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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5:欲辞职转身变编辑。

(2024-01-20 12:15:30) 下一个

东南北随着人流走出了深圳火车站,找到一个书报摊给许美慧打电话,许美慧让他第二天直接去行里。挂断电话后,东南北摸出一元硬币放在报纸上,摊主说:“两块。”东南北用粤语说了一句:“有没有搞错?座机。”转身离开。

 

东南北在深城分行附近的一家酒店入住后洗了个澡,然后约张诚陪他去家里取了工装、手提电话和呼机等物品,又一起吃了快餐,顺便向他打听了下行里情况,得知柳行已升任总行副行长。回到酒店后东南北倒头就睡,凌晨醒来后辗转了很久没睡着,靠着枕头看香港电视台的粤语长片,一直看到天光大亮。

 

同事们见到东南北都热情地招呼着、问候着,丁薇远远看见东南北快步跑过来说:“师父真帅!像《燃情岁月》里的男主角。”然后拉过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这是咱室新来的,张少侠。”说完让张少侠叫东南北“师叔”。

东南北笑笑说:“怎么成江湖了?”

许美慧站在格子间里微笑着看着东南北,他走了过去说:“主任好。”

“恢复得怎么样?”许美慧瞥了下东南北的手臂说。

“差不多。”东南北扬了下手臂说,“领导,我能做点什么?”

“不急,先让丁薇跟你介绍一下这半年的情况。”许美慧说,“小张坐了你的位置,我和办公室说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给他加座位,你今天就随便将就一下。我们要搬到新职场了,到时候你会有独立办公室。”

“好,我先和丁薇聊聊。”东南北说。

“晚上给你接风,你看要不要叫丁薇和小张一起?”许美慧说。

东南北摇摇头。

 

许美慧和东南北面对面坐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里,周围是熙熙攘攘的客流,空气里飘着粤菜馆特有的味道。东南北不停地喝着啤酒。许美慧小口喝着果汁,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你喝得太快了。”

东南北又干了一杯啤酒,放下杯子后,双手叉在一起,双肘压着桌面向前倾着身体,看着许美慧缓缓地说:“阿美,我想辞职。”许美慧定定地看着东南北。

“丁薇做得挺好,我插手得熟悉一段,但是半年后又得走,对工作肯定有影响,对你也不好。”东南北说,“既然回深圳主要目的是处理房子,肯定得经常请假,不如随便找点活儿干,赚多少钱都无所谓了。”

“你不用考虑我,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好歹也是部门长。”许美慧挪动了下身体、调整了下坐姿说,“你在部门随便混个半年,肯定有些事是你更擅长做的,身份也对等。”

东南北看着许美慧微微摇了摇头。

许美慧说:“你是早想好了还是今天的决定?我看你头发都没剪,胡子好像修过。”

“我想让你再看一眼。”东南北说,“在看了一天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很难掩饰对你的感情。另外丁薇已经足以替代我,小张也入职了,无论从工作的连续性上还是你对我的例外照顾,我都很难接受这种安排。”

许美慧轻叹了一口气,摆弄着杯子没说话。

 

“你想做点什么?”许美慧说。

“还没想好,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大适合和人打交道,更适合做做后台,比如文案、广告创意、图文编辑什么的。”东南北说:“我想通过人才市场公开应聘,体验一下求职的感觉。如果一时找不到工作,我就卖了别墅后租个工作室画画、读书,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去找我,中午在我那里休息。我也愿意听你给我讲讲工作,帮你出出主意,给你做做饭,省得你总吃食堂。我一直想给你画幅大画放在客厅,这下也有时间、有地方了。”

“听起来很美好。”许美慧点着头说。

“其实我很愿意呆在你身边,觉得特别温暖、踏实。”东南北说,“不管你对于我是出于母性还是姐弟之情,不管你是不是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收留我,是不是在我流落异乡、命悬一线的时候像天使般降临。从第一面你就给我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我愿意做任何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我也想好好呵护这份感情。这不是报恩,不是等价交换,是爱。我一直在伤害爱人、失去爱人,我不想再伤害你、失去你。”

许美慧转头望向窗外,泪水充滿了眼眶,东南北望着她的侧影说:“阿美,我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我不求结果,只求能一直在你身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望你。”

