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玛呢呗咩吽

南无十方佛,南无十方法,南无十方僧,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南无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
个人资料
astermatch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金刚寺的传说 (转贴)

(2007-06-12 06:41:31) 下一个

  李维山(满族)
  
  楔子

  在北国冰城哈尔滨,坐上通往中俄边塞小城满洲里的列车,顺着著名古老的滨洲铁路线,向北行进到高台子火车站附近时,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你会看到一群红檐绿瓦、气势恢宏、鳞次栉比、金碧辉煌的建筑。这就是近几年香火日盛,闻名遐迩的扎兰屯金刚寺。

  这座小小的金刚寺,北起满洲里,南至大连,整个东北地区没有不知道的。就连北京、上海、天津、西安、广州、深圳、香港,甚至美、英、法、日、俄、韩、朝、荷兰、印度、新加坡等国家,都有它的信徒。每到农历四月初八佛节,全国各地的游客和善男信女,便纷纷前来观光旅游,祈福请佛,许愿还愿。寺里寺外,到处人头攒动。无论男女老少,个个神情肃穆,态度虔诚。空气中飘浮着香烛的气息,嗅进鼻内令人荡气回肠。铙鈸铿锵,梵音袅袅,涌入耳内,让人产生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最让人感动和信服的是,悄悄流传在这些善男信女们口头中的寺中菩萨显灵的故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真实生动确凿,不由你不信服。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几年时间,传遍东北几千里白山黑水。传遍黃河上下,大江南北。传遍港澳台。就連黃头发蓝眼睛动不动就在胸前划十字的老外们,也不远万里,跟在那些华侨信徒后边,屁颠屁颠来到金刚寺朝拜菩萨。

  扎兰屯金刚寺,从此便罩上一层神秘的外纱。香火便也曰盛起来。你可以不相信这些传说。但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在几年时间内,赤手空拳白手起家建成这样一座宏伟壮观的寺院,你就不得不信服。

  那么,金刚寺是怎么建造起来的?
  金刚寺的主持果甦长老是怎样一个神秘人物?
  金刚寺到底发生过哪些灵验的事?
  这些謎底都在后边,听我慢慢叙来。
  
  
  
  一、河神托梦移宝刹看破红尘皈我佛。

  话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发源于大兴安岭南麓的雅鲁河,在弯弯曲曲穿过崇山峻岭后,流淌到风光秀美的扎兰屯市附近,突觉眼前一片光亮。宽阔平坦的河谷,到处是和煦的阳光。小鸟在树梢头欢快地吟唱。牛羊在草坪上悠闲地散步。五颜六色的野花开满岸边。湍急的河水从雅鲁河大桥下穿过,本应顺着宽阔的河床飞流直下,突然被岸边一座寺庙的院墙扼住。河水不得不放慢脚步。

  相传雅鲁河神姓赵,是辽代镇守哈兰城的一个将官。当年因为筑城镇守边关抵御外寇,曾经率领全城将士截住雅鲁河水,围绕城池建成一条护城河。一天夜晚,突遭暴雨袭击,河床塌陷,几十名官兵不慎掉进滚滚洪流中。赵镇守史連盔甲都来不及脱下,便领着几个会水的将士,跳进湍急的河水中救人。除了三名士兵被河水冲走外,其他落水者全被救上岸。但是赵鎮守史由于筋疲力尽,最后以身殉职。年仅三十五岁。后来大水撤下,守城将士和当地百姓在土城西边紧傍雅鲁河的地方,堆了一个衣冠冢,旁边立了一块木牌,上刻赵镇守史的大名。每当七月初七赵镇守史殉职这一天,全城百姓全都来到雅鲁河边祭奠。后来有人溺水,在半迷半醒之中,看见赵镇守史顶盔披甲,踏波而来。只觉得他用手轻轻一托,便把溺水之人送到岸边浅水处。这样的事在一百多年间发生过七八次。后来人们便把赵镇守史尊为雅鲁河河神。

  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就在公元一九八七年四月初七这一天夜晚,坐落在雅鲁河大桥西侧的金刚寺,跟往日一样,前前后后有两栋砖瓦房的佛殿,静悄悄的。单调呆板的木鱼声,一下比一下声小。年届67岁的金刚寺主持果甦长老慈目微闭,呼吸渐长,似乎就要入定。就在他半醒半睡之时,忽听庙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庙门“吱吜”一声,响了一下。一个威武雄壮顶盔贯甲的古代将官,站在了果甦长老身旁。果甦长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河神所为何事,莅临敝寺,恕老纳有失远迎。河神报拳回了一礼,说小神主管雅鲁河水系,与贵寺是老邻居。今天特意拜谒大师,有一事相求。

  果甦长老又念一声“阿弥陀佛”,说河神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不要见外。雅鲁河神说,敝河水系,得天地之灵气,日见阔大。所到之处,波翻浪涌,气势逼人,难免伤及无辜。恳请长老谏言地方官,两岸百尺内人畜房屋退避一下。贵寺更是首当其冲。如果另外择地建寺,小神不胜感激万分。有用小神之时,只管吩咐,定当厚报。

  果甦长老是得道高僧。闻言后手掐念珠暗自一算,十年内果然水患连连,灾害不断。要是逆天而行,实属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于是善目微开,瞥了一眼身旁这尊金身的河神,说善哉善哉,老衲自当尽力而为。不过老衲也有一事相求。

  雅鲁河神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但说无妨。只要小神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办到。

  果甦长老说,神佛本是同道,只是修为方式不同。都是以善为本。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贵神今后掌管雅鲁河水系,请多行善事,勿荼害生灵,贻害一方啊!

  雅鲁河神低头称是。说完,转身离去。这时,寺外邻居金鸡报晓,窗外现出一片曙光。果甦长老睁开二目,看见佛前香头即将燃尽。回想刚才所见,似幻似梦。揉揉双眼,站起身来,点燃一柱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然后跪在蒲团上,微闭双目,念起经来。

  第二天农历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主生日,一大早便有人来上香。到天黑前前后后共有十几个善男信女,前来拜佛。他们大多是在附近居住的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也有几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夫人。她们或挎筐,或扲篮,在佛像前摆几个供品,烧几柱香,再默默地磕上几个头,然后悄然离去。

  果甦长老打坐在佛像前,一边敲着木鱼,嘟嘟囔囔念着经,一边心中暗自叹息:我佛不幸,香火微弱到如此地步,全是弟子罪过。农历四月初八佛主的生日,就是在这样寂寞无奈的光阴中度过。
  
  四月初九这天早上,果甦长老做完早课后,便把寺门锁好,然后沿着浓荫遮敝下的河堤小路,上了雅鲁河大桥。放眼望去,大桥上车来人往,好不热闹。马达声,喇叭声,小贩叫卖声,响成一片。骑自行车的步行的,男男女女步履匆匆。真是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云云众生,沉醉在尘世俗事中不能自拔。不知自身从何而来,向何而去。这些凡夫俗子啊,何时才能醒悟啊。

  果甦长老在暗自感叹中上了大桥。让过来来往往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市委统战部。他记得主管民族宗教事务的一个局长姓吴,以前到过寺里一次。他想,这次是来找人家办事,不知道人家还能认识咱不。

  扎兰屯市委办公大楼坐落在市区北部的一片树林里。几十上百年的参天大树,浓荫遮蔽。阳光透过疏枝密叶洒在地上,斑驳陆离,别有一番情趣。雅鲁河水在北边不远处,分出一个河岔来,弯弯曲曲流进吊桥公园后,经过几座别俱特色的小桥,在绿树掩映下缓缓向南奔去。市委办公大楼就在吊桥公园斜对过。此时微风袭来,凉气阵阵,使这逐渐热起来的初夏天气,平添几分清爽。果甦长老来到三楼,看见门口上方都挂着白底红字的牌子,他在写着民族事务局的门前停下,悄悄正正僧帽,抻抻僧袍衣襟,然后抬手轻轻扣了扣门。只听里边有人应道,请进。

  果甦长老自出家以来,很少与官府之人打交道,这是第一次来官府衙门,神情不免有些紧张。

  门吱呀一声从里边拉开了。吴局长滿面笑容,站在门里,一看是果甦长老,非常高兴,伸出双手热情地拉住果甦长老,说哎呀,是您老人家呀!快请屋里坐。我正想找您哪,正好您来了。快里边坐,我有要紧事要跟您说。果甦长老看吴局长这样客气,对他这个老和尚一点儿沒有官架子,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于是道一声阿弥陀佛,来到屋里,坐在吴局长拉过来的椅子上。

  吴局长随手又给果甦长老倒了一杯茶水,说老师父您来得正是时候,省得我特意去了。昨日下午市委市政府开了一个会,其中议到雅鲁河防汛一事,决定在市区这一段鲁河两岸,开展疏通河道,清除障碍工作。金刚寺整个院落处在清障区内。为了全市整体利益,金刚寺和其他单位一样,必须迁出。老师父您看,这事,您得支持我们工作啊。

  果甦长老听到这话,把茶杯放下,起身冲着吴局长道一声阿弥陀佛。吴局长双手按在果甦长老肩上,说您老人家请坐,有话坐下说,千万别客气。果甦长老说,咱俩真是不谋而合。今天我正是为这事来的。

  吴局长略感惊讶,说您是为这事来的?果甦长老合掌在胸,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正是。吴局长说,您说说看,有什么打算?果甦长老说,河神已给我托梦,说未来年,水患連連,小寺紧傍雅鲁河,首当其冲,要我尽快把敝寺迁移它处。还托我谏言各位领导,把雅鲁河两岸人家和房子迁走,免得到时受害。

  吴局长哪信什么河神托梦之事,只当是老和尚顺嘴胡说。见果甦长老痛痛快快答应把金刚寺迁走,省去许多口舌,心里非常高兴,说老师父您主持的金刚寺,是在咱们自治区和国家统战部备案的。盟里和市里也非常重视。只是目前地方财政有些紧张,不能拨出太多经费帮助您。经研究,给您两千六百元钱。一切还望您老人家多加谅解。至于两岸清障事情,市委市政府已做好全面步署,近日就发文到有关单位。您老人家放心吧,决不能让老百姓利益受损失。果甦长老怀揣两千六百元钱回到河西金刚寺他那两间小屋里,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果甦长老真沒想到,现在政府部门办事真爽快。第三天上午,雅鲁河西岸大坝的小路上开来几辆小轿车。下来十多个人向着河岸两边比划了一阵,又摊开图纸研究一会儿,然后分头向河两边的房屋走去。他们用白灰浆写一个“拆”字在墙上。几天后,这些写着“拆”字的院子和房子,一点点拆掉了。

  金刚寺当然也不例外。

  果甦长老赖以生存的金刚寺两栋小殿,不到两天时间就拆得无影无踪。果甦长老找来两块塑料布,把释迦牟尼和观世音菩萨两座泥像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大坝外“拆迁办”的一个工棚里。然后站在大坝上,向着脚下奔腾不息的雅鲁河水望着,心中默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此时的雅鲁河水如一条绿色的彩绸,静静地卧在宽阔的河床里。初夏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半天空,几抹白云慢慢地向着远方飘荡着。远处的崇山峻岭,碧绿如玉。美好的大自然景色宜人,风光无限。可是在果甦长老的心中,却翻动着滔天巨浪。

  寺庙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僧来说,就像我们俗人的家。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家园,该是多么地沮丧和悲哀。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自己的家。

  扎兰屯市雅鲁河沿岸清障工作进行得很快。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大坝内所有的房屋基本上拆得干干净净。十几台推土机喷着串串的青烟,不分昼夜地把砖头瓦块和碎土推到大坝上。大坝平均又长高了五十多厘米。市领导于百忙中,坐着小车来过一次。他们对清障工作还算满意。但是,在不远处紧傍大坝,有一栋小房仍然立着,似乎有些不解。负责拆迁工作的市水利局王局长急忙解释,说里边住着一位抗美援朝老兵,经过多次做工作,思想总是不通。准备再去做一次工作,实在做不通,只好强制拆迁。已在市区里给他找了一个砖房,无论质量还是面积,都比这栋破房强。那位市领导听了汇报,叮嘱了几句,说千万不能亏了这位老同志。在补偿方面要多考虑考虑。围在身旁几位有关部门负责人,急忙掏出笔记本记好。

  果甦长老站在大坝上,望着那栋破瓦房,正在出神,忽然看见房门开了。一个滿头白发的老汉,蹒跚着走出来。他站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好像在欣赏一件什么宝贝。果甦长老认识他,知道他姓刘,比自己小十岁。三年前的夏天,一场暴雨把这位老复员兵唯一的儿子给冲走了,撇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儿媳妇,带了小孙子改了嫁。老伴一急之下,患了脑血栓,一年不到撒手西去。剩下老头一人,孤苦伶仃,常常一个人伫立在岸边,向着波涛汹涌的雅鲁河水默默地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也多次来到金刚寺的小殿里,面对着神情木讷的释迦牟尼佛像,默默地站上一会儿。有时向果甦长老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人是从哪里来的,人死了真有灵魂吗,人在阴间也像阳间一样过日子吗……于是果甦长老给他讲一讲轮回理论。他总是听得一脸漠然。果甦长老知道,在这位老汉心里,以一种特殊方式怀念着他的亲人。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果甦长老回首望一眼被推土机推过的河床,觉得更加空旷平坦。彩绸般的河水静静地卧在河床的中间。十几只小鸟站在河边浅水处,不时地向水里啄着。防汛大坝外是一排茂密的杨柳树。碧绿如洗的叶子上面跳动着耀眼的阳光。果甦

  长老这时忽然想起他的师父昌文大师圆寂前对他说的话,徒儿啊,弘扬佛法,光大金刚寺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昌文师父是他步入佛门的第一个师父。可是今天,金刚寺的两栋小殿,确切地说,是两小栋小破房,他都没有守住。他感到愧对昌文师父。不知不觉间他向那栋破瓦房走去。

  抗美援朝复员老兵刘老汉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又以为是清障办的人来了,脸色不觉难看起来。当他看清来人是果甦长老时,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果甦长老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说刘施主一个人好清闲,真是修来的福份。刘老汉嘴角咧了一咧,笑比哭还难看,说现在我还不是和你一样,跟出家似的。说到福份,哪比得上你,一身无牵挂。

  果甦长老闻言,说善哉善哉,施主你既然看透了尘世一切,为何不皈依我佛,早早脱离苦海,免去尘世苦恼,与我一起同修正果。

  刘老汉呵呵笑了起来,说果甦师父,你孤身一人,又这么大岁数,可以静下心来吃斋念佛。我轰轰烈烈一大家子,如今只剩我一人,心里怎放下一个怨字。我悔呀,我后悔当初……

  果甦长老又道一声“阿弥陀佛”,说刘施主你不要想不开。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前生注定的。你说我孤身一人,你不了解我呀。我原来也是一大家子人,有妻儿老小,40岁才落发修行。是在师父指点下,看破红尘,才皈依我佛的。尘世间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到头来都逃不脱六道轮回。能托生人道,成为世间一男子,已是几世修行所为。而今你已尝尽尘世苦果,应该有所醒悟。其实世人究其一生皆为情字所累。如果斩断尘念,六根清净,把尘间俗事看淡,无喜无悲,无乐无忧,尊崇我佛,一心修行,终成正果。即使最后修不成佛,我等也不会受轮回之苦。苦海无漄,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刘老汉被果甦长老这一番话,说得心中犹如一扇门打开一条缝,蓦然间亮堂许多。觉得自己活了五十多岁,此时才多少明白一点做人的道理。是呀,古往今来,那些腰緾万贯的富翁,手握生杀大印的权贵,在世时无论多么显赫荣耀,翻云覆雨,到两腿一伸撒手西去时,还不都是一样,遭受轮回之苦。世间一切权力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果甦长老看刘老汉陷入到沉思之中,悄悄关了院门,回到大坝外清障办给他安排的一栋小屋里。晚上他坐在佛像前做工课,突见佛前香火一爆,现出一个耀眼的火花。果甦长老双手合十,向着佛像拜了一拜,心中默诵金刚经。

  第二天天刚放亮,忽听门外有人轻轻扣门。果甦长老手捻佛珠,慢慢悠悠站起,拉开屋门,看见刘老汉站在门外,满脸挂着泪花,孩子似的抽抽搭搭。见到果甦长老,一下跪在地上,一連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收下我吧,从今以后,我陪伴您老人家吃斋念佛,度此余生。

  果甦长老并未感到吃惊,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善哉善哉。既然你已看破红尘,愿意皈依我佛,且过这边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那刘老汉此时就像一个孩子,乖乖地跟在果甦长老身后,来到里屋。果甦长老坐在蒲团上,刘老汉很懂事地跪在果甦长老面前,脸上满是虔诚之色。果甦长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你为啥要出家?刘老汉颤声答道,实际上这半年多时间,我都在想一个问题,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我觉得活着真沒啥意思,感到世间一切,真像师父您老人家说的,都是过眼烟云,万事为空。所以我想出家做和尚,求得后半生一个清静。

  果甦长老说,出家做和尚,就是学佛。而学佛的目的,就在于解脱生死苦恼。而解脱生死苦恼,必先明心见性。而见性的切要功夫,便应从观心入手。譬如伐木必断根,灸病必须得穴。所以《大乘心地观经》说,“汝等凡夫,不观自心,是故漂流生死海中。”又说,“能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永处缠缚。”观心的方法,先要将一切万缘放下,善事恶事,过去未来,都不思量。你能做到吗?刘老汉说,我能做到。果甦长老说,如果你能做到,那我就给你剃度了。刘老汉说,师父您老人家就给我剃度吧,我出家意已决。果甦长老说,好,我这就给你剃度。

  说着,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一把剃头刀,用水把刘老汉的头发润湿,刷刷刷一会儿功夫,就把刘老汉满脑袋的烦恼剃个溜溜光。又找来一件僧袍,一双僧鞋给刘老汉换上。然后回到蒲团上坐下,说你从今日起,便是我的大弟子,法名叫亲践。我这有几本经书,你拿去好好研读。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亲践双手合十,冲着释迦牟尼佛像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捧起一本经书看了起来。从此,果甦长老身边开始有了徒弟。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徒弟。他徒弟原先住的那栋破瓦房,当天就让清障办的人给拆掉。清障办的人对亲践说,民政局已在街里给你安排了一栋房屋,四十多平方米,砖瓦结构,还有一块小园子,可以种点菜,条件很好。果甦长老这名新入室的弟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谢谢政府啦。我哪儿也不去,我跟着师父,他到哪儿,我就到哪。

  清障办的人都觉得稀奇。一个平时倔得如老驴的老头,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温顺呢!
 
