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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军在华北如何抗战——文强口述自传 第二十一章 生死太行 (图)

(2007-06-19 22:23:09) 下一个



国军在华北如何抗战——文强口述自传 第二十一章 生死太行

文强口述自传 第二十一章 生死太行

  1943年4月15日前后,日本人调集了三个师团到五个师团的兵力,大约20万人,集结在太行山麓,严密封锁铁路和公路,沿着两年前在山上筑起的封锁墙封锁了山上的路,计划将孙,庞,刘三部切成三段,重重包围。

  日本人大约经过一个星期的周密部署,在21日拂晓,开始了分进合击的攻势。

  战斗打响的当天,我随孙殿英的新五军驻临淇镇。

刘进部胡长青一个师被冲散,陈孝强率领的预备队八师,一个不漏地投了降,投降后被编为汪精卫的警卫师。

  刘进陷入重围,日本的水清师团长亲自到山上,双方约定不带武器和武装卫士,在陵川东南的一个高地上见了面。水清劝刘进投降,刘进犹疑不决,水清大怒,下令日军冲上高地,刘进在混乱中侥幸逃走了。

我把刘进的情况向胡宗南口头汇报,胡宗南大骂刘进上了孙殿英的当,贪小利而误大事,没有骨头,但因为委员长要留着孙殿英和庞炳勋走“曲线救国”的路,只好对刘进也宽容一些。

  胡宗南特地嘱咐我:“严守秘密,不可向外人道。”但从此以后,刘进在胡宗南的门下只好坐冷板凳。

刘进的队伍垮了,孙殿英的部队还在那里跟日本人打,实际上是做个架势。

  孙殿英对我讲:“文高参哪,你多发几个电报到重庆,到洛阳一战区,现在山上就靠我这个部队在这里打。唉,山上的情况你也不了解,日本人抓到你我就没有活命了。”我表示:“对对对。我给你拍几个电报出去。”

20日中午,临淇镇的上空出现了日本人的机群,前后三次盘旋侦察,这是日本人开始攻击的信号。

  下午,我把带到山上的军统华北办事处工作人员分成两大组,第一组让宋波、孙义珍率领,携带一部电台,准备一个月的粮食物资,潜伏在临淇镇的北山上。

  第二组由我率领,准备与孙殿英一同行动。因为戒备孙殿英,我对第一组去北山潜伏绝对保密。

我派人在新五军通到前方的军用电话线上搭了一个耳机,随时可以监听孙殿英、参谋长冯养田与前方部队的通话,以掌握新五军防地前方作战情况,还可以与蒋介石派在新五军中的政工人员联络。

这时,新五军政治部主任唐佑樾给我介绍了政治部的一个科长李守静,要我向军统保荐李守静作情报组长。

  唐佑樾是蒋介石派到新五军来的,但是早就被孙殿英收买了。唐佑樾没有电台,又舍不得在政工经费项下开支特种用途,在得到孙殿英的同意后,就把李守静介绍给我。

  李守静与我见面时,也极力表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使中央和山上的联系不中断。我将计就计,向军统局去电,保荐李守静为新五军随军组长,按上校级待遇,该组所领的电台经费,也按照军统局规定办理。

21日拂晓,日本轰炸机群在临淇镇上空扫射和轰炸一通,带有明显的盲目性,对孙殿英指挥部一点没有惊动。

  就在前四天,孙殿英的机要秘书李国安曾经向我领取活动经费,带着电台到平津地区去建组,可是他忽然在21日战斗打响这一天回来了。

  我正在对李国安突然回来疑惑不解,孙殿英派来两个卫士骑马到我住的北河沿村找我,要我立即到军部去,并带上随行的所有人员随军部行动。

我带着第一组成员到了军部,孙殿英见我来了,说:“接到岗塔口刘月亭师长的电话,刘率部与日本兵拼刺刀,打退敌人几次冲锋,活捉了一个日本小队长和几十个日本兵。日本人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次给他们颜色看看。”

