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大楼Bank of Montreal的红色大字非常醒目,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多申请一张应该更保险吧。同时申请,银行应该查不到另一张正在申请的新卡吧。。。
这么想着,他便走了进去。这一次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华人女孩,看了他的MasterCard申请,态度满不在乎地说没有问题,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会有结果。问她能有多少限额,她说要等到申请批准后才知道。
无论怎么样都聊胜于无吧!他想。感觉好了一些。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开车前往大学实验室的方向。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会慢慢地变成人的潜意识,然后变成安全感的依据,一旦这种习惯被强行剥夺,就要经历崩溃的危机,他想。然后不禁想像着将来某一天,被习惯驱使开车去实验室,然后猛然发觉已经无法进门去的情景,将会多么悲哀。
“肯定会有新的习惯来代替的!不管怎么样,那种悲哀算得了什么?比起父母受的苦,比起母亲正在受的苦,所有这些算得了什么!”他沉郁地想,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到Adnan上。最好他现在在办公室里,两个人面对面说话应该比较好。他想起上一次对话时,已经站起身来的Adnan听到他的困境后,又慢慢坐下来的情形。如果只是在电话中谈判,自己的口语那么糟,效果肯定很糟糕,最主要是,人在电话中更容易说不字。更何况,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谈判,自己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应该说是请求,恳求,哀求。当面求人肯定是效果更好的。
这么想着,他抱着微弱的希望走向Adnan的办公室。可惜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里面空无一人。这是当然的,今天是星期六,只有他这样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在这个地方如同幽灵般游荡着。他郁郁地走回自己的实验室,整栋大楼都静悄悄的,只听到自己沉闷的脚步声。孤独,沉重。从来没有这样孤独沉重过。以前只要一走进这栋实验大楼,心里便被要做的各种事情充满了,因此总是步履匆匆。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完全平静了下来,才打电话给Adnan。
“Hello!”
“嗨!Adnan,早上好,我是佑根。我想问问,关于那封信怎么样了?”
“什么信?”
对方冷淡的声音传过来,佑根的心一沉,强忍着屈辱感,解释道:
“就是那封上次跟你谈到的信。我希望你能在信上说实验室还需要我,这样我从中国回来时入境就不会有麻烦。”
“对不起,我们无法写这样的信。”Adnan无情地说。果然,人们在电话中更容易说不。
“可是。。。”
“我很遗憾。但是我不认为我们还会跟你签新的工作合同。”
“不是真的工作合同,只是一封说明信。就像上次我解释过的。”佑根虽然尽量压制着,声音还是尖锐起来。
“我们不能写虚假的信,对不起。”
“我母亲,她刚进医院了,我非回去不可。没有这封信,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家在这里。” 佑根挣扎着说。他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双冷冷地看着自己死去的眼睛,本能地在作垂死挣扎。
“这样吧,到了月底我们把你两个星期的假日薪水,再加两个星期的工资提前支付给你,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这样你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可以有更多时间照顾你的母亲,怎么样?”
“你是说,你要提前解雇我?”佑根难以置信地问,声音更加尖锐起来。
“这是为你好。三月底之前你还是学校的员工,如果你在那之前回来,你仍然可以那么告诉海关,如果他们来求证,我不会否认这一点的。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请你在下星期做好交接的工作,谢谢。就这样吧,再见!”Adnan说完便放下了电话。
要来的,终归来了,而且提前来了。还有几天就要正式失业了。他茫然地看看四周,内心一片空白。一直以来,失业的恐惧就像怪兽张开黑森森的大口,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虎视眈眈地威胁着他,令他提心吊胆了无生趣。现在这怪兽终于扑了过来吞吃他,他却不再感觉到想象中的 痛苦。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回国。。。”他想起以前王鲲安慰他的话。是啊,我可以回国。我当然可以回国。过几天就能多拿一个月的工资,好吧,也许这真的是最好的安排,这样妈妈就有救了,妈妈在等着这钱救命呢。以后会怎么样,管他呢!能回家就好。
无所谓,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死不了的!他盯着前面冷漠的白墙,竟然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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