这年七月下旬,大兴安岭附近連下几场暴雨,雅鲁河水暴涨。大坝内原来金刚寺的地方,已是一片汪洋。波涛翻滚,水天一色。扎兰屯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与当地官兵和附近动员起来的群众,一起守在大坝上,挖土装袋,不分昼夜地加固大坝。到了夜晚,两岸大坝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守坝值班的人们来回巡视,锣声不断。

  夏秋之季,正是北方连雨季节。天老爷似乎也与人们较劲,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一丝阳光。两天一小下,三天一大下。河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好不容易熬到八月下旬,滿天翻滚的云海才裂开几道缝,见到一抹儿阳光。人们仰头向着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多亏几月前大坝里的人家都搬出来,不然这场大水不知道得冲走多少财物,淹死多少人呐!

  果甦长老这时一个人远远站在大坝上一处避静地方,双手合十,向着雅鲁河的方向,默默念颂着阿弥陀佛,多谢河神庇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时果甦长老的大弟子亲践匆匆跑过来,说刚才有人在附近一家院子里,发现一具女尸。水撤后,那女尸被搁浅在那家院子的墙角下,别人不敢上前动。果甦长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人在哪里,快领我去看看。

  等果甦长老师徒二人赶到大坝附近那家院子里,只见那里已围了许多人。有一对男女被人架着,呼天抢地拍着大腿哭叫着。果甦长老以为是苦主,原来是这家房子的主人。只听那女的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天呐,这房子以后可让我们咋住哇!你死了上哪儿去不好呢,为啥偏偏上我们家来呀?你觉得死得冤枉,你去找你的对头呀。

  果甦长老来到跟前,众人纷纷让开。其中一人说道,这人身子咋这么软?另一人接道,屈死的人都这样。果甦长老伸手在那女尸鼻子前试试,又抓住手腕按按脉窝,说这人有救,快把她翻过来。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帮着把那女尸身子翻过去。果甦长老用手在女尸背上轻轻拍几下,只见女尸口中哇地喷出一大口浑水。喉中咕噜噜发出一阵响动。果甦长老又使劲拍了几下,嘴中又吐出几大口水,鼻中哼哼出声。果甦长老说,好了好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人已经活过来了。

  过后有人问果甦长老,你怎么知道那女人能救活?果甦长老微闭双目,说她前生是一个出家僧人,因给佛主上香时,不慎引起大火,将寺庙烧毁了。这世理应有此一劫。如果以后她能继续信奉我佛,此人前程还是不错的。说你们要是不信,看看她头上,一定与别人不一样。众人听了半信半疑。后来有好事之人费尽千辛万苦找到那女人,想法设法看了她头顶,果然发现头上有九个白点沒长头发。这事传扬出去,都说果甦长老是得道高僧,能知前生来世的事情。

  这年汛期到了八月末才结束。清障办撤回市里,留下一栋较为坚固的砖房,正愁沒人照看。忽然有人想到果甦长老师徒俩。于是,果甦长老领着徒弟,搬进那栋砖房里。到了冬天,窗缝糊了牛皮纸,屋内又升起一个火炉,屋内烧得暖洋洋的。

  师徒俩将释迦牟尼佛像和观世音像请进屋里,靠北墙根放好。前边摆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放一个香炉。一早一晚,师徒俩按时拜佛念经。香烟袅袅,木鱼声阵阵。每逢农历初一和十五,便有附近信佛的居士手捧香烛来拜佛。磕几个头,烧一柱香,唱几声佛号,还真有几分寺庙的气氛。

  一九八八年的春节快要到了。过去这一年虽然遭受了水灾,但是山坡上的庄稼仍然获得了好收成。市里和农村,到处充满节日的气氛。这天上午,果甦长老坐在佛像前,正和往常一样给徒弟讲经,忽然从外边走进几个人来。其中一个青年人,二十左右岁年纪,来到果甦长老跟前,抓住衣袖,叫了一声爹。

  果甦长老将那青年人仔细看了看,又将随后进来的几个女人看了一眼,说你们干什么来了?快回去吧,我这里很好。那青年人说,我们姐几个是特意来看你来了。听说你的房子拆了,怕沒地方住,别在这受罪了,跟我们回去吧。我们今天就是来接你来的。

  果甦长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你们快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搅闹我清静。然后面向如来佛,默默念起经来,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些人走后,果甦长老转过身来,问徒弟亲践,这几天看经书有什么收获?徒弟说,对心和性这两个意思,始终还是不太明白。果甦长老说,心性本来不二,不过有真妄、动静、昏明的不同。性就是本性,也叫空性、自性、真心、真如、实相、本来面目等,它就像是水。心就是心念,也叫妄心、幻心,包括各种感受、想象、思维认识等思想现象,它就像是波。它们原本都是湿性,本来是一样的。但是就它们的相和用方面来讲,波是动相,水是静相,波动则昏乱,水清则月现。这样水和波又是不一样的。所以心和性不一不异。人们对于心,比较好理解,因为它终日就像在波涛中。至于性是无法见到,就好像波涛本身还沒有停下来,就无法见到它自己静时的水的面貌。因此人们就不肯承认有这个东西。但是波涛停止时,是不是水就沒有了呢?亲践马上回答,说一定有哇。果甦长老说,这就对了。

  果甦长老接着说,性究竟是什么?从上面水波的譬喻,就可明白自性是一切起心动念的源泉。一切物质都有它的性。如水以湿为性,火以热为性,石以坚硬为性,人是万物之灵,能无性?人是以“灵”为性。所以称作“灵性”,也叫本性、自性、觉性。能悟明这心性的究竟相貌,在佛法上,叫明心见性——明悟自心、彻见本性。亲践听得似懂非懂。果甦长老说,你自己慢慢参悟吧。

  从此,亲践在师父的指点下,用他那有限的一点文化去学习佛经,研究佛理。同时协助师父把金刚寺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农历十一月初八,是毛主席95岁诞辰日。半夜子时,果甦长老做了一个梦。梦见佛主指点他,建寺庙要到东南方向去。醒来还觉佛音绕梁,满屋清香扑鼻.

  果甦长老早早起来,喊醒徒弟匆匆用完早膳,然后一个人出门向市里走去。这天虽然是隆冬季节,但是由于临近年关,大街上仍然很热闹。商店橱窗上霓虹灯闪烁,商家叫卖声此起彼伏。逐渐多起来的行人穿插在来来往往的车流当中,整个大街上便涌动起人和车的潮流。果甦长老随着人流向南走着,觉着今日的阳光也格外温暖。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市区南边。这里是郊区,工厂連片,烟囱林立。放眼望去,天高云淡,大地空阔,几只寒雀在林间嘻戏,袅袅的炊烟在远处的农舍上空飘荡。远看犹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果甦长老虽然已经六十八岁,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走起路来,稳健有力。扎兰屯市南三公里处,有个火车站叫高台子站。铁道两边居住着五百多户人家。果甦长老来到这里时,已经是日上三杆儿。他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看见这里东边靠山,西边靠河,南边是一望无际的雅鲁河谷。视野极为开阔。放眼望去,远山含黛,近水素裹,树木婆娑。要是到了夏天,风景不定会怎样好看呢。真是一个依山傍水,风景优雅的好地方。心想要是在这里建一座庙宇,该有多好哇!

  他微眯双目,暗运神功,影影绰绰中看见在车站西南边的天空上,盛开一朵大莲花。莲花上面,五彩祥云缭绕,隐隐有万道霞光射出。果甦长老是得道高僧。此时他已经知道寺庙应该建在何处。于是便冲着那西南方向的天空拜了三拜。

  他走下站台,向西来到一处住宅门口,用手敲了敲大门,从里边走出一人。只见他横眉含怨,目露愁容,未曾开口,已是唉声叹气,显露时乖命蹇之势。果甦长老向着来人深深施了一礼,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打扰你了。我是一个出家之人,想借贵宝地,说几句话。不知施主是否能给个方便?那人见是一个老和尚,連吐几口唾沫,说晦气晦气,老和尚你快走吧,我这几天正闹心着呢,哪有心思答对你。
  果甦长老又唱一声佛号,说善哉善哉,想必施主你有什么难事。不用发愁,只要你以善为本,多行善事,定会逢凶化吉遇事呈祥。我出家之人,乐于助人。施主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说来。或许我能帮你化解化解。

  那人道,想我崔老大,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坎子沒迈过。不瞒师父你,我这回可是摔了个大跟头。真是有苦难言,有冤难伸哪。

  果甦长老道,崔施主,你不妨和我说说。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下自然直。你我见面,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和我说说,心里也痛快痛快。心魔必得心法治,世上沒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崔老大又是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了。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只见她眉稀发黄,目无精光,刚进中年,已呈老像,步履蹒跚,身躯发晃,手拿竹杆儿,驱赶偷嘴的老羊,口中唔唔吆喝,脸上已现焦急状。显然是老崔的老伴。

  老崔向她喊道,拿两个小板凳来。女人答应一声,很快从里屋拎出两个板凳,送到他俩面前。老崔递给果甦长老一个,自己坐下后接着说,这还是今年秋天的事,我家人口多,买了一个房宅基地,我们爷几个忙活一个多月,盖了三小间土平房。上冻之前我们老两口搬进去住。

  第一天晚上,老崔用手挠挠头皮说,半夜里醒来,发现我在锅台上躺着。我以为是头天晚上酒喝多了,也沒当回事。誰知第二天晚上,醒来时发现我躺在院子里,老伴说我睡觉不老实,一定是起夜时睡毛愣了。还说我老不正经。我心里明白,根本不是那回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说道。第三天晚上,我干脆不真睡,連衣服都不脱。闭着眼睛装睡。睡到半夜,忽然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先是两个人,一问一答。一人问,大殿图纸画好了吗?一人答,早画好了。先前那人问,占用这家院子,不是给钱了吗?后边这人答,财神老儿已安排散财童子给了。可能是给这家大儿子了。他上南边做买卖,路上会捡到一笔钱的。实际上这就是我们给的。这时,又有一人插话说,钱都给了,为啥这老两口还赖在这儿不走?先前那人道,前晚上我们把老头抬到锅台上,是警告他,谁知他没什么感觉。昨晚上我们把老头抬到院子里,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害怕。你看看今晚上又来了。今晚我们俩想把他老两口一起抬走。

  后边那人问,今晚准备抬到哪儿?先前那人道,把他俩扔到厕所粪坑里。听到这里,我吓得腿一哆嗦,碰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掉到地上“叭”一声摔得粉碎。屋外立时沒了动静。

  第四天早上,老崔咧嘴苦笑了一下,说,我喊醒老伴,说咱们可别在这里住了。老伴不知原委,傻呵呵地问我,挺好的房子咋说不住就不住了呢?我骂她,老傻×,再住,就扔粪坑里了。还住什么住。

  果甦长老听到这里,也忍俊不禁笑了,说真那样厉害吗?老崔一本正经地说,这我还能骗你。果甦长老问,那钱应验了吗?老崔说,我大儿子在南方做买卖,真的捡到一笔钱。后来呢?老崔说,后来更糟。

  这时老崔老伴给送来两杯茶水,一人一杯。老崔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老俩口搬出来后,可能是半月以后吧,一天早上,我刚起床,有人跑来告诉我,说我家那栋土平房里吊死个人。我一听头皮就炸了。是誰这么缺德,上哪里寻死不好,非到那里寻死。来人摧我快去看看吧。我赶到那里一看,一点不假,死得挺挺的了。卸下来一看那装束,原来是个要饭的,可能是在走投无路情况下,寻了短见。围过来几个邻居,帮着我把那死尸整理一下。然后又到当地派出所报了案。来了两个警察验了尸,拍了照片。两个警察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让我们想法把那死人送到火葬场炼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我这是招誰惹誰了咋的,从天上掉下这倒霉的事。你说这人缺不缺德,上哪儿死不好呢,非得到我那新房里上耷拉吊。以后我这房子还咋能住人,就是卖,怕也是沒人敢买了。

  果甦长老说,你听说过修桥补路双瞎眼的故事吗?老崔说我听说过,是讲因果报应的事。果甦长老说,这辈子做好事,不等于上辈子做好事。人活在世上,应该尽量多做善事。不修这辈子,还修下辈子呢。即使做了错事,只要立刻改正,也会有善果。我佛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这个理。

  老崔一拍大腿,说中,老师父你说得不错。人呐,活在世上,心眼就是要放正。为人处事,要对得起良心。黑夜里走路,不怕鬼叫唤。我这辈子,就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十年前上山我打死了一只火狐狸。至今想起来还很后悔。老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给我老伴看看狐狸精魔人这个病。

  果甦长老说,崔施主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老伴这个病看好。老崔听了这话,感动得老泪在眼圈里直转悠,说如果能把我老伴这病看好了,我也信佛。说完这话,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果甦长老,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果甦长老说,我也沒说什么。哦,我来这里,就是想在这地方,建一座庙宇,让佛光普照大众。崔施主,你能不能帮我在这附近找一块地方建庙?

