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正文

[爱情小说]《堕落ING》第三十九章 借 口

(2005-02-17 04:01:56) 下一个

第三十九章      借  口

---------------------------------------------------------------------------

欢迎转贴!但请注明作者“与子成说”E-mail:shuoshuofalling@yahoo.com

小说是闪烁着生活影子的杜撰,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与子成说(文学城博客)

 

几天来她一直耗在实验室,早出晚归,有意躲开程乐。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去世,身边对她好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出危险,她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可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是个不吉利的人,会连累所有对她好的人。这不是在看离奇的恐怖片,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如果说是迷信,可瘟疫一样的厄运就是那样真实无比地发生了,一桩接一桩,再没有任何办法能换回那些去世的亲人。不管这是魔鬼对她的诅咒,还是上帝对她的惩罚,她都毫无讨饶的资格和能力。她开始担心程乐,他是那么善良的人,魔鬼啊,请你放过他吧;上帝啊,求你保护他吧。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有些偏激,也知道别人不会理解,不过,也没有什么“别人”来听她诉说。“强迫症”的种种症状在这种压抑的精神状态下克服了药效,又开始顽强地滋长。她的身体和意志已经放弃了对疾病的抵抗,药也是想起来才吃一次——小姨一直都在吃药,结果还不是一样!现在唯一值得她认真花心思去做的事,就是赶紧和程乐分手。他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了,她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哪怕把他永远寄存在别人那里。

 

可是,怎么跟他分手呢?坚决不能告诉他她生病的事,否则他反而不会同意分手,她太了解他了。搞不好最后还会落得跟姨夫一样的下场,耽误他一辈子。他也不会相信“瘟疫”的说法,肯定又要骂她迷信了。怎么办?怎么办?上帝啊,给我一个和他分手的借口。

 

上帝听到了她的乞求,慷慨地赐给了她不只一个借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第一个借口还是从她的“大仇人”——Eric手里送给了她。

 

近来一段时间她发现老板对她的态度很冷淡,真是莫名其妙。虽说她的感情生活和家里发生了不少变故,可工作一直还算顺利,第二篇论文也已经被接收了,按理说凭她的能力和表现,应该是实验室里最让老板满意的人。她不好问,又实在是猜不出个所以然,加上忙着准备几天后的答辩委员会,只能憋在心里。直到那天中午吃饭时跟Debbie聊天,无意间提起了她这个苦恼。Debbie瞪着眼睛听她说完,一边若有所思地重重点着头,一边告诉了她这事的大致起因。

 

有一回Debbie的实验做到一半有些疑问,便去Eric的办公室找他。办公室的门关着,Debbie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两个人很激动的对话声。美国人一般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儿,Debbie刚打算离开,听到里面好象在重复提到“Vivian”,于是忍不住又站在门口多听了一会儿。办公室里说话的人是Eric和她的印度老板,印度老板听上去很生气,一个劲儿地说“这是真的吗”、“怎么也没想到Vivian居然是这样的人”一类的话。很明显Eric向老板告了她的状,但是具体刚才都说了什么Debbie就没听见了,只说Eric表面上在安慰印度人,其实听起来更象是煽风点火。

 

原来如此!一定是她那次和Debbie的谈话被Eric偷听到一半,以为她把那件事全盘告诉Debbie了。他自然是恼羞成怒,为了掩人耳目,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她气得脖子都红了,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把Debbie吓了一跳,皱着眉问她从前是不是得罪过Eric,要不他对她哪儿来这么大意见。她盛怒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想解释也根本没法儿解释这件事。Debbie本以为Eric只是不满意她的工作,告诉她也只想让她心里有数儿,答辩委员会上他可能会提些刁钻的问题,却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强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吃完饭先回自己实验室了。

 

