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抽烟问题上他虎头蛇尾,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却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他来了以后,下决心抓课堂秩序。他没有采用孙杨老师用的“苦口婆心规劝法”,也召开班干部会议,但不是泛泛要求班干部带头,而是规定班干部轮流值日。专门给了一本值日用的本子,要求值日的班干部及时制止随便下位,讲小话的行为。有不听劝告的,记下名字来。放学时,他会来听值日班干部的汇报。
果然每次放学时,尹老师一定到教室来听值日班干部的汇报,然后将有违纪的同学留下来,让其他同学放学回家。这与过去孙杨老师一有问题把全班都留下来,谆谆教导一两个小时的做法不同。大部分同学因为不用无过受累而欢迎尹老师奖罚分明的做法。
尹老师会先离开一下,等当天轮值扫教室的同学把教室打扫好,他再回来。他有时让值日的班干部留下,但大部分时间是让我这个班长留下,在他与被留下的同学谈话时,给他去学校食堂买晚饭,因为学校食堂时间过了就关门而买不到饭。他则不紧不慢地与留下来的同学一个一个地谈话。谁犯错轻谁先谈,谈好了就可以回家。犯得最重的放在最后谈,当然就得最后一个回家了。饿了,他就边吃饭边谈,还说:“我不怕谈得晚,因为我已经吃饱了”,让饥肠辘辘的学生更加焦急。
这种分别处理的做法很快见效。大家都怕被留下来,只要植日班干部一喊:“请回自己的座位,不要再嚷,不然我会记名字了!”,基本上就能恢复课堂秩序。
他对班干部要求也很严,批评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给。有一次,我们到郊区劳动。回来时,路过一个池塘,里面长得有荷花。小水珠在荷叶上形成晶莹剔透的珠子,非常漂亮。而碧绿的荷叶上滚动亮晶晶的水珠,真是好玩。不少同学纷纷摘荷叶,滴上水珠玩。我觉得摘荷叶不好,没有摘,最后捡了一张别人丢掉的小荷叶玩了一下,刚好被赶来的尹老师看到了。
回来后,尹老师严厉批评摘荷叶的行为,一开始就说:“以班长商乐维为头子,副班长黄长松(当时为副班长)为副头子,带头摘荷叶,这样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其实,我们俩都是最后才捡的荷叶,没有摘,更没有带头,实在冤枉。
尹老师组织过对班里几个调皮同学(就是不遵守课堂纪律)的批判会,让同学们上台去批评他们。虽然大部分同学基本上是以规劝的口气批评,但受当时文革批判文章的影响,有些人会上纲上线,对当事同学造成心理伤害。这是尹老师当时做得最不应该的事情。虽然这事在当时也有其他老师做,但确实是不对的。我不记得我是不是上去批判过同学。但作为班长,我应该是主持过这样的批判会。现在想来觉得愧对这些同学。
不管大家喜不喜欢尹老师,不管他的有些做法有问题,但他来了以后,十九班的风气确实在不断变好。
过去十九班的自习课就像菜市场,教室里嘈杂混乱,随意走动的,大声喧哗的,就是没有几个认真看书的。尹老师来后,值日班干部开始可以控制课堂秩序,教室里不在乱哄哄。有时我会找一篇报纸上的感人故事念给大家听。虽然文章总有很多的政治口号,但故事本身真实感人,所以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还能听到一些同学感叹,或惋惜的声音。不过真实感人的文章不多,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念报,教室里仍然安静有序,同学自觉看书,做作业。
十九班同学们上课注意力集中,踊跃举手发言,各任课老师都对十九班表示赞赏。
随着十九班的进步,每天放学时值日班干部没有什么可以汇报的,尹老师就让大家都放学回家,没有学生需要留,我也不需要留下来给尹老师去学校食堂买饭了。班里后来基本上都是由班干部负责管理,尹老师不再干预。
有一次因为体育老师生病不能来上课,同学们不愿坐在教室上自习,要求自己上体育课。我去请示学校,获得批准,条件就是要遵守纪律。大家同意后,我带着到操场上集合,先一起做操,然后去体育教研室借篮球和其他体育器材, 把大家分成几组,分组练习篮球。不练篮球的则练别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因为十九班有良好的信誉,所以才破例让我们自己给自己上课。