  其实,我已经从监听电话中得知,孙老殿在电话中指示刘月亭等人不要抵抗,对空放枪,向预备阵地撤退,并且告诉他们李国安已经回来,李已然接上了头等等。孙殿英说了一番假话,还要我上报洛阳、重庆,我也就记下来,拟好电报稿发出去。

接着,孙殿英把李国安叫来,李国安又编了一套假话,说他在去平津的路上,在汤阴车站被日本人扣留,花了一笔活动费才脱险回来。


  孙殿英在一旁很赞赏地说:“李秘书很机警,密码没有被日本人搜出来,电台也托人转移走了。花了点活动费算什么,算在我名下好了。”

孙殿英对我说:军部位置目标太大,为了避免日本人轰炸,今天午后必须转移。他说:“离镇不到10华里有个关帝庙,很隐蔽,军部连同老弟带领的中央人员都可以在关帝庙宿营,只要与军部副官主任王志刚接上头,吃的喝的都不成问题。”

孙殿英一副不满的样子:“山上刚刚打响,庞老总彭城镇的电话怎么也叫不通,与二十七军也无法联络上,我早就跟庞老总说过,一条线路靠不住,要多架一条,他不听。我看线路一定是出了问题,不是有人故意破坏,就是被割断了。庞蹩子向来只顾自己,日本人在潞王坟车站开会他派代表参加,又到处打电报洗清自己。这不,山上刚刚打响,他的电话就不通了,怎么指挥三军哪?老弟,你对庞蹩子有过怀疑没有?”

孙殿英一边说着,我忽然想起在山上打响的前一天晚上,孙殿英在离临淇镇不远的山上挖了一个大坑,活埋了十多个人。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被活埋的都是些什么人。

  当时想起这件事,我有些毛骨悚然,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对付孙老殿,只好应付着说:“要防止日汪破坏山上的团结。华北敌后这块惟一的根据地如果不保,你我都是有责任的。庞老总电话不通,赶快派人去联络,总部和我们这里只有五六十华里,骑马半天就可以打来回;同时检修线路,限时接通。”

“老弟,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孙殿英急急地说,“我对庞老总没有成见,电话不通我也着急,我已经派了参谋去庞老总驻地,一早就出发了,到现在中午过了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事了?”话好像还没有说完,孙老殿忽然急急地一头钻到一间小屋里去,大概是烟瘾犯了吧。

趁这个空隙,我赶到新迁的驻地作些应变的准备,把锅灶埋起来,装好干粮袋,规定夜间联络的办法等等。

  这时,孙老殿派一个参谋送来一些编造的“前方捷报”,要我发往洛阳、重庆。我在这些“捷报”上批了“限一小时译发”的字样,要参谋回去交差,实际上,我与译电员约好,凡是有关捷报一类的电稿,没有签署我的别号(念观)的,一律不发。

同时,我收到庞炳勋和刘进的分别来电,意思都是山上刚刚打响,电话线就遭到破坏,无法修复,看来山上隐藏的不少,要我设法扫清这些暗藏的。庞炳勋的来电,是他在这次太行山战役中的第一次来电,也是最后一次来电。

我和孙殿英在关帝庙里过夜。日本人没有夜袭,孙殿英和参谋长基本上没有与前方通话,夜显得很静。孙殿英一会儿给我送水果,一会儿给我送点心。我的心里反而很不踏实。

天亮了,这是22日拂晓。日本人的飞机又开始在上空盘旋,我赶忙从行军床上起来。看见飞机在关帝庙前面的空地上,低空投下了几大包宣传品。我的副官捡起一包交给我,我正要打开看,忽然孙老殿的副官连喊带叫地举着一包已经拆开的宣传品,说:“军长请高参看完,马上去军部一同进早餐,有要事相商。”

我接过宣传品看,是一份通电,标题是:“孙殿英将军通电拥护和平反共救国主张,战地率部起义,弃暗投明。”

  另有两份的大意是:如果庞炳勋、刘进、马法五三将军效法孙殿英将军弃暗投明,率部起义,大日本皇军化敌为友,不加讨伐。凡持此敦劝书来投降者,一律优待,保证生命安全,保证财产不受损失。

  我又打开我的副官交给我的一包,里面除了宣传品,还有一些放大的照片,照片左右印着字,一边是“和平救国”,一边是“弃暗投明”。其中一张照片正是我们在庞炳勋彭城镇总部成立粮食委员会时,马法五照的那张,庞炳勋站在中间,刘进、孙殿英一左一右站在两边,马法五和我站在他们旁边,日本人在照片上每一个人的下面都注上了姓名、职务。我很奇怪,我们的照片怎么会跑到日本人手里?我有些怀疑孙老殿,当初他提议我们一起照相,是不是就别有用心?


