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鹜者。。。

其鸣无声,其飞不能高远,日沉浮於鸥鹭之间,而默以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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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著名词人半塘老人(zt)[续]

(2007-03-28 06:57:29) 下一个
说到王鹏运对梦窗绵丽词风的追摹,不能不提《莺啼序》一词:

无言画阑独凭,黯吟怀似水。絮风悄、换到鹃声,乱红飘尽残蕊。听几度边笳自咽,乡心远逐南云坠。怅风尘极目,栖栖总是愁思。 沉醉休辞,浮名过羽,底英雄竖子?尽空外,归雁声酸,碧山人远莫至。恁天涯,登临吊古,也云里,帝城遥指。算长堤,芳草萋萋,解怜幽意。 新词读罢,琴筑苍凉,想寤歌独寐。清啸对、江山形胜,坐念当日,名士新亭,暗倾铅泪。飚轮电卷,惊涛夜涌,承平箫鼓浑如梦,望神州、那不伤愁悴?风沙滚滚,因君更触前游,惊心短歌声里。 长安此日,斗酒重携,且吟红写翠。漫省念、关山漂泊,海水横飞,怕有城乌,唤人愁起。与君试向,危楼凝睇。绿荫如幕芳事歇,惜流光,谁解新声倚?从教泪满青衫,俯仰苍茫,恨题凤纸。

意象之密、用典之多,使得这首词的风格直逼吴文英的同名词作(《莺啼序•春晚感怀》)。《莺啼序》是吴文英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皆以绵丽为特色,王鹏运此词意象之绵密,亦不亚于吴梦窗。这首词首段从“黯吟怀”写起,勾勒出一副“愁思”的心情。第二段承接首段,对“愁思”做进一步具体的渲染,将抽象的“愁思”外化为可圈可点的意绪。第三段从“愁思”抽身而出,回归现实,笔锋直指令人“愁悴”的动荡社会背景,引出“愁思”所缘。末段因无力消解“愁思”而显得无可奈何,只能“泪满青衫”、“恨题凤纸”。虽然此词为感时伤世之作,不似《莺啼序•春晚感怀》中伤春伤别的个人情怀来得缠绵惆怅,但意象的绵密使得词中之“愁”之“恨”同样带上了难以排遣的深沉。
至于半塘前期的悼亡词,其寄托遥深亦可与梦窗一比高低,例如《青山湿遍•中秋近也》:

中秋近也,年时枨触,双笑行觞。记得木樨香里,倚青奁、特换明妆。更喁喁、吉语祝兰房:愿年年、花好人同健。醉花阴、不羡鸳鸯。谁信高桥赁庑,飘零天壤王郎。 任是他生能卜,也难紧得,此际神伤。二十三年断梦,霜侵鬓、谁念无肠。看依然、儿女拜成行。只不堪、衰草残阳外,酹棠梨、泪血沾裳。明月无端弓势,宵来空照流黄。

吴文英也有一首追忆爱妾的词作《齐天乐》:

烟波桃叶溪陵路,十年魂断潮尾。古柳重攀,轻鸥聚别,陈迹危亭独倚。凉飔乍起,渺烟碛飞帆,暮山横翠。但有江花,共临秋境照憔悴。 华堂烛暗送客,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素骨凝冰,柔葱沾雪,犹忆分瓜情深,清尊未洗,梦不湿行云,漫沾残泪。可惜秋宵,乱蛩疏雨里。

以上二者在写作模式上可以说是相同的:开始都点明了写作背景――因时或因景而勾起思念之情,接着自然而然地忆及往昔聚合的欢乐,抒发现时的哀伤情感,并辅之以景物,将情感的表达处理得意味深长。吴文英的词虽不是表达死别的悼亡词,但词中生离的伤感一样哀怨难酬,离别的无奈和思念的落寞痛苦一样感人肺腑。王鹏运与结发妻子曹氏伉俪情深,中年的亡妻之痛在他心中留下久难愈合的伤口,如此深情托意词中,词的哀伤缠绵可想而见。但二者都没有出现过“哀”“思”等直接表达情感的词语,而通过追忆,通过景物描写,通过词人现情现景的描述,尤其是着一“泪”字,词人的深切情思和哀痛情绪直射读者心房,令人再三吟咏,再三回味。

