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观察之九十五 --- 中国经济奇迹 符合世界利益

安·克鲁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一副总裁）

　　中国经济增长对全球经济复苏的贡献已经一目了然，但是人们也怀疑这种增长是
否可持续。对中国的决策者而言，面临的挑战是在不引发通货膨胀的情况下，确保经
济平稳着陆，避免大的滑坡．

　　在世界经济中，中国扮演的角色正日益重要，这种日益重要的角色也为这个国家
自身和世界提出了新问题。

　　在讨论亚洲经济其中的一个较为突出的特点前，我想说一下最近发生在亚洲的灾
难事件。这场灾难袭击了印尼、斯里兰卡、印度、泰国和其他几个国，其广度还是我
们难以全面理解的。海啸遗留的巨大灾害是难以估量的。

　　国际社会的反应前所未有，不论官方还是个人，都大力施助。现在的挑战是帮助
那些受灾国，首要的是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他们也需要来自外界其他形式的援助
，以重建家园。这是一项长期工作，它对保持目前的发展势头至关重要。

　　从这场灾难的第一天起，ＩＭ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清楚表明，准备帮助那
些受灾国，以保持其宏观经济的稳定。我们已经对那些请求援助的国家作出了积极回
应。

　　短期和中期的救援当然至关重要，但是从长期来看，保持全球经济的增长对帮助
那些受海啸灾害极为严重、需要重建家园的国家而言，也很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
亚洲经济的活力保持与恢复将很重要。而中国经济是实现这种活力的关键一部分。

　　我们对中国经济最近数年的快速增长都相当熟悉。它的表现引人瞩目：从１９９
０至２００３年，实际ＧＤＰ平均增长９．７％。直到今天，这种增长的步伐未见放
慢迹象———我将在稍后讨论所谓软着陆的话题。这种快速增长给中国和全世界都带
来了显著影响。

　　我们都已经意识到这种变化的内涵。最近这些年来，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中国自
身上，也体现在它对世界的影响上。

　　快速的经济增长提高了成千上百万的中国居民的生活。在过去的十年甚至更多的
时间内，数以千万计的中国居民摆脱了贫困。

　　并且，不应该忘记的是，中国经济的起步非常低。在过去的十多年内，尽管名义
收入已经翻了一倍，但按国际标准，人均收入仍然相对较低。实际数字表明，中国与
它的很多邻国比起来，仍然相当的贫穷。按照世界银行的分类，中国还是一个中低收
入的国家。

　　这个经济体仍有许多需要迎头赶上的地方。如果中国想进一步降低贫困率，持续
快速的经济增长将至关重要。中国当局面临的挑战是要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确保这种
增长是可持续的。

　　但是现在，中国经济的总体规模，以及它快速增长的速度，使它成为全球经济体
系中的一个重量级选手。按照名义上的数字，中国目前产出相当于加拿大的１．５倍
，占全球总产出则接近４％，但这一比例并不比２０００年多多少。

　　不过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占全球总产出的份额已经从２０００年的接近１１
％，上升到２００４年的１３％强。超过了加拿大、法国、意大利和英国；几乎是日
本的两倍。确实，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如果我们把欧元区看作是一个单独国家的话
，中国是世界上第三大经济体。

　　中国在世界贸易中的份额上升得更快。１９９０年，它在世界出口总额所占份额
为１．９％；２０００年上升到４％，２００３年为６％。中国在世界进口总额从１
９９０年的１．５％，上升到３．６％，到２００３年为５．７％。

　　中国支撑全球经济回升

　　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是支撑目前全球经济回升的一个重要因素。依据历史标准，
２００１－２００２年度的全球经济衰退是相对温和，并且历时较短。全球的经济复
苏却非常强劲。尽管地区性的政治紧张关系仍然存在，油价显著上涨，但复苏的前景
仍然相当看好。

