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识得是唐宛儿的声音,回头望去,那丫头果然已越众而出,向着“海韵天机”走来。云海忙道:“不成,这海韵天机是按两个人的重量造的,多了你便超重了,可就飞不起来了。”
唐宛儿道:“那还不容易,你下来不就得了?”
云海一愣,心道:“我下来,这海韵天机还飞得了么?这玩意儿虽然看着花哨,其实连半个人也载不动,还不是要靠我的‘御风咒’,这把戏才不会被戳穿。”当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只有我才懂得如何操控。”
唐宛儿道:“既是如此,那关小姐让我好了。”
关士韵道:“那怎么成?我盼今日,可也好久了呢。”
唐宛儿道:“这玩意儿是你造的,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你今日来此,便是求大家作个见证,我不是你关家人,正好证明这东西没有古怪,为何你们却推三阻四?”
云海见她无理取闹,知道再争下去,必定没个尽头,当下道:“罢了,你也上来吧,咱们权且试试,说不定能载得动。”
唐宛儿闻言也挤进苇筐中,本来还算宽裕的空间顿时变得狭窄不堪,连转个身也困难。云海也顾不得这许多,瞅个机会在二人身上都印了“御风咒”,松开另一侧的两条绳索,那“海韵天机”左右晃了晃,慢慢飘浮了起来。众人见了,都禁不住兴奋叫好,关士韵和唐宛儿也是激动不已,扶稳了筐边,不住向众人挥手致意。不大的工夫,“海韵天机”已经升到十余丈高,关士韵和唐宛儿渐渐害怕起来,抓住筐边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白了。
云海见状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海韵天机’造得甚是坚实,承托咱们三人绰绰有余。”
唐宛儿道:“你说得轻巧,万一有什么闪失,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对了,这玩意儿要升到多高才是个尽头?”
云海道:“跟我的名字一样,升到云海里,我便让它停下。”
唐宛儿惊道:“天,那时候掉下去,还不成了齑粉了么?”说着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矮了矮,只留一双眼睛还在外面。云海见状不由的哈哈大笑,低头望去,岳麓山下的人群已经缩成许多小黑点了。
关士韵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但在唐宛儿面前,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几分颜面,当下仍勉强直立,只是一双眼睛怎么也不敢瞧下面。云海也是第一次遨游空中,但见铁翼雄鹰亦不过在自己身畔回翔,群山如棋,长河如带,禁不住豪气盈胸,纵声长笑。
唐宛儿见状道:“你笑什么?”
云海道:“似你这般胆小如鼠,连向下瞧一眼也不敢,又怎能领会到纵横天下的豪情?”
唐宛儿闻言怒道:“谁说我不敢。”起身往下瞥了一眼,但见辽阔大地,宛如一幅丹青名作,或浓墨重彩添骨肉,或轻描淡写以为神,山河装点,花树无边,禁不住失声叫道:“好美啊!”关士韵听了,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去,自然也跟唐宛儿一般,顷刻间便为这美景绝色所倾倒,再也挪不开一双眼睛。
三人正流连美景,忽听得头顶传来清新悦耳的鸟鸣声,婉转悠然,如泣如诉,忙抬头望去,只见海韵天机的一角不知何时泊了一只奇特的鸟儿,身披彩羽,背上若负一琴。三人不禁啧啧称奇,唐宛儿踮起脚尖,伸臂想引它下来,那鸟儿却长鸣一声,展翅去了,二女见了,齐呼可惜,懊悔不已。云海见状暗笑,心道:“瞧你二人这神情模样,倒似一对孪生姐妹,哪里象拌嘴吵架的冤家?”回头检视三支牛油巨烛,剩下的部分已不足一半,当下道:“风景看得差不多,咱们这就回去了吧。”
关士韵道:“啊哟,我还想飞得远些,多瞧瞧呢。”
云海道:“不成了,你瞧这火源,已不足一半,再不回去,从半空坠下,摔得粉身碎骨,你们可不要怨我。”
唐宛儿闻言吓了一跳,忙道:“既是如此,咱们改日再游玩也是一样,这就回去了吧。”
云海点头答应,摇起风轮,正待回程,忽一阵狂风吹过,三根巨烛骤然而灭,整个苇筐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关士韵和唐宛儿失声惊呼,云海也是心中骇然,举目望去,只见黑云狂涌,电光如织,一场暴雨就要袭来。
关士韵儿脸色煞白,望着云海,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海道:“不必慌张,随机应变就是了。”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就在不远处炸开,震得三人心胆俱裂,还没回过神来,大雨滂沱而下,哗啦哗啦地灌进苇筐里,坠着海韵天机向下直跌。二女身上都有“御风咒”,身如柳絮般轻,倒比那海韵天机跌得慢些。云海见状心道:“糟糕,把戏要拆穿了。”急道:“抓住苇筐,千万别放手。”
二女这时候哪有主张?自然是唯云海之命是从,闻言死死抓住筐边,这下可好,原本已飘起的身子,反而被“海韵天机”带得向下急坠。云海松了口气,道:“闭上眼睛,别害怕,我让你们放手就放手。”二女闻言连连点头,紧紧闭上了双眼。
“海韵天机”越坠越快,终于如流星般撞入一片参天密林中。两女不住哇哇乱叫,云海却始终也没让两人放手,因为“海韵天机”挂在了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虽然离地面尚有二丈来高,但地上都是厚厚的软草,根本就没有多少危险。云海忙解了二女身上的“御风咒”,翻身跳下地去,仰首道:“喂,你们别再叫了,先下来再说。”
二女闻言睁开眼来,这才瞧清楚眼前的情状。两人都是出身武林世家,当下先后跃落地面。说也奇怪,二女才一落地,老天爷便云散雨收,露出三分晴色来。关士韵四面打量了一番,向云海道:“这是何处?咱们现在可怎么办?”
