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乐坐头等舱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老乐最近乘飞机享受了一次头等仓的待遇,这生平的第一次是女儿与他的交换。
女儿走出校门不久,运气不错,凭着勤奋的工作,善辩的口才,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工作机会,她的才能与潜力也越来越显露出来了。这次出差约外出旅游的老爸同一路线同一时间起程,上了飞机后便主动将头等舱的座位让给了坐经济的老爸,老乐这才享受到了这特殊的待遇。
在老乐的诸多希望之中,享受头等舱的待遇并没有包括在内,但女儿的今天是他的希望,或者说是女儿在一步一步地将老爸传授给她的希望变成现实。女儿能有今天混迹于华尔街金融界的成就,实在是父女两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无论在学业上还是在接人待物以及公关技能诸方面的的培养,都是他不曾忽视的。小到双目对视交流的训练,大到分析揣测对方的心理,进而对市场公关以及对典型个案的探讨,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倾注了多少心血。想到女儿在应试时的回答,老乐情不自禁的笑了。
问:如果给你一个团队,你如何领导好?
答:我不担心我可以领导好一个团队,我要考虑的是如果我不是这个团队的领导,我将如何调动这个团队的积极性,如何将我的有益的建议执行下去。因为在以前的工作中有这方面的尝试和困惑。
问:如果每周工作90个小时,你是否可以做到?
答:我的父母是第一代移民,他们刚到这里时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五个小时,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帮他们做事情,所以我可以做到。
“谦虚中不失霸气,有大将之风。这小鬼,是有希望的”。有女如此,老乐放心了。
过去的岁月由于机遇不尽人意,自己的诸多希望成了泡影,但女儿是做的到的,尽管这还只是个开始。享受着女儿交换给他的宽敞舒适的座位,享受着头等舱所提供的可口饭菜和饮料,望着舷窗外明亮浩渺的天空中安静洁白的浮云,老乐的心情极其舒畅,微笑在他的嘴角展开,不由自主度他轻轻地哼起了“我想要有个家”的曲调。
出国近三十年了,这次回国呆了一年多,走了不少地方,看到了那些中老年人们朝气蓬勃的生活,他感受到了与北美的冷漠决然不同的快乐气氛。第一次听到“我想要有个家”,便喜欢上了,常常不自觉地哼了出来。回国找一个老伴,像这些人一样,潇潇洒洒地过着自己的晚年生活,成了老乐新的希望。
“你很高兴!”是邻座的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士向他发问。
“是的,为什么不呢?”看着他的邻座将杯中最后一滴红酒饮尽之后,老乐笑着说。
“你不喝酒?”他黑灰的脸上透着红晕,两只大眼睛有神且有穿透力,浅浅的笑容中透着清高,但不失亲切。“他是个有智慧的,有魄力的人。”老乐这样认为。老乐自认为自己从不看走眼。
“偶尔喝一点。在很高兴的时候或者很不高兴的时候。”
“看得出,你是一位有节制的人。你很瘦,不像我。”他用眼睛盯了一下手中晃动着的空酒杯,又看看自己的将军肚,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他又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
“我是太瘦了”,老乐不置可否地一笑。
“从来都不会有太瘦”。不知道他真的是这样认为,还是他训练有素的礼貌回答,总之让老乐感觉很舒服。
“你很高兴!是因为你有钱,有地位,有很好的家庭?”他随意地问着,浑厚的男中音让老乐觉得很亲切。
“不要误会,这头等舱是我女儿与我交换的,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享受。我已经退休了,领退休金而已。还有,我已经离婚几年了,我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汉。”老乐诙谐地调侃着,脸上的微笑显示了他轻松。
“哦,你依旧很高兴?”
“是的,我依旧很高兴,因为我有希望。”老乐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将目光移向了舷窗,天光有些黯淡了,云团飘飘渺渺,更显得优雅。
“希望?是啊!没有什么会比得上希望的力量更大。”他又喝了一口红酒,杯子又一次见底了。
“我在中国的每一个公园里,都能看到一些退休老人和一些下岗女工在打拳、击剑、唱歌,跳舞。没有职务和贫富的界限隔阂,不受经济危机和各种潮流的困扰,不需要汽车和豪宅,他们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我希望我的退休生活也是这样。”
“我真羡慕那些中国老人,我也希望自己快乐,但是我不能,现在我的大脑可以支配我的四肢却不能支配我的思想。”他微微一笑将空杯子递给了漂亮的空姐,随后他抿了一口从空姐手中接过的另一杯红酒,并对着空姐满意地地一笑,友好且不失绅士风度。
“我的父母亲从印度初到美国时是很艰难的,他们说因为有我,千难万难都不在乎,我是他们的希望。为了他们的希望,我拼命读书。我成功了,我进了华尔街,我又拼命地工作,我的希望是让自己做得更好,更好,无止境!后来我有了相当不错的职务,相当不错的收入,相当不错的太太。”他从衣袋里掏出钱夹并打开,对着朋友的视线,在钱夹里唯一的一个小框中是一张三人照片,照片带有一种看似陈旧的黄色,还有些皱褶,但清晰可见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士正搂住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他们开心地笑着。
“我的太太,我的女儿,都还算漂亮吧?”他斜视着照片中的妻子和女儿,很是深情。
“的确很漂亮”老乐是由衷地赞美着的。
“可惜,我的妻子忍受不了孤独,不几年便离我而去。这就是我拼命工作的结果。我的女儿也在华尔街工作,以前她是我的希望,是我的骄傲,可她现在追求的是事业和享受,把我这个老爸放在一边,经常是几个月都没有一个电话问候。你应该高兴,你有一个这样爱你的女儿。”对老乐投以羡慕的目光,他又抿了一口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老乐也伤感。
“你的条件很好,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位不错的女人。”老乐说的是心里话。
“现在的女人,你不能知道她是爱你还是爱你的钱。因为我有钱,也因为我老了,我很难相信一个人。你知道吗?我曾经很爱一个女人,我给了她一笔钱,我对他说,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但经济上还不够独立,先用这笔钱去经营一份事业,然后再来找我。结果怎样?”他盯着老乐问,迷蒙的双眼中露出了哀怨的神色。
老乐看着他,不置可否。
“结果就是,她成功了,但她却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这就是女人啊。”他将半杯红酒一口饮尽,放下空杯子,仰卧在座位上,双眼直视着前方视屏上的飞行指示图。
“我不敢再爱了。我曾经是一位成功的男人,我的快乐在职场上。但现在我是一个退了休的没有用处了的孤老头,我有钱,可是我不快乐。我的别墅里有九个房间,我却不知道住在哪里好;即使我将九个房间的电视都打开着,我还是觉得孤独。以前我累得要命,总想有一天清晨闹钟失灵了,让我不要醒得太早;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天闭上眼睛后就再也不会睁开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弱,闭上了眼睛,起了鼾声。
“一个孤独的又无处倾诉的老人。金钱世界的冷漠是有钱人的悲哀!”老乐沉浸在他邻座的苦恼中。
再看看邻座那张睡中也显得不快乐的脸,老乐又一次想到了公园里的那些快乐的老人,他们的祥和,他们的友谊。老乐突然间觉得自己应该 告诉女儿老爸给予她的新的希望:“珍惜自己,珍惜身边的人,真诚善良、快快乐乐地生活。”希望从现在开始,同女儿一起对这个问题的探讨还为时不晚。
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背椅上,闭上了眼睛,老乐又哼起了“我想要有个家”的曲调,声音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