果然,答辩委员会上Eric带着一脸讥讽的微笑,开始对她的工作报告鸡蛋里挑骨头,说她应该“trash”这个“trash”那个,还有这个“doesn’t make any sense”那个“don’t understand why you did this”。她冷冷地瞪着他,心里明知道他在胡诌白咧,还是要压着怒火平心静气地回答他每个尖酸刻薄的问题。尽管其他几个教授对Eric的意见不敢苟同,可毕竟都在一个系工作,平时还互有合作,犯不着为了个学生把关系搞僵,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本来单凭Eric一个人的意见还决定不了她的命运,可恶的是他那天不知都跟她的印度老板说了什么,没准儿还添油加醋地造了点谣。印度人本就生性多疑记仇、心胸狭窄,听了挑拨自然是恨她入骨,也随着Eric一起损她。

 

她气得眼泪象开水一样咕嘟嘟直往上冒,针对她也就罢了,明明那些工作做得很出色,却被他们说得象堆垃圾,印度老板最后居然还说了句“以后不要做这种实验来浪费试剂和我的钱”。那些实验可都是Dr. Stewart很欣赏的啊,她心里骂道,你这个印度黑矮子、大白痴!

 

一怒之下她下午就给Dr. Stewart发了一封e-mail,问他如果转学去他的实验室难度大不大,他愿不愿意收。Dr. Stewart当天晚上就回了信,说非常欢迎,而且表示他会去跟研究生办公室和系里打招呼,她想转学并不困难。等冷静下来她才想到自己这个决定太突然了,都没跟程乐事先商量一下——不过,这不正好成为她和他分手的理由吗?印度老板看来对她已经仇深似海,呆下去即使多拖两年最后能毕业,也要被他折磨得活活脱掉层皮,何况还有Eric在委员会中作梗。

 

后来仔细想想,当初Eric不一定傻到为了反咬一口而把那天的事告诉别人。那样即使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他自己也难免溅上一滴两滴。可能不过是告诉印度人她在外面骂老板差什么的,而印度人还尤其在乎自己的“高大”形象,动辄恬不知耻地拿自己当个“大老板”,听了这话自然是一点就着。但愿Eric积点口德,没殃及到她的名声,否则只消几周时间,整个城市的中国人恐怕就都知道这档子事儿了。不管跟老板这仇是怎么结下的,总之,这所学校还是远远离开的干净,这个城市也还是远远离开的干净。对那些纠缠不清忘不掉也甩不开的人和事,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把从前所有的记忆全都埋在这里,然后远远离开,再也不回来。

 

转学的手续办得很顺利,她把去东岸的打算简单告诉了程乐,他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毕竟俩人已经“分居”那么久了,“情侣”这个词正在离得越来越远,说是“室友”可能倒更贴切。Jimmy来的前一天她已经收到了东岸那所学校寄来的录取信。按理说办转学需要这边老板写封好点的推荐信,可Dr. Stewart和印度老板的名气简直是天壤之别,人家压根儿就没把这印度人放在眼里,告诉她随便找两个关系好的教授写信就成了。后来听说Dr. Stewart自己做学生时因为脾气太直,也被当时的老板整得够呛,对她可能也有些许同情。

 

Jimmy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嫌住在朋友的朋友家里不自在,干脆就在Motel住了下来。她去找他时他还没起床,揉着眼睛给她开了门,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她本来已经快要忘了Jimmy的长相,这次见到他才一下子想起俩人在退休会上认识的经过,还有他那双“张智霖”一样的眼睛。如果换作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那种方式的邂逅也许还能成为一种浪漫的开始呢。

 

她能感觉到Jimmy挺喜欢她,他看着她时总是害羞地笑,还会脸红。可是,她已经不想也无力去开始一段新的恋爱了,尽管她承认Jimmy的眼睛确实很好看,对Jimmy这个人的印象也不错。Jimmy梳洗打扮起来很慢很仔细,光是对着镜子往头发上抹hair gel就足足弄了一刻钟,不过经他那样一弄,黑色的短发又亮又挺,真是比其他任何颜色的头发都精神。好不容易等他收拾利索,俩人终于出了门开始逛城市。

 