云海道:“你来问我,我又问谁?管它什么地方,随遇而安就是。”
唐宛儿道:“你说得倒轻巧,咱们都跟落汤鸡似的,这可怎么‘安’得下来?”
云海道:“这还不容易?生火把衣服烤干便是,我去那边生火,你们自己安排。”说罢一面弯腰拣拾地上的树枝,一面往远处去了。
二女无奈,也只得搜集柴草,到隐蔽处生起火来。此时将将暴雨过后,所有物事都是湿淋淋的,二女折腾得浓烟滚滚,总算是把火点着了,这时再看对方,都是忍俊不禁,原来二人均被熏得满面花黑,脂粉和着烟灰,哪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模样?二女原是水火不容的,这一笑倒把气氛缓和了不少。
关士韵见火渐渐旺了,正要褪下衣衫,又忍不住朝云海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瞧之下,禁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唐宛儿刚解下了腰带,闻声抬头望去,不见有何异常,问道:“怎么了?”
关士韵道:“奇怪,他那边也隐隐有火光传来,怎地却一丝烟也没有?”
唐宛儿闻言细看了一阵,果然是见火不见烟,道:“对啊,真是奇了,不成,咱们得过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门。”
这边云海正赤着上身,烘烤衣衫,忽见二女过来,不由得吓了一跳,道:“你们过来作甚?”
二女不去理他,朝火堆里细看了一阵,关士韵道:“为什么你的柴也是湿的,却不冒烟?”
云海闻言一滞,道:“我怎么知道,柴是随手在地上拣的。”
唐宛儿道:“咱们在那边被熏得泪水直流,你却在这里安逸享受,好没道理,不行,交换了,你到那边去,我们俩在这儿。”
云海道:“这怎么成,我……”话没说完,关士韵已经打断了他,道:“怎么不成,我是主子,你是仆人,当然要听我的。”
云海无奈,叹息道:“既然你横蛮无理,明刀明枪地欺负人,我也无话好说,让了给你吧。”说罢取了衣衫,走到二女整治的火堆前坐下,喃喃道:“我的火堆是三昧真火点的,当然没烟,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哪会懂得其中窍要?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一个鼻孔出气了?”他正这里嘀咕,忽听得唐宛儿惨叫一声:“啊呀,有蛇!”
云海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唐宛儿上身只穿了抹胸,左蹦右跳,大失体统,不禁面上一红,赶紧转回头来,任她们呼天抢地,再也不理了。过了半个时辰,三人的衣衫已然干透,四周却又阴郁起来,虽才是未时初,却昏昏然好似暮色将至。二女见目光所及处全是密林,阴风惨惨,寒气森森,禁不住心中惶恐,不由自主地向云海这边走来。
关士韵在火边坐下,向云海道:“到处一片天昏地暗,并非吉兆,咱们快想个办法回去吧。”
云海道:“你是主子,当然是你来想办法,我这做下人的,只有惟命是从的份。”
关士韵被他这一噎,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云海见状暗笑,拨旺了火焰,仰天躺倒,睡起觉来。关士韵还在发呆,唐宛儿却已想到说法,当下探首在关士韵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关士韵闻言面露微笑,推了云海一把,道:“你说得不错,做下人的应该惟命是从,现在我就命令你想办法让咱们回去。”
云海闻言先是一愕,随即笑道:“不如我先给你们说个故事吧。”说着也不管二女愿不愿听,自顾自地接道:“从前我养了一条小狗,模样长得挺乖巧可爱,可是偏偏不讨人喜欢,村里人有骨头剩饭也不愿意喂它,就连其它的小狗都不跟它玩儿,只要远远看见它,立马都躲了开去,小狗很难过,只好天天缠着我,可是到了后来,连我都不喜欢它了。”
关士韵闻言不解道:“为什么?”
云海故意叹了口气,道:“因为它癞皮呗。”说罢哈哈大笑。
二女都是懵懵然摸不着头脑,过了一阵,关士韵渐渐品出味儿来,敢情云海不是说“癞皮”,而是“赖皮”,也不是说小狗,是在影射自己呢。唐宛儿也醒过神来,拾起块石头扔在云海身上,道:“你这贫嘴的,废话还真多,有这工夫,不如想想怎么离开此地吧。”
云海道:“二位小姐,你们别忘了,咱们是‘飞’来的,这也不知道是在几千里之外,除了飞回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唐宛儿道:“你的意思是乘海韵天机回去?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再也不会碰那鬼玩意儿了。”她话音方落,狂风又起,阴云压顶,看模样又有一场豪雨。
唐宛儿见状惊道:“我刚刚才烤干了衣服,可不想再做落汤鸡,顾不了这许多了,不如咱们到林中看看,寻一处避雨的所在。”
云海和关士韵点头应了,三人齐齐向密林中奔去。这莽莽林海着实浓密,将原本已暗弱的天光遮得几乎一点不剩,三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忽听得唐宛儿“哎呀”一声惊叫,云海和关士韵侧头望去,那原本就在身边的唐宛儿竟然凭空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