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做个树

出生在北方农村家庭,因为是计划生育时期的家中排行老二却一直没有土地,背着“黑人(黑户)”的标签度过了人生最单纯快乐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时光,后来从农村考入大学,再后来南下深圳打工,20年后带着儿子在加拿大工作和学习,一个叫树林却从来没有停止移动的个体
正文

百年归途 -----------一次从民国十八年走西口逃荒到2022年子孙三代寻亲之旅

(2024-02-11 12:30:18) 下一个

前两天重新看了一遍《山海情》看到最后整村搬迁,人们对于祖先坟头的那种依恋。人有两个头,一头搭载着祖宗,另一头搭载着后代

出生在农村,长在一个孝字当先的家庭,每年定期跟着父母去给去世的人们上坟,开始的时候是爷爷和姥爷,后来奶奶和姥姥也去世了,上坟的习俗从来就没有变化过。

家中无男子,我是被当成男孩子养大的,不记得最早啥时候跟着去的坟地,开始的时候应该是跟着去玩的。 后来再去的时候,就有了责任,从什么时候转变的呢,我记得小时候跟着父母去坟地,都是跟着叫个爷爷奶奶,然后就听着父母念叨,大多数情况是和他们的父母汇报一下这一年重要的事情,比如谁回来了,谁结婚了,谁有娃了,谁考上大学了,总之,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我估计我离婚的那段日子,父母虽然艰难,也没有和爷爷奶奶汇报吧。

  朋友打电话过来,这几天隔着视频发现父母老了,于是想在节前准备好文件,想请父母尽快过来,想着想着那个焦虑,自然的想到错过了此生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再想到了母亲反复重复的相同故事,担忧母亲快老年痴呆了,还好这个电话是打给我,不,是我打给她的。她懂事的,很少给我主动打电话,知道打了也没用,我忙的时候没法接电话。

    这些心路历程我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生就是赤裸裸的体验,你只有经历过了,才脱变了,最后才能飞起来,从天上看在其纠结着的人。

  我觉得你是在开启对父母的感恩之路了,我是从大概8年前开始体会到了这些。 这些年,我对于父母无愧无悔,我给与了他们我能给予的一切,假如此生就此别过,我会难过,但是不是遗憾。 我尽量做好我能为父母亲人做好的每一件事情,如果此生我就此离开,也不会有遗憾。 我想这份思想上的成熟,不仅仅来自于生命中遇见的那些人的故事,也还有舅舅和三姨的突然离世,生命很脆弱,有时候就是没有机会说再见。

   我和父亲,曾在某个春节假期,悠闲的在阳台喝茶,听起父亲讲起老家坟头的细节,然后我做了笔记,绘了图,并遵照父亲的意思,因为考虑到爷爷的堂兄有7个儿子,而爷爷只有2个儿子,因此将来安葬父亲的时候往远处走一走,不要只想着要靠在爷爷脚下,而是给堂叔叔们留尽可能多的地方。

      透过父亲的嘱咐,我感受到了父亲的细致,包容和对为了重要事情的嘱托。 因为父亲排行老二,如果将来我做主一定会安葬在爷爷的右侧,也就会和叔叔家形成拥挤的状态。

  这些都是对未来的安排,我是到了这个年龄也逐渐懂了,人想着未来,想着想着自然想知道自己未来会葬在那里。

  这是安顿好了祖先这一头,我们还是比山海情里的涌泉村更幸运,至少父亲应该是可以土葬在爷爷和他母亲的那个坟头。

  爷爷从哪儿来的那个故事,也成了我另外一个对父亲想给与交代的故事。我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完整的交代。

父亲读过小学四年级,想想看,不是家庭条件不好,父亲的聪明才智不会是一辈子农民。山海情里老大讲的那段话,不是故事,那是上一代人很多家庭的共同理解和做法。家里面的钱都供养了其中的一个,爷爷的家庭培养了大爷,也就是父亲的哥。 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谈过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他咋想的,但是看他豁达的心态,我觉得他没有埋怨,也没有报不公平。 事实上,父亲确实也像山海情里的老二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富裕的人生,关键是尝试着富裕的过程,也让我潜移默化的学到 人生不局限在什么阶层或头衔内,善于打破和变化才是活得越来越好的真谛。 换句话说,曾经死死抓住的那些东西,很可能变成了一辈子的枷锁。

我觉得没有经过人世间的各种体验的话,应该就只能从一个角度看待人生。

  2022年暑假,我们开车从老家一路向东开往山西定襄,爷爷和他的父母在民国十八年那个大灾荒年出发的那个老家。 这趟行程因为前后规划跨度了几年,所以也算是一个计划挺久的寻根之旅。