  老崔想了想,说,一下子上哪儿找这样的地方?要不这样,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那个土平房给你。房子不算太好,可是周围地方宽绰,有好几亩地,建一座大殿是宽宽绰绰的。反正这房子我也不能住了,卖也卖不出去。果甦长老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房钱我给你。老崔说,如果你要是想给钱,那我就不卖了。果甦长老说,你要不要钱,我就不买了。老崔说,如果你实在要给,就给一千块钱吧。果甦长老看他人挺实在,说你也不用跟我争,就两千五百元钱。这里也算有你份善心,不然就是三千元也买不下来。老崔看他话说到这份上,便不好再坚持。告诉他,这房子归铁路管,是有房照的,使用期是二十五年,今年才七年。果甦长老说,我就是照着你这铁路房子买的,我怕以后有钱了盖了大庙,人家再赶我走。老崔说,哪能呢。

  这天中午,老崔留果甦长老吃一顿斋饭。饭后果甦长老给老崔老伴写了十道符,贴在老崔家屋子里的炕上,墙上,里外屋门口上方,和大门横梁上。并告诉老崔说,百日内你们两口子不许吃浑食,这样即可病愈。老崔满口答应,说一定能做到。当果甦长老回到河西拆迁办那栋小屋时,太阳已经压山。亲践将晚斋摆到饭桌上,果甦长老面带笑容说,佛主已经显灵了,咱们的寺院地址选好了,过完春节,就择个好日子搬家。
  
  一九八九年正月十七,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这一天,金刚寺搬到团结乡高台子村铁道西二组,老崔家那栋土平房内。市政府给他两千六百元钱,去掉房子钱,还剩一百元,搬家僱车用了。现在他手里还剩两元七角钱,还是以前积攒下来的。由于在前几天老崔请来几个信佛的居士,把那栋土平房屋里墙用黄沙抹得溜平,又刷上白灰,此时看上去亮堂堂的。

  村里人听说老崔家那栋吊死人的房子里搬进两个和尚来,都感到很稀奇,纷纷前来看热闹。年轻一代人长这么大也沒见过和尚是什么样。当看到果甦长老和一般老头沒什么两样时,觉得有些失望。年老一些人以前见过和尚,几十年过去而今见到果甦师徒俩,好像时光又回到过去,倍感亲切。他们主动上前帮搬东西。乐得老和尚频频向着众人作揖致谢。

  其实果甦师徒俩的东西并沒有多少,最难搬动的就是释迦牟尼和观世音两座泥像。多亏人多力大,一会功夫就把东西搬完了。当果甦长老高唱佛号把村邻们送走,一轮火红的落日正慢慢向西边的山背后滑去。几只老鸹停在房后老榆树上,呱呱叫了一阵,树林间的小鸟顿时跟着叽叽啾啾鸣唱了起来。村里的上空飘浮着袅袅的炊烟,远处山上的牛羊哞哞咩咩叫着向村里奔来。不知是誰家的狗,对着西边落日的方向唁唁地吠着,显得有些虚张声势。果甦长老与徒弟小心翼翼地把佛祖和观世音泥像安放好,供桌摆放稳妥,又在上面摆好香炉,燃上两柱香,然后对着佛主和观世音像跪了下来,默默祷告。

  晚饭是老崔的老伴送来的,清一色素菜素饭。白菜炖豆腐,尖椒炒干豆腐,素闷油菜,干炸面角,外加半锅米饭。果甦师徒俩高高兴兴地用完晚斋,已是掌灯时候。这时老崔来了,顺手把电灯拉着,屋内立时亮堂起来。果甦长老双手合十,向老崔致谢。老崔摆了摆手,说师父你老人家不用客气,我的心已皈依佛主,今后寺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你尽管言语。果甦长老说,不瞒你说,我兜里现在只有两元七角钱。可是我想把金刚寺建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今后就全仗施主们大力支持。麻烦日子在后头呢,你们不烦就行。

  老崔的老伴过来收拾碗筷,接过话茬说,师父你们金刚寺搬过来算是搬对了,咱这儿紧靠铁路,火车上南来北往的人很多,有些居士想找个好庙都不容易,以后看见咱这有寺院了,远处的香客都会来。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乐善好施的人也多了,金刚寺一定能红火起来的。

  果甦长老听了这话,乐得滿面红光,冲着佛像拜了一拜,阿弥陀佛,佛主保佑,金刚寺一定会兴旺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果甦徒弟刚推开庙门,便有一个中年男子来拜佛。他自称是甘南县的,姓张,头几年在关里做木材生意,前段时间一連赔了五十多万,心情很不好。昨天晚上坐车路过这里,听说新搬来一个金刚寺,特意起个大早,想给佛主敬一柱香,许一个愿。

  果甦长老听完来人自我介绍,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你有此善念,佛主一定会保佑你的。你可能不知道,本寺佛主是很有灵验的。不信你看看,最后到底灵不灵验。如果灵验了,你就给传传名。

  那人冲着释迦牟尼如来佛像跪下,当当当一連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默默祷告,大慈大悲的如来佛,如果您老人家保佑我发了大财,我一定给您老人家塑金身,修庙宇。到处传您老人家的美名,让天下人都知道金刚寺的大名。

  果甦长老师徒俩早已在旁边跪下,手敲木鱼,微闭双目,嘟嘟囔囔念起经来。这人走后,又来了几个善男信女,他们恭恭敬敬地跪在佛主前,默默祷告着,样子很是虔誠。回去以后,他们告诉邻居,说金刚寺的老和尚是正儿八经受过剃度的。别看金刚寺不大,却是一个正经的寺庙。于是,人们私下里开始传说着金刚寺,叙说着果甦老和尚。金刚寺果甦老和尚,一时成为那些善男信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此,这座新搬来的金刚寺小庙,从早到晚,便响起了阵阵的木鱼声。虽然庙小僧老,却一天三课认真对待。庙里庙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附近村民们都说,看人家那师徒俩,敬奉如来佛真是诚心诚意的。一点也不马虎。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二、佛主显灵善缘广侠士现身识真神

  一晃半年时间过去了,这时已是六月份。放眼望去,四野的远山近岭,到处郁郁葱葱。西边的雅鲁河水犹如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女,欢快地在茂密的树林间跳跃着。东边紧傍着驰名中外的滨洲铁路,南来北往的火车,不时地轰轰隆隆地驶过。每天有四趟客车在高台子火车站停下,每天都有几个香客从火车上下来到寺里上香拜佛许愿。果甦师徒俩乐乐呵呵地认真接待每位前来上香的香客,陪着他们念着各种经文。大热的三伏天,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们都顾不得擦一把。他们师徒俩觉得金刚寺迁到这里来,真是迁对了。

  一九九零年的春节快要到了。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一清早,果甦和尚推开庙门,发现外面下了一场大雪,地上墙上,柴垛上,到处是白茫茫的雪。天仍然是阴沉着,沒有一丝风,几只喜鹊立在房前老榆树上,悄悄地在梳理着羽毛。十几只麻鹊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雪天,叽叽喳喳地叫着,闹着,把院门口靠近柴垛的那块雪地,弄得一塌糊涂。果甦和尚拿起一把竹扫帚,把院里扫出一条小道。来到大门口,推开院门,突然看见一个人躺在门柱旁边。他伏下身子用手在那人鼻下试试,发现还有一点气儿。于是急忙回屋叫来亲践徒弟,一起把那人抬到屋里。

  一碗热乎乎的姜糖水灌进肚里,不大一会儿,就看见那人睁开了眼皮。果甦和尚与徒弟把那人慢慢扶起来,又喂了半碗米粥,那人立时有了点精神。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那人抱起双拳,冲着果甦和尚点了点头,我三天沒吃饭了,連冻带饿,昏倒在贵寺门口,实在是罪过。还望大师海涵。

  果甦和尚见这人很懂礼节,于是打一问讯,施主是哪里人,有何贵干来到这里?那人喝进一碗姜糖水和半碗米粥,感到身子比刚才硬朗了许多,精气神儿也旺盛起来。说大师,我是黑龙江省齐齐哈尔人,做买卖赔了个底朝天,老婆孩子也看不起我。一气之下,我离开了家。兜中的钱沒几天就花光了。我沒有勇气向人要,这样饿着肚子上了火车,昏昏沉沉坐了一天一夜,来到一个大站,下了车一看,是牙克石车站。我原来是个买卖人,兜中常常装着几万元,花钱如流水,不知道沒钱是啥滋味。现在兜中沒有一分钱,一天又沒有吃饭,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只有眼泪偷偷往肚里流。晚上,我躺在火车站候车室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回想自己前半生走过的道路,酸甜苦辣一起涌来。在这绝望的时刻,我曾经想到过死,但是我又不甘心。我觉得这样糊里糊涂地去死太窝囔。于是我又想到了出家。我觉得出家做一个和尚还是不错的。我就向人打听,哪儿有寺庙。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忍着饥饿,见人就问,终于碰见一个人,他告诉我说扎兰屯市高台子火车站旁有个金刚寺。于是我空着肚子又爬上了火车,昨天半夜下的车。一下车正赶上下大雪。我不好意思敲庙门,怕惊忧了佛主,就在这庙门口躺下。誰知一躺下就睡着了。要不是师父您老人家救了我,我这条命怕是要交待了。师父的救命之恩,我下半生也不敢忘掉。我是铁了心要出家。请师父受徒弟一拜。说着,便歪歪斜斜地下炕,冲着果甦长老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果甦长老急忙用手搀扶,说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这样。那人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说师父您老人家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果甦长老说,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不答应。你就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是不答应。那人见果甦长老语气很坚决,说要是我起来您老人家能答应,我就起来。

  果甦长老见他站起来,说你坐下,我好好和你唠唠。那人很懂事,规规矩矩坐在果甦徒弟送过来的凳子上,说师父,你老人家说吧。我听您的。果甦长老说,人生在世,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难免受些挫折。经过三灾六难的人,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看你虽有佛缘,却尘缘未了。印堂中间有道压运的黑线,该着你这段时间不走运。但是这道黑线已经越来越短,我看你不久就要发迹。

  那人听了果甦长老这一番话,双眼现出惊疑的神情,说师父您老人家说的是真的吗?果甦长老说,这我还能骗你。我识人无数,从沒走过眼。那人双眼立刻放出亮光,说我要是以后发了大财,一定不会忘了师父您老人家,不会忘了金刚寺。果甦长老说,其实人想做善事,不一定都得出家当和尚,心中常存善念,平时多做一些善事,随时都能积聚阴德。有时一句话,一个笑脸,都能积善积德。以后发了大财,别忘了今天我跟你说的这番话就行。到那时你有了能力,才能看出你是不是有慈悲之心。手心朝上时,马高凳短,处处求人,说出的话当然是再好听不过。手心朝下时,时来运转,财大气粗,官运亨通,一言九鼎,这时才能看出你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心存善念,从善如流,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大凡世人,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人得势,更是猖獗暴虐,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到头来方知万事为空,却为时晚也。作为大智者何时何地都会保持头脑清醒,不被世间缤纷假象所迷惑。失不气馁,得不骄狂。始终以一个平常心去面对世间的一切。

  那人听得冷汗淋漓,满面羞惭,扑腾一声跪在佛像面前,说佛主在上,我王大远在佛主面前发誓,以后如果我发了大财,一定来给佛主披金挂彩,重修庙宇。要是食言,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果甦长老和徒弟俩急忙把王大远拉起来,说何必发此宏誓,心中常存善念,多行善事就行了。王大远说,师父您老人家今日一席话让我听来,真是如拨云见日,春雷轰顶。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的。

  当下果甦长老叫亲践徒弟端来一碗米饭,一碟小咸菜,让王大远饱吃一顿。然后收拾一套干净行李,安排王大远上炕睡觉。

  第二天,吃过早饭,果甦长老让亲践给王大远做几张葱花油盐饼带上,并叮嘱他,以后遇上什么困难和挫折,想起我昨天跟你讲的话,就什么都不要怕了。王大远给果甦长老磕了一个头,说徒弟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按照您老人家的话去做的。我一定会回来看您老人家的。

  自从金刚寺搬到高台子火车站以来,香客明显增多。他们大多是坐火车时听人们说的。回去后他们再向周围人叙说。一传俩,俩传仨,很快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滨洲铁路线上高台子火车站旁有个金刚寺,庙虽小,却很有灵验。家里有人患上疑难杂病久治不愈的,做买卖赔本的,久婚不孕的,家庭失和儿女不孝看破红尘的,他们坐上火车来到金刚寺,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烧一柱香,把心里话和诸多委曲默默向佛主述说一遍,末了再许个愿。有的自带一些粮食,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西屋里住上那么几天,满耳充盈着佛号和梵音,感到灵魂得到了净化,然后一身轻松欢天喜地地离去。还真有一些人回去以后,干啥啥顺,看啥啥顺眼。买卖赢利,疾病减轻,家庭和睦,有求子的一年后就抱上个大胖小子。不灵的沒人去刻意宣传,有灵验的却有许多热心人四外大肆宣扬。很快金刚寺在滨洲铁路沿线有了一些名声。每天香火不断。果甦师徒俩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手中钱也一点点积畜起来。
  这天是一九九一年一月十六日,农历庚午年腊月初一,果甦师徒俩刚用过早斋,就看见从火车站上走过来一大帮人。他们手提大包小裹,说说笑笑来到寺里,东西堆了一地。为首一人头戴水獭帽,身穿黑色裘皮大衣,脚穿意大利名牌皮鞋,见到果甦长老,摘下帽子,跪在地上就磕了三个响头。果甦长老有些惊讶不已,说施主这是从哪里来,快快起来,不要客气。那人双手抓住果甦长老衣袖,说师父您老人家不认识我了?我是甘南县的老张啊,您老人家真认不出我了?

  果甦长老细一看,不是老张是誰。于是拉着老张胳膊坐到炕上,说你们大伙也都坐下,千万别客气。老张说,师父别忙活了,这些人都不是别人,是我的好弟兄。果甦长老看他这身打扮,说施主你一定是发了大财了。老张说,师父啊,真是一言难尽呀!

  亲践早已把茶水沏好,给每人斟上一杯。老张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前年我从这里走后,在火车上遇见一个江苏人,也是做木材生意的。我们俩一路上唠得挺投缘,到终点站时,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在他的帮助下,我又做起了木材生意。佛主保佑,我的买卖越做越顺。一年时间,我就挣了十几万元。我知道这是佛主保佑我,让我发的大财。这不,回家过年,我沒到家,就直接赶来还愿。我先捐给咱庙里五万元。以后我挣多了,还会捐的。
  说着,从黑皮包里拿出一叠钱,恭恭敬敬捧到果甦长老面前。果甦长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连连摆着手说,太多了,太多了,这钱我不能收。老张一听,有些急了,扑腾一下跪在果甦长老面前,说师父您要是不收这钱,我就把这钱烧了。说着掏出打火机,做出要烧状。吓得果甦长老急忙用手拦住,说罪过罪过,这钱是不能烧的,我收下便是。
  老张一听这话乐了。见果甦长老把钱收好,便站了起来,向果甦长老一一介绍跟来的人。接着把地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都是吃的穿的和寺里能用的东西。果甦长老说你们还沒吃饭吧?老张说,我们已在火车上吃过了。然后来到外边看看这栋低矮破旧的三间土平房,说师父,咱这庙也该翻建了。果甦长老说,我早有此意,只是钱还不够。等钱攒够了,一定盖个像样的。老张说,明年开春,我给运来一车好木枓,要是买卖做顺当了,我再捐几万。果甦长老说,你捐的不少了,好好把买卖做好了,心里常怀一个善字就行了。老张说,师父的话我一定记住,师父您老人家放心好了。
  老张领着他那帮弟兄走了。果甦长老送到大门口,目送他们上了火车,冲着火车开走的方向,念了一声佛,善哉善哉,果甦长老默默念叨着,天下人如果都像张施主这样,尊崇我佛,广结善缘,何愁佛法不能弘扬光大。像老张这样的买卖人能做到这地步,也实在难得。
  
