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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咖啡的記憶
曾宁
記憶中的上海,陽光總是淡淡的,弄堂的石板路上,人影和薔薇花的影子飄忽如夢。“寧寧,喝咖啡去﹗”爸爸一個招呼,我就蹦跳著,扯著他的衣角出門去,麻花辮子興奮地在肩上甩來甩去。最常去的位於南京東路的“德大咖啡館”。入口即化的奶油蛋糕,不加糖的清咖啡,小匙攪拌咖啡時在杯沿發出的微響,咖啡壺上和陽光一般淡的煙篆,低聲的談話,女子偶爾發出的嗤嗤的傻笑,這就是一個小女孩眼裏的咖啡館,又神秘又俚俗的地方。擰著眉啜了口清咖啡,看看窗外,人來人往的,很容易便分出誰是上海人,誰是外地人,只要陽光夠淡,單看步履不必看臉看衣服也猜個八九不離十。我用手托著腮幫子看著看著,忽然覺出上海人走路的姿態出奇地優雅,年紀小時當然想不出個所以然,現在倒似乎找到答案了--因為陽光的緣故,素淡的光線使人憑添從容,從容使步履紓緩,使表情內斂,而優雅,和忙迫與囂張是難以搭界的。
對咖啡的異乎尋常的熱愛和近於苛刻的講究,可算爸爸唯一的洋派頭。他是外地人,雖然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上海復旦大學任教,外地腔卻改不了。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的“洋化”--看不起外地人和鄉下人的上海人,大多在心底裏藏著對“洋”的嚮往。我直到成年,對咖啡的瞭解,都無法超越父親。
至於大上海各家老字號咖啡館的掌故,他也如數家珍。我的童年時光,最美好的記憶都和咖啡或者有咖啡出賣的餐館有關,除了德大,上海咖啡館還有紅房子,天鵝閣。在咖啡的濃香中,喝鄉村濃湯,吃杏利蛋,燜罐牛肉,吃得滿嘴泛油光後,來一客花生酥,不然是巧克力冰激淩(爸爸以帶蜀腔的普通話糾正我﹕是巧克力聖代)。儘管每次前去,要換很多趟車。
爸爸每次從南京路買到新書,都要在咖啡館裏面讀,多半是德文版的精裝專業書,埋頭閱讀的姿態,確有學者的儒雅,我也學樣子,帶上小人書,什麼《敵後武工隊》,什麼《小兵張嘎》。十歲開始讀西遊、水滸、三國和紅樓,古典四大名著,是在咖啡香裏,在爸爸愛撫的目光中讀完的。
去年爸爸來美國探親,我每次帶他去星巴克,他總是皺眉說是不如上海的老咖啡館,我不贊同,這全球最具權威的咖啡專賣連鎖店,不會差到哪裡去吧﹖爸爸說總少了一點什麼,細問他也說不清。
天鹅阁大约10多年前就拆了,不知道现在的新址在哪里,即使去了恐怕也是面目全非,还是不去的好,就留着那份记忆吧。
这几家留给人无穷怀念的大概只有德大还比较保持着原来的风格吧。不过,对面的儿童食品厂的球形巧克力已经没有过去那么香甜了,哎。
总觉得红房子的罗宋汤没我老爸自己做得好吃,那味道,也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
星巴克开始时我已经来美国了。但我每年回上海时总要与朋友一起去几次。
对,是正中的复旦人。中学、大学都是。
你也是復旦人﹖
衡山路的星巴克是我每次回去必去的地方,那儿的咖啡还不错,但西点没有国际网球场楼下那个饭店做的正中。喜欢去那儿,一是因为朋友们都住在附近,聚起来容易;二是因为环境好,三、五个好友找个靠窗的位子一坐,一边慢慢品咖啡,一边看路上悠悠闲闲来往的行人,很有些雾中看花的感觉。那里的服服员记性也好,你去过几次以后,就是隔了年再去,都不会忘了问你一句:“老位置啊?”,然后把你带到你那心仪的老位字,让你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宾至如归的温馨来。
看来令尊大人也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克拉”。
请允许“小复旦/小克拉”向“老复旦/老克拉”,致以最崇高的星巴克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