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们的快乐
一个悲伤的人最容易快乐
一个快乐的人最容易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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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个留校当老师的同学那里认识眉丽的。眉丽和唐路路在南大读同一个专业,低一个年级。
第一次见到眉丽,在场有诗人瓦瓦,还有许多美丽女生,其中还有唐路路。我只顾和唐路路说话。瓦瓦则在吹嘘在他北京流浪的时候当身无分文的时候碰到一个天使一样的女人的故事。他的辛红红,已经跟了一个写朦胧诗的人去美国了。而那个有钱的老画家,也为了和他关于辛红红的恩冤加上对诗歌理解的巨大差异,也不再支持他资金。但瓦瓦似乎不是很伤心。他习惯女人们和金钱们离他而去。他说他总是能够埋葬他所有来自天空的痛苦。
而唐路路则一心想拉我去看她男友“飞刀”的画展,我则不怀好意地说自己预感那家伙除了泡妞别无艺术才华。唐路路说:“你把我的心都弄乱了。”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在一边呆坐着的默默无语的眉丽。
那时的眉丽显得毫不出众,就是笑的时候也似乎很勉强。几乎没有引起我的任何注意。
那段时间,我也遇到过几次何羊。她说还来我住的地方找过我一次。但没有碰见我。我们在南大校园里很偏的角落里坐在一起,说一些无关痛痒和艺术无关的事。好像我们从前没有在黑夜里简单地亲吻抚摸和上过没有真正的关系的床。她说,她有真正的男朋友了,是德国的。我说,别是个欲望太强的就行。她笑了。
在夜里,我会不停地想起艾月。想她夜里一个人会不会也在北京某个四合院的墙上走来走去。
我睡不着了。于是,我又点起蜡烛,开始看牛京最新的来信。以前我点蜡烛读诗,现在则用来看牛京和米的故事。
牛京写道:“我开始厌倦,性给我和米带来的快乐或痛苦。我的孩子出生了。不得不告诉你,她的右耳是残疾的。医生说等她十来岁时,在我身上取一块肋骨,就可以做修补手术。我想,这是不是老天因为我的性快乐所索取的代价。
其实孩子出身的时候,我是在医院。在一直在和米通电话。米说,吴博似乎有所察觉了。他感觉她有了外遇,所以老是在或者说下意识地考虑离婚。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其实我还真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婚姻的感觉。就是离婚了,也不想再和米结婚。
老鱼。现在,小蓝还没有出院。我则正在医院的绿地上的雪白色的长椅上,给你写信。有时我感觉写信太烦,一笔一划的,我的字也不算好看,干脆打电话算了。但给你老鱼写信,似乎已经成了我生活里的一种习惯。我喜欢上这习惯了。就像和你打网球一样。通过写信,我们又是对手了呀。
我已经申请到了读博士的全奖,还有一个教书改作业的兼职。这样,孩子和小蓝的费用不用担心了。米在这上面出了力。她说她真心爱我们全家。我说:‘你这样做是让我良心不安。’
或者说现代社会变异了我的良心。你不要抱怨现在中国很金钱和物质化,人们全热爱现实的东西。其实美国也一样。全世界的人都一样。只是国内可能生存压力更大。
有一次,我看小蓝脸色特别苍白,就吻了她,先是额头,然后是嘴唇。那时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快三年多没这样吻过她了。我想起在南大八舍下面,想吻她的时候,我吹一下小口哨,这是我们接头的暗号,比其他男生高呼女友的名字那做法优美。小蓝住二楼,吹得再轻她也能听到甚至感觉到,她说那是她听过的最美的声音。然后她就会飞跑着下楼在篮球场那边的树林后,在黑暗里,和我反复接吻。其实现在想想试着再吹一下,感觉那口哨吹得像哄孩子撒尿。
前天,我又一次在米的家里和她做爱。我们一共弄了两次。这两次的过程中,我都想到了过去我和小蓝在南大是如何做爱的。小蓝是如何喘息和呻吟,脸上的肌肉是如何扭动,表情是如何痴迷。
我还想到了我即将出身的女儿,她会不会也喜欢米呀。米对我的性爱也没刚开始时那么热爱。她说,过程中她甚至有平静的感觉。我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一只漂在湖面的小船。高潮的时候,就是一个大浪打了过来。船剧烈地晃了起来。偷情偷成了这样,老鱼,你会为也现实化了的我们的爱情失望吗?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看了米的裸照时的反应,一定手淫了吧?你喜欢她吗?和我一样喜欢这个让人迷失自己的美丽女人吗?你会为她写诗吗?或许,生活和真正的爱情,包括真正的诗歌,都是一个不能到达的远方。
