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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欠学生一笔心债
(2022-06-16 14: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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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欠学生一笔心债
1982年,82岁的钱端升不顾年迈体衰,执意要参加一场追悼会。了解内情的人知道,他这是在偿还一笔心债。
1948年,钱端升到美国讲学,许多人劝他留下来,胡适也劝过他,但钱端升还是放弃了优厚的生活待遇,回到了国内。不仅他回来了,还说动他的学生田保生,带着妻子一同回到了大陆。
田保生毕业于清华大学,是钱端升的得意门生。他参加了第一届高等外交官的考试,录取后在国民政府外交部欧美司工作,与外交官凌其翰是同事。1940年代末,田保生在联合国办事处工作,环境安定,生活无忧。此时,钱端升找到他,希望他回大陆参加建设。在田保生心目中,已经享有国际声誉的老师,就如同引路人一般的存在,他没有多想,便毅然放弃了在联合国办事处的工作,带着妻子胡芳奔向新中国的怀抱。回国后,田保生被分配在外交学会担任国际法的编译。据凌其翰回忆,置身于新岗位的田保生,“埋首苦干,举凡奥本海国际法巨著,希金斯和哥伯斯合著的海上国际法等英文原著译成中文,都有他一份辛劳。”
让田保生没想到的是,他后来和老师钱端升一样,都成了右派。
1957年,法律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册子,名称叫《政法界右派分子谬论集》,记录了钱端升和他的同事在整风运动中的发言。钱端升在发言中提出,大学里书记和校长到底谁负责的问题;同时还表达了对“旧法教授”被弃之不用的惋惜。
田保生具体说了什么,没查到相关资料。总之,师生二人同时被划成了右派。
引蛇出洞的鸣放结束不久,钱端升就在北京市人代会上作了《我的罪行》的检讨,然后就消失了。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社会主义学院学习。经历过那种学习的人形容说,他们的生活就是每天开“神仙会”,大家没事在那里闲聊,也基本上没什么劳动任务,管理比较松散。
相比文革中的遭遇,这样的境况简直有点优哉游哉,很类似于神仙。但钱端升却感觉十分苦闷,没事干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痛苦。这位曾经的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就这样开了15年的“神仙会”。
田保生就没有这样幸运了。文革刚一开始,1966年的8月28日,他就被一伙歹徒打得“体无完肤”,受尽凌辱,夫妻双双羞愤自杀。田保生当年遭受毒打的场景,他儿子田中行,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领头的那个暴徒,名叫党小池。
田保生后来获得平反昭雪,但人死不能复生。钱端升每每念及学生的惨死,总是深感痛心,追悔莫及。“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歉疚,一直伴随至死。
钱端升命长,整整活到了90岁。他的后半生,与学术无缘,与事业无缘,与知识无缘,所求不过“饥即食、病即医”,已经无暇顾及知识分子的尊严和体面,为了改善处境,他不惜认错、忏悔,卑躬屈膝自我否定。
即便如此,他也很感谢一个人。据他的后人讲,这个人就是周恩来。
1952年,高校院系调整,由北大、清华、燕京大学、辅仁大学的法学、政治学、哲学、社会学合并组建北京政法学院,钱端升被任命为首任院长,是毛泽东亲自签发的任命书。但另外一个职务,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钱家人相信是周恩来决定的。当时,新政权和许多西方国家都没有外交关系,与这些国家的往来都是通过民间组织——外交学会来进行的。那段时间,钱端升被安排经常出面接待外宾。
1956年美国人伊顿邀请中、美、英、苏四国的科学家在加拿大聚会,外交部接到邀请函后,认为我国没人可去,就将邀请函压着没有报告周恩来。这件事被周恩来知道了,说:“怎么没人可去?钱端升就可以去嘛!”钱端升动身时,担心有人不放心让他独自出国,就请示周恩来要不要带秘书?周恩来说:“就你一个人去。”钱端升为此感动了很久。
第二年,还沉浸在感动中的钱端升,因为说了几句心里话,竟然被打成了“右派”,顿时心情压抑,终日郁郁寡欢。周恩来听说了这种情况,知道李四光和钱端升私交不错,就让李四光找钱端升谈谈,代他安慰安慰钱端升。那段时间,钱端升非常苦闷,也希望找个人诉说。两人相约在颐和园见面,没想到李四光不是一人来的,身边还跟着秘书,两人走到哪,秘书就跟到哪。结果临到分手,钱端升也没能把心里话讲出来。但即便如此,钱端升仍然感受到了来自周恩来的安慰。
1960年,正是全国上下陷于饥饿的时候,有天,钱端升带了全家去政协礼堂改善生活。饭后,钱端升一家正在二楼的大厅里休息,突然几个警卫走了进来,催促大厅的人赶快离开。钱端升一家正往外走,“突然电梯门开了,只见周恩来大步走来,口称‘端公’”,主动同钱端升握手,并停下脚步,安慰了钱端升一番,鼓励他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并对在场的钱氏家人,也都一一问及。
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出现建交意向。但建交必须首先解决涉及双方的资产问题。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时的外交政策全面倒向苏联,冻结了美国在中国大陆的一切财产。现在两国准备建交,当初冻结的资产怎么解冻。对外交部来说,这是个难题,中方以前没有碰到过,一时有点束手无策。周恩来指示说,可以去找钱端升。于是立刻将钱端升借调到外交部条法司,负责研究档案资料,确定依据哪些条文来进行谈判。那段时间,外交部特别给钱端升派了辆车,每天专门接送这个72岁的老头。
事情结束后,周恩来忙于处理政务,日理万机,钱端升又闲在一边无事可做。1973年8月,周恩来会见并宴请缪云台,再次想到了钱端升,特地邀请他出席作陪。此后直到周恩来去世,两人再无见面机会。
多年之后,钱端升在回忆文章中,对1960年和1973年周恩来两次给予他的鼓励和关心,心存感激,在他的客厅中,一直只挂周恩来一人的照片。钱端升说,在那检讨不起作用,实事不能求是,呼吁不获同情,妻儿不能幸免的多灾多难的岁月里,我之所以能坚定地生存下去,是与周恩来的开导分不开的。
其实,周恩来替钱端升还间接做过一件事。文革开始后,钱端升的四合院老宅,被北京政法学院的一伙职工霸占,住进了很多人,变成了一个大杂院。钱端升一家只能住在几间小屋子里。钱端升直到晚年,对此都守口如瓶,只敢说是被一伙红卫兵挤占的。
1971年,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赴美参加联合国大会前,周恩来要求乔冠华动身之前,再到钱端升家商讨一下。乔冠华根据周恩来指示,专程拜访了钱端升。他走进钱家,看到的情况使他非常吃惊,忍不住问:“你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钱端升自我解嘲说:“门户开放了嘛。现在是门户开放政策。”乔冠华说:“这怎么行,请他们回家。”乔冠华离开钱家后,院子里的人很快就搬走了。
这件事严格讲,周恩来是不知道的,是乔冠华看不下去了,主动出面帮忙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