(三)以还清真之浑化
经历了碧山的思笔、稼轩的豪放、梦窗的绵丽,王鹏运词集名家之大成,终于达到了被词家认为是最高境界的浑化。
与柳永、苏轼并称为“柳俗、苏豪、周律”周邦彦开创了宋词的格律派,以词的“浑厚和谐”、“富艳精工”为词家所称颂。张炎有“美成(周邦彦)负一代词名,所作之词,浑厚和谐,善于融化诗句。”23之赞。周济亦曰:“钩勒之妙,无如清真。他人一钩勒便薄,清真愈钩勒愈浑厚。”24这两句都强调了清真词“浑化”的特点。
王鹏运效仿清真之作在《蜩知集》(1898年结集付梓)里最为集中。据统计,半塘词和清真韵或效其体的共有24首,仅《蜩知集》就有15首,占全集61首的四分之一。其中大多写得雄廓浑厚、含蓄蕴籍,“还清真之浑化”就是在这个时候。另外,龙榆生也认为:“丙申(1899)以后,渐由稼轩、梦窗,以上窥清真。”25龙榆生提及的时间比《蜩知集》结集晚一年,但将两者结合起来,也就可以肯定,已到知天命的王鹏运的词作在艺术上趋向了成熟,其晚期词(50岁以后所作词)已达到了清真词“浑化”的最高境界。
《蜩知》一集中词大多寄托深沉而又自然和谐,浑化无迹,深得清真个中味。比较一下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和王鹏运的《西河•燕台怀古》,即可得出以上结论。
《蜩知集》中用美成金陵怀古韵作的《西河•燕台怀古》一词云:

游侠地,河山影事还记。苍茫风色淡幽州,暗尘四起。梦华谁与说兴亡,西山浓翠无际。 剑歌壮,空自倚。西飞白日难系。参差烟树隐觚棱,蓟门废垒。断碑漫酹望诸君,青衫铅泪如水。 酒酣击逐访旧市,是荆高歌哭乡里。眼底莫论何世,又芦沟冷月,无言愁对,易水萧萧悲风里。

周邦彦《西河•金陵怀古》一词云: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一词化用刘禹锡的《石头城》和《乌衣巷》二诗入词,历史感很强,化用前人名句犹浑化无痕,张炎就曾评美成“采唐诗融化如自己者,乃其所长。”26清代许昂霄更赞此词曰:“隐括唐句,浑然天成。”27而反观王鹏运的《西河•燕台怀古》一词,则感觉现实感更为强烈,句句怀古,又句句暗接现实,将古事今情熔铸其中,又将情语托于景语,一抒身世之感。其词格调苍凉沉郁、缠绵凄壮,浑厚之感较之清真无不及。
此外还有用美成韵所作的《蓦山溪》一词,也达到了含蓄蕴藉的境界:

西园花委,狼藉疑无路。已是绿成荫,更惊人、鹃声处处。疏帘窣地,流影不禁风,无一语,空延伫,春又今年去。 新弦旧曲,赢得青衫雨。历落古今情,尽消磨、盲翁村鼓。高歌酹月,凄断倚阑心,深怀举,孤光注,愁入云千缕。

此词作于戊戌变法前后。戊戌变法受到以慈禧为首的顽固保守派的反对和千方百计的阻挠,王鹏运作为爱国的政治家,对变法的前途忧心忡忡,但又不能直言表露自己的思想情感,只好借助直接的描景抒情来创造“言近指远”的境界,含蓄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情感。落花满径、鹃声啼哭,疏帘风寒、新弦旧曲、危阑孤光、愁云千缕……多么苍凉凄冷的意境,并浸润着一种悲凉伤感的情感,整首词景与情浑然一体,深沉地展露出词人此刻苦闷的心境。同时,“历落古今情”,“盲翁村鼓”,又引申出深刻的历史寓意,引人深思。