我和你说过,美国式的自私,也许就是有可能到达那个远方的唯一的工具。”
2
那个月,总公司的郭伟哥又一次来南京视察。他老是感觉是我的挑拨离间坏了他和小敏的好事。看我永远没有顺眼过。那时的他多疑、傲慢和好色,脸上长了三个大黑痣,其中一个最大的还长了黑毛,单看他的脸,就已能看出日后能成为中国明星企业家的那些难言的潜质。那班人,其中很多就是这德性,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感觉在公司里已混不下去了。老龙问我:“要不要找几个工人文化宫的老哥们搞他一顿?让他鼻青脸肿地回北京。”我说:“算了,你还要再这里混。”那年,他刚买了一辆桑塔纳车,开着这车在南京城一转,插起“潘西”来更是如鱼得水。那一年,他也和同居多年的莉莉正式结婚了。婚后两个月,就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而且他开始完全地迷信金钱的力量。也许,一个真正的金钱时代已经到来。连张林也在用和金钱打交道的方式医治他的心灵创伤。而我则依然对金钱的看法很一般。我也赚了不少钱,但那些钱似乎没有能够实质性地改变我的生活。
那年,毛毛也从香港回到了北京,他向北京联想辞了职,专心地躲在北大和他女友打网球学英语考托福和做爱。他们也要去美国了。那个让我不得不厌恶和尊敬的地方。有时,他给我打电话说:“爱情让我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去美国是中国知识精英们一个活着的方向?如果他直留下来,也许已是联想现在的总裁了。
毛毛也走了。这让我感到联想不再让我留恋。那时的南京公司的经理也就是毛毛的朋友对我很照顾,他那时的女友后来的妻子涛涛是我们南大的校花,是经我介绍认识。
而我当年还是通过大胡子张林认识涛涛的。那还是在大四的时候,我和张林在马路上看见了涛涛,我说这女孩真漂亮是南大第一。那段时间,张林刚刚失恋,被一个要去美国的家伙夺去了恋爱了将要要满一年的女朋友,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听了我的话,就冲到马路对面,对双手各提着一个水瓶的涛涛说:“我同学老鱼说你很漂亮。全南大第一。他说他喜欢你。”涛涛吓了一跳,然后,就这么把我当成知音认识了。
那校花涛涛是抛弃了在美国正在为她办出国手续的男朋友后跟了那经理,涛涛表现出与同时代女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向和选择,让我还吃惊了好几天。
不过多年后,证明涛涛的选择没有错。反正不是涛涛运气好,就是涛涛眼光好。五六年后,她丈夫成为一个著名的跨国公司的高级总裁,而涛涛读了MBA后成为中科院某分院的处级干部,他们拥有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儿,两套北京的豪宅,奔驰车,以及繁忙的工作与社交。
当年,涛涛就在南京长江路附近的一个出租房里还把自己极其痛楚的第一次献给了她未来的丈夫。那天,老龙喝了酒,碰巧睡在隔壁,听到了全过程,他说涛涛喊痛的声音响得都让他这个老手差点落泪。其实之前涛涛和她的新男友已经一起在这个床上睡了六七天了。直到那天才真正做爱。
老龙说:“我的泪最后是没落下来,倒是他们的房间的天花板上被震下了不少灰尘。涛涛后来一直很低声地呜咽着哭泣,一直哭到天亮。断断续续的。男方应该也是第一次,估计不是很温柔。他则似乎一直在抽烟和叹气。这小子。”
涛涛的经理男友对我说:“可怜的老鱼,你走吧。你得靠自己了。我留不了你了。给你五万块。行不?我只有这个权利。我和涛涛会想你的。”
我改到大学同学王胖子的公司去混。因为我感觉我暂时还离不开南京。我想着我过几天或者去看艾月或者在火车站等她回南京,这可是我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我去王胖子的公司的那天,王胖子因为一个经济案刚从公安局出来。那几天只吃不加油的素菜。因为他在里面已经不适应吃油水的东西了。但也看不出他因此瘦了多少。