找了家McDonald’s吃过点早饭,她先带他去了Barkley lake。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这个城市实在没有多少地方可逛,mall里又还没有开门,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里了。其实这个城市对她而言,最美丽最值得留恋的地方也只有Barkley lake。她带着一个简单苍白的梦来到这个城市,本以为和黎孝诚的那个约定能够给梦加上幸福的颜色,尽管那根红线好象错系在了颈间,让她有时感到窒息。然后,就在这个湖边,接连走来了谢雨豪、黄鲲、程乐……当然现在还有Jimmy——如果一定要把他也算进去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种颜色,涂在她每一页的黑夜和白昼间,在她的生活中写下了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但不幸的是,那同时也是她努力要忘掉的东西。她的梦圆在了这个湖边,她的梦碎在了这个湖边。

 

Jimmy并肩漫步在早晨的草地上,看着湖面上金灿灿的阳光,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程乐。他今天没有一起来,Jimmy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而她,其实很快也将是个不相干的人了吧。他那幅几个月都没空画完的画——他好象管那画叫“心湖”,画的景色跟这里的很象。同样平静的湖水,同样摇曳的柳枝……她忽然觉得和程乐的画相比,这里真实的景物倒少了程乐笔下那份梦境般的飘逸和完美。

 

Jimmye-mail里写得一套一套热热乎乎的,可和她面对面时还是不爱说话,只是低着头慢悠悠地走在她身边,和她离得很近。她见识过Jimmy贴在妈妈身边的样子,也不怎么见怪,只觉得Jimmy和她明明是同岁,俩人的经历和心态却好象差了十年。不知是因为女生比男生早熟,还是出国的经历逼着人成熟,或者根本是在美国长大的人实在太天真、太幼稚。

 

她和Jimmy在湖边坐了下来,面向着湖水。那片湖水是她最知心的朋友,对着湖水她可以坦白地诉说自己的心事,没有任何过去需要隐瞒。Jimmy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陪她望着湖水,尽管他丝毫也不知道这湖水里收藏的她的那些故事。她也不想多说话,也许很快她就要跟这片湖水告别了,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来看望这位老朋友。与其说她陪Jimmy逛城市,倒不如说是Jimmy陪她来看朋友。

 

正想着草地上一扭一扭地走来一群鸭子,一边“呷呷”地叫着,一边四处寻觅今天的早餐。她不禁想起很久以前和黄鲲一起坐在这里,黄鲲见到那些鸭子时会说“你去买甜面酱和小葱黄瓜,我烙几张薄饼,咱把它们捉回去做挂炉烤鸭——嘿,是不是觉得你师父特没出息,就知道吃!”,逗得她“哧哧”地笑个不停。后来,坐在她身边的人换成了程乐,他喜欢笑眯眯地远远看着那群鸭子,告诉她“湖水太安静了,所以要有鸭子来闹一闹、搅和搅和,这样一幅画才有生气”,她则会娇嗔地抗议他这话有影射他是“安静的湖水”、而她是“瞎搅和的鸭子”之嫌。

 

她甩了甩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不是黄鲲,也不是程乐,而是只见过两次面的Jimmy。她扭头看看Jimmy,担心他坐在湖边会觉得闷,却发现他正忙着翻身上的口袋。最后他终于翻出一包薯片,象个孩子一样抬头朝她笑了笑,然后打开包装,把薯片扔到附近的草地上。那群鸭子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级的早餐,兴奋得大叫着冲了上来,吓得她连忙拉起Jimmy,一起笑着逃离了“鸭阵”。

 

回到车里,俩人边笑边喘,话也说不出来。她忽然觉得Jimmy看她的眼神有些发烫,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心里有些慌乱,怕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连忙打岔道,“现在mall应该已经开门了,我们去逛逛吧”。

 

