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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选载: 京城姊妹花(8)

(2014-04-24 06:12:18) 下一个

作者/逍遥白鹤
   
   当时,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被父辈的反封建运动讨伐经年以后在全社会乃至育红中学卷土重来。但是充当男女“不当接触”的稽查官的不再是老师家长,而是同龄的少年们自己。任何逾界的举动一经发现立即会遭到十分夸张的群起而攻之。课间休息十分钟如果有女同学在教室内羁留,全体男生会不约而同地统统走出去,一堆一伙地倚在楼道的墙脚和窗口;如果有几个男生刻意在教室内呆着,女生们则一定把她们叽叽喳喳的谈笑搬到楼道里去进行。如果哪个莽撞的小子一个人进入了异性同学的领地,将被全体男生无情地哄笑讥讽整整一周之久。不过,形式归形式内容归内容,少男少女们的怀春之情正如隆冬的江河,表面冰冻三尺冰面下仍然是滔滔涌涌不尽湍流。辟如,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和几位先进分子是很喜欢开展“一帮一一对红”活动的,籍此他(她)们可以冠冕堂皇地选择异姓的同学进行“思想交流”。漂亮的晓芸常常被选为谈心的对象,特别是男生共青团员们,劝不在团的晓芸靠近团组织是幌子试图让她靠近自己是真,对所有示好的男生晓芸一概以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态度据之千里。再有,晓芸的课桌里常常有匿名的男生塞进来的纸条,写歪诗的、约她看电影的各种各样,她往往都是读过一笑,撕碎了丢进纸篓里了之,不予理会。晓芸虽然对新同桌林北征暗地里喜欢着,碍于舆论压力,人前仍故作一板正经状,这种情况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倒是北征有时向晓芸借个橡皮铅笔刀的,找茬和她讲话。斜睨之中晓芸发现北征用他那支英雄牌吸水钢笔写得的小楷字体很漂亮,他的作文本里经常留下马老师用红笔写的充满鼓励和赞扬的批语,明显地流露出对他的偏爱与欣赏。初三年级的一天,晓芸收到又一个折成一小团的匿名纸条,打开来她一眼就看出了是谁的字迹,纸条上抄录了一首宋词《鹧鸪天》:

谁折南枝傍小丛,佳人丰色与梅同,有花无叶真潇洒,不向胭脂借淡红。应未许,嫁春风。天教雪月伴玲珑。池塘疏影伤幽独,何似横斜酒盏中。 

——赠给我心中高傲的梅花姑娘 

晓芸第一次没有把这种纸条丢掉,她带回家小心地铺展平坦夹在了日记本里。日记本是妈妈给她的生日礼物,她难得往上写点什么,她喜欢那个本子塑料皮上印着的亭台楼阁的图画。 

过两天,晓芸的课桌里又多了一张同样笔迹的纸条:

《摸鱼儿》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到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均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依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你知道吗,你在我眼里比古代佳人杨玉环赵飞燕还要漂亮 

那天数学课上,北征又跟晓芸借橡皮,晓芸是从课桌下面把橡皮递过去的,她的手被北征握住了,北征的手温暖而坚定,把她惊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停留了一小会儿轻轻地抽了出来。

放学了,踏着广播喇叭放大了的脆生生的下课铃响,学生们成帮结伙地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把刚才还沉寂着的校园搅得像烧开了的一锅水滚沸喧腾起来。晓芸最要好的女友荻静怡约她去同仁堂药店给她妈妈拿中药,两个女孩勾肩搭臂地一起走出了校园。小荻是个伶俐娟秀的女孩,她的姥姥家曾是晚清的皇亲国戚,几个舅姥爷倒腾古玩字画坐吃山空早就荡尽了老辈子留下的家资。自打京城里的几处房产被政府征用后舅爷爷们陆续携各自家眷去了香港台湾,姥姥只留下了四合院里一套里外间的大北房。文革以后,家中收藏的宝贝上缴的上缴,藏在箱子底的也大都被红卫兵抄走了。算不上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肥吧,总还是玩过见过的大家族,有股子穷讲究的傲气。小荻的父亲是搞地质研究的,一接项目就得去外地,很少在家。她从未参加过工作的妈妈瘦小苍白总是病恹恹的,家中煤球炉子上褐色瓦罐子里常年熬着中草药,房子里弥漫着驱之不散的草根树皮烹煮的气味。她家靠墙有成摞的叩着铜环的老樟木箱子,北房迎着大门是一个褐红色的硬木八仙桌,桌上一对蓝白花的大瓷瓶里插着鸡毛掸子,还摆了一个柚玉雕凿的山水盆景,八角漆木做的点心匣子里总是盛有桃酥蜜贡或是酥皮枣泥饼。台面正中不敢再明着供奉那尊观世音菩萨像但虔诚的姥姥仍坚持四季里燃着一筒呛人的薰香,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摆上她的蒲团跪在上面呢呢喃喃地祈福诵经。里间屋姥姥那张坚实厚重的梨树镂花硬木大床挑着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围幔,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到了小荻这代,不仅丝毫没有享受过家族的富庶和光耀,封建剥削阶级出身的黑帽子和家里的气氛气味一样带给她的只有晦气,令人窒息。而出身工人阶级而又开朗明丽又不屑于摆出一份根红苗壮姿态的晓芸是小荻阴郁生活中透过乌云的霞光。 

“你带药方子了吗?”晓芸问,

“带了的。” 小荻回答。

“你妈到底是什么病呀,总吃药也不见好?”

“病多了去了,肝虚肾虚脾也虚再加上经血不调,都是些西医说不清楚的病只能吃中药调理。我看都是我姥姥给惯的,她成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难受的,我看最主要的还是心病。”

“你别瞎说,你妈能有什么心病呀?”

“我爸他有外遇,我妈为这事闹着要自杀好几次了。我爸老家穷,是我姥姥供他上的大学他欠我妈的情所以不能离婚。当然,我妈年轻时长得也不难看,她打小上的教会学校会讲英文,爱读诗写诗也挺浪漫的,当初还是我爸向她求婚的呢。后来我妈不做事了,对新鲜事物这也看不惯那也不喜欢,越来越消极又病病歪歪的,我爸就和他们地质局的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同事好上了。有一回我和姥姥去景山公园遛弯还看见我爸和那个女的手拉手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呢,姥姥怕我妈受刺激都不敢告诉她。我告诉你这些,你可谁也不许讲。”

“向毛主席保证,我谁也不说。哎,你觉得林北征这人怎么样?”

“当然不错了。要才能有才能要模样有模样。可人家是高干子弟,眼睛里放得下谁呀。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告诉你吧,别攀高枝,高枝容易折。要追也得是男的追女的。”  

   “当然不是我追他了,今天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不许往外传。”


--内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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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
评论
逍遥白鹤 回复 悄悄话 谢谢书丁和花语的留言,很高兴你们喜欢 :D
叔丁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非常喜欢。
思路花雨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细腻!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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