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
平时王琰和别的朋友约会,不是在餐馆就是去小吧。可每次和关小东聊天儿,她更喜欢在他家里,静静地,没有其它客人打扰。若是在晚上,他们会对坐在他家后院的凉亭小桌旁,在微风中边倾听院中的涓涓流水,边欣赏
valley里面的万家灯火。在幽静怡然的环境中,他们的思路好象以动制静,更活跃些。沿
101高速公路南下,再转上小路东行上山,王琰半个小时就到了关小东家的那片住宅新区。他家的二层楼面南背北座落在半山腰,前院的草坪平整葱绿,好像刚刚割理过,不含一根蒿草。关小东的BMW停在driveway上,倒是被他忽略了,稍有积尘。路边那辆破旧的
Honda Civic, 王琰一看便知,小时工燕儿姐在。看来关小东一直没有辞她,她还来帮忙。在王琰遇到过的上海人中,燕儿姐是最谦卑低调的一个。别人讲话时她从不插嘴,答话时怯生生地躲人的眼睛。几年前,燕儿姐在旧金山的姐姐帮她排了十几年的移民申请终于批了下来,她带了全家移民来到湾区。
人是过来了,可是燕儿姐在国内的生活没能给带过来。她在这里只能给人做小时工谋生。打扫卫生,接送小孩,餐馆洗碗,照顾老人,有什么活就做什么活。象她这样人过中年的移民,无论合法还是非法,都很少有能力找个正式的工作。最终不管原来在国内是干哪行的,在湾区都成了黑工同行。好在这里华人多,真正是不懂洋话也能走遍天下,他们随便混碗饭吃并不算太难。
燕儿姐也曾经试着上班,卖苦力装些电子产品零件。可惜连这种苦日子也不长,裁员大潮到来之前,一股海风先吹过来就完事了。各大公司都先后把在硅谷的厂房关了,或着移到便宜些的内地,或者干脆裁减停工。燕儿姐只好重
操旧业,又打起了零活黑工。关小东家,是她终日奔波中的一站。
日子苦些,燕儿姐认了,她从不跟谁抱怨。她心里唯一惦记着的是孩子。
只要她见到王琰,三次有两次都会啧啧地赞不绝口,“看你们多有能耐啊!博士啊,堂堂正正的工作,多好!”
“燕儿姐,等你儿子长大了,也能这样,”王琰避开和燕儿姐比这个,只想劝她开心。话说回来,她也清楚其实自己也不过是给人打工,说炒不就炒了。
“我儿子赶上独生子女这一拨,念书不行,没那个出息了!”燕儿姐话好像是失望的,可说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真心的笑,“我催他在技校学学烹调,等日后争个大厨做,也累不着他。”
“那当然好啊!又有钱赚,你都也不用做饭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没来由,王琰多少有些可伶燕儿姐这样的打工仔。他们在国内大概都没吃过这样的苦,除了那些下岗多年生活困难的,她不清楚。而现在他们在这里简直就是在受洋罪。她常常顺着燕儿姐的心思说几句好话,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王琰心里想着燕儿姐,轻轻转车绕过
civic, 把小bug并在关小东的车旁边停下。她摇低一些车窗。午后的日头很毒,不出一刻钟,就会让车子里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拽了下衬衣,叮咚叮咚连按了两下门铃。关小东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到屋里坐进黑皮沙发,等着王琰,随便翻翻金融杂志。他深信这次股市大跌之后,在股票投资上一定有机可乘。去年他进的些
small cap股,现在已经收成不错。一听到这熟悉的门铃,他连忙扔下杂志,起身去开门。他的心中多是见她的喜悦,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阿杰的决定和行踪他早就知道,这个,王琰虽然昨天电话里没说,但她心里不可能不清楚。关小东当初碍于阿杰求他帮忙保密,王琰又没有问起过他,他就当了一回哑巴。客观上讲,他并没有骗她,但是对朋友不够坦诚,他对她一直很过意不去。何况现在水落石出,他站在她的对面,就更尴尬。
其实王琰了解关小东做人如何敏感,凡事如何在乎别人的体会。这样懂得人情事故的男人,她并不多见。她今天来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和关小东擦肩而过的瞬间,王琰注意到他淡蓝色的
Polo T-shirt 抑或米色宽松的休闲裤带着淡淡的烟味。关小东烟瘾不大,但是想要彻底戒掉却还是力不从心。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根除这个依赖。他曾经解释给她听:抽烟,有人是为了赛过活神仙的快感,有人是为了潇洒的酷态,还有人却是为了帮助思考。他自称这最后一种最适合他。别人也许会以为关小东是在美其名曰,但王琰相信这是真的。特别烦躁的时候,抽根烟就能让他平静下来,思维更理智些。不过她还是希望他能戒掉。
关小东从不在室内吸烟,所以房子里的空气仍然清新并没有什么异样。王琰来之前,他刚刚在院子里猛抽了两根,身上的气味还没完全散去。
“你又抽烟了?”王琰淡淡地说了句,语气没像平时那么责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