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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的玩具 (2)

(2007-12-03 08:09:50) 下一个

有了黄车,艰苦单调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黄车带着我们走访了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和周围的城镇;黄车成了老公上下班的交通工具;黄车帮助我们接送朋友;黄车还参加过抢救病人的行动。一天我们去探访我们的朋友。朋友的父母刚从国内出来看望儿子,由于长途颠簸再加上心脏病,朋友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老人家觉得头晕,而且气色很不好。大家商量后,决定立刻送医院,黄车马上担当了这个重要任务。医生给老人作完了检查后说,病人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马上住院抢救。后来老人每每提起这件事,就会感激不尽。我心里想要感谢就感谢我们的黄车吧。 

黄车一天一天的衰老起来,身上的许多部件开始出毛病。终于到了必须对黄车进行维修的时侯了。老公把黄车送到汽车修理店,店里的人列了一大串需要换的零件,开出来的价格吓人,远远比我们买车的钱多得多。老公认真地研究了汽车修理店给的修理单,认为许多零件可以自已换。那段时间,老公隔三差五地访问 Scrap YardScrap Yard 位于城郊, 空旷的场地上堆满了从旧车上拆下来的部件,我跟他去过一次,只见满地的破铜烂铁,稍不留神,就会踩到或踢到它们。在 Scrap Yard,花很少的钱可以买到老公需要的汽车零件。

老公自已修车的初衷是为了省钱,可是到后来呀,是玩的心情在牵引着他,就像一个大儿童,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好玩儿的玩具,从此爱不释手,并且陶醉于其中。  

老公有一位志同道合的铁哥们儿,一个同样为车而疯狂的人,在我看来他对车的痴迷程度更胜老公一筹。当时这位老兄正在读 PHD他拿到的奖学金只够付学费,生活费还得靠打工来解决。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也禁不住他买车的想法。在决定买车前,他作了及其痛苦的争扎。理智告诉他不该买车,可是买车的热望和冲动却在折磨着他的灵魂,考验着他的定力。记得有天晚上,我们三人在机房,他们俩自然是在捣鼓着计算机(说他们俩志同道合是有根据的,一样地喜欢车,一样地喜欢计算机),而我呢却假模假式的拿着本英文书在那儿背单词。干了一会儿的活儿,这位老兄就忍不住把烦扰了他多日的买车的想法倾诉了出来。他当时正游走于理智与感情之间,倍受煎熬,样子愁苦极了。他征求老公的意见(真是问对了人)。老公也一本正经地陈述了买车的利弊,然后呢他们俩就一起掉进了“买车吧” 和“不买车吧”的死循环里,再也出不来。整个晚上翻来复去就是这几句话:“xxx, 我要买车!” ,老公充满理解地说:“对,你应该买车。”; “xxx, 我还是不能买车!” ,老公充满同情地说:“唉,那你还是别买车。”。 我在旁边再也静不下来。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在那种气场下,我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坠落入了煎熬灵魂的苦海中,觉得自己也跟着要疯了。

最后呢当然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他也买了一部二手车。

老公这位铁哥们儿是学地质的,可是他对机械工程却是无比热爱,对车的研究绝对是达到了专业水平。有一次他来我们家,出于礼貌,我投其所好地问了几个他喜欢的车的问题。结果呢他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问我知道车的构造原理吗?不知道。那么我们就从车的构造原理谈起。他,就像一位装了一肚皮学问的先生终于遇见了一位学生,迫不及待地要把他的知识倒出来。坏了,坏了!这不成了马尾巴的功能了吗?我的头一下子炸了。天啦,我对车没有兴趣,对车的构造原理更没有兴趣。他这一开讲,什么时候是个完。知妻莫如夫呀。过了一会儿,老公来救我来了。说:“算了,跟她讲这些她也不懂。”。这位朋友只好不无遗憾地打住了。

这位朋友出国前常有机会同地质研究所的人一起到野外勘探。地质研究所的车有时会抛锚在荒郊野外。每当这种时侯我们的这位朋友就会和修车的师傅一起趴在车底下,兴志勃勃地帮师傅递东西,专心致志地观看师傅修车。有时他也会按奈不住,想露两手。可是怎么可能?师傅能让他一起趴在车底下传递东西就已经是对他的最大的信任了。 其实我们的这位朋友当时对车的理论已颇有研究,只是师傅不知道呀。每次谈到这件事,朋友总是神色凄凄,大有壮志未酬的感觉。这下好了他也有了自已的车,终于可以大展宏图,大显身手。而且他还特别地乐于助人,老公每每遇到自已一人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会向他求救。他总是一请即到,然后和老公一起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来。老公和他臭味相投,两人一谈起车来,总是眉飞色舞,眼睛发亮,充满激情。