我见到孙殿英时,把日本人飞机投下来的宣传品和照片往他面前一放,我还没有说什么,他就拍着胸膛说:“老弟,天大的冤枉,日本人通电说我拥护和平,弃暗投明,这不是日汪捣的鬼,就是庞蹩子捣的鬼。老弟,我对你说过多少遍,庞蹩子一肚子鬼,根本就靠不住,你看,这张照片,不是马赓虞(马法五的别号)给我们照的吗?不是庞蹩子捣的鬼,照片怎么会落到日本人手里,难道照片长了翅膀自己飞去不成?庞蹩子骗得了你老弟,骗得了洛阳、骗得了重庆,骗不了我!我在江湖上闯荡了一辈子,这次被庞蹩子把我推下粪坑了。老弟,你火速向上面报明此事,不然,我就是和鬼子拼死在山上,也闭不上眼睛哪!”

我说:“日本人投下来的东西,不可全信。这张照片,确实是马法五给我们照的那张。马法五洗好照片后,又写了亲笔信,送给我一份,你的那份交给了李国安。可是李国安后来说,夜间从彭城镇回军部的途中,骑马时丢了一个背包,里面有两封信,可能还有照片。这些情况你是不是了解?”

孙殿英愣了一会儿,勉强地说:“你不提,我倒忘了,信和照片的事我追问过,确实是李秘书在马上弄丢的。年轻人毛里毛躁的,我教训过他。难道被日本人拾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哎,照片的底版在马法五手里,日本人不可能捡到一张照片就能放大的。哼,我看是庞蹩子捣的鬼,连阎老西都跳不过我的手心,庞蹩子这一套,还能瞒得过我?”

我不想扯这件事,扯也扯不清楚,还是说眼前的事:“假如敌人今天逼近临淇镇,军部要不要转移?部队的弹药给养能支持多少天?与庞老总的联络问题怎么解决?”

孙殿英不说话,一边看地图,一边摆弄牙牌。过了一会儿,他取出一本金钱课占了一卦,好一会儿,才慢慢腾腾地说:“老弟,你念念这一卦是怎么说的?我奇怪,孙老殿平时对卦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干吗让我念卦辞?我一看卦辞,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忽闻楚歌,一败涂地”。

孙老殿掐了一下诸葛马前的神课说:“两次都打在空方上,我看今天过得去,明天过不去。我占卦很灵的。老弟,你刚才问我的那些,往后看情况再说。粮食弹药十天半个月没有问题,你到山上不久,人生地不熟,安心吃喝吧,安全问题,有我担着。”

22日,我们在关帝庙呆了一天,庞炳勋那边的情况仍然不了解,孙殿英部队节节后退。

<  我从窃听电话中得知的情况判断,孙殿英并没有和日军交战。下午二三点钟,日军机群在北山头盘旋侦察,但是对孙殿英军部原址和现在住的关帝庙始终没有轰炸过。孙殿英派人到镇上挨家挨户对老百姓说,前方有部队顶着,你们不要跑。<

晚上,孙殿英找我说:“今天的损失很大,比他在长城抗日时的损失还要大。刘月亭真不简单,他带领的庙会道众徒,符法护身,以一当十,到底比普通穿二尺半的强。”

我问:“北山头发现炮声,恐怕敌人已经抄到我们的后路,今晚军部是否转移?”

“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转移的事情。军部今晚7时向西移动,靠拢总部。不管庞蹩子搞什么鬼,我还是要靠拢总部,免得他骂我不仁不义。我们宿营的具体地点,等摸清总部的位置再定。”

我又问:“出去与庞老总联络的参谋回来没有?电话线修复了没有?”