“别说了。”许美慧轻声打断东南北,拿出张纸巾按了下眼角,喝了口饮料,放下杯子。

“对了,今天分开的时候一定要提醒我,拥抱一下。”东南北说完,许美慧的眼泪夺眶而出。

 

“很多事情我不懂,在我成长过程中没有人教我,我也很少接触成年男性,都靠自己观察、判断和选择。”东南北说,“我的边界感特别模糊,除了艺术没有别的信仰,法律、道德、是非在我看来都是虚伪社会的装饰。善恶我还是分得清,毕竟我受传统家教。但是我一方面嫉恶如仇,同时明知道同学是个恶人、渣滓,我还不会拒绝他。我那么批判警察,但是警察又以同样对别人不公的方式帮助了我。我很困惑。我确信妈妈和姐姐是爱我的,就像你一样,这种爱一直支撑着我抵抗对生命的悲观,但我总担心随时会垮掉,只有你们伤得最深重。”

“我需要一个榜样,你是,但你不是男人。”东南北说,“现实中没有,除了书中,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才华横溢、品德高尚、性格坚强、善恶分明、敢作敢当、有情有义、让我折服的男人。我爸爸可能是,但是因为他早逝,我不能直接感受到。”

“这样的男人在现实社会里根本存活不下来。”许美慧说,“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了。”

“你怎么看现在的男人?”东南北说。

“这个社会给男人的诱惑太多了。”许美慧说,“女人对家庭生活的要求也太高了。”

“如果男人背叛你呢?背叛了爱情和婚姻呢?”东南北说。

“我会宽恕他,但不会再爱他。”许美慧说。

“你相信爱情吗?”东南北说。

“相信。”许美慧说,“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一种需要不断被对方证实的幻觉,相爱才是爱情。不能像烟花,他把你点燃了烧成灰烬,然后再去点下一个。”

“像两块冰,靠得越紧越热,然后化成水融在一起?”东南北说。

“再蒸发成气体,遇冷后变成雨、雪、冰、霜。”许美慧说,“人间的风花雪月。”

 

“对了!”许美慧突然坐直身体说:“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总行在内部招聘行报编辑,不知道招到没有,你问一下。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条件也完全符合,职级应该和你在分行差不多。别到处去瞎找了,正规企业很少,而且多数岗位都得和人打交道。”

东南北看着许美慧笑了起来。

“这个是馅饼还是陷阱?”东南北说,“不过这个岗位真的适合我,还能继续和你做同事,我喜欢。”

“但面试前你必须把头发剪短。”许美慧伸出食指在头侧绕着说,“还有……”许美慧食指在嘴唇上划了一下。

东南北笑着点点头说:“知道。”

 

隔天东南北按照招聘要求填写了表格,又罗列了他自高中以来编辑过的诗集名字、翻译过的文章标题、写过的影评题目、完成的绘画作品名称及他在大学校刊编辑部工作经验。附件是他对该岗位的理解和工作计划。整理好后送到了总行前台,很快接到了总行人力资源部的面试通知。

   

人力资源部文员带着东南北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在低头传看着东南北的应聘资料。文员示意东南北坐在圆桌旁,中年女人抬头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我一直喜欢文字和案头工作。”东南北说,“但我是英语专业,入行的时候只有柜员岗位适合。”

“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中年男人问。

“小时候学的,后来一直坚持。”东南北说,“对了,我举办过个人画展。”

“你有编辑、出版的工作经历吗?”中年女人问。

“我在大学的时候开过广告公司,也在校刊兼过职,负责编译、校对和印刷厂联络,但没有正式在出版社、编辑部做过。”东南北说,“另外我熟悉媒体的运作。”

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两个面试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中年女人说:“好,你先回去吧。”

“你们主任知道你应聘的事情吗?”中年男人问。

“知道。”东南北说,“许主任认为我完全胜任这个岗位。”

 

东南北离开总行直接赶到了丽景花园物业管理处,委托他们帮忙出售房子,他们提醒他还有一万元左右的物业管理费、水电费未交,他笑着说:“放心,别墅买得起,肯定住得起。”

东南北随后到门口的房产中介处打听了一下近来房产交易情况,中介处的工作人员说:“小户型公寓好卖,毕竟这里是成熟社区。但是大别墅询盘的人很少,而且有传言说这批别墅建造的时候使用的是海沙和低标号水泥,房子矮、地基浅,短时间没事,但是时间长了可能有点问题。”

