鹑之奔奔

我正在绞尽脑汁要去沙特阿拉伯转上一圈。从多哈到沙特边界不过百多公里的路，一个周末就能到麦加(MECCA)或者麦地那(MEDINA)打个来回，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开车去沙特旅行也就比登天容易一点点，而且需要钢丝般强健的神经。

一

耳闻沙特，还是在公司中国分公司工作的时候，那时各部门的经理均来自美国，却无一例外地都在沙特项目上工作过，跨国工程公司似乎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雇员们没去过沙特就不能算资深。闲下大家聊天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啤酒和葡萄酒都可以自己酿的，也不需要多好的技术，买来容器和原料，照单操作就是了，虽然麻烦却也别无选择，沙特禁酒，纵有千两黄金也难买一瓶。这酿着酿着就酿出乐趣来了，项目营地时常组织酿酒大赛什么的交流经验，都说没学会酿酒的等于没去过沙特，当然也有留下后遗症的，比如一老兄后来只喝工业生产线上下来的啤酒，说是喝家酿的喝伤了。

当时，中国分公司的总裁属于没去过沙特的极少数人，好景不长，两年任满，便被调往那里。在送行晚会上，几杯红酒下去，他强烈要求大家肃静，听他讲讲那个将要呆上两年的国家。 “ 这本《时代周刊》是在北京买的。 ” 他翻开中页，给大家看一张照片：职业女性穿着非常职业的套装。 “ 这本是我在利雅得（ RIYADH ）买的，同一期。 ” 职业女性的小翻领变成了高领，短袖变成了长袖，头上更包上了一条头巾，最有意思的是，所有的这些变化都是手绘的。沙特阿拉伯的海关有一群雇员，专门负责审查杂志报刊，凡有裸露图片的一律手工加衣戴帽，即便是私人邮件中的图片也逃不过，注意了，这里所谓的裸露，是按沙特的标准定义的，最多就是露个脖子、手臂、小腿和头发，再多一点，收件人就该进监狱了。

二

公寓里的电视能收几百个台，一天好奇，把什么伊朗伊拉克埃及黎巴嫩的电视台挨个转一遍，还就沙特的几个台最乏味，总是一个或一群白袍男人们咦咦呀呀唱圣歌 …… 。唉唉，看起来沙特的业余生活和沙漠一样荒凉。而且，据说最让外来人不能忍受的是除了自家太太，其他女性最多能见个黑色轮廓，就这还不常能见到，沙特女性只有两种职业能够选择：教师或者护士。据说前段时间总算选出了位女性副部长，也就是个 “ 摆设 ” 而已，再说了，捂得严严实实的，谁知道面纱后到底是谁呢？几个人轮换着当 “ 摆设 ” 也未可知呢。

我曾经以为公司沙特项目是绝对不会让女性雇员过去的，虽然职位说明中并没有强调只要男性。实际上，沙特对外国女性职业的规定不象对本国人那样严格，也确实有不少外国女性在沙特从事两种规定职业外的工作。尽管如此，女性在沙特工作所受的限制也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几年前，公司有位女性雇员接受了沙特项目上的职位，她丈夫做为家属随行，可这工作签证是怎么也办不下来，无论公司动用了多少关系，原因很简单，妻子作为主申请人丈夫作为附属申请人绝对没有先例，最后的妥协是，公司给了丈夫一个职位，然后妻子做为家属随行，这才把签证办了下来，虽然妻子的职位远远高于丈夫。

三

每年的四五月份，正是阿拉伯半岛的沙暴季节，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天昏地暗起来，四月初那场，到达多哈已是强孥之末了，即便如此，也很是让我惊了惊。想象一下，如果在沙漠里开着车突然来这么一场，该是多么的可怕。一位同事就曾经历过这么一场，突然眼前一片混沌，车撞上一物后翻滚，他侥幸逃出，强风袭来，当时要不是仅仅抓住车的保险杠，早就葬身翰海了，沙暴减弱时，车已经被埋了一大半，正在庆幸死里逃生时，眼前突然海市蜃楼般冒出两警察，宣布他被捕了。原来沙暴突来时他撞上了一只骆驼，沙特法律，不得杀骆驼，车祸也不行。正逢周末（沙特周末是周四和周五），电话都不许打，可怜的人，只好在监狱里过了三天才被公司解救出去，这还是托了关系的，否则，慢慢耗着吧，过个三年五载的总能出去的。