除了上课秩序变好以外,同学们的集体荣誉感也大增。
学校举行广播体操比赛,我们自己训练,进步很快。在比赛在学校礼堂举行,大家都很认真听指挥,非常漂亮地完成了比赛,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而就在一年前,也是在这个礼堂,十九班还因为集体迟到被责令回去重新整队入场。
十九班的运动尖子不多,除了男子陈廷清的短跑,女子许艳文的短跑以外就没有人能进前三名,但靠广泛动员,十九班的参赛人数最多,最后在校田径运动会上十九班拿下了年级总分第一名。这些事都是班干部和同学组织做的,尹老师并没有做什么。
放学以后,男生们常常约好一起去健身房跳木马。学着当年阿尔巴尼亚电影《勇敢的人们》里的学生跳木马的镜头,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跳,而且水平还不错。其中的佼佼者是具有体操天赋的李强同学,他后来被选入县体操队,再入选地区体操队,参加过省运会。
十九班的男生课间休息时,多次在学校操坪上做集体花式跳绳。跳出来的花样连女生都感到惊奇。
唐兴一同学以良好的身体素质入选黔阳地区羽毛球队,参加了省运会。他还与我,舒修成一道代表芷江县羽毛球队参加了地区羽毛球赛。
一九七二年邓小平文革后第一次复出,开始狠抓教学质量。老师们开始大胆讲授知识,考试也开始越来越多而且不容易。十九班的学习空气越来越浓,同学们学习自觉性很高。尹老师要求班干部在每次大考以后,把全班的成绩按照总分高低排名公布出来,贴在教室门口。不但我们可以看见,连外班的同学也可以看见。这在当时极其罕见,无疑给同学们造成了压力,但也树立起了学习好光荣的风气。
一九七二年冬芷江举行全县统考,十九班平均分数名列前茅。我当时幸运地考了总分第一,许艳文考了总分第三。
初十九班从有名的乱班变成了一个团结向上,努力学习,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秀班集体。
当年初中只有两年,初二以后,我们就升入高中了。因为邓小平下台,加上受张铁生教白卷的影响,上学又变成了混日子。现在回顾起来,中学四年,我们还就是在初二,就是初十九班的时候,扎扎实实地学到了一点东西。就靠这点东西,我们一些同学在77年恢复高考后,陆续考上了大学,大专,和中专。
但因为文革的耽误,十九班的同学考上大学的并不多。但不论上大学还是没有上大学的,大家都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地工作,很多成了单位的骨干。
其中游建鸣同学下农村做知青后,于七七年入伍。从部队复员后,边工作边考大学,考上怀化学院艺术系。毕业后,经过不懈努力,成为知名的制片人。出品过《金粉世家》,《敌营十八年》等受到广大观众欢迎的作品。许艳文同学当年是尹老师的得意门生,尤其作文深得尹老师的好评。她虽然高考不理想,持之以恒的努力,使她成了大学教授,知名作家,经常代表中国出国访问。
2006年,我第一次从美国回芷江探亲。已经退休的尹老师特意从怀化赶来见我,把十九班当年的毕业照放大了送给我。我当年没有拿到这张照片,正好补上缺。
在谈到他一生的教学生涯时,他感概地说,他这一辈子就教好过两个班,其中一个就是十九班。他把十九班的成功归结于有一批好的班干部,认真负责,以身作则,敢于管理。后来除了一个班以外,没有遇到有得力的班干部,所以他再没有把那些班带好。他很怀念教十九班的日子,也为十九班感到骄傲。
客观地说,是尹老师调动起了我们班干部们的积极性,才使得十九班最终走向良性循环。因为同样是这批班干部,在孙杨两位老师任班主任时,就一直没有后来的好风气。
他当时很沉重地告诉我,沈建中同学已经不幸病逝,黄长松同学也不幸车祸去世,十九班班干部一下折损了两员大将。看得出,他一直非常关注十九班同学的情况,把自己和十九班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几年后有一次回国我在怀化与一些同学再次见过他一次,我们一起吃饭聊天。
2017年,尹老师病逝,享年74岁。
尹老师的土气,另类,极具争议的性格,同时他的真诚,直率,敬业,构成了与众不同的独特人格,让我终身难忘。
2019,1,9,于新泽西
我用的是真名- 乐维。我姓商
与你同感!我们同一年级,本人也是当年考试比赛的佼佼者,77年能考上大学也是得益于那那年的“老邓教育回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