“派出去的参谋还没有回来,电话线看来是修不好了,修了这里又坏那里,就是把通讯排长枪毙了也没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孙殿英又改变了主意:“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向西走了。”

向庞炳勋靠拢是向西,他说向东走,我说:“那不行,向西走,我们那里还有庞老总的部队呀,向东走要到平汉路啊,那里都是日本人了,为什么向日本人的那个方向走啊?”

“你不了解山上的情况,如果向西走,日本人已经埋伏在那儿了。只能够向东走。”

我感到这里面有鬼,就把我的人分开一半,向他们布置说:“你们一部分人带着电台在山上埋伏,我不得不跟孙殿英走,不跟孙殿英走,他马上就可以抓起我,把我送给日本人。”

晚7点,孙殿英命令军部转移。孙殿英骑着大白马,带着卫士排走在前面,要我跟在他的马后面,我的随行人员在军部与特务营中间。我们行至离关帝庙大约30华里的山谷时,突然听见枪声!

  我怀疑是不是与四十军没有联络上而发生了误会,孙老殿喊道:“大事不好了!可能是日本人进山了!”枪声越来越紧,黑暗中,有人喊:“赶快后退啊,日本鬼子打来了!”队伍顿时乱成一团,只见孙殿英一边拨转马头,一边拼命叫:“文高参,文高参,老弟随我来,老弟随我来!”

他说:“你不要怕,跟着我一道走,有我的生路就有你的生路。”

我应付说:“好好好好,我不怕。”

天黑,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只觉得他把马一带,另外走一条路。

我小声对我身边的副官说,赶快通知随行人员,一个挨一个地脱离孙殿英的队伍,跟我向南山方向走。我的打算是,先脱离孙殿英的掌握再说。但是,天黑,山路又难走,随行人员跟不上来。

我带着一部分人在山沟里转来转去,一个通宵过去了,还没有到达南山。我清点一下人员,发现才跟上来二十多个,其余的不知去向。

这时,已经是23日拂晓。因为山路不好走,我们弃马步行,想赶到南山隐蔽起来再说。走到太行山山口寺院的时候,发现山口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他们居高临下一顿枪炮,不久日军飞机又向山沟里猛炸,远远地,看见临淇镇飘着太阳旗。到南山已经不可能了,我只好带着二十多个人向北走。

正是谷子成熟的时候,我带着随行人员钻进谷子地里。我看见山上到处都是日本人,我就告诉随行人员:“我们不要动,日本人离我们很远,这里是谷子地,他们不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头。蹲到下午,天开始黑了,我们再行动。”

等到黄昏的时候,我们刚刚从谷子地里跑出来,哎,孙殿英的特务营也从谷子地里走出来了,拼命地喊:“文高参,文高参!”

我问:“军长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说:“军长在距这里不到两里地的村子里。昨天晚上哪,找了你一晚,找不着你,军长急坏了,差点把我们营长枪毙了。”
我说:“他找我,我也找不着他。”实际上我心里想:怎么又落到孙老殿手里了?
他们说:“找到你们就好了。你们不要多讲话,跟着我们走。”

我到了孙殿英那里,他赶忙让副官王志刚拿出大饼牛肉之类的让我吃,说:“老弟受惊了。山上人生地不熟,千万不要离开我一步呀。昨晚糟糕极了,军部的人跑散了很多,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你的人我倒是收容了二十多个。”

我只好假说我迷失了方向,幸好遇到了特务营。孙老殿说:“有我在,一切不愁,你先休息吧。”远处又传来枪声,我判断是四十军在与日本人打。

很快,日本人从四面包围上来,孙殿英并不抵抗。我正怀疑孙老殿又搞什么鬼,忽然,从我们临时驻扎地的西南方向山头上,响起密集的枪声。

只听孙殿英在外面喊:“陈仙洲的爆破总队没有几个鸟兵,还在山头上打得起劲,名义上归我指挥,谁指挥得了他?快叫文高参出来!”

