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当小倩姐乘坐的飞机划过蓝天径直朝西北飞去的时候,秋哥正双手捂着疤痕累累的秃瓢儿蹲在香坊监狱的小号里默默流泪。这是他蹲大牢的两个年里头一次落泪。
那天,有人告诉他,黑驴子死了,被人砍了二十多刀。
听到这消息时秋哥正在放风,他发疯似地狂叫,当着看守警卫的面儿往狱外闯。结果可想而知,被暴打一顿后扔进了禁闭室。警卫都被他弄懵了,吼道 [胆儿肥了想越狱!看你是不想出去了?! ]
秋哥也不回答,发狠地捡起一块被丢在地上的干粮,愤怒地咀嚼着,吃得太猛憋得眼珠子都要迸溅出来,腮帮子发出 [ 嘎巴嘎巴 ] 的响声,似乎要折断。他青筋暴起狠狠地切齿发誓, [ 驴子,你在天有灵就看着我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
*** 秋***
谈论秋哥入狱曾经是我们那片儿经久不衰的饭后谈资,虽然版本就有好几种,但入狱缘由统一在 [ 红颜祸水 ] 上,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对于小秋真正的身世本身反而不可考证。他曾是个孤儿,据传收养他的那人家后来自家也生了个儿子,之后便把他撵出家门。小秋还不到十岁。从那以后就是一般不良少年成长的老路,流浪生活使他少年老成,世间寒冷让他心狠手辣。他不知跟谁学了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最牛的就是刀活儿,很平常一把切西瓜的片刀落到他手里就成了出神入化三招夺命的武器。小秋自打练成就刀不离身,有事儿没事儿就拿出块磨石,磨刀霍霍。
十五六岁的小秋就在哈尔滨道外滨江火车站领着一批无家可归的孩子偷货运货物和旅客的行李。那时候被抓住劳教都不够年龄,天不怕地不怕。二十岁左右在我们先锋路这儿搞了个窝子,手下十几个弟兄,打架斗殴盗窃抢劫都占全了。后来有药丸儿毒品卖了,一下子风光不少。钱多了就整了部军绿的大吉普,到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他最得力的兄弟黑驴子就是那时候跟他的。
别看小秋年轻,但却没有少年的轻狂。他对手下弟兄要求比较严格。虽然没上过学,但跟电视里红军学,自创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新版本。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肯定做不到了,但这头一条是 [ 兔子不吃窝边草 ] 。还规定了罚则,违者轻的被扇三十个嘴巴子,重的就踢出集体并驱逐出境。他这群乌合之众大多数时候并不扰民,和周围住着的平常老百姓也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小秋真正出名是平了鼎鼎大名的王麻子之后。这太平区的王麻子更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快四十的岁数,长得高大肥胖,一米九的大个儿,是个 300 多斤的肉球。一脸麻子像月球的陨石坑不计其数。王麻子虽然动作缓慢但臂力却大得惊人,传说他刚出道时曾为了几百块钱的酬劳就徒手卸了一倒霉蛋的胳膊,在道儿上有唯利是图的恶名,也让好多人闻风丧胆。
王麻子在太平区已经俨然是真正的龙头老大,局子里外都有关系。手下上百小弟不论犯多大事儿去派出所都跟小学生上学似的,上午进去,下午肯定放回来,准时下课。黑白两道都如履平地的王麻子根本没把小秋这伙儿小流氓放在眼里,有一天抢了他们的药丸,还打伤几个人。为首的王麻子手下扬言要平了小秋一撮,就此埋下祸根。
*** ***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秋带着黑驴子和另外两三个弟兄去太平北来顺酒楼找王麻子理论。刚进去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而且那帮人手里都有家伙。小秋却颜色都没变一丁点儿,透出超人的冷静。黑驴子虽然抖但在那儿还能强撑着,而其他带去的人没有一个敢抬头,大气儿都不敢出,瑟瑟发抖就差尿裤子了。
王麻子一脸堆笑走近前来,依然有挪动几下就喘粗气的毛病,喷小秋一脸污浊的口臭。他嬉皮笑脸地招安,还冷嘲热讽威胁说否则灭你就像捻死个虫子,说着便仰天大笑,他手下也一声高一声低地应和着。正笑着的当儿突然声音变了,由 [ 哈哈哈 ] 变成 [ 儿 ] 地一声倒吸气。王麻子低头一看,自己肥肥的肚皮上比平常多了个改锥柄,而锥尖已经深深地刺到肠胃里面了。深入皮肉的刺伤并不很疼痛,王麻子慌忙下意识地把住改锥柄,要把它拔出来。
小秋高度不够,此时便蹦着高儿从王麻子后面用左手搂过他脖子,还没等麻子双手合拢反抗,就见小秋右手快速一抹, [ 哧 ] 的一声,没人看清动作的细节但在麻子白胖的脖子上已经划出一道深痕。 [ 扑 ----- 扑,扑 ] ,血柱直喷到两个饭桌开外的地方,然后按着心跳的拍子一股股地涌。
谁见到这场面呀!血腥味很重,当时就有人 [ 哇哇 ] 地吐,大多数人都木头桩子似的傻愣在那儿。有个愚忠王麻子的小子刚想上来救驾,被黑驴子一刀也给弄趴下了。小秋盯着还在抽搐的王麻子胖胖的尸首,突然举起仍在滴血的片刀,举刀的手臂笔直地在空中定格,象行法西斯的军礼。
[ 哗 ] 的一声,人群以大刀所指为轴左右分开,王麻子手下们毕恭毕敬为小秋让出一条大路。就在那一刻, [ 小秋 ] 这个称号同王麻子一起仙去。太平黑帮多了一个新老大,
[ 秋哥 ]
十二
