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吴笑天没吃早餐,只喝了一杯热牛奶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实验室。昨天因为要跟陈秋笛他们一起出去吃火锅,他把细胞冻在了冰箱里,他得赶早先去把细胞化冻了,今天的实验才能做得起来。
他在楼道里碰上了江谷。江谷问他说:“吴笑天, 昨天你上哪儿去了?本来今天我还想等着你的试验结果呢。今天的Lab meeting,许梅要我发言。昨天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你,所以后来半夜时我自己就到实验室来了。你不是每个周末都呆在实验室的吗?!”
吴笑天昨天因为跟陈秋笛父女闹别扭的事,本来就憋了一口气,这时听了江谷的话,火气忍不住就冒窜上来。他没好气地说:“江谷,我好歹也是个Postdoctoral,又不是你的Technician,我凭什么要在周末替你做实验?你是我的老板吗?!连老板她也不能让我在周末上班呢!”
江谷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愣神了一会,只好讪讪地说:“对不起,吴笑天,这次是我的错。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前天我跟白果一起去了南边的 San Diego城。我们一位朋友的妻子快要生产了。我们给他们开了Baby Shower。”
吴笑天的气消了一些,缓声说:“说实话,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你有事,难道我就没事?大家间讲的就是个理解罢了。”
江谷说:“这话听起来挺在理。怎么回事?我看你今天气色好象不太好,是不是昨天生病了?要不这两天的试验就由我来做吧。”
吴笑天说:“这两天我是有些生气,不是生病。”
江谷以为吴笑天还在生他的气,就笑着说:“好了,中午我请你吃日本寿司。咱们谁跟谁啊!”
吴笑天将细胞拿出来化冻之后,中间有段空隙,就上网想查找几个资料。恰好这时何如打电话过来。何如说:“吴笑天,你昨天中午上哪儿去了?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出去的吗?你是不是跟那个朱迪小姐一起出去了?!还说听我的意见呢。”
吴笑天忽然记起来前天晚上在电话里和何如的约会,心里不好意思,忙说:“对不起,我前天晚上喝多了,忘了这事。昨天我是和陈秋笛一起出去了,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何如说:“为什么?”
吴笑天猛吸了口气,说:“一言难尽。何如,失约的事,到时我再跟你道歉吧!”
何如说:“道什么歉?我这是多管闲事。对了,最近新任的州长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下令严查开车违纪的人,你对这里情况不太熟,出去逛要小心一点,免得被逮住了。”
吴笑天说:“我知道了。我不至于会那么倒霉吧?!”
何如说:“好了,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过,凡事总得当机立断才好!我觉得你在处理问题时太小心谨慎了,这样反而会失去很多机会的。”
吴笑天知道她指的是以前她要他一起出国的事,就笑了笑,心下颇不以为然。
何如把电话挂掉了。
她觉得,她似乎比吴笑天自己更了解他。
吴笑天自从在大学时起,一心都在忙忙碌碌地想成就一番大业,出人头地。但是他的优柔寡断的性格又决定了他不可能很快就冒出头来。吴笑天在处理感情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你不能说他对爱情不专一,但是真要让他作出最后抉择的时候,他又瞻前顾后的,胸无成见,因此跟他相处总觉得很累。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跟陈秋笛的关系也是这样。
其实,那次她陪着吴笑天去上车保险时,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她的职业敏感,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来,吴笑天跟陈秋笛不是一类的人。虽然陈秋笛看上去一付八面玲珑的样子,可在心理素质上毕竟还不是很成熟。
本来她约吴笑天昨天一起出去,并不是要和他重温旧情,而只是觉得作为他的旧情人和同学,她有必要将自己对陈秋笛的看法告诉他。
在她看来,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并不用一个男人替她去操心,而只有永远长不大的女人,才真正是男人的绊脚石!陈秋笛给她的印象,就是这种长不大的女人。吴笑天在跟她分别八年之后,性格仍然像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他可能没有意识到,纯真的东西有时也会变得迂腐的。虽然长大并不等于成熟,就像有了爱情并不等于就是最佳的婚姻组合一样,但是一成不变的的确确的就是等同于固执。
在美国这种社会,固执与不善于变通是很难取得成就的,包括爱情。吴笑天是那种对生存价值本身看得过重的人,然而却缺少对生存的变通。这点她心里相当清楚,同时也正是她对他的顾虑。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吴笑天聊聊这些,可又担心他误解了她的意思。