孙殿英喊:“爆破队不听我的指挥,只有你指挥得了。”

我走到孙殿英身边说:“如果真是陈仙洲的部队,当然要听军长的调遣……”没等我把话说完,孙殿英抢着说:“今天可能过不去了,我们已经处在四面重围中,你赶快让陈仙洲他们不要打了,被日本人发现了目标,我们就更不好办了。”

我按照孙殿英的意思写了一张字条,派人送给隔着两道山沟的陈仙洲。过了一会儿,那边的枪声停了,部队也隐蔽起来了,派去的人回来后交给我陈仙洲的一封复信,陈仙洲要来与我会面。

日军的包围圈更缩小了,日军的多架飞机也在上空盘旋。孙殿英用独眼望远镜对空看着飞机,惟恐投下炸弹来。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日军已经出现在离我们这里三四华里的山头上。孙殿英对着我大叫:“大势已去,不投降也得投降,投降要少死几个人嘛!”

“我已经派李国安去见日本人,老弟你赶快去电洛阳、重庆,说我孙老殿是被迫出此下策,有朝一日仍将报效重庆。”一时间,孙殿英声泪俱下。


第一战区胡宗南派了一个工作团,也在山上,工作团的头头跑来跟我讲:“不得了了,孙殿英要投降日本人了!”问我怎么办?他说:“我这里带着一千多人,工作团刚刚上来不久,我粮食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说:“你们工作团是到敌后来做工作的,不要投降,相机而行。能够跑掉就跑掉,沟那边我还有一千多人在那里。”

孙殿英不知道我们两人在谈什么,他拿出投降的白旗和一个一尺多长的纸筒,把李国安叫来,白旗和纸筒交给李国安说:“你拿着这个旗子和纸筒,向日本人投降,识别联络的东西在纸筒里。投降后日本人如果要找我,你不要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他们,或者只许说我在山头上,不要说出我的具体位置,他们有空军,可能会乱炸。”

李国安打着白旗,抱着纸筒,骑着马向东去了。孙殿英有些踏实了,他忽然一眼看到我衣服胸前带有一颗军事委员会的梅花形证章,伸手就把证章揪下来扔到窗户外面去了,说:“老弟,日本人来了不要怕,你的人员和胡长官工作团人员都算在我的部队中服务的,保险没有问题。”

我在想着脱身的办法。我对孙殿英说:“沟那边铁道爆破队有一千多人,队长陈仙洲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先去跟他取得联系后,再过沟来。”孙殿英又再三对我说安全没有问题。

我借着这个机会,带着二十多个人,脱离了孙殿英。我们刚刚走到沟边上,陈仙洲也穿着棉大衣,骑着马来了。陈仙洲一看到我,从马上下来了,说:“部队隐蔽在山沟里,日军已经合围,我们活动的范围不到四五华里,孙殿英的部队已经不打了,竖起了白旗。我们怎么办?”

我悄悄地对陈仙洲说:“孙老殿派李国安去与日本人联络,已经投降了。”我告诉他:“你先不要过这个沟,回到沟上面,我们开个小会。”

我问:“你有多少干粮?”

“干粮可以吃一个礼拜。”

我说:“你的武器里有多少机枪?把机枪调集到最前面,架在山头上,用最强的火力打出去。等太阳落山了,向西南方突围,渡过黄河再说。我这二十多个人跟你一道走。”

陈仙洲按照我的部署,把机关枪放在最前面,日本人冲上来,我们的火力猛啊,把日本人打死了好多,我们冲出去了。

我们走到一个山沟里,日本人派了好几架飞机低飞,扫射,又打死了我们好多人,我的部下好几个都负了伤。打了一阵子,我们冲过这条沟,只听隔着一道沟有人大声喊:“有人看到文高参没有?”我心想坏了,怎么又撞到孙老殿了?我让陈仙洲隔着山沟也大声嚷嚷,以转移目标。我躲在树下,远远地看到孙殿英的卫士排沿着山沟到处喊,还看见孙殿英骑着高头大白马,一边叫喊,一边向东去。

