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新学期开学,小歌以为脱离了餐馆打工的她自此都会生活在校园的艳阳之下,没想到她还没注册课程,大明就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他们俩为了小歌注课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小歌想先摸摸底,第一学期注三门课,反正还要当TA,她觉得自己要适应适应语言和她所不熟悉的教学方式,探一探深浅。没想到大明一听就急了:
“什么?你只注三门课?这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人家谁不是每学期尽量多修课程,能早毕业绝不赶晚,抢着上课的!你还把修课当逛公园呢!”
小歌一听,也不知道他说的“人家”是哪个人,哪一家,她惊叫了一声:“啊?五门?不要活了?谁知道哪些课容易哪些难啊?万一一个HANDLE不住,我还不惨了?我还做TA哪!”
大明翻翻白眼说“谁不是做TA,RA的,TA比RA还不动脑子,糊弄一帮本科的小P孩儿还不容易。”
“那也不行啊,第一个学期,我又不是学CS科班出身的,刚开始念书,还不定摸不着北哪。”小歌心里打着鼓。
大明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摸不着北?你都读了那么多年了,国内还研究生呢,都白读了?!”
小歌有些不服气,国内和国外读书又不见得是一码事儿,再说她读的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不过她看大明不屑一顾的样子,把话咽下去了,小声嘟囔说:“反正我不去注五门,急什么,不就晚一学期毕业吗?我还想多学点东西呢。。。”
没想到大明听了小歌的话,像突然爆发了似的,提高嗓门指着她鼻子说:“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要准备得好好的,不懂得去TAKE RISK!不懂得要跳起来去争取,永远这么被动,你去吧,等你准备好的时候,机遇早就溜走了!现在工作机会这么好,谁不是疯了似的冲上去尽早把坑填上,就你,还要多学点东西。。。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小歌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都被大明的话打晕了,等她明白过来大明说出的每一个字,泪水像开闸的洪水喷泻下来,她知道自己是个“永远被动”的人,也许也是“没有用”,可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些话会从大明的嘴里说出来,一个她还爱的人,也以为至少还能够“欣赏”她的人。。。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像在暴风雨中的花一样立时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小歌用手捂住脸,嚎啕大哭。
大明大概见势不妙,过来要拉开小歌捂脸的胳膊,小歌只是努力地推开他,两个人推推搡搡,小歌使出浑身力气甩开大明,然后冲向门口,拉开门,离开了家。
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被风吹一下,似乎感觉有点冷,也有点清醒,她站在门口,有一个瞬间,似乎还指望大明也许会跟出来,把她拉回家。她站住,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多长,身后的门并再拉开。
小歌绝望地走到街上,呜呜地哭着,一会儿用胳膊擦一下眼睛,换一换气,要不她觉得自己连哭带抽,几乎要窒息了。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夏天的晚上,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走走停停,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在这一刻她觉得好悲哀,似乎偌大一个美国,除了那个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她竟然无处可去。也没有人认识她或者可以暂时收留她一下吗?
小歌拣了一个人行道,坐下来。仔细回想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躲避,最后想起了一起在餐馆打工的老杨。老杨好歹住得和她很近,步行就可以到达。小歌像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向老杨家走去。
等她满脸泪痕出现在老杨门口的时候,老杨吓了一大跳:“小歌,你怎么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歌很郁闷又很不好意思地说:“老杨,我。。。刚跟大明吵架了,能上你这儿坐坐吗?”
老杨热情地把她让进去,小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经过讲了一遍,垂头耷脑地等着老杨来安慰安慰她。老杨毕竟比她年长好几岁,又有了孩子,还是“见多识广”一点。她说:“嗨!你也不能就认为你们家大明不欣赏你。”
“男人说话,经常是不过大脑的。”
“他让你早点毕业,是可以理解的,谁不想快点过上好日子啊。。。”
“他让你去修五门课,那是他认为你能干,觉得你可以应付的来呀。他要是真是认为你是个麻绳提不起来的豆腐,恐怕你就是选了三门课,他还会说,以你的熊样,能HANDLE吗?”
“他只不过用了一种不中听的说法表达出来了,你就受不了了。。。”
小歌听着简直震惊坏了,大明的话居然还可以这么理解,真是匪夷所思。她疑惑地看着老杨,问:“你真认为他是这么想的?”
老杨似乎很有把握地说:“嗯,不能有其他的解释啊!你这么聪明能干。。。他不过是,想激你一下罢了。”
小歌仍然是将信将疑,“大明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再说我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干吗我非要修五门课,还是第一个学期。”
老杨说:“你们俩其实都有道理,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让你自己决定。”
小歌老老实实地说:“他逼我也没用,回头我PROJECT做不出完了,还能指望他?!”
不管怎样,听了老杨的解释,小歌算是止住哭,心里好受些了。
她看见老杨才两个月的小宝宝,嘴里衔个奶嘴,眼睛亮亮的,滴溜滴溜转,好像在朝小歌看,小歌心里一动,把他抱起来,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说:“我听过你好多故事哩,在娘胎里就不老实的小家伙。。。”老杨的儿子听见居然冲小歌傻乐,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小歌也被逗笑了,说:“你这个儿子好活泛哪,聪明蛋子,是不是像他爸爸?”
