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鑰匙插進鎖眼,索尼婭從里面開了門。
這是她第一次替露西開門。索尼婭心情很好。晚上她將去會見
從洛杉磯來的羅勃特.倫倍克。他來紐約三天了。雷蒙接機時她沒有跟
去。第二天晚上,兩個密友在PLAZZA HOTEL(廣場酒家)的宴請她也拒
絕隨雷蒙前去。今天晚上,她將與雷蒙去他下榻的華爾道夫大酒家作專
程的單獨拜訪。"嗨,你好。"她聲調愉快和顏悅色地對露西說,"沒上班?"
"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露西說."——一個餐館老同事生了孩
子,都快半歲了,一直沒去看望過。"
"沒請你喝滿月酒?"隨便的一問。
"那時我不在紐約。去緬因州表姐那兒了。"不得不說個謊。
"是嗎。"索尼婭壓根兒沒聽進去。她從走道壁櫥里拿出一個電熨
斗,準備把要穿的一條長裙熨燙一下。露西走回房間時隨口問索尼婭,
"晚上出去?"
"是的。出去。"索尼婭並沒有把晚上的節目向露西炫耀一下的
意願。如果露西是一位女作家,女教授,或醫生,律師什麼的,那索尼婭會
有興趣向她大肆渲染一番的。"露西,幫我把熨衣架子拿過來,可以嗎?"
露西房內的壁櫥里有不少索尼婭的東西。露西搬進來時索尼婭並沒有把
壁櫥完全騰空。
"噢,就來。"露西放下小包,脫去外衣,把熨衣架送到客廳,並把支
架放下,擱好。"這兒行嗎?"
"不。離電插座太遠,電線不夠長。"索尼婭說,"挪這邊來。挪五
個FEET(英尺)。"
露西照著她的吩咐做。她抬起頭時,索尼婭說,"你臉色不好。不
舒服?"
"不。我很好。"
"你剛才說了,什麼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索尼婭說,"老同事嫌你送
的東西寒酸了?"
"不是的。別亂猜。"
"那麼是怎麼回事?沒吃飯?"
"飯是沒吃。"
"人家沒管飯?"
"我不餓。"
"不對。你在蒙我。要不是餓的,就是心里有事。"
"我想去躺一會。"
"等一等。遇到了什麼......難題兒?"
"不是......"露西不想對索尼婭說。
索尼婭偏刨根問底。"路上受欺負了?"
"沒有。"
“不想對我說實話?"
"真的沒事。"
"我就不信我的觀察力這麼差勁。"索尼婭走近露西。"告訴我."
"告訴你也沒用。"露西無奈地說,不知不覺露餡了。
"你怎麼知道沒用?"有點悻然。
"很難的。"露西說。
"我倒要看看有多難?"
"很難。不說了。"
"說。"
"遇到一個老鄉。在地鐵上。他有急難,問我借錢。"
"借給他不就得了。我還以為什麼了不起的事吶。"索尼婭走去拿
出衣服,插上熨斗。"人不行,就不借。要是行,就幫人家一把。"
"人絕對行。幫過我的大忙。"
"那就借唄。我還沒看出你是這麼塊料,向你借錢你就發黃疸肝炎
了。"
"我沒有錢呀。有,還成問題嗎。"
"他要多少?”
"兩萬。"
"兩萬?"索尼婭瞪大眼睛,"騙子。"
"不是騙子。是好朋友。"
"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
"反正是好人。"
"你得看準點。"
"錯不了。"
"你肯定?"
"當然。"
"你答應了?"
"答應了。"
"沒錢怎麼亂答應?"
"不能不答應。人家對我有大恩。"
"這不是討報答來了?"
"不是。是偶然踫上的。"
"踫不到你,怎麼辦?"
"他正要找我。不知道我搬這兒來了。"
"你沒通知人家?這樣對待恩人?"
"我沒找到他。"
"這人是流浪漢?"
"不是。他出國了。"
"干什麼?”
"做生意。"
"什麼生意?"
"不知道。"
"索尼婭沉默了。露西只想躲回房間里去。她還沒轉身,
索尼婭說,"別走。露西,我相信你。但是,你自己得捉摸準。
要真是可靠的人,你應該幫人家。一時湊不起,先從我這兒拿。
我救你的急。你湊起來還給我,連本帶利,一個子兒不能少。
你行嗎?"
"真的?"露西將信將疑地說,"你......?"
"我騙你干嗎?"索尼婭有點來火了,"你抓緊著張羅嘛,湊
齊了就還我嘛。"
"你給我多久期限?"
"你需要多久?"
"我想......兩個月......行嗎。"
"行。"索尼婭說。"你說多久就多久。說了可得算數。"
"那當然."
"我開個支票給你。"
"我要現款。"
"那得明天。明天上午你跟我去銀行。"
露西喜出望外。同時又為自己以前對索尼婭的種種怨忿
而羞愧。我對人還是不夠了解。我對她太存偏見了。我自己小
心眼兒太多了。人是復雜的。對人不能早下結論......
露西的感想又滑向另一個極端。其實,索尼婭還是索尼
婭。只不過她對露西的道德品質沒有懷疑罷了,只不過她今天
心情特別好罷了,只不過她喜歡扮演恩人角色罷了。在生活中,
這種角色能夠突顯她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不管怎樣,露西是走運的。而她的幸運是她的好品性帶
給她的。不是湊巧,亦非僥幸。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