　　当然，美国经济仍然是全球经济增长重要的发动机。但是中国对全球经济，特别
是对亚洲经济增长的贡献在最近数年内日益显著，其原因部分是前面已经提到的两个
因素：中国经济超乎寻常的快速增长，和在世界经济中日益彰显的重要性。

　　尽管欧洲和日本经济表现疲软，中国经济还是很抢眼。很明显，中国已经取代日
本，成为区域经济增长的发动机。由于日本经济在最近数年的表现乏善可陈，中国经
济的崛起对亚洲其他各国的经济至为重要。中国和亚洲之间的经贸往来增长迅猛。比
如韩国对中国的出口量占其总出口的１／５，而在中国所有进口的商品中，有１／１
０是来自韩国。

　　中国对于日本也很重要。日本对中国的出口增长率大大超出其总体的出口增长率。

　　对于东盟五国——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印尼和菲律宾，中国也成为日益重
要的市场。１９９５年，对中国的出口占到东盟五国总出口的２．６％。到了２００
３年，这一数字已经上升到６．７％。印度对中国出口份额也在同期内上升了４倍多
，从１９９５年的不足１％增长到２００３年的４．５％。

　　由于欧元区的经济持续不景气，中国经济的影响已经超出亚洲范围。从１９９５
年开始，巴西对中国出口的份额从２．６％上升到６．２％。在同样的八年内，阿根
廷对中国的出口份额上升了６倍，从１．４％到８．４％。从２００１年开始，每年
翻倍增长。

　　中国商品的进口增长十分迅速。在１９９０年，中国还不是大豆进口国。去年据
估计它的大豆进口总量约占全球的１／３。在２００４年，中国棉花进口约占全球的
１／４。１９９０年，它只有７％。去年中国钢铁进口总量约占全球的１／１０，比
１９９５年多出一倍有余。中国的石油进口量仍然不大，只占全世界总进口量的３．
４％，但是在１９９０年，这一数字只有０．５％。

　　软着陆前景

　　因此，中国经济增长对全球经济复苏的贡献已经一目了然。但是很少人认为这种
增长的步伐是可持续的。对中国的决策者而言，面临的挑战是在不引发通货膨胀的情
况下，确保经济平稳地着陆，避免大的滑坡。

　　去年，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中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旨在放缓经济增长步伐
，以达到软着陆的目的。这些措施大多是采取宏观调控的形式，其中包括银行信贷手
段。在去年１０月末，他们也宣布了适当提升利率。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
信号可以表明，经济增长已经被宏观调控至一个可被视为可持续增长的水平。在第三
季度，固定资产投资、工业产出和零售业增势继续。经济增长仍然存在瓶颈问题，尤
其是在能源和运输方面。

　　经验告诉我们，要实现向一个适度、可持续的经济增长转型，是相当困难的。如
果调控力度小，可能会难以遏制经济高速增长，增大通货膨胀压力。调控力度过大，
又会有使经济停滞不前的危险。这实际上是在二者之前寻求一种适当的平衡。

　　中国政府的决策者很清楚，希望避免经济陡然刹车。很难说这只是他们自己的事
。中国对亚洲和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是如此巨大，政策决策者和出口商们担心这个亚
洲最大经济体在需求方面突然不合时宜地大幅下滑。

　　正如我已经说过，现在断言经济已经软着陆还为时尚早。但是，我认为，对经济
硬着陆的担心可能有些过头，原因有两点。

　　首先，中国经济硬着陆对邻国的影响可能并没有此前很多人预测的那样显著。去
年中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实施了一项模拟实验，以评估在中国经济下滑时，其对亚
洲其他国家的可能影响。计算表明，投资增长率下降５．５％———在中国，投资占
ＧＤＰ超过４０％———将会导致ＧＤＰ下滑４％，以及进口下降１０％，相对于其
他因素不变。