“先挂个中间价看吧。”东南北说。

“笋盘的成交概率会高一点。”工作人员说,“就是低价房。”

“肯定是卖得越高佣金也高啊.”东南北说,“我给你们个范围,你们自己把握报价。但钥匙不能给你们,如果有看房的,你们打我手提,我半小时之内肯定到。”

 

第二天上午接到许美慧的电话,告诉他总行办公室陈主任通知他尽快去上班。

 

    东南北推开陈主任房间门时发现面试那天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

“陈主任?”东南北说。

“欢迎!欢迎!”陈主任站了起来和东南北握了一下手说,然后带着他走到开放办公职场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新任行报编辑东南北,深圳分行的才子、画家,曾任分行国际业务部主任助理。”

“大家好,多多关照。”东南北弯了下腰说。

 

陈主任给东南北介绍了一下办公室主要同事:副主任芳姐,主管文印室、前台、保洁、食堂、宿舍和银行招待所,一男一女两个处长,各自分管基建、物业、保安和固定资产、文秘、档案室,一个车队长,一个机要秘书。

“前年周年庆典上,你把我们的节目‘PK’下去了。”芳姐笑着说,她一头大波浪卷发,五官大气,面庞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上身丰腴。

东南北打量了一下芳姐说:“‘娘子军军长’?芳姐终于可以报仇了。”芳姐笑笑。

“还有个牛董秘书罗博和行长秘书小汤,在上面办公。”陈主任说着叫芳姐和几个人回到他办公室,过了一会儿罗博敲门而入,东南北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见过。”罗博说。

陈主任看了罗博和东南北一眼说:“好,我们开会。”

 

“为了更好地弘扬企业文化,加强企业与员工之间的桥梁作用,塑造和谐、奋进的企业氛围,牛董亲自提议办一张企业内发行的报纸,咱就叫行报。”陈主任顿了一下说,“这个起因呢来自于一次牛董在网点走访,随机问了基层人员几个问题,无非是咱行成立时间、咱行的行训、三大责任是什么等,谁知没有一个知道,后来还是牛董自己打破僵局,他问‘你们知道在哪家银行工作吗?’”

大家笑了出来,陈主任继续说:“牛董可是当回事儿了,回到会议室,把分行长好一顿批评。”陈主任说着打开笔记本,“回到正题,今天东南编辑到岗,我们行报的事儿就正式启动了。”

“我记得内聘广告上说招两个编辑,是不是……”东南北犹疑着说。

“你一个顶俩嘛!”陈主任说着自顾自大笑起来,东南北茫然地看着大家。

 

散会后,陈主任对机要秘书说:“小方,你尽快出会议纪要,先拿给东南看。”

东南站在门口,等着最后一个出门,陈主任经过身边时说:“就按《人民日报》办。”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东南北碰到了罗博,凑近了他悄声说:“罗博,请教个问题。”

“干嘛那么客气?都是同事。”罗博说。

东南北端着自助餐盘坐在罗博旁边问:“你说主任啥意思呢?大家一起头脑风暴,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下午,开完会他跟我说还是按照《人民日报》办。”

“不是很明确吗?”罗博看了一眼东南北笑着说。

东南北想了一下点点头说:“也是。”

 

“你现在住哪儿?”罗博问。

“我……没地方住。”东南北说,“不是,我住在酒店。”

“你这么有钱?”罗博说,“我租的房子空个房间,要不要分租?就在公司后面,走路几分钟就到。”

“好啊!”东南北爽快地答应了。

 

东南北领了一些办公用品,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后找到陈主任说:“我想去图书馆翻翻各种报纸,找找感觉。”

“你去吧,下班前回来打卡就行。”陈主任说。

 

东南北在图书馆一直坐到闭馆,才忽然想起来忘了回去打卡。第二天他发现考勤架上没有他的卡,下班时还是没有。

 

周五下午,东南北走进陈主任办公室,把手绘的一份报纸样稿递给他,报头的美术字他已经画好,主要栏目分布和文章的标题、内容梗概和大体字数都列在上面,陈主任边翻边说:“不错,不错,就这么整。”

东南北问:“头版头条是发刊词,陈主任看谁写合适?”