  一九九一年的春节很快过去了。刚过正月十六,果甦长老要上街,想把建庙材料看看。吃过早饭,他打开皮箱找甘南老张送的那包钱。可是他翻遍皮箱,也没有找到。他一下傻眼了,皮箱里的钱包已不翼而飞。
  亲践看见师父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双眼直勾勾,真魂出壳似的,一动也不动。便走过来问师父,咋的啦师父?果甦长老这才回过神来,说闹鬼了,这是闹鬼了。亲践问,闹什么鬼了?大天白日地闹什么鬼。果甦长老说,这一定是闹鬼了,不然这钱怎么能自己飞走。亲践急忙问,是钱丢了?果甦长老说,不是钱丢了还能是什么丢了。
  亲践听了这话,也跟着着起急来。五万元钱不是个小数目。这钱要是真丢了,那盖庙豈不是泡汤了。师父这大岁数了,怎能着得了急。想到这里,急忙劝道,师父您千万别上火,钱丢了咱慢慢找。就是真找不到了,您老人家也别往心里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只要您老人家身体壮壮的,还愁盖庙钱。
  果甦长老揉揉有些昏花的老眼,说徒弟,难得你这样通情达理。为师我糊涂了咋的,这钱明明是放在这皮箱里的,怎么说沒就沒了呢?
  亲践说,要不咱向派出所报案?果甦长老稳了稳神,说不用,不用,这钱丢不了。这钱它自己会回来的。亲践听了半信半疑。但见师父说得斩钉截铁,也不好再问。
  大约过了有五个多月,一天早上,一个人急匆匆敲开庙门,将一个小布包交给果甦长老。果甦长老打开一看,正是那丢失的五万元钱。于是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这小布包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那人冲着果甦长老磕了一个头,说师父,这小布包不是我捡的,是一个人让我送给您老人家的。
  果甦长老问,他人呢现在在哪里?你领我去找找他,好吗?我有话和他说。那人说,他是我的亲戚,和我一个屯里住,腿有毛病了,现在家里养病。果甦长老说,我要见见他,咱俩这就去他家,行吗?那人说,行,火车站那边有车。
  那人有三十左右岁,浓眉大眼的,一脸诚实像。当下就把果甦长老领到火车站的东边。那里正停着一辆港田三轮车。果甦长老坐上以后,那人便发动机器,不到一个小时,港田停在一家门口。果甦长老下车一看,他们已来到一处山弯里。几十座农舍掩映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树林的前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的两岸是草地,一群绵羊如一朵朵白色的棉桃散落在绿毯上。南北的山坡上是一片片果园,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微风徐徐吹来,满天空飘着醉人的芳香,嗅进鼻内,让人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太阳的光线格外明媚,洒在人的脸上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着很舒服。果甦长老暗自叹道,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心地肯定是善良的。
  果甦长老跟着那人走进一座农舍里,只见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坐在炕里头。看见果甦长老进来,那男子高兴地叫一声师父,说您老人家真地来了。说着就要下炕,却被刚进屋的那人阻住。说你脚脖子还没好,就别下地了。果甦长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你好面熟啊?那男子说,我是金刚寺的居士呀。师父您不认识我了?我叫赵玉龙,法名叫玉辰居士,皈依佛主已快一年了。今年农历四月初八庙会,我还去了一次金刚寺呢。果甦长老说,怪不得看你面熟呢。你这脚是咋的了?赵玉龙说,头些日子晚上牛进园子,我出去赶牛,不小心把脚脖子扭了。这不,脚脖肿得都下不来炕。你说我倒霉不倒霉?你们都坐下,我这屋里有点脏,你们将就坐。
  果甦长老说,我来是想问问你那五万元钱的事。赵玉龙说,那五万元钱您收好了?
  果甦长老点点头说,我收好了。赵居士,这五万元钱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赵玉龙说,提起这事,还真是说来话长了。昨天晚上,我正在屋里看电视,忽然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他有二十多岁,细高挑个,白脸堂,说话一口辽宁味。我问他,你找誰?他说我找你。我说我不认识你。他说,这不咱就认识了么。我说你有什么事?他说我有一包东西委托你转给金刚寺的主持果甦和尚。说着他从一个提兜里拿出一个布包来。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大迭钱,吓得我急忙送回去,说这么多钱你不和我说清楚,我是不敢收的。那人说,你先收下,听我慢慢告诉你。于是他把钱包又放回我的手上,便讲起了一个故事。
  他说有一个人叫沈亮,辽宁省沈阳市人,他七岁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拜著名民间轻功大师凌云子学习轻功。十五岁时偶遇北拳泰斗雷振邦,拜其门下学习北拳。五年后出徒,很快成为东北黑道社会里一个顶尖人物。此人身怀绝技,闪转腾挪,蹦窜飞跳,穿房越脊,攀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功夫好生了得。又颇具侠士风度,惩强扶弱,抑恶扬善,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在道上这五六年时间里,虽做过几个大案要案,那都是因为形式所逼,迫于无奈。由于在道上口碑较好,又交下一些生死弟兄,在关键时刻得他们拼死相助,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
  年前腊月初一,他坐火车北上,打算找几个大城市玩玩。从哈尔滨一上车,就和甘南老张坐对面座。闲谈中知道高台子火车站旁有个金刚寺,里面供着的佛主很灵验,老张去年许的愿不久就灵验了。今年这是回去还愿,一下子就是五万元。沈亮暗想,什么样的寺庙这样有灵验,我倒要去看看。他在扎兰屯下了车,找家旅店住下。此时虽然隆冬季节,但塞北小城扎兰屯仍不失她的美丽和妖娆。秀水雪雕,吊桥冰灯,特别是高台子镇鲜光风情旅游度假村里的风味小吃,很让他大饱口福。晚上又去云中天酒楼,一个人躲在仙人居雅间里点了两个年轻漂亮小姐,一边听她们亮起婉转歌喉,就着影碟机的乐曲唱他喜欢听的黄梅戏和河南豫剧,一边把盏独饮,尽享人间乐趣。正当他整个身心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之中时,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声。他轻轻摆了下手,两位小姐立时止住了歌喉。原来是一个山东口音的男子正和几个人争吵。细一听,是在争论一件事。就听那山东口音的男子大声训斥另外几个人,你去告诉曹老五,两万块钱不拿来,那房子就归我庞某了。到时别怪我不客气。就听一人小声央求道,庞三爷,您老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们五哥这几天实在是手头紧些,钱凑足了马上给您送来。那山东汉子立马吼道,你少来这一套,三天为期,到时钱不送来,我就要房子。说完便领着四个大汉扬长而去。
  沈亮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犯疑,什么人这样凶?小小扎兰屯还能有多大螃蟹咋的。他天生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于是便让身旁那个姑娘去把老板叫来。那姑娘看沈亮一脸冰水,知道不能拖延,便悄悄出了仙人居,急急忙忙去楼上把老板请来。
  老板四十出头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经验丰富的好年龄。开这样大一个酒店,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他一跨进仙人居,就觉眼前一亮:西装革履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沈亮,看上去满脸冰霜,心事重重,隐隐透着一股杀气。他看出沈亮不是一个寻常人。于是从兜中拿出一盒红塔山烟,抽出一支递给沈亮,自我介绍说,我是这个店的老板,搞这个行业时间不长,没什么经验,底下人有服务不到位的地方,还望兄弟您海涵。沈亮抬起右手把烟挡了回去,说谢谢老板,我不会吸烟。老板很大度地把烟装回烟盒里,说刚才有两位远道来的朋友,陪他们喝了两杯,听说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地方,特意过来敬您一杯酒。
  沈亮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说敬酒不敢当,我正想借此机会接识老板,有攀龙附凤之意。说着将旁边女孩端过来的酒杯接过,送到老板面前,说老板要是瞧得起兄弟我,就与我干这杯。老板说好,能接识老弟,也是大哥我的荣幸。说完,接过酒杯与沈亮碰了一下,一干而尽。沈亮说,好,大哥好爽快,够朋友,老弟就交下大哥您这个朋友了。老板听了这话,一脸豪气,说我姓刘,人家都喊我刘四哥,今后咱就是亲兄弟,你喊我四哥就行,以后再来扎兰屯,你就直接住到大哥这里,千万别外道。沈亮听了哈哈大笑,说好嘞,四哥,从今天起咱就是亲兄弟。来,咱哥俩再干一杯。刘老板说好,再干一杯。说完接过酒杯又与沈亮碰了一杯。两人举着酒杯互相见了见底,哈哈大笑。旁边另一姑娘急忙又给斟上酒。沈亮说你们俩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那两姑娘轻轻施了一礼,便悄悄退出仙人居雅间。屋子里这时只剩下沈亮和老板两人。一时间屋内静得连空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墙角里的电视机仍然还在唱着一首流行歌曲,演唱者是刚刚红起来的一名年轻女歌手。沈亮首先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用手一指电视机说,你看现在这时代,说不上谁一夜之间就能走红。十天前谁认识这个女孩?可是只几天时间,现在全国差不多人人都认识她了。刘老板说一点不假,现在不仅是娱乐圈里的人是这样,其他行业也是这样。昨天还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许今天一下就成为社会中的热点人物。沈亮说,小弟我也有同感。
  沈亮右手指轻轻敲打着靠椅扶手,瞅一眼电视机上的女歌手,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说哦,有个事,小弟我想打听一下。刘老板说,不知老弟想打听什么事?沈亮问,刚才在外间争吵的那山东大汉,是干什么的?刘老板说,那山东大汉名叫庞金寅,拜把子弟兄中排行老三,人称庞三爷,是我们这儿房地产业里的一条虎。所以社会上送他一个绰号,叫庞三虎。我们这里的建筑队多如牛毛,其中有个小建筑队,一百多人,老板叫曹义德,人称曹老五。由于人少资金也不雄厚,全靠从人家房地产大公司那儿包点清工挣点辛苦钱。半月前因为队里有个浙江籍的工人夜晚作业,不慎从三楼掉到地上给摔昏了。曹老五还算挺讲究,急忙把那人送到市医院抢救。五天花去了七多千元钱。现在半月过去了,人还是昏迷不醒,听说钱已花去了六七万元。曹老五是个挺讲究的人,平时花钱很大方,哪个朋友有什么事求到他,没有不行的。这样他的钱在外边少说也有几十万,手中倒没有什么钱。这下摊事了,用钱全是曹老五东借西挪的。其中就借庞三虎两万多元。庞三虎早就看中曹老五家的那五间砖瓦房和那片地方,便借此机会紧逼曹老五还钱。曹老五一时还不上,正中庞三虎下怀。于是三番五次派人找曹老五要。曹老五一边忙着工地上的活,一边张罗钱往医院跑。哪还有钱和时间答对庞三虎。庞三虎一看这样要不出钱来,便亲自出马,带人找到这里,非要曹老五一个还钱口供不可。看来这次曹老五要是还不上,怕是不行了。
  沈亮问,怎么个不行法?刘老板说,庞三虎这人倒没什么可怕,但是他那几个拜把子的弟兄却是厉害角色,特别是他那个大哥,是咱这地方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手里最少也有上亿元的家底,上边还有巨大的靠山。真是呼风有风,唤雨有雨,手眼通天,什么事放在他面前还有摆不平的。
  沈亮说,嗯,这样的人在哪里也是个厉害角色。
  沈亮在云中天酒楼吃完喝完,在刘老板安排下,又洗了个桑那浴,理了发,便精神焕发地回到他原来住的旅店。按照刘老板的意思,沈亮今晚就得搬到云中天住不可。沈亮说,下次来一定到四哥这里住,不过这次就不再折腾了。刘老板看沈亮非要回去不可,便不好再坚持。于是安排车送沈亮回来。
  夜里沈亮睡不着觉,回想在云中天听到的关于庞三虎和曹老五的事,觉得很替曹老五鸣不平。一个庞三虎,还有他那个大哥,属实是个厉害角色。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最先吃螃蟹的一部分人早已在挖满第一桶金的基础上富得冒尖。这些人往往是主宰当地经济发展的巨无霸。他们一方面推动着当地经济的发展,成为众多私营企业的领头羊;一方面又自觉不自觉地给社会留下一些负面影响。正像小平同志说的那样,窗子打开,阳光照进来,飞进几个苍蝇,这是必然的。现在无论在哪个大城市里,都有几个或几十个这样的庞三虎和他大哥那样的人。以前自己曾经想过要是让社会不断得到净化,这就需要许多社会清洁工,包括那些正式的每月领国家薪金的,和业余的象自己这样不领国家薪金的,不断地去清理这些社会垃圾,还世界一个清新。否则社会将更加污秽不堪。沈亮想,我有必要去继续做这样的清洁工吗?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沈亮起来,洗漱完毕,吃两块早点,喝了一杯绿茶,然后倒背双手,出了旅店门,顺着大街上如潮的人流,向前慢慢走去。
  今天是礼拜日,大街上行人明显增多。汽车,摩托车也失去了往日凶悍的气势,变得小绵羊一般温顺,可爱,夹在潮水一样的人流里慢慢往前蹭着。街道两边摊点上的小贩,叫卖的声音格外高亢。生意确实比每天红火,每个摊点前都挤满了人。
  沈亮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尽情领略北方小城独特的地域风情和民俗文化,借以给自己的大脑增添一些美好的记忆。
  前边是葛根街,这里显得更拥挤。每个摊前都是人头攒动,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沈亮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摊,人挤得特别历害,就像是有什么不要钱的货物在送出。沈亮觉得好奇,便走向前去,从人缝中才看清,原来这里是卖佛教用品的。香烛纸马,佛珠佛像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有一个老太太对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小声嘀咕着。沈亮细听才听清她们在说,高台子金刚寺很有灵验,只要心诚,许愿就灵。每月农历初一和十五,上香的人可多了。后院小张两口子结婚五年没有生孩子,今年春天许的愿,现在环孕了。前几天腊月初一,给老佛爷送去一千元。那妇人惊讶不已,说送那么多呵?老太太说,比这多的还有呢。听说还有送几万几万的呢。那中年妇人惊讶道,妈呀,送那么多呀?
  沈亮想,那金刚寺里面的佛主能那样灵吗?莫不是像老戏里唱的那样,这寺里有什么猫腻。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去金刚寺,看看老张给的那五万元钱收到没有。或许那五万元钱,对曹老五是个不小的帮助。顺便再查查观音求子是怎么回事。
  吃完晚饭,沈亮便早早躺下。服务员来雅间送开水,觉得奇怪,说今晚休息怎这么早。沈亮说有些不舒服,我刚吃过药,请别再来打搅我。服务员说你放心休息吧,我在门上挂上牌子,不会有人来打搅你的。
  到了半夜十二点,沈亮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将随身用的东西,塞进一个小包裹里,背在背上,然后推开窗户,探身看看,见四下没人。于是用一个青蜓探水之势,轻轻飘落在地上。施展开陆地飞行之术,刷刷刷向着南边高台子火车站的方向急急奔去。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金刚寺。抬腕看看夜光手表,这时还不到零点一刻。
  此时的金刚寺,院里静悄悄的。三间土平房,东间和西间是果甦长老和徒弟亲践的禅房。中间屋里是刚刚挪过来的释迦牟尼如来佛泥像,两旁是前几天果甦长老亲自塑成的一尊清净洁身毗卢那佛和一尊圆满报身卢舍那佛。这时只见中间屋里佛像前的蜡烛仍然亮着。摇曵的烛光将屋内晃得扑塑迷离。四外的院墙和墙外的杨树被下弦月的清辉,映得一片迷蒙。东边铁路上的火车从北向南轰轰隆隆地开过去,震得脚下的大地一阵颤动。
  沈亮伏身向四外扫了一遍,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没有半个人影。便轻轻一个纵跳,跃进墙内,来到中间屋的门口,细细听了一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从背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悄悄插进门缝里一划,房门便无声地开了。沈亮身子一扭,泥秋似的滑进屋内。一点声息都没有。真不愧是黑道上顶级高手。
  沈亮又从背兜里拿出一根长管子,用无声火机点燃一头,将它伸进东西里屋门缝里,另一头放在嘴上轻轻一吹,一股无色的烟雾立时扑进屋里。不一会儿,从东西两个屋里传出长长的鼾声。沈亮知道药力发生了作用。于是便轻轻拉开西屋门,伏着身子进了里面。
  透过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他看见炕上睡着一个人,伏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又来到东屋,一看果甦长老比西屋的老头年龄还大。心想,就这样两个老和尚是不会整出啥名堂的。再往炕梢那儿一看,靠墙处放着一对人造革皮箱。沈亮掏出万能鈅匙,将靠炕边的这只皮箱暗锁打开。探进手去,轻轻一划拉,便把一个小布包拽了出来。然后又把皮箱按原样锁好。
  他出了外间屋,反手轻轻关上门,再用小刀伸进门缝里,托着门栓从里面把门栓好。然后顺着来路跃出墙外。他看看手表,前后不到十分钟。活做得非常利索。回到旅店,把窗户关好,藏好钱,倒头便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待服务员敲门喊他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他今天起床虽然很晚,但是心情特别好。他来到楼下餐厅,点了一杯牛奶和两块糕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圆桌旁,吃得津津有味。不仅仅因为昨晚做了一个漂亮活,更主要是他刚才听服务员说,金虎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庞三虎昨晚被人勒索了五万元钱。气得他那帮铁哥们暴跳如雷,后半夜两点钟报了案。刑警队和各个辖区派出所的警察马上全部出动,挨家挨户搜查,一直折腾到大天亮。服务员说,今早三点钟就来了两警察,把咱旅店各个房间全检查了一遍。住宿的人都重新登了记。要不是咱这片的派出所所长跟咱老板是铁哥们,住在四楼雅间里的客人也得惊动。沈亮想,看来小小扎兰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世外高人并非只他一人他回到自己房间里,暗暗掐指算来,过去他所认识的黑道朋友中,能赶上他的还真没有几个。但是勒索庞三虎的这个黑道朋友是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原打算今晚把那五万元钱暗中给曹老五送去,希望帮助他度过眼下难关。可是如今已有人暗中相助,看来他就不必再去搅和了。
  这一天,他哪儿也没去,一个人躲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吃过晚饭,觉得有些疲乏,便早早脱了衣服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金甲神人站在他面前,说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一听这话,他立刻傻了,说是不是那五万元钱的事?金甲神人说,知道了还不赶快送回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吃过早饭,想想昨晚上做的梦,感到很奇怪。偷偷看看旅行兜里那厚厚一大迭钱,心想一个梦,有啥了不起。到了晚上,刚一睡着,那金甲神人又来了。那神人还是那句话,知不知道你已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他说,不知道。金甲神人问,这回知道了不?他说,知道了。金甲神人问,啥时把钱送回去?他说,明天就送回去。这晚上他一连做了三次梦,内容都是一样的。
  第三天早上醒来,他想,这五万元钱看来得送回去,佛主都不愿意了。吃过早饭,便坐上火车站通往团结乡的公共汽车。他一上车,发现这趟车人特别多,中间过道上全站满了人。一个五十来岁的疯子,独自坐在靠门口的一个座位上。旁边的人可能嫌他脏,都不愿坐在他跟前。看见他没地方坐,便冲着他嘿嘿傻笑了笑,便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他。他感激地冲那傻子点点头,就一屁股坐下去。那傻子一出溜坐到车门口的台阶上。途中又上来四五个年轻人。其中有个女的好像怀孕六七个月,挺着个大肚子,挤过来坐在沈亮旁边。沈亮往里挪挪身子,让那孕妇坐得舒服些。那孕妇看样有二十四五岁,细眉大眼的,长得还算是很漂亮的。感激地向他点点头,报以会心的一笑。
  这时汽车已驶到市郊,泥土道坑洼不平,车身颠箥得非常历害。站在过道上的人随着车身的摇晃,一会压向左边,一会压向右边。突然,前边驶过来一辆厦利骄车,可能司机是新手,方向盘没打利索,直冲着公共汽车撞来。坐在前边的旅客看得清清楚楚,吓得噢噢大叫。司机一看事情不妙,一脚踩死刹车。车停住了,车里边的人却没反应过来,身子全向前倾过去。沈亮手里的钱兜就在这时掉到地上。而靠在他身边的那个孕妇,一下抓住他的胳膊。粉红色的嫩脸差点就贴在沈亮的脸上。
  沈亮就觉得脸蛋有些发烧。待车停稳了,车里的人冲着那辆厦利车大声叫骂着,司机也把头伸出窗外冲着那辆厦利车司机吼着。等沈亮把钱兜从地上捡起,汽车已向前开动了。
  汽车到团结乡是终点站,这时已没有几个人了。沈亮下车后朝四外看看,觉得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一栋栋红色砖房,被两米来高的砖墙围着。院门口挂着白底黑字木牌,上边写着什么卫生院,邮政局,农服站,文化站等等。西边不远处是糖厂,耸入云天的大烟囱冒着滚滚的浓烟。东边是团结道口,两个看守铁道口的值班人员,挤在一起吸着烟,正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头顶上的蓝天,白云,飞翔着的鸟,在温暖的冬日照耀下,反射着金色的光彩。天和地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沈亮顺着铁路旁一条土路,非常悠闲地向南边高台子金刚寺的方向走去。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中年妇女,她们胳膊上挎着小竹篮,里边装着香烛纸马,看样是去金刚寺烧香拜佛的。沈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向她们打听金刚寺的情况。这两个中年妇女非常健谈。她们向沈亮介绍金刚寺里的灵验事。一出出听起来格外动人。这样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金刚寺。
  此时果甦长老正坐在中间屋里佛像前给亲践徒弟讲经。只听那得道高僧果甦长老对徒弟亲践大声讲道,我们的自性,是体大、相大、用大。既无生灭,也不增减,恒常不变,广大圆满,这是体大;具足种种慈悲、智慧、安乐、清净、这是相大;能发生世间和出世间的善因善果,起种种妙用,这是用大。亲践你听懂了没有?亲践忙应道,师父我听懂了。果甦长老接着讲道,下面我再讲讲“心”。心是幻生幻灭、终日随缘的东西,忽喜、忽忧、忽贪、忽瞋都是心;就他的暗钝来说叫无明,就它的能障复自性来说叫业障,就它的熏习缠缚来说叫习气,就它的动扰不安来说叫烦恼,就它的固执自是来说叫执见,就它的贪恋不舍来说叫情爱,总是生灭的妄心而已。佛法把心分为八个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我们平常能见色闻声等是前面五个识的作用,第六识由前五识所引起,活动力量最强,第七末那识,“末那”翻译过来为“意”,意就是思量,它坚固执住第八识为我,思量,同烦恼的根本,第八阿赖耶识,翻译为藏识,我们有生以来,所经过的千万事情,都能不忘,学习技能工巧,而能办成,都是这藏识的作用。这个识也叫八个心王。另有五十一个为心所有的各种思想现象,叫做五十一个心所。
  果甦长老看见有人进庙来,便止住话头,冲着沈亮他们深深作了一揖,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请了。
  那两个中年妇女从竹篮里拿出香烛纸马,一一摆到佛像前。又把香点燃,插在香碗里,然后冲着佛像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剩下沈亮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想等一会把老和尚找到一边,把钱给他就完事。他悄悄打开兜一看,立时傻了眼,兜里装着的是一捆裁得齐刷刷的旧报纸,哪还有什么钱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沈亮呀沈亮,这下你可载下大跟头了。以后你还有啥脸在道上混了?
  沈亮此时犹如被人打了几十个嘴巴子,满脸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他都不知道是怎样走出金刚寺门的。他来到墙外一株老榆树下,让凜咧的西北风吹醒自己有些麻醉的意识,尽快地回忆起刚才汽车上的一幕幕镜头。他想起来了,是那几个青年男女,一定是,不会差的,一定是的。就连那个开夏利车的,都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早就预谋好的,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就在夏利车即将撞上的一刹那间,他的兜掉在地上。这时有人悄悄将兜换了包。这活做得干净漂亮。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是顶级高手才能做出来的活。他做梦都没想到,打了这些年鹰,最后倒让鹰给叨了眼睛。他这个气呀。
  他转回身,急匆匆地向着扎兰屯方向奔去。心里有气,脚下生烟,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高台子镇政府附近的公共汽车始发点。正好有辆车停在那里,他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就开了。在三百跟前下了车。放眼望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挤在人群里的骄车蜗牛般小心翼翼地向前爬行。机器轰鸣,喇叭震耳,再加上街旁小摊上的商贩叫卖声,和橱窗上的扩音器里的商品广告声,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震得耳膜生疼。他急速地向四外扫瞄了一遍,心想,这伙人一定是在哪个高级旅店里猫着。按照黑道上做活的规矩,三天内是不会轻易在外抛头露面的。他狠狠地一甩胳膊,折向三百商店屋里。
  三百商店里也是顾客如潮,人流涌动。临近年关,正是购货的高峰期。善于动脑筋的商家纷纷打出七折优惠的幌子,招引得农村来的顾客驻足摊床前舍不得离去。沈亮登上楼梯,来到二楼,这里是卖服装的地方。用木板隔开的一个个小方间里,挂着最近从齐齐哈尔等城市进的各式各样的服装。二百元钱雇的漂亮小姑娘笑容可掬地向雇客介绍着商品。旁边坐着的老板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像是很随意其实是故意投其所好地夸奖正在试衣的顾客,身材长得如何如何好,穿上这件衣服如何如何漂亮,象你这么有品位的人,正适合穿这样的衣服等等,夸得正在试衣的顾客心里乐滋滋的,久久停留在试衣镜前左看右瞧,最后欢欢喜喜地把衣服买去。
  沈亮在三楼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随着购物的顾客又上了四楼。四楼是餐饮区,这时已近中午,购完商品的顾客来到这里时,已觉得累了,看到一家家整洁亮堂的餐厅里,摆满了各种风味小吃,不觉勾起了食欲。于是各个餐厅里坐满了前来就餐的人。沈亮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向各个餐厅里望去,没有发现一个汽车上的人。他觉得有些泄气。最后挑选了一家靠进楼梯门口的餐厅坐进去,随便点了要了几个菜一瓶秀水牌啤酒,自斟自饮起来。
  当他离开三百商店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回到旅店自己的房间,心情降到了最低点。第二天,他开始在市内各大旅店门口暗访。火车站也是他必须去的地方。他不断换着外套,巧扮成各种身份的人物,用鹰隼一样的眼睛迅速向四外扫瞄着。
  到了夜晚更深人静之时,他换上夜行服,悄悄从四楼窗户跳下,来到他白天认为可疑的地方,蹲坑守望,希冀发现一点可疑现象。可是一连十几天过去,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最后他是彻底失望了。他离开扎兰屯这天,正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清晨六点三十五分火车进站,当他刚踏上车厢踏板,忽听背后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小年。自己来这个小城已经二十三天了。他不知道这些鞭炮是表示着这个城市对他的挽留,还是对他的热烈欢送。好像其中还有那么一点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意味。总之,他这次北国之行,对他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失败。整个事件充满了悲哀、屈辱和仇恨,他将永远把它们埋在心底。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冤家对头找出来,非碎尸万段不可。他记住了这个时间,记住了这个城市,记住了这段刻骨铭心吮脐莫及的恥辱经历。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开动了。车窗外的站台、房屋、树木、厂房等等景物,在腊月二十三这天清晨的朦胧夜色中,慢慢向后退去。他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一个让他想起来就非常惊惧的噩梦。这个噩梦也许会伴随他一生,让他的灵魂一辈子不得安宁。
  赵玉龙说到这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果甦长老,说我这样讲,是不是罗嗦一些?果甦长老说,不罗嗦,就像听故事一样。赵玉龙急忙分辨,说师父啊,我这可不是在说故事,我这是在讲真事。果甦长老问,那以后呢?赵玉龙说,以后就是半月前,不知是谁偷偷把那五万元钱送到沈亮的屋子里。沈亮见到钱以后那个气呀。但是气归气,沈亮为了早日还上心里这笔债,特意请了一个好朋友,坐火车来到扎兰屯。他这个朋友信佛信鬼,却又怕进庙见佛像。可能是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咋的。昨天走到这里,打听别人知道我是金刚寺的居士,信佛,就这样把钱交给我,让我转送给你。正赶上我脚脖受伤,无法走路,只得求我妹夫跑一趟,把钱交给你。正好您老人家来了,我把这事情的全部经过讲给您老人家听。
  果甦长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主保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阿弥陀佛,赵居士你会有善果的。既然你把老纳接来了,还得麻烦你把老纳送回去。
  赵玉龙说,这当然的了,还是让我妹夫小刘用港田车送您老人家回去吧。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三、践约前诺拜大世三生向佛有善报