老杨笑着说:“长的像,不过脾气千万别像他,他小时候那么调皮,儿子要长他那样儿,到时候还不把我折腾死了?” 她看见小歌还是抱着胖小子不放,企图去摸他的脸蛋蛋,就笑着说:“你这么喜欢孩子,赶明儿念完书了自己也赶快要一个,生孩子是赶早不赶晚哪。”
小歌听见这话,又想起了大明,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孩子放回了它的小床,没有说话。
老杨见她不搭腔,说:“你们俩别闹了,你说你们两个人都在一块儿,还都有资助念书了,幸福生活就在前头,叫多少人都羡慕哪,听我的,回去和他好好谈谈,然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两口子,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小歌想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梳理着自己纷乱的想法,一边有些困难地说出一句:“我,觉得我们...好像不大MATCH似的,就会相处起来...彼此伤害...也许是, 我, 太--敏感了.而大明,又是男生当中,嗯,比较酷的那一种?”
老杨说:“两口子,哪有那么MATCH的啊?男的也都是,很粗心的,说话不知道轻重。我回想自己刚结婚那会儿,老公也把我气哭过好多次,后来好像就皮实了,他说什么我都知道他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小歌抬眼看看快乐平静的老杨,还有她的宝贝儿子,想象着她多年前像自己一样被老公气哭的样子,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嗯,渐入佳境?”
老杨说:“总得有个一两年的样子吧,我们俩还是人家介绍的哪,恋爱的时候就分在两地,写信那都是谈工作谈生活,没谈多少感情,后来就结婚了,突然之间住一块儿还真不习惯,没少闹别扭,...这么些年,还不也就过来了?”
她看看小歌,话题一转,说:“你也是的,别看平时里面面乎乎,是个大面包,其实啊,大小姐的脾气也不小!哪儿有这么一生气就跑出来了?还是大晚上的,万一。。。他找不着你。。。”
小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有点,晤,冲动。”不过她还是为自己狡辩了两句:“我其实,也没想真的,离家出走什么的,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可是,他并没有。。。追出来呀?他根本就,不CARE我嘛。”
老杨叹了一口气,说:“他也确实,不会哄人。谁叫你们年龄相仿来着?二十五岁的男孩子。。。天知道他们还在想啥呢!”
小歌笑了一下,这么让老杨一说,她也觉得他们俩就像在过家家,成天为谁说了什么话来生气,准确地说,是小歌自己为了大明说出的话生气。大明呢,好像从来就没气过,似乎对什么都不CARE一样,当然,小歌觉得他这种对外部世界和小歌“置若罔闻”的样子也叫人生气。
小歌最后用这些乱七八糟的逻辑把自己都弄糊涂了,“难道我就是个小气包儿吗?”她心里问,可惜她的大脑还在搅浆糊,保持了完全沉默,自然没有回答。
小歌又和老杨聊了一些家常,一直赖到快十二点,才告辞出来。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大明会不会出来找我呢?”她想,“应该不会吧”。
“那,他会不会正在担心,到处打电话呢?”小歌猜着,“应该会吧”,不过大明并没有老杨家的电话,所以才没有打过来。
“大明没准儿,现在正在家里呆坐等着她回来呢”,小歌想到这个的时候,觉得家有了盼望,而且,经过老杨的开导,她好像已经气消了似的,她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几乎有点小跑地,回到家。
她一开门,就觉得家中有一股冷冷的气息,客厅没有灯,也没有人。小歌犹豫地走进卧室,黑乎乎的,她隐约看见床上的人形。“难道大明已经睡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在她“离家出走”之后,大明竟然。。。可以这样淡然地睡去了?!
她摸到床上,听见大明睡熟后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真的睡着了。小歌立时觉得刚才让老杨MASAGE过的心又有一块碎了下去。“原来就是这样的,”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眼眶,“他原来竟然可以这样不惦记我。”好像种种出门前的愤懑和绝望又重新回到了心里。
小歌想起以前他们拌点小嘴的时候,一直会把不说话的状态延伸到上床时间,两个人冷冷地躺在一起,小歌又觉得很尴尬,就会忍不住去找大明再“论理论理”,企图想把分歧解决了,在睡觉之前和好,来HUG HUG一下入睡。
但是大明是个睡觉质量不很高的人,如果不在每天规定的时间内睡着,就很难再入睡了。所以大明对这种睡前要和好的愿望一点也不迫切,也不觉得有再讨论的必要。说“你别再罗嗦了,明天再说不行吗?一会儿过了睡觉时间我得翻烧饼了,你倒好,可以随时都睡得呼呼的。”最后经常是大明遂了他雷打不动的睡眠,而小歌还在床上郁闷地想心思。不过即使想,她也不敢乱翻身,万一把大明翻醒了,他又会不高兴。
小歌觉得大明一定是也遵从了“妻大理大都大不过眠”的原则,肯定到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床去了。可是,小歌毕竟是离开家好几个小时,到快十二点才回来啊,难道他真的就这么冷酷无情吗?小歌实在太想不通了,不过一会儿又嘲笑自己说:“连你走出家门他都不肯上心追一下,你还指望个什么?”
小歌坐在床边流了一会儿眼泪,也没有力气再洗脸刷牙,就和衣躺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躺下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屋顶的模模糊糊的天花板好像是个强大的涡流,要把她卷进去吞掉,她似乎在涡流的席卷之下把握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
小歌又闭上了眼睛,想不去看那个会吞噬了她的天花板,可是没有用,她觉得自己要跌到床下面去了。“我怎么了?”小歌问自己,“我怎么会气成这样?--还是大明会散发出一股强烈排斥她的磁场?我怎么连这张床都呆不住了呢?”她想着,逐渐觉得那个看不见的的涡流已经开始搅动她浑身的血液,所到之处都是晕眩和混沌。
小歌睁眼坐起来,看看睡的不省人事的的大明,想了一会儿,“难不成真的是大明磁场作怪?”她抱了被子走到客厅的沙发,蜷缩着躺下,这一次,感觉好得多,小歌又困又累,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