“肯定是牛董写,你找罗博,就说我让他写的。”陈主任说着把样稿扔在桌面上。

“我觉得这个发刊词是不是陈主任写?因为你是行报的总编啊。”东南北说。

“这样,你把牛董挂上总编,我是主编。”陈主任说,“发刊词还是牛董写,也显得重视,这样咱报纸地位不也抬高了吗?你这个编辑的级别也上去了。”

“我觉得有点怪,总编是个行政职务,和主编还是有明确分工的。”东南北说,“要不改下版面,牛董写个贺词,发刊词还是主任写?毕竟是编者对读者说的话。”

“也行,你看吧。牛董贺词你找罗博写,发刊词你替我写。”陈主任说,“还有,你提前联系下大昌印刷厂,让他们帮你排版,以后就在他们那印。”

 

东南北找到罗博,罗博苦着脸说:“兄弟!帮帮忙吧,你看我这一堆东西,哪个都是紧急的,我实在是写不出了,我请你喝酒啊!”

东南北笑着说:“所有的稿子都得我写,主任的发刊词也交给我了,而且我也不大熟牛董风格啊。”

“都差不多,不用太花哨就行。”罗博说。“放心,砸不了你牌子,‘人民日报’的读者都不会太认真。”

 

东南北向小方借了很多会议纪要、文件、牛董讲话文稿,小方还提供了很多早年一些活动的照片和媒体的一些报道。东南北梳理了一下银行的发展脉络,把那些银行引以为豪的业绩、创新、还有各种文件中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摘抄了下来。

 

周末的办公室空无一人,东南北翻看着照片,忽然看到一张五周年庆典时牛董和许美慧的合影照片,他拿起电话拨到一半又放下了。

东南北最后把各个版面的文章都誊写好,又憋了很久才把牛董的贺词写完,取了几个笔名作为各版面编辑、责任编辑,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校对”后面。

 

午休的时候,罗博拎着两个袋子过来,掏出四个盒饭放在桌上,还有两盒软包饮料。

“对付一下吧,至少省钱了。”罗博打开饭盒说完掰开筷子吃了起来。

“领导们伙食很好啊。”东南北看了一眼装菜的饭盒说:“什么会?”

罗博嘴里嚼着虾仁含混地说:“一账通。”

东南北磨着筷子,眯着眼睛看了罗博一眼,又朝桌上的稿件歪了下头、眨了下眼睛。

“就是把本外币合并,通存通兑、自动转存什么的。”罗博说。

“好事啊!咱行是第一家?”东南北说,罗博点了点头。

“定了你就给我点信息,我发个稿。”东南北认真地说。

“定也是内部先定,还得报人行。”罗博说。

“发我们也是内部发啊!只是吹吹风,激励下士气,我换个口气说就行。”东南北说。

“也行。”罗博说,“对了,你准备哪天搬过来?”

“要不就今天下午,周日我想去看看亲戚。”东南北说,“不过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搬。”

“好,那你随时入住。”罗博把钥匙递给东南北说,“今天晚上不加班我就请你喝酒,欢迎同居。”

 

东南北去龙江酒店餐饮部打包了几个酱猪手,又买了一些红肠,搭了辆中巴到了堂哥家。

甜姐打开门,客厅里堂哥和几个人正围着茶几玩“梭哈”,每个人面前都堆着一叠百元现金。堂哥和东南北打了声招呼,交待了甜姐一下继续玩。东南北经过的时候有人问“谁”,堂哥说:“我弟弟,艺术家。”

“亲弟弟?”有人问,堂哥随便应了一声。

 

傍晚时听到一伙人散去,东南北走出房间,堂哥站起来说:“来,我给你们做个凉拌菜,绝对好吃。”说着走进了厨房,东南北跟着走了进去。

“无辣不欢?”东南北说。

“你吃过?对,哥拿手好菜。”堂哥说。

“都是谁啊?手气怎么样?”东南北问。

“五处的几个人,就是玩儿。”堂哥说。

“你工作怎么样?”堂哥说,“妈都跟我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听映红说你考研究生去了,考上没?”