(四)下启晚清之词坛
王鹏运追步南宋诸贤之词,集各家大成,而成晚清词坛领袖人物。他位居四大词人之首,对晚清词人多有影响,推动了晚清词坛的发展,开创了一派繁盛的局面。
王鹏运一生所交游的好友大多爱好词作并于词创作方面卓有成就,如合著《薇省同声集》的端木埰、许玉琢、况周颐,此外还有四大词人之列的朱祖谋、郑文焯。到了庚子至辛丑(1900-1901),与王鹏运相互唱酬的词人更多至近十人,刊其间所作词即成《春蜇吟》一词集,其中词人有:归安朱古微(祖谋)、汉军郑叔问(文焯)、江夏张瞻园(中炘)、揭阳曾刚主(习经)、仪征刘麟楦(恩黻)、江都于穗平(齐庆)、江夏贾冷香(璜)、山阴杨霞生(福璋)、满州南禅(成昌)、应山左笏卿(绍佐)等(龙榆生《清季四大词人》)。作为词坛领袖,在相互唱酬中必然会影响、师传及后进者,这是不言而喻的。以朱祖谋和况周颐二人为例,更可见其传承之迹。
朱祖谋受王鹏运影响最大,钱基博即认为:“祖谋之词学,实受之鹏运者为多”。28朱祖谋本来致力于诗,结交王鹏运后受其影响,改为致力于词,朱祖谋自己就说:“始予在卞梁纳交君,相得也。已而从学为词,愈益亲。”29王鹏运与朱祖谋书信来往,畅谈各自词学见解,今有《与朱祖谋书》一封得以一窥名家交往之实,里面即有提到:“……有与公意见不同之处,请一陈之:公词庚辛之际,是一大境界。自辛丑夏与公别后,词境日趋于浑,气息亦益静,而格调之高简,风度之矜庄,不惟他人不能及,即视彊村己亥以前词,亦颇有天机人事之别。”30信里面王鹏运对朱祖谋词风的转变和成熟提出自己的看法,并为友人的成就而大加称赞。王鹏运晚年将自己所作词删定为《半塘定稿》,交由朱祖谋刊行,并由朱作序,由此更可见二人交情非比寻常。而至王鹏运不幸因疾而卒,朱祖谋更是大恸不止,遂赋词寄哀,以吊良师益友,而成《木兰花慢》(马塍花事了)、《西河》(歌哭地)、《庆春宫》(颓堞衔烟)三首悼亡诗,诗中失去知音好友之悲,感人肺腑。《木兰花慢》一词如下

马塍花事了,但持泪问西泠。信有美湖山,无聊瓶钵,倦眼难青。飘零,水楼赋笔,要扁舟一系暮年情。才近要离冢侧,故人真个骑鲸。 瑶琼何路问玄亭,九辩总无灵。算浮生消与功名,抗疏心事传经。冥冥,夜台碎语,咽漂风,邻笛不成声。泪眼尘笺未理,礼堂谁分平生。

况周颐也是师从半塘者,赵尊岳云:“清末彊村(朱祖谋),蕙风(况周颐)并师半塘,而一尚学力,一兼天分”。31在文学交往中,况周颐熟阅半塘词,对半塘词深有自己的见解:“其词境约略在余心目中,兼《乐章》之敷腴,《清真》之沉着,《漱玉》之绵丽。南渡作者,非上驷未易方驾。”32对于王鹏运“重、大、拙”的词学理论,况周颐更是心领神追,在《蕙风词话》中加以解释:“重者,沈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境之穷达,天也,无可如何者也。”“诗笔固不宜直率,尤切忌刻意为曲折。……若错认真率为直率,则尤大不可耳。”“填词先求凝重。凝重中有神韵,去成就不远矣。”“作词最忌一‘矜’字。”“填词之难,造句要自然,……”33……总结起来,意即作词要注重词的气度的沈著、凝重,境界的穷达、深远,表现方法的自然、真率,这就是况周颐对王氏“重、大、拙”理论的进一步解释和发挥。
晚清四大词人中余者三人都受到王鹏运词的潜移默化,足见王鹏运在晚清词坛不可匹及的领袖地位,正如前面引用过的龙榆生之言:“其词承常州派之余绪而光大之,以开清季诸家之盛。”以领袖之身份开创晚清词坛的繁盛局面,亦是王鹏运对当其时词坛的贡献所在。

综上所述,王鹏运上承南宋诸贤,集名家大成,成为晚清词坛的领袖,之后又对晚清词多有推动,受其词浸润者诸如朱祖谋、况周颐等,直可以说是影响了整个晚清词坛。在晚清词对南宋词的传承中,王鹏运起到了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还有身体力行的推动作用。其词除了自抒深情、为词苑又奉献上几朵凄艳奇葩外,对于词的整个发展史而言,意义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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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事似破还未破,力挽狂澜是时候。
壮志未酬仍须酬,他年某月振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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