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有一點點疑惑。他一定在干些什麼瞞著自己的事,但
沒想到跟自已有關。她只是問,"誰陪我回家?我從來沒有單獨
乘過地鐵。上班不怕,晚上……"彼得還沒有回答,她說,“請
約翰送我?”
"絕不。"彼得的口氣把露西嚇了一跳。
"不可以?"
"不可以。"彼得怒從心起。你不要想得美。我不會給你們
創造機會。"老色鬼的苦頭你吃得還不夠?"他惡狠狠地說。
露西的臉霎時間褪盡血色。她不知道彼得對約翰的猜忌竟
有如此之深,實在是不可理喻。你不能這樣猜忌一個好人。你
毫無根據。你連帶也冤枉了我。你無緣無故挖我的瘡疤,你多
麼殘忍。露西想辯,但沒有開口。
"你很想讓他送你?"彼得還不罷休。
露西的眼淚已經涌出。她咬住自已的嘴唇,竭力平靜自己。
"不,"過了一會兒,她說,"你說誰就誰。"
不使用這樣的威懾力量,你不會乖乖聽話。"等會我再告訴
你。去吧。"
彼得獨自想了好久,突然想到油鍋佬阿德。此人住得很近。
彼得很高興。這是一個最合適的人選。他不僅長相丑陋,還
邋遢骯髒。一頭油膩膩的蓬發從來不洗不梳,牙齒也似乎多年
沒有刷過。年齡總有四十左右,他平日沉默寡言,一臉的老實
相。這樣的人,所有的女人都對他避之猶恐不及,才是最堪信
托的對象。
他把阿德叫到一個無人處。"……行嗎?”
“行。"阿德的小眼睛裡毫無表情。
"謝謝你,"彼得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謝。"
“要麻煩你……每天……等她一會儿,"——廚房工人走得
比較早。
"沒關系。"
"把她送到家門口,你再回去。"
"你放心。"
彼得塞過去一張二十元鈔票,阿德接了,折好,放進口袋,
"謝謝。"
"要謝謝你呢。"
彼得只擔心露西不肯。但出乎意料,露西沒有反對,反而
很樂意。
“你……不討厭他?"彼得想知道原委。
“為什麼討厭他?"露西反問,"他很老實,人很好嘛。"
“他那樣子……”
“看人家樣子幹什麼 "露西說,"樣子好,人不一定好……”
"這話說得很對,露西。"彼得說,"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不要去跟安吉拉說廢話。知道嗎?"
"知道了。"露西說,"你怎麼總不放心我。"
"是的,"彼得嘆一口氣,"我是不放心。只要你知道我的心,
就好了。"
第二天,在地下層酒窖門口,露西碰到阿德。
"阿德!"她朗聲叫道,"今天,要你陪我回家,知道了嗎?”
"知道。"
“別忘了!"
"你願意?”阿德抬頭看著露西。
"當然!為什麼不願意?嘻嘻,"她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阿德低下頭走了。
晚上,準備停當時,露西正在用眼光從陸續離店的人中尋
找阿德,只見他慢悠悠地從廚房走過大廳,向露西投了不經意
的一瞥,又徑自朝大門走去。
"我走了!約翰。明天會!"露西對正在清理賬單的約翰喊道。
"明天會,露西。"約翰沒有抬頭,"要我送你嗎?”
"不用,謝謝!"露西背上小包,快步而去。
阿德站在餐館大門外十米左右的地方等著。
阿德講的福建普通話實在難聽。一路上,露西問他一句他
答一句。實在沒有什麼提得起興趣的話題。露西的新鮮興奮勁
兒漸漸低落,她沉悶困倦。
F號地鐵火車還沒有從曼哈頓駛迸Queens(皇後區),露西
己經睡熟。
到站時,阿德推推露西。她驀然驚醒,發覺自已的頭不知
不覺像往日枕在彼得肩頭似的歪枕在阿德的肩上,不禁對他羞羞一
笑。
初秋,地鐵車廂裡還有冷氣。走到街上,露西打了一個噴嚏。
"凍啦?"阿德斜眼瞅她。
"恐怕是吧。地鐵裡有點冷。"說著,鼻涕流出來了。露西
趕緊站住,打開小包拿紙巾。
阿德脫下身上的茄克衫,披到露西肩上。
"謝謝你,阿德。"
"穿上。扣上鈕子。"阿德說。
露西照做了。衣服髒膩,還有一肢難聞的氣味,但御寒卻
合適。"這樣不冷了。"露西高興地說。
兩個人並行著。阿德跟她保持兩米的橫向距離。
到家門口,露西站住,摸鑰匙。阿德說,“到啦?"
"就這裡。你住在哪裡?"
"不遠。退回去兩個街口,左拐,再走一個半街口……”
"啊,"露西說,"還要走這麼多路!真不好意思……"
"我一個人。早點晚點沒有關系。"
"再見。謝謝你啦!"
"再見。"阿德縮著頭,佝著背,一腳一顛地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