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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唯一的黨外

(2006-05-09 01:51:08) 下一个

老爸有四十年國民黨黨齡,我們家六個兄弟姊妹,從小又都是喝國民黨奶水長大,在清一色的眷村鐵票區,為什麼會成為唯一的黨外?說來說去,可能都是老爸愛喝兩杯所致!

老爸雖只是日據時代小學畢業,但他一直很自信的認為,當年小學畢業生素質,比現今的高中、大學生還高。老爸喜歡看書,尤其有關中國歷史如「三國演義」、「水滸傳」、「七俠五義」、「唐祝文周」、「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等故事,他最有心得。

老爸每天讀報,年輕時候看的是深具批判性的台灣公論報,後來則訂聯合報和徵信新聞報(中國時報前身),也是「自由中國」半月刊的忠實讀者,對雷震先生相當敬佩。

也因此,老爸常藉著晚餐時間喝兩杯,酒酣耳熱,關起門來抒發個人政治己見,高談闊論,對國民黨政府和「臭頭仔」嚴厲批評。受忠黨愛國教育的六個子女,從小即經常為政府辯護,集體圍剿老爸,讓他節節敗退,搖頭不已,感嘆說:「你們長大就知道!」

1972年左右,大哥就讀大學後,經常帶回一些雜誌,包括「中國論壇」及「大學」雜誌等。我雖只是國中生,深奧內容不一定看的懂,但一有機會,也是和二哥跟著看。

我國二的時候,台中市長選舉,國民黨提名醫院院長陳端堂,與黨外的何春木競選。忠明國中訓育組長是陳端堂姪子,在朝會時上台呼籲全校同學,回家請爸媽支持陳端堂。那時的學校教育,讓我認為黨外是「壞人」。

後來,大哥到台北公司上班,住單身員工宿舍,有同事傳閱當年很敏感的「台灣政論」月刊,他也曾帶幾期回台中。大哥某些想法與老爸愈來愈接近,這份辦四期就被查禁的雜誌,二哥和我也認真翻閱過。

1977年左右,大量的政治書籍出版,包括林義雄和姚嘉文「虎落平陽」、張俊宏「我的沉思與奮鬥」、許信良「風雨之聲」等等,印象深刻的還有王拓「黨外的聲音」,內容介紹當年台灣著名黨外人士的政治經歷及民主思想,對我影響甚鉅。

已到台北唸大學的二哥,每次放假回家,也帶回各式的黨外刊物,我那時開始認識作家楊逵、蘇慶藜、陳映真以及立委黃順興等人。

唸台中一中高三期間,我下課後常到書店逛逛,最常到中正路的中央書局和附近一家書報攤,翻閱當期的黨外雜誌。後來發現,小我五歲的小妹,雖是國中生,耳濡目染,黨外書籍看的和我一樣多。

當年大選結果,黨外初獲大勝,贏得五席縣市長及十幾席省議員,我們兄妹在眷村屋內聽收音機報選情,每獲知黨外當選一席,均握拳歡呼勝利,高興不已。

1978年,我考上政大,年底的立委、國代選戰熱鬧滾滾,各種政治書刊及文宣出爐,令人眼花撩亂。我在台北亦熱血沸騰,每種黨外雜誌一定搶睹為快,同時趕了好幾場萬人空巷的政見會,我們三兄弟更在龍山寺廣場不期而遇。

當年選舉因台美斷交而停辦,之後,黨外運動愈趨激烈,「美麗島」雜誌創刊,風起雲湧。我若在自立晚報或雜誌,發現有好文章,必影印數十份分送同學或社團好友。我的政治狂熱,引起部分同班同學不解,有人建議我應轉政治系,有人以法統論反駁我的國會全面改選主張等。

大一那一年課餘,我花了很多時間,到校內的社會科學資料中心,大量閱讀過期的「自由中國」半月刊、「文星」、「民主潮」等藝文及政論雜誌。在圖書館也發現許多日據時代台灣文學作品,另外,每一期新發行的「台灣文藝」、「中外文學」雜誌等,都是我的最愛。

19799月,台大教授殷海光逝世十週年,獲悉有一場紀念活動集合時間與地點,我準時到台大校門口,和雷震夫人及一群追悼者,共搭一部遊覽車到南港殷海光墓園。在上車前,看到專程從台中趕來的作家楊逵,一個人站在角落等候,我特別向前致意,跟他聊了一下。五年後,楊逵在台中的告別式,我也前往現場默默追悼。

12月的世界人權日,高雄事件爆發,黨外重要人物紛紛被捕,黨外雜誌隨後一一查禁,國民黨抹黒謠言滿天飛。隔年,逃亡的施明德被抓,林義雄母女被殺,媒體全程報導「美麗島」大審,均對我有極大震撼。

大學三年級後,國內政治氛圍仍然蕭瑟,黨外雜誌氣若游絲。我和幾位關心政治的社團好友,偶而會一起討論議題,相互打氣,同時認真投入社會服務工作。那時已在校園內耳聞,有極少數支持黨外的學生,被認為常在一掛的,但我並不認識。

後來,結識曾任「政大青年」總編輯的謝金河和周柏雅等學長,跟他們到桃園縣關心黨外選情,謝金河當年雖年輕,即看的出頗有氣魄及選戰策略。黨外「長子」林正杰退伍後,積極籌辦「進步」雜誌,我也跟著謝金河等人,到雜誌社與林正杰、林世煜、小魏討論,不過我旁聽居多。

大學畢業前一個月,雖還有一年十個月的兵役緩衝期,但對個人未來前途,深感茫茫然。有一天,突然豁然開朗,決定了自己人生目標,我關心台灣政治、關心社會改革,未來我將以「社會運動家」,做為終身職志。

當年「社會運動家」的理想,如今回想起來,確實天真浪漫。但退伍後,我進入新聞界十五年,一直是以「社會運動家」自許,做一個出類拔萃的基層記者。從黨外到民進黨的成立,我也有機會在第一線觀察、支持,甚至幕後參與,一直到2000年親眼見証政黨輪替。

身為台灣人老芋仔之子,除了我之外,我們家每個兄弟姊妹,應各有政治啟蒙的特別經驗。當然,最關鍵的因素,還是從小在餐桌上,與老爸酒後「精神講話」的辯論所致。後來,當自己發現真相,徹底覺悟後,一個個從喝國民黨奶水,漸漸轉為支持黨外。

1987年底,民進黨成立,農曆過年時,我和小妹到篤行市場買春聯,我們請執毛筆的先生,上聯寫「番薯不怕落土爛」、下聯「只求枝葉代代湠」,橫批為「民主進步」,貼在眷村家門口。不知道其他外省人鄰居是否看的出門道?那一次,是我們家歷年來最精采的一對春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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