王胖子口气永远是那么胖。他说:“几年不见,我有名的歌星也玩了几个了。那个唱啥啥啥的,在玄武饭店陪了我六个晚上。我在北京给她买了一套房子,花了五六十万。其实只是做一次爱的代价。那六天,我天天和她听舒伯特的钢琴曲,实际上就做了一次爱。她这方面不行,被别人搞残了。没办法,要出名就得不停地献身。但我在精神上收获也不少呀。我都把她的身体吻烂了。以后,在电视里面呀春节联欢会上呀看见她唱歌,我总是会想,她身体的这地方是这样,她身体的那地方又是那样。我都吻过的呀。我知道哪里是粗的哪里又是光的。对了,那个张林的女人,也在学唱歌?走这个以唱啥啥啥出名的女人的老路?你们怎么样了?听说你接过来张林手中的钢枪。老同学,你还要努力呀。也许你现在睡她,正是睡一个明星的人生的前一截,黎明前的黑暗,也是股价最不贵的时候,入市的时机很恰当。”
但他还是很照顾我。一上班就给我买了一个手机。没一个星期就派我去北京出差,让我花着公司的钱去见艾月。我和公司另一个同事也是王胖子的远房表弟一起去的。王胖子那时候的生意主要还是做一些所谓的金融业务。就是把钱在银行间玩来玩去。他最实用的招就是给那些行长回扣和送到床边的美女。而我们过去卖电脑只用给回扣或请美女陪客户跳跳舞就可以了。我感觉王胖子的集团公司实际上是窟窿越来越大,但公司表面上生意是越做越大,规模也越来越大。
3
去北京的火车上。我多次设想如何面对艾月。后来我睡了过去。梦见自己光着身子,站在故宫的大院子里,和艾月捉迷藏。这个梦里,艾月不仅老是跳到故宫的高墙上,最后一刻居然飞了起来。我一把扯住她的裙子的下角。落在手中后发现是一把银色的羽毛。还扎手,一看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就醒了过来。
我们去北京就是给一个银行行长送王胖子从黑市换来的美元现钞。那个行长的女儿要去美国留学了。本来王胖子要亲自出马的。但考虑到我很想去北京就让我来了。我是他老同学,他还是放心我的。本来我以为这个任务有点艰巨。也不知该如何巧妙地把钱给那个行长。我给他去了电话。他说:“你是王胖子的人,你就直接来我办公室吧。”
我叫王胖子的表弟等在外面,我自己一个人进去。没想到那个行长只对我说了一句:“你把东西放这儿就可以了。你走吧。”他连实质性地看我一眼都没有。这里面的东西足以让他掉脑袋。也许他认为是个小数目吧。我感觉他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本来我以为一定和特务接头那样鬼祟。王胖子有这样的靠山,什么钱弄不到手?
出了行长办公室的门,我的身上还在冒冷汗。这一下就忙完王胖子的事,我和王胖子的表弟都觉得有点快乐。王胖子则在电话里叫我们俩人好好在北京玩几天。我们两人就住在清华大学里的招待所。一开好房,我就开始给艾月打电话。而望胖子的表弟就是给他过去所有认识的在北京的女人打电话。这哥们一出门旅行就犯性饥饿的毛病。于是,我们俩轮流开始用那客房里的电话。那哥们后来就占住了客房里的电话。而我则用手机打,先找这个,这个又让我打另外一个电话,再找到那个,还要拨另一个电话,一连打了五六个电话,我终于听到了艾月的声音。??
我对她说:“我在北京。”
她的声音似乎有点迷糊,她在枕边接的我的电话,她说:“你在北京,那我在哪儿?在南京?”
我说:“真在北京,我在清华大学里用手机给你打电话。”
她问:“那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我还没睡好呀。”
我说:“快傍晚了。”
她停了一会,我还以为是电话断了,她说:“老鱼,我和人睡了,真的上床,我和你和张林都没真的上床,却和一个混蛋睡了。你们对我那么好。第一个晚上做了四次爱,我痛得要死,叫声震天,杀猪一样地嚎叫。我不知道第一次真的做爱会这样。但他的感觉却好极了,一直在微笑。早上,我默默流了半天眼泪,却不是哭,也不是为了痛,而是没有把第一次给你,哪怕是张林也可以。所以,以后,我都不想回南京了。我觉得在那里,我没有把最好的东西给最好的人,是我人生里最大的错误。我没有脸回南京了呀。”
我想了想说:“我想,没关系。他是谁?”
艾月说:“一个做音乐的。现在还想见我吗?”
我说:“当然,我想看看成了女人的你。还有,你没必要告诉我你不愉快的隐私。”
她回答:“我不和你说,难道和全北京城去说?”
然后,她顿了一下,说:“老鱼,回去你也恋爱吧。别把心思废在我身上了。”
我们约好在一个胡同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北京烤鸭。也许是夜色的关系。那夜的艾月在我面前,头发乱乱的,蓬松着,显得比过去更美。
我说:“你像一个堕落天使。”
她笑了:“有首歌不是这名字吗?”
我说:“还有一首叫《我爱北京天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