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一九四七年春天,我是江苏靖江县西来镇小学的应届毕业生,在一次学校的活动中,我曾代表学生,向国军的驻军长官献上一面锦旗。
西来镇是夹在靖江和如皋两县之间的农村集镇,在长江北岸约四公里处,镇上原来只有私塾,后来办了一所完全小学,用的是镇中心火神庙的空房子,我就在这里上学。
新四军到苏北后,建立的政权叫做“抗日民主政府”,共产党高高举起抗日和民主的这两面大旗,赢得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拥护。尽管附近的日伪军常来骚扰,我们却学的是共产党出版的教材,唱的是抗日歌曲。
四六年秋天,内战全面爆发,西来镇也就成了“匪区”。有一天开来了中央军,一段时间里,商店关门,学校停课,一片恐怖气氛。过了些时,又听说我们的校舍被拆去修炮楼了。孩子们天天在街上晃荡、打闹。最惨的是我们六年级学生,只差几个月课程,现在却毕业无望了。
环庆武和毛熙龄两位老师都是本地人。环老师任校长,是镇上颇受敬重的知识分子。毛老师任总务主任,是个不辞辛苦、不怕麻烦的人。在这种状况下,环庆武老师只好出来,利用他的人脉,筹备复校事宜。首先,借得两处空置的民房做教室,又将火神庙里剩下的一棵孤零零的白果树锯下,由毛老师运到上海卖给了铅笔厂,用这笔钱做为开办经费,再外聘了两位老师。中断半年以后,我们终于得以回到教室继续学习。
大概是为了疏通方方面面的关系,学校举办了一次大型活动(是儿童节还是我们的毕业典礼,记不清了)。那天到的贵宾有三四十人,小镇上所有头面人物,包括区长、镇长、商会会长等都到了。环校长接待来宾并主持大会,毛老师则忙里忙外,包括搬凳子,学生排队等等。活动的程序很简单,先是学生唱了两首歌(没有跳舞),接着是各界人士致词,无非是希望与勉励等。当最后宣布:“向国军献锦旗”时,毛老师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面旗帜交到我手上,我就上前向驻军最高长官(营长)一鞠躬,双手献上锦旗,营长接过锦旗后,转身将一盒水果糖交给我。
我被选来向国军献旗,其实是件很平常的事。那时候,战火不断、物价飞涨,生存艰难,让小孩读书被认为是傻事,几千居民的集镇上,六年级只有九个学生,其中还有两个是麻子脸,所以,我是以七分之一的大概率被选中的。
两年以后,听到一个令我惊愕不已的消息,我们最熟悉的毛熙龄老师,竟然是个地下共产党,已经被派遣到江南,去主持某个师范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