他们俩常常一起切磋开车或修车的技艺。常常一起钻进 Scrap Yard 在那里东抠西摸,跟探宝似的,津津有味地待上半天,一天什么的。当然了回到家来时,手里总是拿着一些破铜烂铁,像车灯,车镜,电线,钢丝等等,美滋滋的。常常一起趴在车底下,换这个零件,换那个零件的。简单和复杂的事儿他们都做过,像换车灯,换车镜,换脚刹的刹车碟,换手刹的钢丝,换车上的线路,在车上装一个音响什么的。艰难的工程他们两个也一起做过。比如说,为黄车换离合器转动轴承。有时兴致一起,他们折滕起车来会从白天忙到半夜。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寒冷的周末,这哥俩一起把他们的车开到校园内的一个他们常去的建筑物下,照样折滕起他们的车来。这个建筑物是经过他们俩无数次地侦察找到的宝地。建筑物由几棵高大的水泥柱支撑着一块横躺着的巨大的水泥顶,周围没有墙,空荡荡的。他们走前说好中午回来吃饭,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见他们俩的影子。由于修车的地方离我们家不远,我决定去叫他们。那一天大雪覆盖了大地,寒风刺骨。我穿上了羽绒服,穿上了靴子,带上了帽子和手套朝他们修车的地方走去。尽管我穿得很多,仍然冻得发抖。

终于看见了那个建筑物以及两部孤零零的小车。远远地望过去, 除了他们停车的地方没有雪外,周围全被白雪覆盖。除了这两部车和这两个疯子,再也看不见任何的车和人。为了便于修车,他们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秋衣。我走近前,看见他们俩正各自趴在自己的车底下,忙得不亦乐呼。于是便对着车大声喊道:喂,吃饭啦!听到喊声后,他们俩从车底下爬出来,手上沾满了黑腻腻的机油,脸上则是白一块黑一块的,鼻子冻得红红的,缩着身子可是他们的眼睛呀却放射出异常兴奋的光芒,一脸的幸福,一脸的灿烂。什么严寒啦,什么饥饿啦,什么劳累的通通地感觉不到。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修车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以至于让人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呀。这种精神要是用在革命工作上,共产主义早实现了。

话说回来黄车在老公的努力下,在这位朋友的帮助下,换了修理单上列的所有零件。送回汽车修理店,店里的师傅检查了黄车后,说, 除了锈迹斑斑的车的外壳的底部以外,Everything is ok。 车的外壳的底部实在是锈得历害,再不维修整个车就会散架。换车的外是不可能的,要是可能的话,老公他绝对会自已去换。店里的师傅提出一个建议,说是可以用沥青把锈的地方敷上,这样呢可以让车的外壳的底部得到加固并且停止生锈。老公他买不到沥青,只好把敷沥青的工作交给了修理店的师傅。

在花很少钱的情况下,黄车它顺利地通过了MOT这真的是很了不起啊!这件事也再一次证明了咱们中国人不畏艰难,敢想敢干的优良品质。

黄车它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春夏秋冬。它是我们在异国他乡艰苦奋斗的见证;它使我们清苦的生活充满阳光和快乐。它辛勤地工作,默默地奉献。它成了我们家庭中的重要的一员,我们对它的依恋和感激与日俱增。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一天,它总会离开我们。

两年后老公找到了工作。经济条件改善了,允许我们买一部好些的车。我们神情疑重地讨论着黄车的去留问题。当理智战胜了感情,决定离它而去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是那样的不舍,对我们来说,它不仅仅是一部车,它是我们的亲人,已融入我们的血液之中。

终于到了那一天,一对夫妇把黄车领走了。我拼命地想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他们是不是善良的好人?好想告诉他们黄车它是一部吃苦耐劳,乐于助人的好车;好想对他们说:“请一定善待黄车。”

黄车它走了。那一天老公和我都有些失魂落魄,坐卧不宁。

一周以后,警察来叩我们的门。说,黄车被人用去作案后弃置于荒郊野外,问我们那对夫妇的长相特征。

后来警察抓住了那对夫妇,而黄车则被送进了Scrap Yard

Scrap Yard黄车身上的部件会被人们拆下来,装在自已的车上。黄车它还会继续发挥作用,继续帮助着需要它的人们。

好多好多年过去了,黄车它还是会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梦里它还是老样子,仿佛我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而我呢却总是忍不住想对它说:“真的好对不起,当初没能为你找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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