阴历逢八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对面儿的极乐寺都有庙会。如果天气好又赶上周末,总能人山人海。平时熙攘通车的马路被围栏围成步行街,道两侧一早儿挤满了各类小商小贩,有买零食和地方小吃的,有买五花八门家居用品的。鞋呀袜子头巾手帕挂得满那儿都是,整趟街都花花绿绿,热闹非凡。还有特地从外地赶来的艺人在那儿[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地卖噱头,还没真练就已经引来无数闲逛爱凑热闹的人们,引颈围观。
小虹那天也没什么事儿,就带了她两个跟班儿来逛庙会。她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东瞅瞅西瞧瞧,嬉皮笑脸无拘无束。在八十年代末小虹确是个另类人物。她头发电烫的乱式发型像个鸟窝,上身穿着件花花绿绿柔姿沙的肥大褂子,外面却套了件紧身黑色马甲,胸前挂了好几串零七八碎的饰物,有上帝的十字架佛爷的念珠还有海盗的骷髅头,基本上是去哪个庙门都有人神罩着。下身穿了条深绿色肥大的军裤,脚上蹬了双牛皮军靴。裤脚在靴腿收口儿,把两条腿显得像两只风箱的风袋。最有特点的还是她脸上的浓彩,那脸上粉扑得叫厚,一笑都能掉渣儿,真一白面鬼了得!
小虹大名叫阎虹,跟你说你可能不信,她是个警察的女儿。那天离二十岁生日还差一天,明儿还打算在北来顺酒楼摆生日酒。小虹上学的历史已经被她皱着眉头迫不及待匆匆地翻了过去。她只去过高中一趟,还是被她爸用警车押送去。那学校的男老师太老长得太丑,男同学都土得招笑儿,去那儿没劲得要命纯属浪费青春。
母亲曾是话剧院的顶梁柱,是出了名的美人儿。然而都言薄命是红颜,在小虹五六岁的时候妈妈就撒手人世。没了妈小虹从小就不服管,见到她爸就吵。十五六的时候就整天旷课在外面漂着,算是半个出来混的太妹。道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市局防暴队阎大队长的千斤,自然都让她三分。小虹也借此飞扬跋扈得可以,跟地头儿的老大们都称兄道妹敢平起平坐,到处凑热闹。
极乐寺在改革的商品大潮中也不甘寂寞,和尚都出来拉香客算命赚钱。小虹随便抽了一签算命数,一看下下签,挥手就给小和尚一嘴巴子。小和尚想跑可又被小红的手下抓了回来,哭叽叽战战兢兢免费给施主算个别的。好容易在姻缘上抓到了上上签,小虹惨然一笑,[扯淡,我男人还在他妈肚子里面转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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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哥缓缓地放低手臂,把手中瓜刀在王麻子肥大的衣襟上一丝不苟地擦了又擦,直到刀面不留星点血迹。眼睛放射出鹰眼般袭人的寒冷,让人心惊肉跳,观者倒吸凉气。他乌黑的眼球紧紧地团着,眼白白得发出幽幽的蓝光。他一边不慌不忙地收起西瓜刀,一边从左到右顺时针用眼角扫过每个王麻子手下。目光所至无人对视,都低了头回避,俯首称臣。
当其他食客如鸟兽散掩首逃命的时候,在北来顺酒楼二楼喝生日酒的小虹透过单间的玻璃窗独自观看了秋哥主演的这场单刀赴会,直看得心潮澎湃。在王麻子肥硕躯壳轰然倒地那一瞬间,小虹情不自禁喝了声彩。秋哥手执屠刀凯旋静止的那个造型永久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中,从来对爱情嗤之以鼻玩世不恭的她就在那一刻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地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其貌不扬出手毒辣的杀手。
她喜不自禁地摇了摇烫成大波浪的头发,美滋滋自言自语
[这个男人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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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麻子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总有人念他的好处,谁人不见钱眼开呢?各处老大都受过他好处。那时候大陆还没有成规模的洗浴中心夜总会,太平的洗头房和按摩保健室就是全市色情行业的龙头。无论规模和服务上都赶超沿海,别家只有邯郸学步的份儿。王麻子色胆包天又精于管理以至于带动了全市的第三产业发展,解决了部分操守较差的下岗女工和农村剩余劳力再就业的社会难题。
王麻子的资产保守估计至少几百万,看着这座金山被一毛头小子单手一刀就搬家里去,有谁能服气? 南岗动力和香坊的几位老大借着与王麻子有故的由子,嚷着为他报仇,尤其是动力的泉哥是王麻子的拜把兄弟,[雪恨]也吵得最凶。
还是在太平北来顺酒楼,从侧门才能进去又有很多人把守的会议厅里面烟雾缭绕,各地的大哥们心怀鬼胎各自打着如意算盘,都在暗自估摸能分到多少好处。原定的计划是,先把秋哥的威风灭了,就算做了他也不为过分。老大们琢磨收拾小秋算替天行道,谁让他行凶在先。黑社会也是个社会呀,总得有个秩序才行不是?!再说,秋子下面就那么几个人,容易摆平。灭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大家也能多分一份不是?
