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學（六）實習經歷

大學期間的實習一共有三次，剛進校不久便參加一次，叫認識實習，因爲是電力系統專業的學生，我們去了重慶附近的長壽縣，這裡有中國早期的水電工程。那條河的名字已經不記得了，是典型的梯級開發項目，我們參觀了上洞、下洞和獅子灘發電廠。其中的下洞發電廠，坐落於青山綠水深處，白色的蛋形主機房與周圍環境相映成趣，在這裡工作、生活真如同進了世外桃園。它是一九二零年代由德國人建造，也不知他們是怎樣發現了這個風水寶地的，大概是因爲它緊臨西南大都市重慶的緣故吧。這個電廠的裝機容量也不過數千千瓦，只有一台水輪發電機組。我們參觀的目的主要應該是了解早期的水電結構和電力工業的歷史，而這個電廠恰好兼具雙重特點。

 

上游的獅子灘電廠規模則較大，水庫、大壩、調壓井、引水管、主機房、洩洪道一應俱全，總裝機數萬千瓦，主機房内，水輪發電機一字排開，與美國著名的胡佛水電站並無二緻。大壩前形成的人工湖泊名曰獅子灘水庫，當地老百姓利用它養魚，在那食物匱乏的年月，為重慶市民的菜籃子提供了豐富的水產。獅子灘電廠區區數萬千瓦的發電量，也是當時規模不大的川東電網不可忽略的。在這裡，我們開始接觸到電力系統的基本元素，逕流式、庫容式，火電調頻、水電調峰的概念，也第一次有些明白。水輪機每分鐘二百七十左右的轉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慢騰騰的，比起凝氣式每分鐘三千的轉速來，真有老牛破車之感覺。站在數百米的長長水壩上可以體會到水利工程的宏偉，可是直徑五米的引水管看起來就像一條細綫，如果不經過流量計算，凴肉眼很難估計它能夠吞進如此之巨的水量。總之這就是長壽水電站給我的感受。

 

第二次實習在重慶九龍坡五零二電廠，它是川東電網的主力電廠之一，裝機容量大約二十萬千瓦，清一色的高溫高壓汽輪機組，輸煤、熱工、控制、勵磁、發電、並網、厰用電，典型的火電廠全套設置。之所以叫五零二也是借用了軍工的習慣，凸現它的重要性。

 

畢業實習是在一九八一年夏秋之交，地點在北京石景山高井發電廠。這次出遠門我們電力班三十六名同學分成兩路，第一路有十位同學，先到北京，一方面聯係高井廠方為第二路人馬安排實習時間及住宿，第二路二十六名同學則先到河北保定電廠實習兩周再赴北京。我是第一路中的一位，記得出發前我們在學校總務科拿到旅行費用，四千元人民幣，當時在沙坪垻分理處提取現金時還專門派了數位同學前往，以保安全。現在看來，爲了區區四千元，就如此大驚小怪，着實沒有必要，不過當時的四千元也算得巨款一筆了。

 

我們一行十人，初到北京站已是半夜時分，北京的旅館難找是出差人員共知的秘密。北京的“板爺”們也因此大行其道，賺得不少外快。我們一行剛出北京站，便有“板爺”前來拉生意，保證能給大家找到旅館，我們幾個同學被他拉着，大街小巷，胡同轉了幾圈才停在一家澡堂子門前，“板爺”要結賬離去，我們多了個心眼兒，先派人進去察看，結果這堂子早就人滿爲患，哪有我們的位子，“板爺”不得已只好拉着我們找下一家，好在我們人多，這倒黴的“板爺”偷雞不着倒捨把米，拉着我們滿城跑另找它処下榻，好在我們人多，他也無可奈何，這半夜累得夠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雞毛店，這才拿到腳力辛苦錢走人。

 

