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故作惊慌,一面从怀中取出瓷瓶交给沈铁义,一面不住四处张望,道:“你动作快些,这是我从证物间偷来的,我原想我手脚快,没料到证物间的老朱手脚更快,竟然已将这些物事一一登记在册,你弄完了我还得赶紧送回去,免得被人查出古怪。”
沈铁义闻言取了那三个瓷瓶,背转身去,把自己的动作全挡住了。云海故意在一旁不停催促,不多时后沈铁义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粒用三色药粉搓制的药丸。
云海急道:“完成了?给我给我,快都给我。”
沈铁义道:“瞧你那胆小怕事的模样,就你这德性,居然也想赚大钱?”一面说,一面将药丸,瓷瓶都交给了云海。
云海道:“我现在不跟你说,待我还了这几个瓶子,再来跟你详谈。”说罢匆匆出去,在外面等了好一阵,才又回来,将脸上神色放轻松了许多,笑道:“大功告成,神不知,鬼不觉。对了,你说这药丸怎么用来着?”
沈铁义道:“那还有怎么用的,吞下去了事。”
云海眉花眼笑,道:“那敢情好,我明日就去领赏,哈哈……我也快成富豪乡绅了。”
沈铁义道:“那你答应我的事……”
云海道:“照办照办,当然照办,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王小武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待我明日取了笔墨来,你有什么尽管写下来,我一定帮你送到,就是这么说了。”云海一面说,一面佯作欢天喜地地退了出来,将衣衫还给狱卒,摸出那药丸瞧了瞧,喃喃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他是想假借我的手毒死沈宝儿,那可就大大的糟糕,不行,还是先找个猫儿狗儿的试试。”当下大步出来,在街面上觅得一只野猫,一把抓了过来,塞了三分之一颗药丸到它嘴里,等了半晌,那猫儿兀自挣扎有力,云海将它放下,那猫儿怒冲冲地瞪了云海一眼,恨恨地去了。
云海见状忖道:“瞧这模样,应该不会是毒药,至少不是烈性毒药,反正我也是中了毒的,怕不了这许多了。”当下将那药丸放入口中,只觉一股辛辣阳气顷刻间充满全身,将五脏六腑中的戾气化去了不少。云海忖道:“想不到这解药倒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分量不够,这沈铁义可真够狡猾的,给我真解药,却不给十足,宝儿若是中毒,服了这半份解药,自然好得一时,但数日后必定复发,他这么做是防着我反悔,不给他送信呢。好在你聪明,我也不笨。”当下取出三个瓷瓶,自己又配了一份解药服下,这才内腑一片祥和,将余毒都清去了。云海如何得知解药配方?原来云海一早将三瓶药粉调成一般多少,作了记号,沈铁义配药时,他便在一旁拼命催促,让沈铁义没有机会发现其中动了手脚。现下取出瓷瓶,只消看清楚每瓶药粉少了多少,便知道解药的配方了,这原是个极简单的道理,但聪明人往往自以为聪明,反而忘记了事物的本质。
云海服了解药,心情松了,又再忖道:“这样看来,沈铁义是真的要送信出去,那接收信件的会是什么人?瞧沈铁义的神情,似乎那人有十成把握救他出狱。我要不要通知沈老爷和宝儿姑娘?”思量了一阵,已有了计较,于是寻了个地方练习道术符法,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云海在街面上购得笔墨,又来到矩州大牢,依照老方法进去,作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向沈铁义道:“你的药丸果然有效,沈老爷也果然有信用,哈哈……我现在可成了矩州城里的一名富翁了,过了今日我便辞职不干,四处游山玩水去了。”一面说着,一面将笔墨递了进去,道:“有什么你就快写吧。”
沈铁义撕下一幅衣襟,写下“有难,速来天牢。”六字,交给云海道:“你将此信放到城西三十里外‘长春观’里老君像前的香炉下就好。”
云海道:“你倒真相信我,我现在钱已到手了,你就不怕我食言,不帮你送信了?或者我说送去了,实际却没去,反正你也不知道。”
沈铁义嘿嘿笑道:“你若骗我,自然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的信若送到了,那人会在香炉下放一个信物,你把信物带回来给我,咱们的交易就算两清了。”
云海道:“好吧,看在万两黄金的分上,勉为其难了。”说罢出了天牢,在街面上雇得马车,径向长春观而来。
长春观是一座萧条冷落的道观,一路行来,几乎不见半个别人。云海下了车,吩咐把式稍等片刻,迈步向观内走去。寂寞的庭院,两棵孤傲的梧桐,小小的规模,却透着与之不相称的幽深。云海张目望去,只见正殿中果然有座老君像,老君像前面也果然有个青铜香炉。云海上前将那布片放在香炉下,自己站在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有人来取。时候过去很久,长春观里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仿佛除了云海,真就没有旁人了。再等了片刻,车把式进来了,自然是询问云海还要再等多少时候。云海道:“总之你多等一刻,我便多加你一钱银子,这样你满意了吧。”车把式听了,甚为高兴,自己回去歇息了。云海来回踱步,将殿内物事一件件打量观瞧,目光转了一圈回来,忽然猛吃一惊,目瞪口呆。
香炉下的布片竟然没有了,云海使劲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铜钱,上面系了根红线。云海取过铜钱,冷汗涔涔而下,忖道:“是什么人把布片取去的?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为何一点感觉也没有?”快步在观内巡视了一圈,仍然不见人影,不闻人声,甚至鸟鸣虫唱也没有半点。
云海心中直冒寒气,出了门口,向车把式道:“你可看见有人出入么?”
车把式道:“这座道观老传闹鬼,除了你还有谁来?要不是你出的价钱高,又是大白天的,我也不会来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云海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吧,咱们回去。”
车把式早已迫不及待,不等云海坐定,已甩起响鞭,大声吆喝,纵马向矩州而回。
云海付过车资,隐身来到矩州府衙,却见四处人头攒动,仿佛炸开了锅,云海心中不解,刚寻了个角落站定,便听得有人问道:“赵三哥,怎地这许多人?出了什么事了?”
赵三道:“咦?宋虎,怎么你从建康回来了么?事情办得怎样?”
宋虎道:“事情还算顺利,这不,家还没回,我便先来府衙交差,赵三哥,到底什么事?”
赵三道:“你刚回来,难怪不知道。咱们天牢出大事了,一是连杀十三人的狂人张定越狱逃跑,二是沈铁义自缢身亡,唉……这下麻烦可大了。”
宋虎道:“沈铁义?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莫非是……”
赵三道:“不错,就是沈家二老爷,此事说来话长,我得空再跟你慢慢道来。”
云海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入内查看,只见沈铁义的尸身才刚放下,满脸涨成了紫红色,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死状甚为恐怖。
云海见状心中一片混乱,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铁义为什么要自杀?他让我送信,便是希望有人来救他,为何突然间自缢而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思量了一阵,毫无半点头绪,上前将那系了红线的铜钱塞入沈铁义怀中,暗道:“你的信物我拿回来了,咱们两清了,你变了鬼可不要来找我。”
沈铁义既死,事情便告终结,虽然疑点重重,却是毫无头绪。云海寻思了一阵,忖道:“沈铁义这厮已耗费了我不少时日,现既殒命,还管他这许多作甚,还是快些去寻找子洋,游历天下才是。”当下大步出来,但见长天一碧,万里无云,真又是一番好气象,不禁心胸陡然开阔,也不管已近申时,径直出了城门,取道东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