我叫阮文勇(可能是化名),京族,越南河宣省人。我家住在农村,有父母.妻子.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小女儿。越南农村的生活很困难,父母年老多病。姐姐嫁到离家乡很远的地方。我哥哥有残疾,不能干活。我和妻子一年苦到头,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按照我国兵役法的规定,前年我当了兵,那时妻子正怀孕。临别时,她一直在哭。母亲拉着我的手说:“阿勇呀,你走了,叫我们怎么过啊!”
我含着眼泪来到部队,上级天天说:“反动派中国是我们的头号敌人!”让我们随时准备为国捐躯。记得我小时侯,父亲说过,中国为了帮助越南打美帝,派了很多部队来支援我们,很多工厂都是中国帮助建的。等我稍大一些后,有时候便能吃上中国运来的大米了。1965年10月的一天,美国飞机轰炸了我们村子附近的几个地方,在外干活的父亲被炸伤了。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在夜里瞒着村里人把父亲偷偷送到了中国军队那里。后来,是中国的医生给我父亲治好了炸伤。父母让我永远也不要忘记中国同志的恩情。
在部队,每逢政治学习,当官的就骂中国,我想不通,但又不敢说。一天夜里,突然紧急集合,让我们打好背包,说是要搞演戏。谁知把我们到了边境,驻扎在几个山头上。兄弟们都愁眉苦脸,想着要同中国打仗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家了。
每天修工事,搞训练,吃的又不好。我经常想家,不知父亲的病好了没有?妻子一个人辛劳,可真苦了她了。我们来到边境没几天,连队就跑了几个弟兄,不久就被抓了回来。当官的罚他们挖战壕,不准休息。有个弟兄被累得昏死过去。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跑。
上阵地的两个月后,我终于盼来了家信。父亲能起床了,但还是干不了活。妻子快分娩了,让我想办法寄点钱回去。家里让我保重身体,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相见的。当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每逢我们的国庆节,或是元旦.春节期间,中国从河里漂来许多东西给我们,有罐头.饼干.奶糖,还有穿的,用的,甚至连我们生病时需要的药品都有。军官们恐吓我们,说这些东西有毒,吃了会慢慢得病死掉。穿了中国的凉鞋,脚会烂,让我们把捞到的东西一律上缴,统一销毁。我们常常奉命到清水河去捞漂过来的心战品。只要军官不在,弟兄们可开心了。大家痛痛快快地抽里面的香烟,吃糖果,把漂亮的年历卡藏在贴胸的口袋里。
一次,我捞到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条水红色的沙巾。我连忙揣进兜里,准备日后回家时送给妻子。弟兄们有的找电筒,有的拿刮胡刀,有的抢女人和小孩子穿的衣服。不料这时,一个军官从上路上下来,大声呵斥我们,让我们把东西一律上交,不要上中国人的当。
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我们连长探亲时,把许多颜色鲜艳的毛线往提包里塞,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中国那边漂过来的。
空中时常有气球从中国漂过来。当官的见到就命令我们开枪打,说不能让中国的心战品漂到内地去。打不下来的气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自从中国开始打炮以后,眼看着中国士兵向我包抄过来,为了不使父母妻儿受连累,我决不能当俘虏,当时我想到了自杀。想到家中的亲人,看看周围的有利地形,我又产生了活下去的念头。于是,我拼命抵抗。中国士兵向我喊话,我听懂了,但我不敢相信,怕上当。就在我换弹夹的时候,我身后扑上来一个中国士兵,把我死死抱住。又一个中国士兵冲了上来,把我打倒,接着好几支枪顶住了我的脑袋。就这样,我被俘了。
我想:完了,要杀要剐全凭天命吧。接着,我便晕了过去。后来,我被送到了一个掩体里,意外的是中国士兵给我包扎了伤口,还把干粮和水送到我手。我左腿受伤,不能走了。几个中国士兵轮换着把我抬了下去。大约3,4个小时的工夫,我被抬到山下的一个卡车上,接着被卡车送到了一个大房子附近。近了房间,我才发现被俘的弟兄还有两个。不久,中国士兵给我们每人面前放了个新脸盆,里面有新毛巾,旁边还有带香味的肥皂。这里有热水,我们洗了洗满是血污的脸。
再后来,我们到了战俘收容所。我们住的房子全摆有新的热水瓶,有茶叶,也能得到香烟。被俘的兄弟阿实想抽水烟筒。一个中国士兵就找来了烟丝和水烟筒。阿实猛吸了几口,便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感恩!感恩!(谢谢!谢谢!)”
在收容所吃过第一次午饭后,中国士兵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苹果。阿实捧着苹果,又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中国军官问他哭什么,他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后来,由于伤口感染,我被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我碰上了我们团的阿雄,他是腹部贯穿伤。我亲眼看到中国医生给他输血,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中国医生。被俘的弟兄有个伤的很重,在中国医生的救治下,他最终保住了性命。
我伤好后,回到了收容所。在那里,我又得到了新的生活用品。收容所的工作人员给我们发了零用钱,让我们买自己所需的东西。有的弟兄舍不得花,把钱放在口袋里,留做纪念。我们所住的房前有个花坛,里面种满了兰花。一个弟兄还喂了一只老鼠。收容所里经常组织排球.篮球.康乐棋.拔河和唱歌等活动,我们可以自愿参加。我最喜欢唱《越南---中华》这支颂扬越中友谊的歌。收容所里放电影时,我们和工作人员一起看,旁边还有翻译人员翻译给我们听。
在同中国军人的接触中,我感到他们才是真正的人民军队。将来我回到越军,一定要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给我的亲人和部队的弟兄们。
我在中国边境进行挑衅活动,对中国人民犯了罪行。我永远忘不了中国军队的恩情。今后,我要为恢复越中友谊而做出自己的贡献。
阮文勇
198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