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我小时开蒙读的私塾,毕恭毕敬地向孔老夫子像和天地君亲师的牌位磕了五个头。当地没有洋学堂,要想识字,只好进私塾。
私塾设在关帝庙的大殿上,有几十个学生,我是最小的,可能只有五岁或六岁,念的三字经。塾师都称呼先生,是我的表哥,教学还算认真,对学生也很严厉,但他自己却爱好打牌。上午背旧书教新书,大家摇头晃脑的书声朗朗,下午老师到别处打牌,学生就打闹玩耍。大约到四点多钟先生回到学堂,立即形成一波新的读书高潮,朗诵之声,发聋振聩,不到半个小时就放学了。
老师的一日三餐由学生家轮流供应,夏日昼长,条件好的人家,还加送一份“晚茶”,也就是下午的点心。大概那天他在人家打牌时己吃过晚茶,所以放学的时候,先生喊住我说:“这碗面你端回家吃吧!”
这是一碗光面。我端着这碗面回家时,心中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面怎么这样的雪白雪白?,从锅里往碗里盛面条时,怎么可能放得这么整齐的?面条又细又长,怎么能不断呢?
我家里有时也吃面,但都是大麦或元麦磨的面粉,小麦的生长期长,产量低,所以要贵得多。我们家磨麦时,头遍筛剩下的再磨二遍,然后再磨三遍,最后麦麸极少。将几遍筛下来的面粉混和起来,就成了灰色。下面时放许多水加一把水面,再放进若干蔬菜,煮啊,煮啊,就成了一锅粘粘的,糊糊的,每根只有寸把长的烂糊面,或者叫菜面。
我将这碗光面端回家后,母亲加水,加叶菜,煮出了半锅的菜面。因为它是小麦面,是头磨面,口感比较软,比较滑,特别好吃。许久年后我到了上海,才晓得上海人又称其为“阳春面”。这个名字取得真好,虽然面上光溜溜的,没有肉,也没有菜,单阳春面这名字,就使人感觉温暖,感觉亲切。
我一直记着表哥给我的这一碗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