周六一大早mall里还挺清静,她和Jimmy一人举着一大杯冰的Cappuccino,一家店一家店地闲逛。Jimmy的兴趣集中在卖音乐CD、游戏和那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小店铺,两手插在肥大得象面口袋却很时髦的帆布裤兜里,走路都不在一条直线上,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些。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了,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已经逛足了两大圈,差不多该找地方吃饭去了。两人走到了JC Penney里通向一楼的自动升降扶梯,准备从那里下楼去停车场。

 

“那我们这就走了?你不想要点这个州的纪念品?印着球队名字的衣服帽子什么的?我送给你啊”,她问Jimmy。“我……我想要……”,Jimmy低着头,抬起眼睛迅速瞟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有点狡猾的坏笑。“要什么?我们现在去买”,她边问边踩上了自动扶梯的台阶。“我想要一个kiss…here, on the cheek”,Jimmy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一边的脸颊,火辣辣地看着她。果不其然,这个Jimmy啊,原来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脸。除了象“张智霖”一样明亮有神的眼睛,Jimmy的脸长得也很帅,剑眉薄唇,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刚才那句话,他恐怕想了很久了,说不定来这儿之前就早计划好以这样的方式作为俩人之间的初吻。不知道这是不是美国恋爱的方式,先不问“你喜不喜欢我”,也不用说“我喜欢你”,更甭提“爱不爱”了,开门见山地就接吻。唉,小Jimmy,她心里觉得有些滑稽,姐姐吃过的苦比你吃过的糖都多,和你在一起简直象玩小孩过家家。何况,程乐现在还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尽管和他分手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

 

她苦笑了一下,刚要拒绝他,突然目光凝固在了前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脚下的自动扶梯正在以很慢的速度下行,她有足够的时间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迎面自下而上的扶梯上,肩并肩地站着两个她认识的人,而且是这个城市里她最不愿遇见的两个人!一上一下向相反方向运行着的扶梯正把她和那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寸一寸地拉近,她站在狭窄的扶梯上无处可逃。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就是逆着下行的扶梯转身跑上去好躲开他们,可是太晚了,那两人已经同时看到了她。女人的目光有些茫然,好象在想从前在哪里见过她。而黄鲲的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这大概是他结婚后第一次见到她。他的眼神深得象个无底洞,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梯的扶手,用尽全身心的力气和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引力抗衡,不让自己再一次被吸进去。他轮廓分明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他漆黑的眸子逐渐明亮起来,变成一面镜子,映出她惶恐无助的模样。那让她无处躲藏的明镜一样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声的询问,似乎想在一瞥之间了解她这近一年来的每一天是怎样渡过的。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个难堪的场面和从前一样,不过又是场噩梦。然而,这不是梦!她没办法象从前一样尖叫着哭醒,没办法睁开眼睛就让他突然消失,甚至没办法从他还有那“皇后”的面前逃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心乱如麻,为什么还要让我面对这样的场面?你听到了吗上帝?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办?忽然,她感到身边有人正试探地拉住她的手。她猛然惊醒,再顾不上思考,扭过身子双手扶住Jimmy的头,微微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吻了下去!

 

她紧紧闭着眼睛,双唇一直用力地贴在Jimmy的嘴上。她感觉Jimmy刚开始很惊讶,后来才醒过味儿来,开始温柔地回吻她。他要求的不过是她在他脸上吻一下,本也没把握她会不会同意,没想到竟得到这么大一份礼物。她始终保持着拥吻他的姿势,不敢睁眼看他的表情,不敢睁眼看黄鲲的反应,不敢睁眼看自己好象干枯的发丝一样混乱纠缠成一团的心思。

 

扶梯移动得出奇地慢,让她感到和Jimmy的这次接吻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吻,似乎永无休止。纵然是闭着眼睛,她也仿佛看见,那紧紧挨着却向相反方向移动的两条扶梯,一条载着黄鲲,另一条载着她……两个人越来越近,直到重叠在一点,然后,又被拉得越来越远,今生今世再也没有重叠的一天。

 

扶梯终于走到了底,她不敢回头,拉着Jimmy逃难似的跑出了JC Penney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1)
评论
博主已隐藏评论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