八年之前,她曾经将吴笑天当作是她的兄长一般看待,不过八年之后,她觉得他在她的心目中,就像个小弟弟了。为此她心里有点悲哀,不知是自己的心态老了,还是吴笑天仍是在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这天晚上,何如回到家里后,觉得特别的疲惫。她刚想好好休息一会,却接到了刘东起打来的电话。刘东起笑着说:“何如,明天晚上我要请你吃饭,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聊天了。”
何如笑了笑说:“最近我胃口不好,不太想出去。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刘东起说:“我已经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地方的附近一家西餐馆,订了一桌酒席。你得给我个面子,一定要来!”
何如笑说:“你好像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自信!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东起笑着说:“我想,你一定愿意和自信的男人打交道的。”
何如沉默了一会,心里考虑着刘东起到底想打什么主意。刘东起听到她没有回音,就又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何如笑着说:“你要是猜对了,我就答应你。”
刘东起说:“你在顾虑我会提出吃饭以外的事。”
何如笑说:“难道你心里没打这个主意?”
刘东起笑着说:“好了,你已经答应了!”
何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说:“既然盛情难却,那么到时候我们就随便聊聊天,不谈其它的事。”
刘东起笑着说:“我有点不明白,你指的其它的事是什么?!”
何如说:“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东起说:“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晚八点,咱们不见不散。”
何如放下电话,心里难以平静下来。她当然知道刘东起决不会因为吃饭而请她,而且通过几次接触,她凭着女人的敏感,已经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
她觉得刘东起还算是个坦诚的人,因为那天他们四个人在Casino谈论白果和江谷的婚事时,刘东起曾经亲口告诉他们,他是个离过婚的人。而一般的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的话,他往往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自己的隐私的。本来她只是觉得刘东起能说会道,气质也不错,却没想到他的背景如此复杂,因此原先在潜意识中对他滋生的一丝好感,一下子打了折扣。
她想,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无论怎样出色,都不能算是完整的。
她自幼对男人就没有什么好感。
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分居两地,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期一家三口人才团聚在一起,但是因为分居的苦闷,她的父亲早已经染上了酒瘾,不可自拔。他每次喝醉了酒,就向她的母亲发泄怨恨,好像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似的。十年后她的母亲得了胃癌去世了,那时何如正在上大二,从此她跟家里的那个酒鬼再也没有了来往。她靠给人做家教,周末到餐馆打工等来维持学业。那段经历,使她到美国后获益匪浅。
她真正爱上吴笑天,是在上大二她母亲去世之后。那时吴笑天曾经帮过她很多忙,给她破碎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她也觉得吴笑天有上进心,人长得帅,聪明能干。
毕业时候,何如一心想去美国就读,她想换个环境,同时摆脱心理深处的那些阴影。但是吴笑天却固执地只想留在国内发展,他认为像他那样的性格,只有在国内才能如鱼得水。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分手了。
分手的那天晚上,何如哭了整整一夜。从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那一刹那起,她原以为那片土地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了。可是没想到,真正跟吴笑天分别后,她仍然一如既往地爱着他,她希望吴笑天能够回心转意。
但是在苦等了他三年后,她终于失望了,她把那份曾经让她全身心付出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直到最后熄灭了。
她想,刘东起能够取代吴笑天埋在她心底中的灰烬吗?况且,这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她觉得,男人都是欠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