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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正躲進西山後、若隱若現的時候,天邊出現了一片彩霞,寧靜的眷村裡、原來三五鄰居的軍眷們、在例行的門前聚會閒話家常之後、陸續地回家燒飯,準備迎接外宿的先生,或放學的小孩。學童們放學了,三三兩兩的,背著鼓膨膨的書包,一面蹦蹦跳跳的追逐著,一面高談闊論著一天癟在肚子裡的話,恰像一群鬧巢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在眷村門口一個角落裡蹲著幾個幼童,年齡約在四五歲之間,聚精會神的忙碌著。我在外宿回家的路上、經過他們小天地的旁邊,不禁好奇的駐足靜靜的觀看。原來他們在玩著「過家過年」的遊戲。她們用磚角墊起了兩片瓦片,那算是鍋爐,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那不是勤務連黃士官長的小女兒嗎」她用一塊鐵片墊著自己的木履,用心的切著一些青青的野菜,平均的分盛在四五個汽水瓶蓋中,然後吩咐著另一個女孩,「阿琴,快去起火燒菜了」,被叫做阿琴的女孩「是李連長的小女兒」應了一聲,把幾根細小的樹枝草莖,節節的折斷送進架好的瓦片底下,再把瓶蓋中的碎菜倒在瓦片上,嘴裡嗤啦、嗤啦的響過幾聲後,便起身叫著「媽媽,菜好了」被稱作媽媽的女孩應了一聲,「好啦,快把菜蓋起來,等你爸爸回來吃飯」。阿琴應了一聲,一面在小裙子上擦了一下手,跑出大門,這時候我才發現所謂大門,是兩個用鼻涕畫著仁丹鬍、滿臉頑皮的小男孩,「是我們軍械士的兒子」在以沙土圍成的院牆缺口上,用兩塊半磚象徵而成的。阿琴站在門口、翹著腳、一隻手罩在眼上,做出一幅向遠處迢望的樣子,一面高喊著,「還沒看見爸爸的影子吶」兩個正在捧沙的頑童居然板起一付長者的面孔,小大人似地說:「等一等啦,還沒有聽見營房裡吹開飯號吶。」看見他們煞有介事的扮像,我不禁哈哈的笑出聲來!想不到這一笑竟破壞了這一幅數小無猜的兒戲!首先是阿琴瞪起了一對驚恐的大眼睛,接著兩片彩霞飛上了她的小臉,一溜煙的跑進眷村各角落,正在家裡張羅飯菜的媽媽,也慌忙端起兩碟小菜,三步兩步跟進,兩個頑童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含有自我解嘲的大笑,手腳並用、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掃平了他親手建立的房子,圍牆、鍋爐、盤、碗、然後呼哨一聲,拔腿飛奔而去。 我被這煞那間的變故,驚異的呆立在一旁!眼看著斷牆殘壁一幅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景象!心中無限歉疚!是我這不經意的一笑、使一幅太平盛世的合家歡,變成這樣支離破碎!像我大陸的家一樣,被戰爭破壞的那樣淒涼、那樣叫人傷心的難以忍受!我的眼睛漸漸的模糊起來!臉上有無數水珠滾落下,抬頭望天空滿天星斗,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呼喊著大陸的親人!滾進嘴角的水珠是這樣苦澀!辛酸!一種孤臣孽子地心情,油然而生! 如今我已成為80歲的老人了!當年的眷村都改建成高樓大廈,眷村中那群頑童,也都各自成家立業、分散東西,但那早年樸實、艱苦、卻能安分守己,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眷村生活,卻深刻心中永難忘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