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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友鲍有光死于2000年左右,他的人格魅力和幽默使我常常怀念他,我希望我还有
时间和精力将他的故事稍为完整的写给大家,这里写的只是一个跟他有关的记忆断
片。
那正是文化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候,刘少奇已被打倒,江青红得放紫,炙手可热,
风头出尽。共产党官员的内斗到了刺刀见红,白热化,人人处于风云变幻之中,今
天在台上的大官,明天可能就会突然变成阶下囚,叛徒走资派。可能为了安稳人心,
让人们觉得高级干部之间依然团结一致,两报一刊上兴起一个新时尚,那就是报纸
上提到仍在台上的官员时一律将姓去掉,光呼名字来显示现存官员之间的亲密无间,
例如,出席宴会的有恩来同志,春桥同志,洪文同志,文元同志,本禹同志等等。
既然不觉得在那个党内派系反目成仇的年代,这种称呼使听到的人感到多么肉麻。
这股风竟然也传到农场来了。
那一天我们几个反动学生聚在一起,因为我们的处分期限已经大大超越了,没有人
结案,我们需要商量是否要去找保卫科交涉这个问题。我们几个人站在食堂前的空地
上正讨论得要紧的时候,那个全农场都能听到的大高音喇叭忽然响了起来,开始报道
农场的各种大事情。我们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不受那个高音喇叭的干扰。
当时正是王有林在讲话,讲到一半,高音喇叭开始说道,农场昨天晚上有宴会,出席
宴会的有革命委员会的阿狗同志,发财同志,有福同志,大牛同志 等等,听到这些平
时一个个熟悉的蓬头垢面的工人,像国家领导人那样被东施效颦,在大喇叭中肉麻的
将无姓的名字报出来时,王有林似乎再也无法抵制那个声音了,就停了那么一秒钟,
脸上很快略过一丝忍俊不禁的非常难被人发现的笑容,正很快想接回他正在谈的题目
时,被老鲍逮住了,说你笑什么。其实当时大家心里都在感到好笑,只不过因为王有
林在讲话,大家都看着他,所以他的笑就格外显眼了。王有林是我们中间最稳重,最
有政治头脑的,我们处分撤消后调大庆工作时,他竟然入了党,被留在农场当场长
(正处级),后来又调到大庆当贮运局局长。他当然觉得这个玩笑继续不得,搞得不好,
将来就是辫子和定时炸弹。就没有理老鲍的碴,继续讲他的题目。
谁知老鲍还是不放过他,说:
“真是反动本性不改”!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地笑起来了,连王有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简短的八个字所含的丰富意义,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真要解释,其中甜酸苦辣
都搅到一起了,巧妙的是深层意思的表面上,谁也抓不到辫子。
鲍有光的幽默风格可见一斑。我以后的一生中再也没有碰到一个中国人有鲍有光这
种幽默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