  这一天是一九九三年农历二月十九日,观音菩萨圣誔日,果甦长老正在寺里做祷告,忽然看见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头戴一顶浅灰色巴拿马薄尼礼帽,全身着一套米黄色毛料西服,足蹬一双奶油色进口皮鞋。后边跟着五六个随从。果甦长老遥遥望见大门口外停着一辆高级轿车,看样好像是奥迪牌的。那人来到屋里,一句话没说,便给如来佛旁的观世音菩萨跪下。后边跟随的人立刻将带来的供品一一摆在供案上。果甦长老见有人上香,叫亲践徒弟到佛像前伺候着。
  那人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香,双手擎住高高举过头顶,冲着观世音大士拜了又拜,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默默祷告着。
  那人祷告完毕,起身与果甦长老见了礼,顺手从随从递过来的黑皮包里拿出一叠钱来放到果甦长老手里,说这是五万元钱,是我一点心意,以后翻建大庙时给观世音菩萨塑金身用。果甦长老问,施主是哪里人,结何善缘,捐这么多香火钱?
  那人双手一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提起这话来,可就长了。亲践倒一杯茶水给这人,他轻轻呷了一口,说这还是十年前的事呢。
  这人姓李名一凡,今年三十岁,是辽宁省大连市洪达船舶货运进出口集团顺达公司海外业务部副总经理。十年前,他还是一个高考失利的落魄学子。那一年,正好是二十岁。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五月十日,是一个灰蒙蒙的日子,太阳隐在一片铅灰色的云层后面,迟迟不肯出来。大地上的房屋、树木、街道、汽车和行人,也都显得灰秃秃的,了无生气。他的心情更是灰色的。他在辽宁省铁岭市法库县老家那一连考了两年,都是名落孙山。叔叔没有子女,他从小就被过继给叔叔了。今年三月他奉父母之命,来到叔叔家,名正言顺地给叔叔当儿子,同时又到呼伦贝尔盟重点中学扎兰屯一中学校复习。他不知道今年高考是不是能如愿以偿,榜上有名。再过五天就是高考日贴着他的照片的准考证装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已经两周多了。每当他复习得昏头胀脑、筋疲力尽时,他都会悄悄掏出准考证默默看上一会。这张小小的准考证看过多少遍了,他不记得。他只记得,每次看完以后,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劲。因为在这张小小的准考证上,寄予了他无限的希望。可是今天不知是咋的了,他有些无精打采,浑身乏力,什么书也看不下去。
  窗外是一株巨大的沙果树,一簇簇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花卉的芳香,随着阵阵的微风从开着的窗户里涌进,他使劲吸了吸,感到舒服了许多。李一凡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此时已是下午六点钟。他用凉水洗把脸,然后出门向大街走去。
  大街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从早到晚,没有停歇过。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作城市的脉搏,说脉搏跳动得趆欢,就说明这个城市趆繁荣。只有到了夜晚,脉搏才能减缓减慢。城市和人一样,他也需要休息。他有时觉得奇怪,小小的扎兰屯,怎么有这么些人。到处是人,大街小巷里全是人。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甚至一抬手一投足之间,都能碰到几个人。他这时才有些理解中国为什么搞计划生育。
  前边是永安路和大桥街的交叉路口。远远望去,在东北角的郭胖小铺窗户前,围着一大帮人。李一凡信步走向前去,才看清那里坐着一个老和尚。只见他鹤发童颜,金须银髯,微闭双目,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于沉静稳重中透出仙风道骨。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岁。八十岁,九十岁,或者一百岁,都像又都不像。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白涤凉布,上面画着太极八卦图。三枚康熙铜钱,一个金黄色带盖竹筒,压在一块红布上。旁边有人小声央求道,昌文师父,您老人家给我算算吧,我弟弟走了五年了,啥时能回来。又有一人哀求道,昌文师父,您老人家给摇一卦吧,我今年运气怎样,上南边挣钱,顺当不顺当……十几个人围着老和尚苦苦央求,老和尚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李一凡站在人群外边,细细端详着老和尚,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又一时想不起来。忽然,他觉得有一股强大内力,隐隐从老和尚那里送了过来。他好像是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浑身上下十三道大穴,全被老和尚送过来的内力紧紧封住。李一凡感到胸口有些发闷。喉咙中上来一股血腥味,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立即双脚站稳气沉丹田,两手微握成筒形,面向老和尚迎着缓缓送来的内力。只觉得那绵绵内力从十三道大穴进入体内,形成滚滚热流顺着十二经络汇聚到小腹丹田处,如十二只猛虎扑到一起,搅成一团,顿时嘯声如雷,气势如海潮翻滚,火山爆发,左冲右突,不能自已。正在他极端痛苦之时,忽然丹田处的热流化成一道小溪,向下撞开会阴处几道大穴,顺着脊背任督二脉向上涌到百汇穴。就像有人指使他似的,立刻用舌尖抵住上颚,那股热流便沿着舌尖向下面奔去,最后又回到小腹丹田处。李一凡几年前跟着学校老师学过武术,知道这是练成一个大周天,心中好生高兴。他这时感到全身四肢百骸如被人按摩一遍,透着说不出的舒泰。口中如食甘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刚才还觉着头昏脑胀,浑身乏力,现在却是耳聪目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再看那老头,已睁开二目,跃过众人头顶,冲着李一凡点了一下头,说小施主,你过来,老纳有话跟你说。
  李一凡听说是叫他,便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在一起,对着老和尚施了一礼,说老师父有何指教?那老和尚说,小施主,我游历大江南北十几年,还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奇秀的骨格。你与我佛有三世缘分。还望你固本清源,心向我佛;以善为本,广结善缘;保持惠根,弘扬佛法。眼下有一点魔障,压着你的运气。来来来,待老纳给你看看,去掉魔障,保你时来运转,榜上有名。
  李一凡被他说中,心中便是一惊,知道这是遇上高人了。这时众人已让出空来,李一凡便挤进人群里面,老和尚抓住李一凡的左手,仔细看了看,又盯着李一凡的脸看了半天,说小施主你洪福不浅呐。你既有官运又有财运。福禄寿俱全。这是你上两辈信奉我佛的结果。你要是不信,五年后看,老纳的话一定会应验。说完,运足气力,照着李一凡的前额猛地吹去。李一凡便觉得压在前额上的一块什么东西被吹掉。
  李一凡在兜里翻了好半天,找出几张纸币,总共才十五元,恭恭敬敬送到老和尚面前。说师父,这点薄礼您老人家收下,多少是我的一点心意。老和尚像是没听见似的,闭上双目,口中说道,如今你的魔障已除,几天后你一定会金榜提名。前程远大,不可估量。望你得势后不要忘了今日我的话。好自为之。说完便不再言语。李一凡还要问,忽听一声深长的鼾声从老和尚鼻孔中响起,香甜而又悠远。众人趋前细看,老和尚已睡着了。
  李一凡向老和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这时已是下午七点多钟。西天边上火红的太阳,终于划开铅灰色的云层,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预示着明天准是一个好天气。李一凡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他把数理化三科的所有定义又背诵了一遍,感觉现在的记忆是再好不过了。学过的知识过电影似的历历在目。很多过去已经忘记的往事,这时都想起来了。他感觉精力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沛。
  墙上的电子钟敲响了十一下,他才觉得有一些睡意。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昏昏沉沉中,忽听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床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他急忙坐起来,说姑娘你是谁家的,啥事来这里?那姑娘嫣然一笑,说对不起了,李公子,我奉家师之命,特来请你。李一凡问,你家师父是谁,我怎不认识?姑娘掩嘴又是一笑,说你去了不就认识了。
  李一凡问,离这多远,路好走吗?姑娘格格笑得如银铃般响亮,说不远,可好走啦。时候不早了,公子快点走吧。
  李一凡想,既然人家师父有事相请,便去一趟吧。于是尾随那姑娘出了屋门,七拐八拐,不大一会来到一座大院。他抬眼望去,呵,好大一座园子!松柏杨榆蓊郁茂密。一条小径,曲曲弯弯,直通到一座假山后面的一座大宅子里。走进宅门内,看见小径两旁,绿树掩映中,不时闪过亭台阁榭的红檐绿瓦的一角。四时野花开满花池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空气中暗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那姑娘在前面引路,李一凡从后面看去,恰似风吹弱柳,蝶戏荷花,格外显得阿娜多娇。李一凡在后面紧紧跟着,觉得以前似乎来过这里,面前的这些景色,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转过一扇圆形角门,别有一幅洞天:远处是一座高高耸入云端的高台。高台上面是绿檐红柱的亭子。旁立一大石碑。三个大大的朱漆汉隶字“一柱亭”赫然省目。高台底端,巨石交错,参差不齐,苍劲古拙,浑然天成。高台周围,全是几人合抱粗的巨松古柏。树冠如盖,根如龙爪,遒劲苍老,气势恢宏。面对小径的两株古树间,立着十几个扎着短髻的女孩子,个个衣着华美,面容俏丽。见李一凡来到跟前,便含笑弯腰轻轻施了一礼,口中说道,恭迎李公子。说着一闪身,现出一扇朱漆大门。先来的姑娘伸手抓住门环,轻轻一拉,大门便无声地开了。其中有两个着芙蓉色裙子的小姑娘过来牵着李一凡的衣袖,领他向高台里面走去。
  高台里面虽然不算太亮,但还能看清脚下的小路。走不太远,向左一拐,来到一间屋里。这间屋里似乎比刚才来的路上明亮了许多。屋内不算大,却布置得异常典雅。桌椅器具古色古香。案上放着香炉,香炉内插着几支檀香,袅袅升腾着的香烟,使屋内显得氤氲朦胧。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乐器之声。间接还有木鱼、钟磬敲击声。李一凡觉得,此时的心情格外宁静无杂。心口合一,六根清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似乎已抛到九霄云外。他感觉此时分外坦然,正在他眼望口,口望心,整个身心处在虚无缥缈的净界里的时候,那女子轻轻拉他的衣角一下,小声说,师父让你过去。李一凡急忙回过神来,随着这个女子穿过一个侧门,又跨过两个小院,来到最里边的一个屋子内。李一凡心里想: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去处。迈过两道门坎,眼前不觉一亮,高高的台上卷起的帷帐后面,正中间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美丽贵夫人。只见她长得柳眉杏目,樱口桃腮,神情慈和,衣着素雅。于俏丽中透着一股威严,在素雅里现出无限美丽。在她的两边,站着十几个少女,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个个长得风姿绰约,光彩照人。李一凡不敢细看,走到台前,向上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口中说道,弟子不才,不知何故被师父唤来,请多多指教。
  只见那位贵夫人轻启朱唇,声如莺啼,慢慢说道,李一凡,我昨日从蓬莱岛回来,便听弟子们说你长就一副仙风道骨,与我佛很有缘分。今日一见,果然话不虚传。李一凡急忙又行了一礼,口中答道,弟子愚昧,还望师父点拨。那贵夫人说道,我佛主张普度众生,要尊崇我佛,必须以善为念,广结善缘,救渡天下苍生,早出苦海,复现清平世界。李一凡低首垂眉,连声称是。那贵夫人接着说道,如果能看破红尘,六根清静,心存善念,救渡众生,定能有善果。
  李一凡双手合十,连声答应。那贵夫人将手一指,说道,你且随我来,我送你一本书。李一凡点头称是,便随着那贵夫人来到后面一密室里。只见幔帐低垂,香烟燎绕。贵夫人随手将密室门关上,便坐在一个蒲团上。李一凡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那贵夫人拿出一卷经书来,送到李一凡手中,说拿回去好好阅读,后半生将会受用无穷。李一凡刚要细看书名,忽然发现那贵夫人坐的蒲团已变成一朵大莲花,莲花之上坐着的是观世音大世。吓得李一凡急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口中颂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弟子谨尊菩萨教诲,一辈子敬奉我佛,广结善缘,以救度天下苍生为己任。
  正在他诚惶诚恐之时,忽觉身后有人推他一把。睁开二目一看,朦胧夜色中,窗外已经发白。原来是在自己床上做了南柯一梦。回想刚才所见所闻,历历在目,用手揉揉鼻子,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听听东屋里的叔叔和嬸嬸,鼾声不断,睡得正香。他此时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在高考日子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很多。
  五天时间一晃过去。高考这天,他才思敏捷,答题爽快,场场先交卷。一月后,成绩下来,他以六百八十七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外语大学,西欧文学系,英语专业。四年毕业后,分到大连市洪达船舶货运进出口集团顺达公司业务部工作,去年由部门经理升入公司副总经理。可谓少年得志,青云平步。但是他牢记观音大世点化他的话,要广结善缘,救渡众生,苦研经文,一心向佛。他总想着回扎兰屯看一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座小城漂亮的街道,特别是那独具一格的风味小吃,蒙古包里的涮羊肉,鲜光村里的狗肉汤,都留有他美好的回忆。独具特色的扎兰屯吊桥公园,那令人心醉的一柱亭,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
  去年在大连市金州旅游开发区,遇到了一位搞房地产的女老板,提起话来也是扎兰屯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人说起扎兰屯的风俗人情,如数家珍。原来过去的岁月,在那位女老板的心中,积淀得很厚。当她说起自己曾经差点被水淹死,多亏金刚寺的果甦师父给救过来了,不觉涕泪纷纷,语不能继。她告诉李一凡,现在的家乡变化很大,城区建设令人瞩目,发展旅游业已成为全市经济的主打产业。现在扎兰屯市正在申报全国重点旅游城市。家乡来人告诉她,如今金刚寺已搬迁到高台子火车站附近。由于里边供奉着的佛主和观世音菩萨很灵,整个滨洲铁路沿线的城市都知道金刚寺的名字,信徒遍布东北三省。她早就想回去看看,却苦于没有时间。她说,她应该回去看看金刚寺的老师父。没有果甦老师父,就没有她今天的一切。李一凡听到家乡这些消息,心里很不平静。那位女老板的一席话,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十年了,一个远离家乡十年了的游子,心中对家乡的那份思念之情,是常人无法想象和理解的。回想自己过去曾经得过观世音菩萨的点化和保佑,他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到扎兰屯,到高台子金刚寺去拜拜观世音大士,去看看家乡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的新变化,新面貌。于是,他回来了。
  果甦长老听完李一凡的话,深为观世音菩萨显灵而感叹。他接过李一凡捐来的五万元钱,高高举过头顶,然后轻轻放进功德箱里。回身从案上拈起三柱香,分别给释迦牟尼佛主和观世音菩萨点上,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附近的村民看见金刚寺的门口又来了高级骄车,瞧李一凡一行人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个个都是大款样,既羡慕又嫉妒。说老和尚这是咋的啦,一个小破庙咋这么红火,天天来高级领导人。其实这叫“庙小神通大,行善有佛知。随处可积德,俗人怎体味。”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四、八方信徒齐援手佛主暗助建大殿