东南北呵呵笑着说:“我都多大了还用人照顾?研究生还没出结果,应该没问题,九月份开学。”

“就是因为你女朋友的事儿去读研?”堂哥问。

“一半一半吧。”东南北说。

“不过那个小姑娘确实挺好,长那么漂亮,性格又好,就是个儿矮点。”堂哥说,“真可惜,但也是没办法,谁命不好谁摊上。”

“不是那个小姑娘,是一起开画展那个,高个、卷头发的。”东南北说。

“操!你几个女朋友啊?得对人家负责啊。”堂哥说,“你和金素有联系没?她开了个幼儿园。”

“金素?”东南北说。

“金素、金老师你都忘了?”堂哥转头看着东南北想了一下说,“拉鸡巴倒吧,你俩事儿我不掺和。”

东南北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大哥,你是不是突然多了个弟弟有点不适应?还不是一个,俩弟弟、一个妹妹。”东南北洗着菜说。

“你都知道了?没感觉啥,从小在一起。”大哥说,“我经常管大娘叫妈,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亲妈,感觉就是不一样。”

大哥又煮了一锅面,东南北端出去后叫甜姐出来吃饭,然后自己回到厨房把猪手切成小块、香肠切成片装在一个大盘子里端出来放在餐桌上。

 

“爸是什么样的人?咱家怎么到的雪城?”东南北问。

“我听二叔讲过,上次也问过妈,挺辗转的。”大哥说,“咱爸读私塾时就很聪明,因为个子不高,先生管他叫‘大拇哥’。咱太爷爷有文化,在县城开药店,咱爸经常去玩,后来做了伙计。爸爸好学,因为识字,很快学会了记账,还看了很多太爷爷的古书,经常能一段段地背出来。后来大爷爷准备去‘满洲国’开店,就带了他的老儿子和大孙子,就是咱爸。那时候老家海上总有私船偷偷开往大连、营口,刮南风的时候,傍晚走,第二天早晨就到了。太爷爷他们到了营口后又往北走,最后在沈阳落脚了。”

“很多山东老乡在东北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太爷爷经常接济他们,小日本战败后,老乡们有的跟了共产党有的跟了国民党,跟共产党的老乡游说咱爸闹革命、打内战、肯定能赢。但咱爸参军后因为个子小,身体单薄,扛枪、行军、打仗不行的,仗着笔杆子好,专门搞宣传,咱爸还懂点日本话和朝鲜话。”大哥说,“内战结束后咱爸已经是团政治部的干部了。没多久朝鲜那边又打起来了,咱爸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出国打仗大家都不愿意去,还是和美国联军打,但是不去不行啊。咱爸还是干宣传的,但也得上前线,没多久就负伤回来了。咱爸跟咱妈说‘鬼佬’打仗确实很厉害,武器很先进,还没看到人影,我们的兵就被飞机、大炮轰掉一半。咱们装备也不行,连棉服都供应不上,时常有士兵冻死。”

 

“咱爸这个人倔脾气,性格耿直,他从朝鲜前线回来后就开始给部队领导写报告,意思是我们死这么多人犯不上,这场仗很难打赢,我们必须增加后勤、改变打法。领导见了肯定不高兴,就一直晾着他。后来他就往师部写、往军部写。谁知道真有个领导看上他了,就把他调到师政治部去了。”大哥说,“要说这命运真难说,这个领导算是救了咱爸,但随后内部斗争,这个领导失势了,咱爸也跟着受连累,也说不上是谁连累了谁,反正咱爸之前写的那些报告又被翻出来了,扣了大帽子。后来组建空军,那个领导调过去了,不久把咱爸也调过去了。还升了官,授衔的时候是一杠四星。”

“我看过爸爸一张穿军装的照片,是两杠一星。”东南北说。

“那是后来变校官了。”大哥说,“因为咱爸说真话和‘抗上’这个毛病一直没改,那个领导也不想罩他了,就给他加了颗星派他到雪城的航空学校挂职锻炼,其实就是明升暗降。”

大哥正说着话,甜姐站了起来,大哥大声说:“你坐下!接受家史教育。”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我画完妆有空再听。”甜姐说完离开了饭桌。

 

收到印刷厂送来的小样,东南北迅速翻了一下,立即送给陈主任。陈主任仔细看了一遍后不住地说:“可以啊!太好了!你回座位等我,我马上给牛董看一下,没问题就开印。”

不一会儿陈主任走到东南北座位前,把小样扔在东南北桌上,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

“牛董高度赞扬,开印!”陈主任说。

“印多少?”东南北站起来问。

“哦,我忘了问了,先别印太多,两千份吧。”陈主任想了下说、拍了下东南北肩膀,“你辛苦了啊!”