下午5点多钟,四十军的一大队骡马在沟里乱窜,被日军飞机发现,大肆轰炸,把我和陈仙洲集结起来准备突围的部队炸得七零八落,我身边的三个卫士也被炸死了。

我对陈仙洲说:“你这个部队向南跑,不要管我们了,我就剩这十来个人,趁着黑夜,我们也向南跑。”

后来陈仙洲的队伍没有冲得出去,被日本人都抓去了。

我这十多个人紧跟着向西南方向突围,我一边跑一边想起皮包中还有庞炳勋交给我转送洛阳蒋鼎文的一封信(信是刘伯承将军给庞炳勋的)和密码,我怕落到日本人手里,赶紧把信撕成碎片,让风吹走。

我们冲出日军密集的火力,突过几道山沟,冲出了包围圈。身边的人告诉我:“天亮了。”我说:“白天不能走了,被日本人发现,我们就一个活不了。”身上带的干粮没有办法煮,只好吃生的。很快,干粮没有了。这时,我忽然看见有一排山楂树,树叶刚刚长开,我认识山楂,就高兴地说:“你们看哪,这个树叶可以吃,也没有毒。”大家饿极了,把十几棵山楂树的树叶都吃光了!

24日早上,我们逃到林县西南约60华里的刘庄附近的山头上,我正要派副官去找吃的,忽然听见有小孩的哭声。副官说:“这里一定有老百姓!”我说:“不要去惊动他们,等有人出来了,再接近他们,见见面。”

不久,从远处屋子里出来一个老百姓,他一见我:“哎呀,你是文高参吗?”噢?他认识我?

我答:“我是啊。”

他说:“我是庞炳勋总部的情报部长,我们的队伍打垮了,打乱了,我就带着我的两个老婆,两个小孩隐藏在这个地方。”我记起来了,他叫张懋臣。

他又问:“你们有吃的没有?”

我说:“还有点干粮。”

他说:“你不要急,我这里还有些鸡蛋,还有点吃的。”你们还有多少人哪?”

“11个人。”

张懋臣说这里四面都是日本人,白天黑夜都不能行动,让我们在这里躲藏几天再说。“我让一个窑洞给你们住。”他说:“你们要逃啊,要逃出这个山,山上我全熟,我可以带路逃跑出去。”

我们还带着好多现款,我看张懋臣这个人很好,就拿出2000块钱,塞给他的小孩,藏在小孩的衣领里,他妻子发现了:“这是什么东西啊?”我说是钞票,“你们好好藏起来,这2000块钱你们够一辈子用了。我们还有钱。”

张懋臣说:“你们现在逃难的时候,还给我们那么多的钱。”

我说:“不但给你钱,我还有打20发的德国造的小机关枪,送一支给你,但是你不要拿出来,不要使人知道。”我又送了一支枪给他。

我们在张懋臣的窑洞里躲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在一个大雨天,张懋臣把我们向南送到黄河边上。我对张懋臣说:“我过了黄河就有办法。你呢,就留在山里,先察看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南渡黄河后,我打了个电话给长官部,给蒋鼎文司令长官,他亲自接的电话:“哎呀,你回来啦,我们得到的三个消息都不好啊,一个是说你被俘了,一个是说你失踪了,再一个说你阵亡了。现在你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九个人,万幸万幸,噢,高兴,高兴啦,我们在洛阳欢迎你。”

感慨太行山突围,我写下一首诗:

       太行山突围

又是纵身沦绝境,感怀涕泪满衣裳。
非为一死关生命,恨少三牲吊国殇。
四面陈尸愁愈结,五更鸣镝苦奔忙。
云山惆怅悲南渡,牛斗星高照远乡。

  回到洛阳后,我得知了孙殿英和庞炳勋的情况。孙殿英在临淇镇投降日军后,日本人把他送到新乡,并准许他组建“和平反共救国新五军司令部”。

  在新乡的报纸上,登出了孙殿英发的和平反共救国的通电,报上还有一篇日本人写的文章,讲述了日军通过李国安策动孙殿英投敌的经过。

  我在洛阳见到了逃回来的陈仙洲,陈仙洲说,日本人一个月的扫荡结束后,在山上搜索了很多天,不见庞炳勋的踪影,于是大骂孙殿英两面捣鬼,限期孙殿英把庞炳勋交出来。孙殿英也不知道庞炳勋藏到哪里去了,担心马法五把庞炳勋送过了黄河。不几天,孙殿英得到情报,发现庞炳勋并没有渡过黄河,很有可能还藏在山上。

