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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情

(2022-07-10 14:56:34) 下一个

故园情

 

 

江宜雪,晓瑜说,和子墨一个系的。哪天去见见?

 

我点点头。我愿意去见见她,哪怕只为着这名字也是愿意的。

 

但总是不得机缘,不是她没时间,就是我忙。晓瑜是九月提起的,终于到十二月的一天中午,吃过了午饭我正沏了一杯茉莉花茶喝着,晓瑜从外头喊我,我放下茶杯跟着她下了一层楼,到了一间宿舍。

 

门敞开着,几个女生坐在门边的床上叽叽喳喳笑语喧天的,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生,捧着一本大厚书静静看着。我们走过去,她抬头对我们微微笑笑。我看她手中展开的书页上是一大枝描彩的花,而她疏眉淡目,一派清朗,波澜不惊的样子。她把书合拢了递给我,轻声说,这本植物书,你看看,我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我接过书看起来,她和晓瑜轻声说着去植物园的见闻。她们说了一会儿,我和晓瑜就回去歇晌了。

 

我就只见过她一面,还是惊鸿一瞥,但我至今记得她那日的样子和她手中的那本大开本书。

 

 

子墨,聪明无匹,从小到大没有考过试一路保送着进了清华建筑系。逸说,子墨到哈佛做交换生,初去时英文不好,但她只用了两三个月写作就超过她的美国同学了。

 

子墨是逸的前女友,逸是泓的好友,他们三个人曾是高中同学。子墨娇小玲珑,常穿黑色的衣裙,大眼睛画着黑眼线,黑黑的娃娃头发型,和清华里朴素的女生比起来,很是精致特别。她是他们同学中的传奇,而我和泓见证了她和逸的传奇。他们热恋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吃过几顿饭,但是我和她不能一见如故我们始终保持了距离。

 

子墨从哈佛回来后,泓出国去了,我借住在子墨的宿舍里,逸应了泓的委托常来清华照应我的生活,他也顺道看望子墨,虽然那时他们已分手了。

 

有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完了晚饭在路上走,子墨和我一左一右走在逸的身边,我穿着白的衣裙,子墨穿着黑的衣裙,迎面而来的人无不侧目,骑车的人忘了看路冲着我们直撞上来,一辆又一辆,逸忙伸手拉住我们闪避。他呵呵笑着,一贯的慢条斯理的语气,他说,他们都在嫉妒我,眼睛都红了!

 

我与子墨偶然在食堂遇上,大家寒暄几句,我每次都看着她匆匆远去。我也从时常从新斋的女生嘴里听到她,她们议论她被选上清华十杰是因为老师喜欢她,言外颇有些酸臭的气息。我离开时请客,邀请她来,但她没来,我忙着琐事也没单独见她向她表答谢意,只是托逸把钥匙还给了她。泓隔了许多年回国,回来后向我讲述他们高中同学聚会的事,说起子墨,感慨了一番,子墨已经是政府官员了,有车有随从的。我们再回去,逸约了子墨小聚,然而她失约了。也许是她忙着公事身不由己,也许是出于个人的考量,但我想到底是情分不到。倘若是晓瑜,怎么也会来见一面的。

 

我与子墨二十年不曾再见过,去年泓突然告诉我,子墨已经病逝去了。我想起来子墨送给逸的两件礼物,一件是明黄与亮蓝两色相接的一个大咖啡杯,逸形容是又低调又华贵,他一直珍藏着,一件是一条墨绿色的领带,子墨在波士顿买给逸的。逸拿着领带出神的那天,我得知子墨回来了。


 

 

九月初的一天傍晚,我正在宿舍看书,一个女生推门进来,说是找王晓瑜。我回答晓瑜还没回来,她笑笑走了。

 

晓瑜回来,我告知她有人来找。晓瑜说,应该是白桦。她大体介绍了白桦,湖北武昌人,在职博士生,清华上学,华北电力工作,两边住,一周这边三天,那边四天。还有,她离了婚。

 

以后白桦常来我们宿舍找晓瑜,然而晓瑜忙,她来的时候多是我在。我便和她渐渐熟悉了。她来了就坐一会儿与我闲聊几句。

 

一个下午她急慌慌推门进来,大声说,快借我一个卫生棉,我倒霉了!我对着窗外坐着,背对着她,她这么一喊惊得我一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水流向书洇了去,我赶紧四处找纸吸水,口中答应着她,却来不及腾出手给她找,她一直站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了,自己就去翻我的包,翻出来一个,拿着走了。

 

十月底的一天,天气阴郁,风刮着枯叶飞舞,雨就要落下来,我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张爱玲李敖的文集匆匆回到宿舍。晓瑜不在,我在桌前坐好了刚刚翻开书页,白桦推门进来,脸色和天气一样的忧愁阴郁,她看着我手中的书说,真是的,你们文科生看着小说就毕了业。

 

她再三邀请我去她宿舍坐坐,有一天晚饭后晓瑜拿出高跟鞋穿了去跳舞,我去了走廊另一边的她的宿舍。她的宿舍不像我与晓瑜的温馨明亮,灯光昏暗,屋子显得寡淡压抑,我站一刻就想着离开,她觉察到我的不安,叹口气说,我也感觉我这里冷得很,常想到你们的宿舍去,你们那边总是暖洋洋的,真舒服。

 

我们三个单身的人,有时间了一起去吃饭,饭桌上,白桦看着我和晓瑜,露出羡慕的神色,自怨自艾起来,你们两个姑娘,脸色多好啊。只有我是老姑婆。我们去逛街买衣衫,我和晓瑜不是选黑白灰就是蓝色米色,她却只爱枣红色。她穿衣服,肚子有些鼓,却不是脂肪,摸起来硬硬的。她说是她爱吃肉的缘故。她拉起我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让我按压感觉。

 

我将要走了,一天正在整理,她又推门进来,径直坐到我的床上,愤恨不平说,今天我去相亲了!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就因为我离了婚给我介绍的不是中年离异的男人就是歪瓜裂枣。而邬梅,她谈了八年恋爱也同居,她就是女孩,我就是女人!我默默听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于是问,邬梅是谁?

 

她得了一个去剑桥访学的机会却在挣扎犹豫,她惧怕伦敦的阴雨和浓雾。她和我诉说时,我鼓励她,新的旅程会有新的奇遇。说不准你的Mr Right 正在伦敦等着你呢!她一怔后微笑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依依惜别,彼此留下地址,我出国后开始适应新生活,没有联系过她,我也没有收到她的信。多年后晓瑜出来做访问学者,我们俩见了面问起江宜雪,晓瑜说早已失联了。问起白桦来,也是的。

 

我偶尔会忽然想起她来,她言语爽利,瘦小精干,肤色黧黑,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常向我倾诉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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