  一九九四年春天,果甦长老回到了阔别三十三年的辽宁省朝阳市阳山区阳山村老家。他回来主要是找能建庙的泥瓦匠,木匠和力工。当他走进玉化沟屯时,看见当年的小伙伴如今都已四十左右岁,大有物是人非岁月如梭的感慨。三十三年,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转眼就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三年。过去那些难忘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他的前。
  果甦长老俗家姓张,名春信。一九二一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日,(公历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曰)戌时生,属鸡。弟兄五个,他行二。三个弟弟身下还有一个妹妹。祖父祖母身体健康,与他们住在一起。虽然人多家境较清苦一些,但是老少三辈十口人倒也过得祥和融洽,相安无事。
  春信在十岁时,被本屯邱俊秀看中。邱俊秀在玉化沟屯,乃至整个阳山村里,可以说是一个有名望的人。他识文断字,家道殷实,屯中有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邱柏珍这年八岁,长得亭亭玉立,外美内秀,是邱俊秀的掌上明珠。邱俊秀看张春信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已出落得丰润俊朗,聪惠异常,知他不是等闲之辈。因此做主把女儿柏珍许配给春信为妻。春信父亲张平恩觉得能和邱家攀上亲家,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真是喜出望外。便经常教导春信好好跟哥哥一起干活,早点把日子过好。别让邱家小看了自己。
  春信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可是看见人家小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心里很是羡慕。于是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从邻家借来一本小唱本,放猪时在辍学的小朋友指点下,学着念。他天生的记忆力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几天下来,便把小唱本念得滚瓜滥熟,字也学了不少。一年下来,小唱本看了十来本,字也学了一千多。眼前的字差不多都认识。和他同龄的小朋友在学校里学的字也没有他学的多,记得扎实。十七岁这年,他看了一本《韩道祖得道》全集,里边韩道祖与岳父张国老的一段对话,给春信留下深刻的印象。国老的女儿把韩湘子领回家里,作为以杀猪为业的张果老自然要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国老的女儿告诉国老,你女婿吃的是净口素。国老说,神仙自有神仙做,哪有凡人做神仙。意思是一个凡间小子,吃什么素,求什么佛,凡人什么时候都是凡人。韩湘子回答说,世上所以神仙少,只因敬神少诚心。修行五戒尤为主,口净心净方成神。最后,韩湘子不但自己修成正果,还把岳父和妻子都度成神仙。春信就想,一个人要是修成神仙,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六根清净,不被尘间俗事緾扰,瀟瀟洒洒,自在做人,那该有多好哇!于是,一个出家做和尚的念头悄悄在他心中萌发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心中有了做和尚的念头,便把婚姻大事看得淡了。逢年过节父亲让他去岳父家串门,他便有些滞滞扭扭,找借口不去。到后来,干脆提出退婚,立即遭来家里一顿劈天盖地的喝斥。他看明抗不成,便暗中较劲。偶尔见到柏珍一面,故意不说话,扭头便走,以示绝情之意。可是不论他怎样抗婚,胳膊还是扭不过大腿。到了十九岁这年正月,家里红红火火给他办了喜事。生米硬给煮成熟饭,出家做和尚的念头只得暂时放一放。
  他虽然被迫结了婚,但是他出家做和尚的念头始终不改,从结婚第二天开始,他便吃净口素。妻子劝他,看在爷爷奶奶和老父老母的份上,别想那些邪门外道的事吧。春信听了,说这我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你再不让我去吃素念佛,罪过就更大了。果然不久,大哥突得急病去世了,大嫂携子改嫁。不过两年,老父又无病而终,享年四十九岁。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三弟这一年冬天又被日本鬼子抓去当满洲国的国兵。四弟十三岁这年又突然莫名其妙地夭折。这些灾祸一个接一个地降临到家里,剩下活着的人,已是惶惶不可终日。母亲早已哭干了眼泪,张着双手冲天哭喊道,老天爷呀,我们张家哪地方得罪你啦,为啥这样惩治我们啊!以后这日子可让我们怎么过呀,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对春信来说,简直是一个警钟接着一个警钟,他知道这是上天对他的警告和惩罚。
  二十七岁这年,家乡解放了,接着便进行土地改革,他想这时可以做和尚了,谁知政府号召破除迷信,铲除封建残余,许多庙宇被拆掉,有的改成学校,有的改成村公所,有的干脆分给一些没有房住的贫僱农人家,把泥塑佛像搬掉,当了住房。春信做和尚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
  这年春天的一个清晨,他的妻子邱柏珍因长期患疮痨,久治不愈,抛下三女一子,撒手西去,享年三十八岁。压在他心灵深处的最后一个块垒,也是最重的一个负担总算卸掉了,不过这不是他设想的卸掉方式。世事无常,不是他所能左右得了的。再说他早已看破红尘。因此他这时没有掉一滴眼泪。有人表示不能理解,有人知道他早就是方外之人,不以为怪。烧完“三七”第二天,他便领着姑娘儿子,千里迢迢投奔到内蒙古自治区扎兰屯市务达哈气乡亲戚家,在永胜大队五小队落了户。这一年他四十岁。
  他是个一心向佛的人,可能是诚心感动了佛主,一天下午,他上扎兰屯买东西回来,半路上遇见一个老头,看面容有七十多岁年纪,背着二十来斤黑面,走路有些吃力,便赶上几步接过来抗在肩上。随便问了一句,老爷子贵姓啊,高寿几何?老者回答,姓贾,谈不上高寿,才九十一岁。他吃了一惊,九十一岁,有这大年岁了?仔细看了看老头脸,不象是开玩笑,心中暗暗称奇,于是又问了一句,家中几口人呐?老者答道,孤身一人。他感到有些奇怪,九十岁的人了,五代儿孙也该有了,怎能是孤身一人。于是又问道,老先生中年丧妻呀,还是没成过家?老者用手捋了捋胡须,脸上现出红光,得意地说,我是个和尚。他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你是和尚?贾和尚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哈哈笑了起来,说怎么,我贾和尚就不许是真和尚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挠挠后脑勺,说看来还是出家人好啊。
  贾和尚说,出家人也有出家人的苦恼,只是修行在个人。世事看开,苦也是乐,只不过是世人能有几人看开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停住脚步,说你这人我一眼就看透了,你很有慧根,与我佛很有缘。他说,大师你真是有慧眼,不瞒你说,我早在十几年前就想出家当和尚,可惜没有庙。贾和尚告诉他,要想修行何必在乎地方。我就是在我家的草庵里修行,如果你愿意的话,有时间到我那儿看看。他说,我明天就去,你把地址告诉我。贾和尚便把住的地址告诉了他。
  他回到家里,把三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叫到跟前,说我想要去当和尚,家里的事,以后你们自己处理吧。老大你也不小了,遇到好人家找个对象,别忘了照顾妹妹和弟弟。姑娘儿子一听这话,哪舍得让他出家当和尚。便哭着喊着不让他走。可是第二天早上大女儿一觉醒来,不见了父亲,知道是抛下她们姐几个真的出家当和尚去了。
  贾和尚俗名叫李林源,北京人。清朝时在慈禧太后手下当太监。后参加义和团。义和团失败后,辗转流浪,四处漂荡,解放后来到东北,改姓贾,人送外号“贾和尚”。后身入空门,受三坛大戒,成为真和尚。法号“仁贞”。文革时庙宇被拆掉,无处安身,便来到扎兰屯投奔亲戚家,吃斋念佛,度此余生。
  说来也巧,不久他上扎兰屯回来,半路上又遇见一个老头。看上去这老头有六十左右岁,肩上挑着两个少半麻袋的猪食料,正在路上歇着。他感到很奇怪,便走过去搭话,老人家这大年岁了,还能挑动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挑吧。那老头满头大汗,正用衣袖擦着。听见问话,便答道,谢谢你啦,还能挑动。他又问,老人家贵姓,多大年岁了?老头答道,姓孟,七十七岁。哟,都七十七岁了,一点不象呀。家里几口人啊?老头答道,一人。他想,怎么又是一个人,难道还是和尚。于是又问,是中年丧妻啊还是没娶过女人?那老头狠狠瞅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他,我是个和尚。他听了真就是心里一愣,暗说我这是怎么了,今天怎又碰上一个和尚。
  原来孟和尚法号“昌文”,是吉林省梨树县人,俗名孟继臣,民国时期是孙大帅手下的副帅。大帅去世后,张作霖大帅聘去,在直奉交战中任军需处处长。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他又担负京绥线税捐局局长。伪满时日本人请他做梨树县公安局局长。他看日本鬼子迫害中国人,实在是忍无可忍,立志不再为小鬼子卖命,便在康德四年辞去局长职务,身入空门,在沈阳受三坛大戒。昌文法师告诉他,扎兰屯河西有个金刚寺,现在只他一个人。有时间的话,可以到那去串门。
  他说我干脆送你回去得了,顺便看看你的小庙,以后去串门省得找不到。昌文法师说也好,不嫌弃的话,离这儿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说着话,过了雅鲁河小桥,走了不到一支烟的时间,就来到一个小院,隔着院墙,远远看见院里面立着一座敖包式的两间小房。昌文法师开了院门铁锁,进了院里,才发现小房屋门还不到一人高,进门时还得弯着腰。
  进屋他把料袋子放下,直起腰来打量一下这屋里,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里间屋里是一铺火炕,一床麻花被裖洗得干干净净,叠在炕里边。东边靠墙的地方放一张小桌子,上面供着一座释迦牟尼佛像。香炉里堆满了香灰。他走上前去,给佛祖拜了三拜。然后和昌文法师打声招呼,就走了。谁知第二天昌文法师还没起炕,他就来敲门,昌文法师开门一看,后边还有一人。原来是他回去跟仁贞法师一说,两人便一起投奔来。
  昌文法师看他出家决心很大,便代师收他为徒。赐法号昌信。不久,仁政法师也慕名而来。仁政法师是比丘尼,俗名郑光有,中华民国时是扎兰屯车站站长。伪满时看破红尘,身入空门,在卧牛河大椅山庙任方丈。解放后庙被拆掉,到牙克石宝安寺修行。文革时期庙又被拆掉,后辗转到扎兰屯亲戚家。从此,他们四个和尚聚在金刚寺里,成为金刚寺的四大开山鼻祖。这年昌信四十岁,昌文七十七岁,仁贞九十一岁,仁政八十一岁。日常生活全靠昌信一人养蜂维持。后来昌文,仁贞,仁政三位老师父都是在昌信侍奉下圆寂的。这都是后话。
  他清楚地记得,他和三个老师父,共吃一个红粮本,每月二十八斤成品粮。其余全靠他养蜂卖蜜换点粗粮活命。四个人属他年轻,里里外外全是他一个人忙活。一九七五年以后,三个老师父死的死,病的病,那份艰难,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一天,昌文法师把昌信叫到跟前,说辽宁千山归元寺那边来信,同意你去剃度,你抓紧收拾一下,赶快去吧。昌信说,师兄,我走了,剩下你一人,我不放心呀。昌文说,你走你的吧,我一个人,还能照顾了自己。你这大年纪出家,还是找个有名望的师父剃度是正事。昌信怀着昌文师兄的重托,来到辽宁省鞍山市附近的千山归元寺,由安寂法师引见,安忍法师代刀,安闲大法师亲自剃度,授法名“果甦”。剃度后果甦又被引见去了北京法缘寺佛学院学习佛理。当时法缘寺的方丈是著名大法师明贞师父。维阿(二当家的)是明哲大法师。经过这一段时间较系统的学习,他对学佛的意义有了深层次的认识。这给他今后一心理佛,专业系统地管理主持寺庙工作,奠定了深厚牢固的基础。
  从北京佛学院学成回来,他对以前家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有了充分的理解。对人世间的一切事情,都能用佛学理论去解释。可以说在他的内心里来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也正因为如此,他孤身一人偏居河西金刚寺那栋小屋时,在金刚寺拆掉后寄居拆迁办的工棚子里时,他都没有动摇过对释迦牟尼佛主的信念。他坚信,佛光一定会普照中华大地。
  一九八四年夏天,果甦长老又去五台山受三坛大戒,成为正式的比丘僧。在他通向理佛的金光大道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歩。
  一声汽笛长鸣,打断了他的回忆。那是附近一座工厂里的吊车,在起吊一个机器。家乡三十多年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他知道这都是归功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他在故乡的日子里,利用一切机会大力宣扬佛法。他相信,在改革开放二十多年的今天,党的民族宗教政策更加深入人心。富裕和即将富裕起来的人民都是心怀善念,乐善好施的。他的诚心理佛之情,深深感动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他们来了二十一个泥瓦匠,跟随果甦长老千里迢迢来到了扎兰屯市高台子金刚寺。大雄宝殿正式动工打基础这天,果甦长老和弟子亲践特意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燃上三柱香,念了一遍《金刚经》,然后在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中,果甦长老将大雄宝殿的第一块红砖安放到地基上。
  原先那三间土平房扒掉了,为了能让后人了解金刚寺过去艰难的历史,果甦长老特意让把东屋靠东南角的一块土墙保存下来,留作纪念。二十一个泥瓦匠起早贪黑地干,从春天一直干到八月节以后,四层大殿建成了。眼看就要到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斋节开光日,剩下最后一座的大雄宝殿却还没有动工。瓦匠领工头管师傅说,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大雄宝殿还能建成吗?不行明年再建吧。果甦长老说,能建成,今年说什么也得建成。管师傅心里直犯嘀咕,大雄宝殿是这五层大殿里的主建筑,不到三十天的时间,上哪建成去。但是嘀咕归嘀咕,东家发话了,必须建成,活还得往下干。
  大雄宝殿地基打下了,可是主墙始终砌不好。天气越来越凉,这时干活的瓦匠被老家的人带带拉拉摧回去十四个,只剩下七人。这七个瓦匠看果甦长老建殿诚心这样大,受到了感动,说我们就是不回家过年,也要把大雄宝殿建成。主墙地基砌不好,便扒了重砌,砌不好了再扒。就这样,三天时间还砌不到一米高。晚上,果甦长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要是按照这种速度干下去,半年时间怕是也建不成。于是,果甦长老来到佛主像前跪下,默默地祷告起来。墙上的挂钟已经敲响十二下,果甦长老仍然跪在佛主前祷告。亲践弟子看师父理佛这样辛苦,不忍心打搅他,只得跪在旁边陪着,不敢出声。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满天的星斗逐渐隐去,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南的山凹处冉冉升起,大地上的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被染得金灿灿的。果甦长老伏在佛主像前,早已疲惫得昏睡过去。这时,刚刚出去方便的亲践和尚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回来,抓住果甦长老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喊道,师父师父,你快醒来,你快醒来。果甦长老睁开惺松昏花的老眼,问什么事情这样慌张。亲践和尚说,快去外边看看,大雄宝殿,它,它的墙,砌起来了。什么,大雄宝殿的墙砌起来了?果甦长老一个激灵坐起来,是真的么?亲践和尚说,师父,出家人怎能打逛语,是真的。
  果甦长老随着亲践和尚来到外面一看,果然不假。只见昨日大雄宝殿墙已砌到一人多高。那二十一个泥瓦匠远远站在院门口,正傻呵呵地望着那墙发愣呢。果甦长老问他们,这墙是你们砌的吗?领头那人猛然省过神来,一下跪在果甦长老面前,说师父呵,这是咋回事啊?我们二十一个人一晚上睡得好好的,累得连身都没翻过,这墙咋就自己起来了呢?这简直神了。果甦长老一下省悟过来,说是了是了,这是我佛看我们建庙太辛苦了,暗中助我们呢。
  说完,倒头便拜,然后向着空中默默唱颂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南无弥勒佛,……
  一天,他们要给大雄宝殿封宝顶。按照惯例,需要大量的木板、红瓦等建筑材料。但是这些材料不够了,工程一时又停了下来。果甦长老急得上火,发起高烧来。一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茶水不进。徒弟亲践给他端来斋饭,他也不吃。朦朦胧胧中看见释迦牟尼佛主指点他,大雄宝殿的宝殿顶可以这么这么封。醒来犹觉梵音绕梁,室内异香扑鼻。亲践弟子端来一碗水,他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把泥瓦匠们叫来,告诉他们殿顶要用红砖拼缝封。这五个泥瓦匠听了,惊讶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殿脊木梁间隔很大,红砖放上不得掉下去吗?刚要分辨,果甦长老急忙摇手示意,说你们千万不要说别的,这是犯忌讳的。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泥瓦匠按照果甦长老告诉的方法,用红砖拼缝,很快把大雄宝殿的殿顶封好了。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和尚,没有学过建筑学,可以说对建筑一窍不通,竟然指挥瓦匠们别出心裁地用红砖封殿顶,这既是佛法的力量,也是建筑史上的奇迹。每当人们来到巍峨庄严的大雄宝殿,仰头望着那红砖拼缝封好的殿顶,无不暗暗折服佛法的力量。
  不到三十天,一座红檐绿瓦,气势恢宏,肃穆庄严的大雄宝殿被七个泥瓦匠建成了。附近居民几乎是在一夜过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忽然看见金刚寺的院里耸起一座金碧辉煌的佛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以为这座大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看到什么人干活,怎么一座大殿说建就建起来了呢?
  大雄宝殿计划在九月十九日观世音菩萨诞辰日这天正式开光。这天是九月初五,管师傅领着六个瓦匠走了。临上火车时,管师傅的儿子站在高台子车站的站台上,回首望着刚刚竣工的金刚寺,自言自语说,几堆黄泥和几根谷草做成的泥人就能有灵验?我就不信。管师傅在旁边听到了,大声喝斥道,年轻人瞎说什么!吃饱了撑的是咋地?火车进站了,七个人急急忙忙上了车。到了扎兰屯下车一看,管师傅儿子的行李没了。大家伙帮着找,怎么也找不到。管师傅骂道,我看你嘴还欠不。年轻人说话没遮拦,这下遭报应了吧?他的行李到最后也没有找到。
  这些事儿传出去以后,人们都说金刚寺的佛最灵验。前来拜佛的人更多了。当火车行驶到高台子火车站附近时,坐在车上的旅客争相涌到车窗旁向外张望,他们以亲眼目睹金刚寺的雄姿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回去以后把在车上听到的金刚寺种种传说向家人和亲朋好友转述着。虔诚信服之情溢于言表。一传俩,俩传仨,许多有三灾四难的人,听说高台子火车站附近有个金刚寺,里面的佛很灵验,纷纷前来拜佛许愿。一时间,金刚寺的香火格外兴旺红火。有的人离得太远,交通不便,或腿脚不便,实在来不了,便向着金刚寺的方向虔诚遥拜,许下大愿,不久便有了灵验。然后再把香火钱从邮局汇来。因此,有时邮局送来一笔笔汇款单,却不知道这钱是从哪汇来的。
  大雄宝殿建起来了,里面应该有相应的佛像。原来那几尊泥塑的佛像,既小又丑,根本不敢往殿里摆。果甦长老让亲践和尚拢拢帐,看看手里还有多少钱,亲践和尚说,还有十四万八千四百八十元整。果甦长老说,这钱数还是挺吉利的,正和佛主的诞辰日的数。这时,邮局小张送来十几张汇款单。其中有张大额汇款单是十五万元,署名是王大远。果甦长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居士真是善人啊!佛主会保佑他发大财的。其他汇款单加起来也有两万多元。果甦长老说,有佛主保佑咱们,请佛的事一定能成。明天咱们就去河北请佛。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五、百川到海成大道诸佛归位万事兴