庞炳勋在日本人切断了三军的联系后,一直藏在离彭城镇总部不到五里的山洞里,随身的有小儿子庞先正、副官和勤务兵等四个人。庞炳勋抽惯了孙殿英制作的掺有海洛因的鸦片烟膏子,所以孙殿英推测庞炳勋在山上最多只能藏一个星期。孙殿英带着李国安和日本特务进山,在彭城镇附近转悠,果然,不到一个星期,庞炳勋的烟瘾犯了,实在熬不过去,派副官化装成老百姓下山到镇上买烟土和吃的,被孙殿英抓个正着。审问出庞炳勋藏身的山洞,孙殿英亲自把烟土和食品送到山洞里去。

庞炳勋在山洞里没有等来副官,却见到孙殿英,破口大骂孙殿英坏了他庞炳勋的名声,要自杀等。但是不久,庞炳勋就半推半就地随孙殿英到了新乡,与孙老殿一起打出了“和平反共救国”的旗子,日汪要庞炳勋发表广播讲话,用专车把他从新乡送到北平,见了日本的冈村宁次大将和华北的头目王揖唐等人。

  在北平不到半个月,庞炳勋又被送到南京,汪精卫封他做“开封绥靖主任”。重庆的蒋介石为了稳住庞炳勋,保留了庞炳勋中央监察委员的头衔,已经不足1000人的四十军残部,也保留和补充起来,戴笠还派了一个情报组带着电台在庞炳勋身边,以随时掌握庞炳勋的动态,孙殿英在一旁眼红:“庞蹩子走了红,越跑官运越亨通。”

孙殿英投降到了新乡后,向日本人提出要求:凡是新五军被俘的官兵,一律遣返。日本人照办了。在新五军招牌的掩护下,很多派上山去的中统、军统人员都被掩护住了,连被俘后已经被押往太原、北平的中统和军统人员,也被孙殿英保释出来。

  所以这些中统和军统人员大说孙殿英的好话,洛阳、重庆也再三致电孙殿英,表示 “嘉慰”。

  我在洛阳见到蒋鼎文时,他对孙殿英掩护那些中统和军统人员表示很满意,指示洛阳警备司令部、兵站总监部要优待孙殿英部的眷属和新五军留驻洛阳人员。

  这时,不管是蒋介石,还是蒋鼎文,并不提“确保华北敌后惟一根据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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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强口述自传
作者:文强口述;刘延民撰写 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3-1-1 ISBN:750043678 字数:290000 印次:1 版次:1 纸张:胶版纸 定价:26 元当当价:22.1 元节省:3.90 元钻石vip价:21.00 元

内容提要
文强是一位经历极为特殊的老人。他的父辈曾追随孙中山,本人是文天祥的23世孙,还是毛泽东的表弟,由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战争、南昌起义,后受王明左倾机会主义影响脱党。1935年加入国民党军统,成为戴笠手下一员干将,官至国民党中将。1975年获得特赦,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从他的口述经历中,我们可领略一位伴着中国近百年历史为一生的风云人物,作为生前的最后回忆资料难得。

作者简介
他出身于汀江岸边世代为官的豪门之家,是文天祥的二十三代后裔,也是毛泽东的表弟。
他曾入黄埔军校,由周恩来介绍加入共产党,由邵力子介绍加入国民党。
他作为共产党的早期干部,曾参加北伐战争、南昌起义,历任连营团旅师长;也曾任四川省委常委兼军委代理书记。
他脱党后曾路遇程潜加入国民党军统,成为戴笠手下干将。
他在2001年病逝前一个月,以94岁高龄在病榻上完成了这部口述自传。
文强先生跌宕起伏而富于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浓缩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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