如果是女人，别说撞骆驼了，连撞只耗子的机会都没有，沙特法律规定：女性不得驾车！如果仅有法律条文也就算了，这警察执起法来可绝对不含糊，一旦发现女性驾车者，先关进监狱再说，至于关多久，就要看关系和人了。

同事的太太说有次她在约旦和沙特边界，误入边检的单行车道，只能到沙特境内掉个头，三百米而已，就这三百米沙特死也不让她过，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是女的，而女的在沙特的国土上不能驾车。她只能把车停一边，烈日下走过三百米沙特国土，回到约旦一方，然后雇人（当然是男的）走过去把她的车开过来。

最悲伤的故事属于 一对美国夫妇，丈夫开车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痛，他有心脏病史，妻子立刻换位开车去医院，走了三百米不到，被警车拦下，不由分说将妻子投入监狱，丈夫因未及时就医而亡。在沙特，生命和宗教法律的尊严，孰重孰轻，由此可见一斑。

四

既然女子不能开车，坐车总成了吧？也不成，得看是坐谁的车？丈夫和男性亲属的，可以，其他男性，哪怕是男朋友，绝对不行！在沙特，岂止是男女授受不亲呢，连同行共饮都不成，随时会有警察拦路要求出示婚姻或者亲属关系证明（听着挺象很多年前国内的招待所吧？），没有？先进监狱呆两天再说。如果是外国女子，更惨。

公司项目上有对菲律宾恋人，开车去约旦度假，一路上有不少检查站，居然都让他们过了。回来时都快到家了，遇到麻烦，一个检查站要求他们出示结婚证，没有？好，进监狱吧，女的判了五个月，男的判了九个月外加鞭刑，具体多少鞭我忘了，反正是前几个月每周五都要挨鞭子。穆斯林法律规定女子不处鞭刑，但当那菲律宾女子出狱时，护照上被盖上了一个大戳 “ 妓女 ” ，并立刻递解出境，永远不许入境。就算允许，人家还会来吗？啥也没干，不就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同乘一辆车吗？

另一同事一年前离开沙特项目，离开前一天，遇见承包商，被拉去一起吃饭，席间，有承包商的妻子在坐。同事说他那顿饭吃得那个紧张啊，生怕警察冲进来，把他给拿了，走都要走了，可不想尝监狱的滋味。要说是人家的妻，和他有啥相干？当然相干，谁让他在公共场合和不是自己妻的女人同桌呢？警察真想抓你，这绝对是个好借口。同事讲故事的时候我们正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吃午餐，他说我是他七年来第一位在一起用餐的异性，说时不由自主的看一眼餐馆大门。他在沙特呆了六年，到了卡塔尔依然警觉，虽然卡塔尔的环境宽松很多，至少他不会因为和我吃顿饭而挨鞭子吧。可是，六年养成的习惯哪里能轻易地抹去？

还有利用变态法律报复的，一女子甩了自己的男友，和另外一个人好上了，男友不甘心，趁女友和新男友以及朋友在家聚会的时候，报了警，结果跟电影里一模一样，警察一脚将门踹开，逮捕了除了一对夫妇外的所有人，监狱鞭刑盖戳递解出境。听这故事时我正在家请客，边听边回头看，生怕警察一脚踹开我的大门，在坐的只有一对夫妇，如果要进监狱，我肯定逃不过。哦，忘了，这里不是沙特阿拉伯，听故事都听得我神经过敏。

(图:利雅得的市场,图片来自互联网

昼思夜想了很久，发现要开车去沙特，选择只有两个：要么立刻找个人嫁了，老公当司机用，这个操作起来似乎不太具有现实意义，要么就是等老弟来度假，当然得让他把我们姐弟关系的公证件带上，否则，度假就度进监狱了。无论如何，短期内是不能去了，望着风沙漫天的地平线，我长叹咫尺天涯的无奈。

2009年4月27日于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