当泉哥坐主位一浪高过一浪拼命拍桌子大声吼叫的时候,黑驴子在外面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但哼哼着仍骂口不断,秋哥的其他小弟也都被人抽了裤带脖子架了刀跪成一排。会议室里秋哥一个人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眼皮都不抬一下,盯着桌沿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现在大祸临头,整个局面已经被人家控制,自己俨然是菜板上的鱼肉。不过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他这半辈子经历过太多性命攸关的时刻,面对死亡已经没有多少心跳的感觉。死,最简单。秋哥心想,死也要弄出个响动出来,拼了算,首先要剔了这个趾高气扬的傻泉,瞧他那德性!
秋哥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脚儿绑腿,硬邦邦的,只要刀还在心里就踏实多了。
看泉哥的意思今儿就想把秋子给做了,因为所有的话儿都往绝处引。当然也有主和的,资深的老一辈如南岗大哥胡子就主张不见血而化干戈为玉帛。泉哥看大家都举棋不定,[腾]地掏出把七八寸长的匕首,[当]一下钉在了桌子上,然后使劲而把嘴里叼着的烟屁呸在地上,[按规矩,至少剁个手指头下来!]
沉默,大家都不说话,像是默许。
秋子无声地站了起来,反而把各位大哥吓了一跳。他缓缓地走到那把匕首跟前,拔出来,左右端详着,然后把左手手指平铺开缓缓地放在桌面上。这刀剁下去,今天就算逃过一劫,但今后在道上还怎么见人?这刀不下去就一定要沾别人的血,最多是个鱼死网破。。。
*** ***
[慢着!]一个娇滴滴甜腻腻的女声从秋哥的背后飘了过来,声量的大小非常精准,保证在座所有人都听到的同时又不过多浪费一点点力道。
一阵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二十岁整的小虹大摇大摆地从会议室的角落踱到桌前。[这一根手指头大家非要不可,可以砍我的!]
说着就半调皮地举起白嫩的左手,噘着嘴淘气地说对手指讲话,[小拇指呀小拇指,上次给你戴戒指你居然给弄丢了,好,我也不要你了。。。]
傻泉又点了一支烟,半路杀出个母老虎让他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不过看在阎队长的面子上,这个妮子还真动不得。
[妹子,我说你能不能不凑热闹?这是爷们儿的事情。你赶紧一边去!还轮不到你说话!]
小虹听了这话心里老怒了,男人又怎么样?辈分小又怎么样?傻泉你现在就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可话不能这样说,咋地也要来些外交辞令不是?
[众位大哥伯伯们,这事情都是秋哥莽撞。不过王大哥生前做事也有些绝,先抢了东西打伤了人。]小虹顿了顿,一针见血地直抵核心问题,[要不这样,泉哥既然是麻子哥的兄弟,那家业就归他管理,年底给大家按股分红。]
这话说到所有人心里去了,说实在的,有谁在乎一根砍下的手指头呢,做菜都嫌料少。傻泉听到自己接受产业的提议,已经美的鼻涕泡都差点儿出来了,杀气大打折扣,不过嘴里还念叨着,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见小虹一步上前快手夺下傻泉叼的烟卷儿,对所有人说[那,就让小女子给各位大哥演个节目]。只见她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然后挽起左手的袖子,用火红的烟头在小臂上缓缓地灼烫。[丝-丝]当烟头着陆白皙的皮肤时,一缕青烟袅袅升腾,一股皮肉焦灼的气味迎面而来。满屋硬汉老大们都给镇住了。可小虹仍笑嘻嘻地歪着脑袋,不无病态地说真好玩。
[别闹了,够了!]南岗的胡子终于出来主持大局。
也没有人再追究王麻子的死了,会议的中心重新回到了经济问题这主旋律。当胡子的手下架着小虹出会议室时,小虹向秋哥挤了个飞眼儿,秋哥默默点了点头回应。
从那以后,小虹就是秋哥的女人,秋哥也是小虹一个人的。
喜欢看大哥和小叶子的,是那种最想要的爱情
最后平安就好。
另外,我加了你的msn,不过我最近忙,2个月基本上就上了2-3次。豆沙小月饼是也:)
一路平安
(接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