“不辛苦,工作。”东南北回答。

 

东南北最后校对了一遍,把错误标记出来,又拉了张清单,把各分、支行和网点的地址、收件人、联系电话都列好,委托印刷厂分别邮寄出去。

 

隔两天东南北接到了许美慧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恭喜啊!东南编辑,速度真快。”

“怎么样?”东南北说。

“挺好的啊!你一个人弄的?”许美慧说。

“是啊!没人了,当初说招俩,实际就到我一个。”东南北压低了声音说。

“发刊词也是你写的?有水平、有高度、有深度。”许美慧说。

“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所有文章,包括画刊头、排版和跑印刷厂。”东南北说。

“真看不出,看来待在国际业务部确实屈才了。”许美慧说。

“我是国际业务部培养出来的,许主任对我有知遇之恩。”东南北说,“我前两天看到五周年庆时你和牛董的合影,想给你打个电话的。”

“为什么不打?”许美慧说。

“我看是周末。”东南北说,“你挺好的吗?”

“嗯,还行。”许美慧说。

 

东南北放下电话,罗博走过来说:“感谢我不?”

“啥好事儿?”东南北问。

“我给你个机会展示你文笔啊。”罗博说:“头版文章都是你写的?尤其发刊词看得我头皮发麻。”

“和肉麻是一种麻吗?”东南北说,“其他版面怎样?”

“没体现你真实水平。”罗博说。

“这是‘人民日报’。”东南北说。

 

罗博离开后,东南北自己拿起报纸通读了一遍后,除了发现几个小笔误,整体感觉非常平淡。放了一会儿,东南北重新拿起报纸从头到尾又通读一遍后扔在了桌面上,站起来去找陈主任。陈主任一直在讲电话,东南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到座位写了一篇改版建议,又加了班给陈主任写了封信。

 

尊敬的主任:

近半个多月以来我全心投入到报纸的出版工作,直至今天,我看到了所谓的工作成果,虽然得到您和同事们的肯定,但从我个人角度来讲并不觉得很激动。

我们固然需要一份报纸,用来传递红头文件之外的那些公司重大决策、各分支行的喜人业绩、各个岗位上默默奉献的员工事迹,包括行业内的新闻、国外一些优秀的金融理论和实践案例。

但是我觉得它太像《人民日报》了。尽管是人民的日报,但是它和“人民”的关系却不那么密切。尤其在今天的特区,《人民日报》更多是一种标志,逐渐被《特区报》、《南方日报》等替代,所以我想起第一次开会时讨论到的办报宗旨和那份发刊词所述,实际上我们做不到,而这些读者们都知道。

我并不是要否定这份报纸,那也是在否定我自己的工作。我只是想作为行报,这样已经完美履行了它的使命,毕竟它不能承载太多。但是我想是否有可能另外创办一份能激起更多干部和员工参与的报纸或刊物呢?它以人为本、刊载员工们原创的文章,可以是各个岗位和专业的有关工作的体会和思考,也可以是个人写作的小说、创作的诗歌、摄影作品,哪怕是游记,甚至保安们传的段子。我们也可以约稿,普及一些世面上少见的消费常识、理财知识、艺术欣赏,就像《南方日报》和《南方周末》的关系。

看似好像是与工作关系不大,但因为这里全部是活生生的人,是我们的同事或领导,我们透过他们的文章能感受到他们的思想才华、喜怒哀乐,会意识到我们每天是在和一些有血有肉、充满魅力的人相处,而不只是文件、报表。我们慢慢会彼此关注、交流,打破分支行和部门的界限,形成另一种互相欣赏、合作的氛围,很快不就形成了行领导一直想要的凝聚力吗?

与其我们工会经常举办些什么活动,倒不如省下点吃喝费用办一个这样的刊物。因为那些每次花了不少钱举办的活动能参与的人数有限,而且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什么积累和流传。

仅是个人想法,无论承办与否,都不会影响我尽全力办好目前的报纸。

以上算是我主动提交的一份思想汇报和工作小结吧,请领导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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