   2017年我曾开车带父母从深圳出发一路G15北上最终回到了母亲的故里,胶东半岛,我血脉里父母辈的一头的根也就是在那一年看到外祖父亲手建造的乡村礼堂画上了句号。而关于父亲这边的一直保留着,也就是爷爷的老家和关于老家的那些故事。

父亲在小学的时候帮爷爷写过家书,所以父亲记得那个信封上的地址。我曾按照父亲的地址到那个类似村名的官网上写过一个寻人启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中国乡村改造很多村镇拆分或合并,所以他之前的那个地址也没有了完全一样的地址。留了我的真实姓名和电话号码,至今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这个事情的线索。 这也是萌生了过去看看的想法,想过去了之后应该找派出所,或是居委会啥的,最后还是我这开拓列国业务的技能,非常顺利的就找到了父亲的亲人。

  因为疫情,我们出发前一天测试了核酸,故意最大限度的覆盖了我们从广东回来的痕迹,更不敢说我是从国外回来,所以可以想象全家派外交部发言人沟通关卡,不会随便说话。 同学借给我的本地车子,到了山西也因为是外地车被寻根问底,到底来干啥了。我编了一个简单的不需要再纠缠很久的故事,当然没处在当下,很难理解疫情时期的这趟寻根之旅得多大的决心才能完成。

  车子开进贾庄时,我把车停在了村口,刚下过雨,土路很泥泞。 年轻时抽烟的父亲,自然知道我车里放的那条烟就是这个用途。全家待在车里,请父亲下车去和村里老人们沟通,看有没有知道这个事情的。

  还没等我们想第二个办法的时候,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婶子就利落的知道我们要找谁,一个电话过去,那个伯伯骑着小电驴就回来了。

  他的父亲正是爷爷的叔伯哥,爷爷在七几年回来一趟,当时这个伯伯七八岁的样子, 村子里的人来看热闹的挤了一屋子,看得出这个伯伯的儿媳妇也没有打算赶紧做饭热情招待的样子,猜测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十分的亲密,平常老百姓家庭吧。 载着伯伯我们去到镇上找了个馆子吃饭,叙旧。 第二天把还在世的另外一个年轻一点的伯伯也叫上,每家派了几个人,我们凑了一个大桌吃了一顿。

  这趟行程完成了父亲很久的一个心愿。

  爷爷当年跟着父母走西口,后来他父亲因为吃了童养媳做的生莜面,而为了维护她没吱声,结果回去就病故了。我听到的故事是说在极度严寒的冬天,母子两个是在一个破洞的个蛋(没有木材坐顶的一种圆形建筑,我小时候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有这种建筑,后来树木多了,就都建成方形的房子了)里过了一冬, 那个年代挨饿是正常,但是最艰难的还是冬日的取暖材料。 常听母亲说起小时后在山东上山捡松果给学校交冬日取暖任务的故事,要知道在内蒙,尤其是那个灾年,要找到能烧火取暖的材料是多难。

   没有了男人的太奶后来嫁给了我们后来的太爷,也就是我们现在姓氏的由来。这点和《山海情》 又惊人的雷同了,马家被李家收留并接纳,而我们也是被李家收留,坟地里葬着的和将要藏进去的都分不开了。

   爷爷的母亲抽大烟,这个太爷不介意她抽,但是介意她从家里拿钱买烟。 所以爷爷的那些年就是到处找钱,然后去给母亲买烟。

   我问过父亲爷爷从哪里弄钱,父亲应该也是猜的,他说应该是做点工,从家里偷偷那点粮食换吧,因为不能积攒太多钱,所以一次买烟就不能太多,这么一来就得经常去买。卖烟的地方今天我们开车得走2小时,爷爷那个时候是靠走的, 据说2周一次吧,我想这是后来父亲猜的吧,理由是那个时候中国的年历应该不是用周计算的。

   爷爷一生不抽烟,但是有哮喘的毛病,据说就是因为给他母亲买烟累的。 我听这个故事很多次,每次出行一家人挤在一个车里,为了防止我犯困,父母轮流讲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是讲了几十遍,但是每次讲到爷爷,都是充满了孝。

  我打算写爷爷这个故事的事情和堂姐说了,堂姐说他见过爷爷,我估计都没有见过爷爷吧,咋写? 我说从听到的故事里,一个角度一个角度的积累,最后转了一圈能讲圆乎了,也就可以成文。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爷爷一生娶了两任老婆,第一个老婆去世的时候留了一个儿子叫月宝,据说是八月十五生的,鳏夫的他因为从日本宪兵队把不应该被牵走的马给囫囵个的偷出来的故事被当时任镇长的李五子听到,见了爷爷后发现身材不大却有胆有谋,于是将自己的亲外甥女许给爷爷,这个外甥女也就是我的奶奶,我喊她娘娘。 小脚女生的奶奶是大家闺秀,她对我和姐姐的那些教条,我前几年在读慈溪宫女的那个秘籍的时候才找到了原型,原来奶奶教于我的正是满清皇宫格格宫女或那个时期社会主流的女性作业手册。