　　ＩＭＦ的计算表明，中国进口在如此相对剧烈下滑时，将会在短期内产生较小影
响，世界总的ＧＤＰ（按购买力平价标准汇率）减少大约１／３个百分点。从其长期
对亚洲的影响看，几年后这一数字也许会升到０．４５个百分点。

　　当然这对有些亚洲国家的经济影响也许会比较显著。考虑到整个亚洲经济体相当
的健康，这样的影响还属可控范围。

　　美国和欧盟仍然是亚洲各国重要的出口市场。只要美国的工业品市场增长势头得
以持续，并且欧洲也能稳定提升的话，即使中国在进口有大的滑坡，亚洲的其他国家
也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出口增长。

　　除亚洲之外，中国经济的硬着陆只会带来很小的影响。尽快近年来的快速增长，
中国与亚洲外的国家贸易还低得多。比如说，即使从长期而言，最基本的估计是其对
美国和欧盟的ＧＤＰ影响不超过０．１％。

　　其次，对经济硬着陆景象的第二个缓和因素是中国政府的可能反应。至今他们表
现得相当谨慎，期望将经济平稳过渡，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这强烈表明政府会
对任何急剧下滑的迹象立即作出反应。很难想象，经济持续滑坡超过一至两个季度，
而政府没有任何反应。ＩＭＦ的分析没考虑到可能的政策反应。

　　更重要的是，从长远看，中国将不再把行政调控作为主要依赖的经济调控手段。
中国政府越迅速地准备转向依靠市场机制，中国经济和其未来发展前景就会越多受益
。让市场更加自由地发挥其作用，会使得经济快速持续增长变得更为容易，并且减少
了为避免经济过热而采取的干预。从长期来看，没有比价格激励更好的替代物，以传
递恰当的经济信号。

　　中国去年１０月小幅上调利率是沿着这个方向上的一个令人欢迎的举措。它也是
一个令人鼓舞的信号，表明政府忠于他们控制通货膨胀压力的承诺。

　　更灵活的汇率取决于解决银行问题

　　对中国而言，在现行的汇率体系下，使用货币政策作为反通货膨胀的手段，还是
相当困难的。有一种很流行的观点是中国应立即转向可浮动的汇率制度。继续信赖固
定汇率已经成为中国和它的一些经济伙伴关系紧张的原因。

　　毫无疑问，汇率更大的灵活性是令人期望的，也将符合中国的利益。它将势必使
得使用独立的货币政策更为容易。ＩＭＦ一直认为，中国应该逐步向浮动汇率前进，
其政府自身也将此作为一个宽泛的目标，但没有时间表。

　　但是更为关键的是，汇率更大的浮动性必须伴随着解决银行系统的结构性问题。
不良贷款问题确实不只是中国银行业具有。但是尽管银行业的改革向前推进，不良贷
款仍然是个问题：过度投资伴随着持续的快速经济增长必然会产生新的不良贷款。

　　中国银行业在结构重组和改革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好的进步。但是，如果期望向着
更加浮动的汇率制度平滑过渡，这种势头仍需要保持下去。

　　中国继续经济奇迹至为关键

　　中国政府在寻求一种路径，保持经济增长以消除贫困，同时又能避免通货膨胀的
压力，从而最终影响到经济的增长。他们经常使用一些政策性手段。在一个日益市场
化的经济体，这些手段已经变得收效甚微。

　　当然，这些挑战对中国而言并不是新的。我们今天目睹的中国转型开始于２０多
年前。即使在一个小的经济体中，调整和转型也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中国的
经济总量既不小，情况也不简单。

　　我们的经济财富现在越来越多与中国的经济财富相互关联。中国的绝对规模和经
济活力对全球经济而言的重要性与日俱增。由于在整个２０世纪９０年代日本经济的
停滞不前，在支持和帮助驱动亚洲经济增长中，中国扮演了关键角色。并且由于欧洲
经济增长仍然黯淡无光，中国经济增长所提供的机会对亚洲以外的世界也日益重要。

　　中国继续其经济奇迹，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