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
面试的结果完全在王琰的预料之中,肖有德跟她对招聘书都非常满意。买方想继续开发他们的产品,大头儿早给他们吃过这颗定心丸儿。他们作为相关项目的主要研制人员,是新公司重点挽留的对象。虽然现今市场上工程师的行情并不看好,可他们得搬那么远,聘书里多少有些贿赂的成分。
大局已定。虽然具体交接细节两个公司之间还要商榷,但买方希望他们尽快搬到总部去开始工作。
肖有德这时的情绪,用喜上眉梢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他也没什么朋友,到哪儿不还都是孤军奋战。他对湾区实在没什么可留恋的,何况这个聘书保证了他的合法身份。气候不好算什么?适者生存。
一纸在手,他当即打个电话勾销了那笔酝酿中的假结婚交易,让对方空做了一场美元梦,然后就稀哩哗啦地收拾东西,准备第一时间飞往波士顿。
王琰不比肖有德,虽说这些天她在湾区确实也够伤心的,可是真要离开。。。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还没出国的时候,她就想着有一天在加州定居。毕业飞过来那天,她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在这里了。
晚上她手里攥着聘书,辗转反侧考虑了大半夜,终于翻身起来,睡眼朦胧地在聘书上签了字,才红了眼眶倒头睡去。这个决定是她的,她没跟任何人商量。早起到了班上,把签字交上去,她才通知家里,然后打开朋友通讯录。
王琰的电脑通讯录,好久没整理过了。看着这一长串儿的信箱地址,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这群人的音容笑貌。她并不急于发信,她不想把这个消息误发给谁。她先删除了阿杰和曾庆雄,然后把鼠标在芳芳的名字前面转了几个来回,跳了过去。
芳芳那里,她准备再去一次。她要避开曾庆雄,现在只有也远离芳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
她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想像,芳芳流产跟曾庆雄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那样,也太。。。她一定要听芳芳讲个明白。现在只有芳芳才能让她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邮件发出去,王琰今天的活儿也就算干完了。她记得龚平说芳芳至少要在家休息一个礼拜,估计她现在还在家,就约了提前下班去看她。芳芳显然没有准备,慌乱中说她马上就支走龚平,让王琰一起跟她吃晚饭。
王琰听说龚平不会在,很高兴她们能有些独处的时间。她先去买了小鸡,蘑菇和土豆。她不想吓着芳芳。无论发生了什么,芳芳像她的妹妹,王琰本能地想保护她。
这一路,王琰迫切地想知道实情,却又根本不想知道。等到她推开芳芳的房门,看到芳芳卷曲在沙发里看电视,她才猛然醒悟,她更关心的是芳芳的感受,那比实情重要得多。
“你看起来好多了,”王琰把东西就地一放,直接坐到芳芳旁边,牢牢地拉住她的左手。
芳芳抬起右手的遥控,关了电视,“没想到我流产了。。。可怜我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
“这种事儿说不准的,”王琰见她情绪还是不好,爱惜地拉起她的右手,也握到她的掌心里,“以后再试就是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芳芳苦笑,“要是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是谁的我都说不准,你会不会骂我混蛋?”芳芳其实是在自言自语,看都没看王琰一眼。
王琰没回话。她虽然有备而来,芳芳的话还是让她在心里惊叹。曾庆雄的确碰过芳芳了。
芳芳却也没接下去,忽然挣脱开双手跳下沙发,跟刚才的氛围极不协调地开心地说,“你快给我炖小鸡吃吧!”
“哦,好啊!”看她还嘴馋,王琰也高兴起来,拎了东西去厨房忙活。
两个人互相搭手,一如从前,炖了小鸡汤,烙了葱油饼,外加烤了一个蛋糕。做饭的时候,王琰看了芳芳好几次。她甚至有些兴奋,过去的原来真地不重要,她们还是她们。
可是等饭好了,吃着吃着,芳芳又变回了病样儿。说她之前有一阵子没来例假了,但她的经期本来就没有规律,从来受情绪和体力影响很大,她就没在意。王琰知道芳芳以前半年没来的时候都有,她怀疑过怀孕,但一直没有。
前几天为了点小事儿,她和龚平吵翻了。他们的感情早就不如从前,两个人在气头儿上也都嚷嚷过离婚,不过口伐而已,没有谁去开始办具体的事。自从龚平丢了工作,心情糟得一塌糊涂,让他们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那天龚平借机撒气,又拍桌子又摔椅子。从前他发脾气大不了大吼几声儿,从来没抄过东西动过家伙。男人精神崩溃杀妻杀子女的,这两年就只华人里也已经有好几起。龚平这一闹,把芳芳吓坏了。见他疯子似的又要摔东西,芳芳忙指着他喊道:“你放下!要不我就叫警察!!”
龚平也许没信芳芳有那个胆儿,也许根本顾不得在乎,竟抬手掀翻了饭桌。芳芳见状,都没过脑子,拿起厨房的电话就挂了
911。电话那边儿连地址也没问,一会儿工夫警车已经到了家门口。龚平此时冷静了些,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跟警察打招呼。芳芳一看到警察上门,没了主意,家庭暴力是个不小的罪名,她并不想让老公坐牢啊!警察临走问芳芳要不要起诉,芳芳忙不迭地说不要,说龚平没动手打她。两警察看龚平温文尔雅的也没什么凶相,倒也没当这个紧急任务是什么大事。
警车走时,带走了龚平。不过没去警察局,就是让他离开家,给两个人都留些独处的时间和空间,消消肝火。
第二天,芳芳还没起床,龚平没精打采地踏着露水回了家。此后,两个人都话很少,各自思忖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即使爱情全不要谈,感情到这个份儿上,也恐怕只有离婚这条路了。哪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两天夜里芳芳肚子突然剧痛,又有点尿血。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怕有生命危险,立刻去看急诊。结果说是流产。
龚平以为自己中了,又被自己给折腾没了,对芳芳是满腹的愧疚。芳芳也恨龚平把孩子给折腾没了,可是孩子可能是谁的,她憋在肚子里,根本没法儿跟龚平说。
讲到这儿,芳芳好像已经筋疲力尽,“家里好像真地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他在的时候没人知道,”她望着王琰,眼神里满是痛苦,害得王琰不敢再看她。
“你没有过孩子,体会不到的。”她听见芳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