  我听很多人嘲弄晚晴满人礼仪的缺失,真实的感受是如果现代人都遵守那个时期的礼仪,我们在国际社会中华人也不会那么被嫌弃。

 说回爷爷奶奶吧,他们的婚姻开始的时候有了一个儿子月宝,奶奶不是今天电影中后妈的刁钻人物塑造,相反奶奶因为在第一段婚姻中婚后几年不孕,过季了前夫二哥家的女儿,也就是我唯一的姑姑,在带个女儿重组的婚姻中,这个儿子是何等的珍视。

   月宝没能保住,有我的时候这个月宝已经离开几十年了,但是我还是听过奶奶说过,月宝发烧了,她伺候孩子吃了她的偏方(干香菜根茎加黄豆煮水,然后发汗)孩子正发汗的时候,烧已经褪去,爷爷的一个什么哥们还是朋友来村子了,爷爷为了抱去给他这位重要的人看一眼自己的儿子,于是坚持把孩子抱走了。 奶奶每次讲到这里都会反复一下,似乎就是对爷爷的责备,要知道小脚女人的三从四得她是不能反驳爷爷的, 那也是他在爷爷故去十多年后还责备他的一件事情。

   奶奶一生生育过11个小孩,每一个都精心的养过,最后只活下来大伯和父亲两个,以至于父亲在13岁的时候还吃着后面夭折了弟弟的奶。

   奶奶一生都没有严厉责骂过父亲,活下来就是最大的目标,其他的根本就是小事。父亲一生非常的孝顺,我看到的那些奶奶还在世的年代,父亲对奶奶最好,每次出去赚钱回来都会带好吃的给奶奶,到了现在有时我还会和父亲打趣,那个时候眼里咋都没有孩子啊 当然也没有母亲的,母亲闹过也没用,后来我们复制了父亲的处事方式,眼里都是父母啦

  前两天堂姐和我说了关于奶奶给她讲的故事,奶奶脸上什么位置有个痣,她觉得自己命里克夫,所以一生都没有碰过爷爷赚回家里来的钱。

  我的爷爷据说立马可以数羊群,我奇怪的想这个能力我也有啊。小时后家里羊多有几十上百只,太阳西下羊群归圈,这时候羊妈妈找小羊,有加餐的羊找主人的,都是非常匆忙乱跑乱撞的,数羊也就变得不那么容易,每天都要数羊,因为丢了就要找,不能隔夜的。 我到今天依然可以很快的数出动态中的物品,原来这是爷爷的基因遗传。这也让我这辈中唯一没见过爷爷的孙子似乎和爷爷扯的近了好多。

  关于爷爷的故事,还有或许能找到答案的就是爷爷的父亲是在那个村出的事,最后葬在了什么地方?父亲说我们本村的有个老人应该还知道。 这些事没有办法隔着电话聊了,这个年龄的老人已经失聪,老人家已经随着子女去了其他的城市生活,如果能有机会见到,我还是会打听一下。老家关于祖辈的这个故事,今天也悉数列出来,后面有增加的再修定。

      我们从山西定襄的胡姓,民国18年走西口到了内蒙,为了生存改了姓李,这也是脱离了家谱的一脉。 定襄的这个胡姓有个河北分支做过一个家谱,十多年前到过内蒙寻过爷爷,因为不知道爷爷改了李姓,所以找的胡虫虫,邻村的人不知道爷爷曾经姓胡,自然就没有引荐到父亲家。这件事后来父亲是在邻村打牌才听说的,这也是一直心心念念山西的原因。

    写家谱的人我们没有遇到,也无从考证了,幸运的是贾庄的伯伯身体健硕,一百年的离开,一百年的惦念,今年夏天我们三代人一台车实现了回归之旅,重走爷爷100年前走过的那条路,如今已经是一片坦途,开车6小时就到了,爷爷的父亲母亲没有机会再走回来,爷爷回来过一次,如今父亲, 我和儿子都回来了。

  这趟行程后的半年我终于在一个独自的夜晚,听着古筝高山流水,一气呵成的写完了。回到《山海情》全村迁移的那个情节,另外一头情系后代,我们的另外一头在子孙那边,会是哪儿呢?还真说不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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