這高井發電廠，是北京石景山發電總廠的主力電廠之一，地處北京西郊石景山區，眼看快到房山的地界，從北京站乘地鐵一直到終點站蘋果園，再轉336路遠郊客車才能到達。高井電厰也算得上華北電網的主力電廠，縂裝機容量2  x 10萬千瓦 + 3 x 20 萬千瓦  =  80 萬千瓦，鍋爐、汽機、發電共分五個單元，每一單元皆有機、爐、電中央控制室，另外還有一個網絡控制中心負責聯網。那時國家還沒有百萬千瓦的大厰，核電也只是計劃中的事兒，所以八十萬千瓦的電廠一是很了不起啦，在電力部乃至全國的工廠中，它的設備應該算是很先進的。早在一九六四年，這裡便試着安裝了電子計算機控制中心，雖然到我們來這裡實習的時候，仍然是試運行，但確實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我們班裏一位同學兄長就參加了這一項目，他也是我們來高井實習的内應。通過他我們這次要建立起重慶大學在高井的實習基地，我們的表現和能力廠方也很重視，畢竟這是重大電機係學生第一次露面該厰，它將會是這一長期實習計劃成功與否的關鍵，學校寄希望於我們，要是搞砸了，後面的學弟、學妹們便失去了來此實習的可能。

 

實習主要是跟班運行，從單元控制室的值班開始，了解電廠的日常運行和管理工作，理論聯係實踐，每週輪換一個單元。我映像最深的要算在網絡控制中心值班的那幾天，值班室有紅、黑兩部電話。紅色電話沒有撥號盤，平常總是靜靜的躺在那裏，幾乎沒有人用它，值長和班長都交待過，如果紅色電話響了在場的人必須要接，而且要回答對方的所有問題，不管你是在此工作的值班人員，還是大學實習生，一視同仁。我們知道，那是直通白廣路電力部縂調度室的紅線電話，任何差錯都是關係華北電網的大事。每當值班員下樓巡視設備，留下我一人在這裡的時候，心裏的壓力特別大，生怕這時候紅色電話會響起來。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一次，對方就問了值班員哪裏去了，我照實回答完畢，放下電話后，心裏還一直怦怦直跳。

高景電廠實行的是三班倒作息時間，早、中、晚班的工作時間分別是九、八、七小時，夜班最短。上半時間分別為早上八點、下午五點、和半夜一點，實習行的同學也要倒班，我們最喜歡的是上中班，白天可以北京城内到處遊玩，晚上下班還可以有足夠的睡眠時間，兩不耽誤。

 

故宮、頤和園、軍博、天安門、大柵欄、天壇、玉淵潭、紫竹院、全聚德、香山、八大処、王府井、西單、清華園、建國門立交橋等就是那時候玩的地方，周末，也就是星期天，則去了十三陵、八達嶺這些較遠的地方。

 

兩周后，保定的第二路人馬到京，我們專門去永定門火車站接車。那位同學的兄長神通廣大，替我們搞了張老幹部參觀團的通行證，我們有機會進了中南海，看了懷仁堂、豐澤園、靜海等統治者呆的地方，另外作爲老幹部到了人民大會堂和毛澤東紀念堂。

 

實習結束，歸途並不容易，正直南方洪水泛濫，寳成鐵路中斷的時候，我們正在囘川的列車上，在運行的列車上就聽説了寳成綫有塌方，列車進寶鷄站后便不再前行，長時間的等待，引起乘客們的騷動，鐵路部門也不能估計人們要在車上等多久，大概過了一天的時間，終于列車又啓動了，但這一次卻是開倒車、往回走，列車長和乘務員告訴大家，鐵道部決定這趟列車要先返囘西安，以疏通淮海路大動脈，延誤多久並不知道，到西安后再説。一到西安站我便下了車，不願再擠在車内無休止的等候，抱有僥幸心理的同學不肯下來，仍在車上堅持。很多同學要趕囘家中復習，準備畢業后的研究生考試。我在西安叔叔家住了下來，開始安心復習準備攷研。兩天后，聽説我們那趟列車仍然滯留西安火車站，我便去火車站看看能不能幫上同學們什麽忙。結果他們在車上白白多受兩天罪，我把他們帶到西安冶金建築學院招待所住下，這樣可以有安靜的環境復習功課。幾天后傳來消息，列車要繞道入川，這個繞法簡直就是災難，繞的圈也是前所未有，要從陝西繞囘河南，再繞至湖北，經襄樊入川，先到重慶再囘成都。歸心似箭的同學們再也不願等待，匆匆離開這裡，踏上三天三夜的繞道歸程之旅。同學們一走，我也無心再復習功課，三天以後我便踏上了西安飛往成都的航班，原本打算自己報銷的八十元機票，也同其他同學的差旅費一併報了，原因就是我們三十六人預算的四千元差旅費還沒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