  话说河北省曲阳县玉石佛厂,是专门生产高档玉质材料佛像的大厂,在中国佛教界享有盛名。厂长老张早就是佛家弟子。果甦长老经千山安闲大师介绍认识了以后,对张厂长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果甦长老决定到这个厂子请佛。果甦长老来到曲阳县,一下车,便被张厂长接到厂里招待所,并受到张厂长和全厂职工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接待。当他对果甦长老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以后,不禁对这位高僧肃然起敬。他提出要拜果甦长老为师。果甦长老谦虚地说,我有何德何能,敢给你当师父。张厂长说,就凭您对佛主的诚心,对献身佛教事业不懈追求的那种决心和意志,凭您老人家的为人品德,我也要拜您老人家为师。果甦长老看他是诚心诚意,便答应收他为俗家弟子。
  这次从玉石佛厂请进的佛是,头层殿的东观音阁和西地藏阁里的观音大士和地藏王。三层殿里的护佛韦陀天尊菩萨,和华严三圣:释迦牟尼,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还有伽兰菩萨--关老爷。四殿里的四大天王: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寺院大门两旁的哼哈二将。大门楼上最中间的弥勒佛。五殿五龙阁里的五龙佛及楼上的龙父龙母等等。整整装了两大平头货车。四天就回到了金刚寺。
  第二趟是去了河北省唐县铜佛厂。这个厂在佛教界知名度也是很高的。全国许多名山宝刹里的铜佛都是从这里请的。厂长是曲阳县玉石佛厂老张的好朋友,因此果甦长老一到厂里,厂长便陪着果甦长老在库房里将最好的铜佛请出来,价格也最公道。第二天,便装车上路。
  这次请的是大雄宝殿里的佛。有三世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清净洁身毗卢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另外是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东方三圣:消灾延寿药师佛,日光佛,月光佛。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世至菩萨。还有十八罗汉,护法韦陀,伽兰圣众菩萨。另外特意请了一尊卧佛。因为金身大,只好单独用一辆汽车拉。准备安放在第一层大殿里。
  由于这次请的都是铜佛,份量重,一共雇了三辆大平头卡车,一清早便动身上路。果甦长老坐在第一辆车上,要求司机集中精神,把车开稳些。司机经常跑东北,这条路都是熟的,说老师父你放心吧,我闭着眼睛也会把车开到地方的。果甦长老说,还是小心一点好,安全是大事。司机说,好咧,我记着呢。车队灵巧地拐上石(家庄)~宝(定)公路,不到两小时就到了宝定市。然后又经过徐水,霸县,中午就到了天津。在郊区一个小饭店里简单吃点东西,接着又上路。下午就到了山海关。过了山海关,便是辽西走廊。笔直的公路,广袤的大地,视野极为开阔,车窗外的景物尽收眼底。
  汽车速度加快了,半夜便到了沈阳市。果甦长老说,虽然是两个司机换班开车,身子也够疲乏的了。就在公路边找个店住下吧。
  司机把车开进路边一个较宽敞的旅店院里停下。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个红光满面的矮个男人,他自称是旅店老板,姓于。看见果甦长老和六个司机下车,便主动迎上去,说欢迎各位光临本店。我们这个小店地处沈辽公路和沈新公路交叉点附近,南来北往的旅客都在这换车,因此我们店在硬件上是够品位的,在软件上也是有名的。很多回头客都愿意到我们店里住。他看见果甦长老身着僧服,便叫一声师父,您老人家算是来对了,我们店里的素食做得最好。现在还有一位吃素的朋友住在楼上呢。
  说着话,于老板把果甦长老和六位司机让到楼下餐厅里。这时立马围过来四五个女服务员。她们个个长得年轻漂亮,热情大方,沏水倒茶抹桌子当中,抽空瞅一眼果甦长老。可能她们没见过和尚,觉得很稀奇。果甦长老不以为怪,继续和于老板说话。他给自己点了一份素食,司机的酒菜让他们自己点。说中午急急忙忙的没吃好,现在都这时候了,得吃好喝好,休息好,明早好赶路。
  于老板高兴地说,您老人家擎好的吧,保证让您满意。回头对后面厨房吩咐道,一份素食,标准与楼上那位一样。再做六个本店特色菜,酒要沈阳二锅头,五十五度的。那边六个司机正聚在一起玩扑克,听到这边点酒点菜,高兴地说好,好,我们今晚非好好喝一顿不可。于老板将嘴巴凑到果甦长老耳旁,小声说道,十个司机九个骚,要是不骚就是大酒包。这话一点不假。
  正在这时,忽听楼板响起脚步声。果甦长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他长得有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白白净净的脸堂,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深邃有神。全身着一套米黄色毛料西服,内穿一件白涤凉衬衫,扎一条红底白斜格领带,脚蹬一双棕色皮鞋。浑身透着一股飒飒英气。看见果甦长老,便是一愣,果甦长老看见他也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于老板看见他已走下楼来,便高声叫道,沈老弟,您过来,这儿有位高僧,您不认识认识呀。那姓沈的年轻人看于老板叫他,只得走过来,到果甦长老跟前,双手抱拳,说幸会幸会,在下沈亮,久仰师父大名。果甦长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沈施主面善,与我佛有缘呐。沈亮呵呵笑了起来,说师父果然好眼力,在下早已皈依佛门,吃净口素。敢问老师父宝刹在何仙山?果甦长老说,敝寺在内蒙古扎兰屯市郊区,叫金刚寺。我们这是去河北唐县请佛,回来路过贵宝地,借宿一晚,打搅施主您休息了。沈亮说,老师父您客气了,你我都是敬佛之人,请不要见外。于老板看他俩说话挺投缘,便说,咱们仨人到里边雅间说话吧。
  三人来到雅间坐下,服务员将茶壶茶杯也拿过来,给每人斟完茶水退出去。果甦长老问沈亮,沈居士做何买卖呀?沈亮哈哈一笑,说我原来干了几年清洁工,干腻了,现在赋闲在家。这几天闷得慌,便出来散散心。我和于老板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这里素食做得好,房间又干净,以前我也常来。果甦这时看见沈亮的眉宇间,在二十五六岁的位置上,颜色发暗,按相书上说,当有一劫。他正想指点他一下,忽然发现前额呈现一片亮光。随着他身体的晃动,额头上的那片亮光映着天棚上的电灯光也逐渐放大。他知道,主有贵人相助。
  沈亮看见果甦长老直直盯着他的额头看,脸上一会儿现出焦急之色,一会儿又恢复常态。心里有些纳谜。正在这时,忽听门外响起一阵竹板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竹板声的伴奏下传了进来:
  竹板一打响叮当,傻子来到咱沈阳。大街小巷我不去,专门去找沈二郞。找来找去找不见,让我傻子费思量。朋友相见讲究理,不应将我拒门旁。小狗还知结草报,何况沈阳一道亮。五万元钱解君忧,三年不到就相忘。道上虚名原是假,吃斋念佛纯装样。不如真正遁空门,免得让人戳脊梁……
  沙哑的快板说唱声伴着清脆的竹板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听来,显得格外震耳。果甦长老和于老板正听得津津有味,只见沈亮身形一晃,人已飞出门外。他伏下身子,四下望去,静悄悄的大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此时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夜露湿草,秋虫噤声,一轮下弦月斜斜挂在西南的天边上,像被人咬去一口的烧饼。城市的耀眼灯光映得天上的寒星隐身,月色失光。一辆夜行的长途货车在楼前的公路上匆匆驶过,留下一长串刺鼻的黑烟,好半天才慢慢散去。
  沈亮将身子一伏一起,几个长跃便掠上前边一栋二层小楼上。这时他看见一条黑影在另一栋三层楼顶上,好像正向他招手呢。他暗提一口真气,施展开绝世轻功,一拧身,便也跃上那栋小楼。可是只听那人呵呵呵发出一串沙哑的长笑,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沈亮气得小脸煞白,知道凭着自己现在的功夫,是赶不上那人的。他想,是谁有这样俊的轻功呢。啥时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他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便无奈地冲着那人跑去的方向使劲跺了跺脚,只得暗暗呑下一口怨气,默默地回到了旅店里。
  于老板和果甦长老正坐在雅间里,谈论沈亮动作真够快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到门外去了,是不是会武功啊?于老板说,我认识他这么些年了,还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呢。见沈亮步履蹒跚地从门外走进来,脸上满是怒容,也不好意思问他。这时服务员端上来素食,一大盘雪花馒头,四碟小菜,每人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还有两小碟咸菜。果甦长老说,沈公子,一块用餐吧。沈亮说,师父您快吃吧,于大哥,你陪师父吃。于老板说,咱一块吃吧。沈亮说,我今晚吃得很饱,还不饿呢。再说我也不习惯夜里吃东西,你们吃吧。果甦长老和于老板看他实在不想吃,只得作罢。那边桌上六个司机已喝得兴起,一瓶沈阳二锅头早就见了底。
  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司机加满水,坐到驾驶室里发动机器,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六个司机换班发动,就是不起火。果甦长老说,这可就奇怪了,昨天好好的呢,今早上这是咋的了?无奈,只得去附近汽车修理部请来修车师傅。修了一上午,还是不着火。五十多岁的修车师傅收拾收拾工具,说你们另请高明吧,这车我是服气了。六个司机又分头去请来几个修车师傅。结果又是一个下午,车还是没修好。这边果甦长老一整天看着司机请人修车也没修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那边沈亮早上急匆匆吃点饭,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跟果甦长老打声招呼,就走了。
  沈亮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来到师父家。凌云子虽然已快五十岁了,可是身子仍然很硬郞,功夫也不减当年。每天早上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练练功夫,然后就看看电视,或找邻居老头下下棋。日子过得很潇洒。这天上午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看见沈亮来了,很是高兴,说徒儿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呢?好长时间没见你的身影了。沈亮说,最近遇见了一件烦恼事。凌云子问,什么烦恼事,让你这样没情绪。沈亮说,师父你想想看,论轻功,咱东北这块,除了您老人家以外,还有人比我强的吗?师父摇了摇头,说我一共教你们师兄弟五人,从轻功来说,他们几个都比不上你。沈亮说,可是我最近碰见一人,他的轻功强我十倍。你说怪不怪呀。凌云子听到这里,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你碰见他了?沈亮问,师父,你说我碰见谁了?凌云子说,不可能呀,他不可能回来呀。沈亮问,师父,你说清楚啊,他到底是谁?凌云子说,我想起一个人来。沈亮问,师父,你想起谁来了?凌云子叹了一声,说提起这事来,可就话长了。
  凌云子呷了一口茶水,自顾说下去。你有个师叔,比我小十岁,是你师爷的封山弟子。由于他平时说话不着头不着尾的,一副傻呵呵的模样,所以人称傻子七。傻子七的武功在我们师兄弟当中属平常,但轻功却是拔尖,我们几个谁也比不上他。他家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十年前因为错杀一个朋友,他发誓再不在东北呆了。一个人跑到关里老家,隐姓埋名,过起平民生活。他老父老母都已七十来岁,在他沈阳的一个姐姐家。每月他给邮回来一些生活费。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去年他老父老母相继病故,听说他都没回来。按说这人轻功能超过你的,怕是只有他了。但是也没听说他回来呀?
  凌云子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说要是他回来了,应该到我这儿来一趟。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我说你这样,今晚你到他姐姐家,或许能知道一些情况。来,我给你画一张地图,晚上你去找找。

