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程霞由施耐德先生送回到住处后，由于那份卡珀基诺和酸樱桃蛋糕，她已经不饿了，也没心思做晚饭，进门后，脱下外衣，就把自己扔到沙发上，看着由天窗射进来的夕阳的余晖，想着施耐德的那些话，还有那个职位。

她的确有些动心。从日本来到德国，在延根公司工作了近两年了，公司的各个部门都轮换着呆了几个月，现在转到了销售部。虽说去年年底也去了一趟国内，探索了一下国内减速箱的需求以及生产和销售的情况，也只是史大德勒得在知道了自己要自费回国探亲的消息后，才找到了自己，说能否趁此行业顺便了解一下中国的这方面的情况，并说路费由公司报销。其实那趟回国，程霞只是想透透空气，换换脑子，看看妈妈和女儿。当然也想看看国内这方面的情况。被史大德勒这一委托，她也只好改了原来想好了的路径，没回武汉，却约上了在大连的大姐，在东北三省转了一圈。那时消息不如现在这么容易，上网一查就能知道大概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工厂，生产什么东西。像减速机这类的东西，当时，还没有专业专门生产单一减速机的厂家，一般的都是在生产工作机器的厂家里自己给自己生产的机器配套减速机。

在设备和技术条件上，能有能力与延根公司相配的，当时只有国营企业，而国营企业几乎全是成套配置的，一个企业就是一个小社会，不仅有自己供销，生产设计部门，就连食堂、幼儿园、医务所、招待所等后勤设施也是齐全的，更不用说为自己生产的机器配制减速箱的车间了。当时程霞凭着自己原来在国内工作过了两年的经验，按延根公司的产品，找出了几家肯定需要减速机的厂家，甚至已经知道他们有减速机车间的厂家，跟大姐合计一下，事先用传真通知了这些厂家，订好行程，带上了一些延根公司的产品介绍，就匆匆上路了。

一路转下来，虽然已经与几个厂家签订了双方共同开发产品市场的意向书，但其实这些厂家几乎是都可以自给自足的，加上延根公司的产品价格昂贵，如果不是在技术上有很大的突破，他们并不是很感兴趣使用、推销延根公司的产品，只是希望延根公司能给他们投资，以提高他们产品的名声、质量。

前不久的那个中国工商代表团中，倒是有一家在杭州的矿山、空间结构机械厂对延根公司的产品很赞赏，并主动接近了延根公司，但那之后的联系中，这家工厂的技术人员对延根公司产品的技术水平给了很高评价，但他们的采购部门一直没发出订单，就连一切条件都谈好了的试销订单都没有来。

程霞感到自己很失败，但这事儿谁也不能怪，延根公司生产的减速箱的价格，比国内的同类产品的价格要高出三倍多，虽然延根公司减速箱的寿命要比国内同类产品的寿命长出 4-5 倍，精度和使用上的便益之处也远比国产同类减速机好得多，在当时的中国市场里，价格还是个主要竞争项目，许多用户在赞叹的国产品的同时，也被其价格而咂舌。

国内的厂家们当然有许多识货的，但希望外商能投资，起码合资来使延根公司的产品出现在中国市场上，可延根公司目前缺乏的就是资金，急需的是订单！这样用减少工作时间的方法来节约工资开支，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如果在近期内还没有起色的话，连程霞也开始觉得施耐德的话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即，她若主动离开这个公司是给他们减轻了负担。

如果让程霞负责面向中国的销售，这样干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绩的，毕竟供需不平衡，而程霞也不是个搞销售的料子，跟国人谈销售，总是被国人要求：若延根公司来中国投资，就欢迎合作，谈到销售代理，就没话了。也是啊，程霞找的都只是生产厂家，没去找销售或是业务代理商。

看来，干什么都得“有钱”！程霞接着想，现在这个 GEA 集团，看来是有钱的！如果去了那里，虽然需要先适应一段时期，但起码不会让人觉得事情是这般的困难！

可 GEA 需要的是管理人员，程霞又想，自己没有做管理工作的经验，那 GEA 又是那么大一个集团公司，自己能做好吗？在延根，公司的规模不大不小，自己也都熟悉了各个部门的情况，而且那里人们，从上倒下，都对自己十分关心，那就像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一样，你要是有了点儿难处，只要跟大家说出来，都能得到关心和帮助，。。。想不出个头绪来，程霞干脆先把这思绪放到一边，起身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节目里在介绍一种新的能源：风力发电，这也是延根公司目前产品中的一大项目，在北欧，延根公司的增速机很受风力发电机的生产厂家的青睐，程霞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上班来，程霞有些提心吊胆，或者说是“做贼心虚”？担心着昨天的那一幕，不知在公司里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销售部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坐在程霞旁边的罗德老头子仍是那样神经兮兮地与程霞打招呼；坐在程霞对面的施瓦茨（黑）先生也没有多话；布莱科瑟勒出差还没回来；销售部头头威廉海姆的办公室的门也如往常一样，关得紧紧的。

早餐的 15 分钟休息时间里，程霞与罗德谈起了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风力发电机的新闻，罗德老头儿倒是很健谈，马上接过了话茬子，高谈阔论起来，后来施瓦茨闷声不响地说了声：“我们已经与这电视上提到的 Nordtank （北罐）一起，又在争取一个大项目呢。”

“是吗？”罗德老头儿也来劲儿了，“那个大项目？”

程霞记得前两天罗德还把延根公司与 Nordtank 签订的一个协作合同作为样本，给程霞看了，并且还很得意地跟程霞说，这个项目是他一手谈下来的，可程霞看完后，里面有很多地方加有修改，那笔迹，显然是威廉海姆的。

施瓦茨漫不经心地看了程霞一眼，说：“这回，估计要程霞出马了。”

罗德有些不解：“我怎么没听 Nordtank 说起过还有一个大项目？”

程霞明白过来了：“就是那个中国新疆的项目吧？听威廉海姆提到过。”

正说到这里，威廉海姆办公室的门开开了，罗德条件反射似的，马上转过身去，抓起自己桌上的几张报价单，装作在审查的样子。程霞每看到他的这个动作，就要在心里笑上几秒钟。

走出门来的是哈曼斯，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小的香水瓶，一边走，一边往自己胸前和衣服的下摆上涂着香水，顿时，办公室里香味弥漫。

哈曼斯跟程霞好朋友 — 男朋友 -- 凯文是铁杆哥们儿，不用说，是凯文托哈曼斯将程霞收留在他的鼻子下面的，哈曼斯比凯文大上几岁，但看上去要比凯文老的多，估计是因为当了公司的二把手，操心的事儿多了，操心操的吧。跟凯文一样，哈曼斯也是搞销售出身的，现在公司里除了史大德勒就是他了。自从公司起用了威廉海姆后，哈曼斯平时来公司的时间就减少了。

过眼烟云-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