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里的小白菜,可不是咱们菜园子里栽种的,而是下边这段民谣里的:
小白菜,黄又黄,人家有娘俺没娘。
弟弟吃米饭,叫俺吃菜汤。
弟弟睡床上,叫俺睡床帮。
弟弟穿新衣,俺穿破衣裳。
天不怨,地不怨,只怨俺爹狠心肠,
休了俺的娘。
我妈十一岁上就没了娘,所幸的是,我妈遇见了一位善待小白菜的继母,才没有像歌谣中的小白菜那么黄又黄,吃菜汤,睡床帮,穿破衣裳~~~~
亲外婆生了我妈姐妹三人,我妈是老二,下边还有个妹妹,六岁刚过就得病死了。我妈的生母去世以后,由我妈的祖母做主,把属于我外公这一房的财产,折算成银两充公再分配。十四岁的大姨和十一岁的我妈,势单力薄,所分到的不足以另立门户。遵照祖母的指示,小姐俩带着这点儿银两,手牵着手,离开了胶东半岛的老家,按照族人提供的路线,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历经一些沟沟坎坎,总算有惊无险地找到了外公。
我妈的继母,我的外婆,只比我妈年长十岁。我妈说,第一眼见到外婆的时候,觉得挺震撼的,外婆穿着一件浅蓝底白色小碎花旗袍,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婴孩,站在已经三十多岁的外公旁边,亭亭玉立,阳光灿烂地笑着,显得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活力,哪里有点儿妈的影子,分明是漂亮的大姐姐啊。
不过想起一路颠簸的委屈,想起族人的冷漠,我妈很快地越过了“大姐姐”的障碍,从心底里接纳了继母。其实,那个时候,后母虐待前房子女的例子,举不胜举,所以民间才有“十个后娘九个狠毒”的总结,因此,障碍不障碍接纳不接纳的主动权,掌握在继母手中。
新生活刚刚开始,妈妈的父亲和继母也多次敦促妈妈回校复课.妈妈说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有心表现乖巧,想给继母留下一个"懂事"的好印象呢,还是因为懦弱怕生,好歹就是"不敢去学校 ".好像是自愿又好像是不得已,就这么轻而易据顺水推舟地放弃了继续上学的机会,辍学在家,从此成为一个照顾弟妹,洗衣做饭,讨人喜欢的"小保姆".
多年以后,妈妈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分别从名牌大学毕业,渐渐成为各自研究领域里的带头人。
我曾问过妈妈,会不会因此而对继母有所抱怨,"如果是亲生的,不到十二岁,怎么能够由着孩子不上学呢?",但是妈妈不这么想,"低学历这笔账,要算也算不到继母的头上,做继母不容易,无论是顺着还是拧着前房的孩子,别人都有话说。你们的外婆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在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外婆还是力所能及地善待了我和你们的大姨。”
时至今日,妈妈和九十五岁的继母,依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逢年过节问好请安.外婆住在北京,前不久我老公回国,抽空看望老人家,电梯间的服务员确认了老公的身份后,说,"您家老太太真有福气,不仅儿孙满堂,而且个个都那么有成就.".此时电视台正在播放由大舅主讲的"中国名画赏析".
瞧,这一大家子人,围绕在外婆的四周。
1963年,我和母系亲属在一起留影,抱在妈妈怀里的那个孩子是我。
瞧,外婆的目光,透过妈妈,慈爱地落在我的身上
妈妈的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我的大舅二舅小舅三姨四姨,是外婆亲生的。1950年外公进京在铁路设计部门工作,家也安在了北京,舅舅姨姨们与北京一起成长。
去年底,外婆的诗集《菊寒集》在北京印刷出版,老外婆让我妈把这件大事通知我,,并说希望我能写点什么,想一想,先写个半生不熟的小白菜吧:善待小白菜的,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