  晚上十一点半钟,沈亮带好夜行用具,按照师父画好的地图,打出租车来到那片住宅区附近。下车后,找个僻静处,换上夜行服,刚要探身上房,忽见一条人影,从那片住宅区里,箭一样串过来。沈亮从身形上早已看出正是那晚上的人。他猛一提真气,脚下用力,在后面紧紧跟上。只见那人穿过三条街道,来到一片楼区。几个飞纵便掠上附近一栋大楼的二楼阳台上。身子似乎只停了片刻,便一纵,又从二楼纵到三楼,从三楼纵到四楼。眨眼功夫,就纵到五楼的阳台上。没看他怎么动手,那阳台上的窗户一点点开了。只见他身子一拧便如泥鳅一样滑进楼内。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那人就从窗内跳出来。又是一个长纵,从这栋五楼阳台上纵到另一栋楼的四楼阳台上。沈亮在这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禁暗暗赞叹道,好俊的轻功。这怕是只有傻子师叔才有的轻功啊。自己啥时能练到这种火候。正想入非非,忽见那人已从楼窗里跳出来。然后就像一片树叶一样从那五楼的阳台上飘落到地上。顺着原路又是几个纵跳,眨眼功夫便不见踪影。要不是沈亮已知道他的住处,此时上哪儿还能找到他的身影。等回到那片住宅区里,沈亮悄悄看看夜光手表,这前后加在一起也就二十多分钟时间。活做得漂亮极了。
  沈亮跃过几道院子,拐过两个胡同,来到那片平房区里时,这里已是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身子一矮,腰一拧,串到身旁一棵杨树上。拨开树枝,伏身向四下望去,发现东北方向那儿有一座院子,里面亮着的窗子上晃了一下人影。他跳下树来,两个起落就来到那座小院。他十分小心,因为他知道,稍有一点大意,便会引来杀身大祸。傻子七叔毕竟与常人性格不同。
  他猫一样轻灵,用水蛇过沙地的功夫一点点向窗前贴去。屋里似乎没有别的动静。他终于来到窗下。透过里面的窗纱他看见,一个人正直直地跪在地中央。在那个人对面的桌子上,并排放着两个红色骨灰盒。骨灰盒的面前,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上面摆着许多供品,一只铜香炉里面,燃着三柱香。虽然那人微闭双目,长跪不动,但是他已看出,那人正是大前年在扎兰屯火车站通往团结乡的公共汽车上见到的那个傻子。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一位身怀绝世轻功的顶级高人,竟然让他看走了眼。多亏是他师叔。
  他这边正想着心事,忽听窗玻璃叭地一声响,他本能地将头低了一低,一枚石子如子弹般穿过窗玻璃从他耳旁呼哨而过。这时他发现身后也伏着一人。只见这人一扬手,便把那枚石子抄在手中。他刚要出拳相击,肩膀差一点被这人按住。他急忙移形换步,变拳为掌,同时左腿就势向那人中路扫去,忽然看出这人正是师父。立时收掌于胁下,左腿划了半个弧形,停在原地,两手缓缓拢在胸前,向着云中子拜了一拜。心想刚才师父悄悄蹲在自己身后,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可见师父的轻功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这要是敌人的话,怕是早就没命了。想到这里,从额上滚出几粒豆大的汗珠。他真有些后怕。
  云中子看沈亮已认出自己,刚要退回去,忽听屋里傻子七呵呵大笑,说你们两个就别在外边打哑谜了。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大师兄就不想和我唠唠闲嗑?那小兔崽子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帮了你多大的忙,也不知道来谢谢我。
  云中子看看沈亮,小声说道,既然让他认出来了,就进去见见你师叔吧。他这人古怪得很,小心说话,别惹他生气。
  说着,云中子伸手拽着沈亮胳膊推门走进屋里,傻子七已经站起身来,在屋里迎候着。云中子直接走到供桌前,跪到地上向上拜了三拜。沈亮在后面学着样子也跟着拜了三拜。然后被云中子拉起来到傻子七面前,说这是你七叔。傻子七呵呵大笑起来,说你就叫我傻子叔就行了。沈亮规规矩矩向傻子七行了一个大礼,脆脆地叫了一声七叔。喜得傻子七又呵呵大笑起来。说小子,早知道这样懂礼貌多好。沈亮说,七叔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有冒犯七叔的地方,请七叔海涵。七叔您老人家的轻功,没人比得上您。七叔您得教我几招才行。傻子七看沈亮这样会说话,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说只要你哄得七叔高兴,我就教你几招。他发现云中子还在屋地当中站着,便一指墙边一排沙发,说你们快坐下啊。
  云中子说七弟你啥时回来的,回来怎不和我打声招呼?傻子七听了这话,眉头皱了一皱,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云中子说,页子不够用咋地,还出去做活?傻子七瞅了一眼云中子,说都让你们看到了?说完嘿嘿傻笑了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小声嘟囔道,哪是为我自己,还不是老业务--均贫富,帮帮那些吃不上饭的下岗工人。听了这话,云中子叹了一声,说现在这种事太多了,我们上哪均得过来呀。傻子七听了这话,扬起头来,脸上现出怒容,说大哥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现在这世道还有老百姓的活路吗?那些没活干的工人,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而腰緾万贯的老板大款们和有权有势的当官的,晚上泡舞吧歌厅下饭店,一甩手就成千上万地花。这不正是应了那个古话了:红门里头人家的酒肉都坏了,大道上却躺着许多饿死冻死的人。我们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的,能见死不救吗?
  云中子说,好了,好了,七弟,我来不是和你争论的。沈亮这孩子是我收的关门弟子,以后有些事,特别是轻功方面,你要多操些心。我年龄一年比一年大,我也不想出去冒风霜了。我的弟子就是你的弟子,有做得不对的,该管就管,该罚就罚,不要惯着他。至于你自己,年龄也不小了,咱师兄弟七个,在世的就咱老哥四个了,有些事自己得照顾好自己。说完,扭头推开屋门走了。沈亮双手一抱拳,说谢谢七叔那五万元钱,我也要走了,改日再来拜访。不等傻子七叔答话,便也一个急转身跃出门外,眨眼便纵过院墙,不见了踪影。
  沈亮回到旅店,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他住在三楼里的一个单间,从窗户进出,是他的家常便饭。早上六点钟,果甦长老就醒了。就听他喊司机起床,说今天再试试,要是还不起火,那就是佛主的意思了,我就在这修行得了。一个司机跑出去,说我搭上一火,看怎么样。谁知一脚踩下去,车还真起动了。喜得他大叫着跑进楼内果甦长老房间,说师父,今天太顺了,一脚就起火。果甦长老向着西方拜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主保佑。
  沈亮听说果甦长老要走,便下楼来到果甦长老房间,一下跪到地上。说师父,您是得道高僧,今天我正式拜您为师,请受弟子一拜。果甦长老说,你已经是皈依佛主的居士了,何必还要行此大礼。沈亮说,以前是在别的庙上拜的,而今是拜在金刚寺的师父手里。不一样呢。果甦长老说,既然如此,你且起来吧,从今以后你是我金刚寺记名弟子。记住,谁修谁得。多存善念,多行善事,一定会有善报的。沈亮说,弟子记住了。
  果甦长老和六个司机吃完早饭,发动机器,与于老板和沈亮洒泪挥手告别。请佛的车队沿沈哈公路,一路顺风而去。第二天下午便回到金刚寺。从此,大雄宝殿里的佛各就各位。
  日历翻到一九九八年八月,一场百年罕见的特大洪水,袭击了扎兰屯市。坐落在高台子火车站西边的金刚寺,四面波涛翻滚,一片汪洋。金刚寺南墙外,便是沙里沟河。此时已是巨浪拍岸,险象环生,看不见哪是河岸,哪是河身。整座寺庙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寺庙南墙外面,大地里的玉米庄稼全部被水淹没,连玉米秸稍都看不见。铁路大桥巨大的水泥桥墩子硬是让洪水给砸倾斜了。滨洲铁路线宣布中断。
  果甦长老和一帮僧众,被团团困在庙里。听着寺庙墙外泥土被洪水冲走的啪啪声,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释迦牟尼佛主和观世音大士像前,成捆地烧香,祷告。这时,他们又忽然想起供奉在第五殿里的五龙神。发这么大的水,五龙神应该保护我们呀。于是他们又跑到五龙殿里磕头烧香,虔诚祷告。
  金刚寺五龙殿里供奉着的五龙神,原来是在辽宁省朝阳县东升乡七道河子村附近的黑鱼泡里修行。人称青龙天尊。中华民国初年,黑鱼泡子旁边修建五间大庙供奉五龙天尊,人们有事前去烧香祷告,是很灵验的。传说青龙天尊一共哥五个,属老五脾气暴躁。后来迁到柳河,不久又迁到辽河,这时人们管他们叫黑鱼精。满洲国时日本鬼子修铁路,要在辽河上架大桥。黑鱼精老五发怒了,白天日本鬼子刚把桥墩砌好,夜里老五便用大尾巴把桥墩打坏掀翻。日本鬼子觉得很纳闷,怎么一晚上就坏了呢?第二天只好再修,晚上又坏了。日本鬼子想,夜晚安排人站岗,看看桥墩到底是怎么坏的。一连三个晚上,他们看见桥墩是被一条十几丈长的大黑鱼精打坏的。于是,日本鬼子动用一百多斤炸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黑鱼精炸死。黑鱼精被炸死了,却成了神。果甦长老前几年回去,便把他们哥五个请到了金刚寺,特意建一个大殿,专门供奉五龙天尊,还有龙父龙母。
  天上大雨如柱,急如瓢泼。地上黑水横流,漫无边际。金刚寺紧闭大门,编织袋装土堵严门缝。金刚寺仍然如一叶扁舟,在雷电风雨中接受颠箥。果甦长老领着众僧,从早到晚跪在五龙殿里,虔诚叩拜祷告:大慈大悲的五龙天尊啊,是您显灵显圣的时候了,如果您能保住金刚寺,我们给您扬名,给您挂红披彩。
  五天时间终于熬过去了,寺外的大水慢慢撤下去。果甦长老和一干僧众长长出了一口气,仰望着五龙天尊,这才发现五龙子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家这才知道,这些天来,是五龙子领着他们哥几个奋力保护着金刚寺。果甦长老逢人便说,我们金刚寺的五龙子,别看脾气不好,心情最热,有求必应。
  在金刚寺里,像这样有灵验的事例举不胜举。正是因为金刚寺灵验名声在外,才有那么多善男善女和居士前来烧香还愿。才吸引澳台,美英法德日俄和新加坡等十几个国家,地区的信徒前来拜佛许愿还愿。才有全国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诚心诚意信仰金刚寺。才有金刚寺一笔笔几万几十万元的大额捐款。才有三菱,本田轿车等高档捐献物。这些钱和物,还有金刚寺今天旺盛的香火,便是最好的说明。
  古语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说:庙不在小,有灵则名。在改革开放二十几年的今天,适逢我们扎兰屯市做山水文章,走旅游兴市之路,金刚寺作为扎兰屯市重要旅游景点之一,一定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愿我们扎兰屯市的经济同金刚寺香火一样兴盛!
  
  附记:由于时间关系,《金刚寺的传说》写得仓促一些,里面难免有糟粕。把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寺庙硬写出它的传说,这本身就是一个自讨苦吃,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叫传说,就得有虚构。但是怎样虚构,这个度怎样去把握,并没有现成的教材可供借鉴。因此,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但是总得有人过。过河湿鞋就在所难免。因此,在这里敬请领导和行家老师批评指正。
  
  2004年10月8日初稿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博主已隐藏评论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