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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休简说我的一生 (1), (2) -- 听老辈讲过去的故事

(2017-02-04 18:47:13) 下一个

我们夫妻都是90多岁的老人,因早年当过兵,所以都是离休。养老金比退休的多,还有,看病几乎不要钱等等优待,有人不无羡慕的说:“你们蛮合算的!”其实我们当初并不知道会 "离休",更没考虑过“合算不合算”。

 一,  当兵,是被‘逼上梁山’。

日本不讲 '人权' '人道',而讲"大和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应奴役落后的中国人”。别说他们

讲的不对,在当时看来还真有道理,这不, 日本人能造飞机大炮,中国连自行车都造不出;不到1万9千人的日本关东军,把19万多的中国东北军打的溃逃。

我和曾任军委副主席的张万年同志是同乡——山东省、黄县(现改龙口市)、石良镇。张万年是石良镇所属的欧头孙家村,我是石良镇属的平里院村,我从小住外婆家,外婆家就在石良镇。1938年鬼子杀来,烧、杀、抢,使人胆战心惊,我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就亲历杀人放火,并惊吓的发现、人血腥味刺鼻难闻,多惨!鬼子就是想用这惨,把中国人吓住,使你不敢反抗。我们平里院村的陈子宾,被连刺8刺刀,以为已死才住手,鬼子走后被救活,后来担任多年村支书。他虽去世,但见到他背上8个伤疤的,仍有多人健在。

随后鬼子在县城、石良镇、包括张万年的欧头孙家村、等多处,建立据点,并设立伪政权。敲骨吸髓般的要捐要税、要劳工。这真苦了我们家乡人,累死累活得不到温饱,春天的树叶被掠光,一眼望去光禿禿,春天像秋天。有些人脸肿,以为是吃树叶中毒,其实是缺乏营养。缺乏营养会脸肿,不信你问问医生,只是现在人见识不到,因没饿肚子的了。

我家是地主,吃穿虽无忧,但汉奸恶霸横行乡里,使人难以忍受。我到现在仍记得伪乡长马培叙,躺在村公所炕上,吸毒 (抽大烟),让其乡丁骂骂咧咧的挨门挨户逼要税款那恶相。鬼子时不时的抓人杀人,经过鬼子岗哨要行礼,否则“巴个牙路(混蛋)”一刺刀……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就在此时,离我家很近的山区,出现了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

在有鬼子据点的石良镇南、不到三公里的孙胡庄(后因该庄出了战斗英雄任常伦,改名常伦庄)、及其以南的山区,就是八路军抗日根据地。别看只三公里,老百姓可随便来往,鬼子却轻易不敢涉足。尤其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鬼子的兵力已捉襟见肘,而根据地的军民却更会打仗,夺到了不少鬼子的武器,又会造手榴弹、地雷,鬼子来抢粮时,总被打的落荒而逃。根据地军民,还神出鬼没的濳入敌占区打击鬼子汉奸。攻克了几个鬼子据点,捉了不少伪军和少量真鬼子。人们切齿痛恨的伪乡长马培叙,伪镇长王鸿运、汉奸王驴子,都被偷袭处死。敌占区的人们交头接耳秘密传说,处死这些败类的生动故事。不妨说说我亲历处死王驴子的事。

王驴子三十多岁,是黄县人,但不是石良镇,所以我不知他名字。人们叫他王驴子,是因为他常强拉农民的驴子用以逼要税款。每逢石良镇赶集时他总在布市逛游,不是买布,是因那里妇女多,乘机污辱妇女,人们敢怒不敢言。有一天他正在布市转悠,来了两个庄户人找他。他以为又是来找他赎驴的,刚走出集市,他喝令两个庄户人说:“就在这里说吧,你们是哪个庄的?”想不到两个庄户人竟掏出手枪,对着他说“跟我们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说“我不走!”人们以为在吵架,过来围观。两庄户人立即开枪将其击毙,枪声使人们明白是‘八路来了’,一轰而散。两人也随着人群消失。当据点的鬼子赶到时,人影全无,只有王驴子的屍体横躺在地上,身上还有张纸头,上面写着:“抗日政府,判处罪恶累累的王某某死刑”。真是大快人心!

根据地使我大为惊奇:山区本是最穷的地方,因致力于和鬼子拼搏、要养活那么多八路军,老百姓生活没更苦,反而有改善,树叶并未像我家乡那样被掠光。这是由于减租减息等政策,农民的日子好多了,没讨饭的,小偷小摸也极少,治安很好。绝无汉奸恶霸横行乡里,连毒品也绝迹。民选村干部,因不认字,用投豆子。军队不但不打人骂人, 不抢东西,还帮农民干农活,为减轻人民负担,军队还开荒生产……, 想不到竟会有这么好的政府和军队。别说鬼子,国民党的政府和军队也欺压人,鬼子侵入我家乡,国民党的军队没做任何抵抗,反而在鬼子到来之前先抡了石良镇,我外婆家第一次被抡,不是鬼子, 是国民党。

共产党不仅抗日,还要改变压迫人、剥削人的旧制度,建立财产公有的社会主义,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据说苏联老百姓已经过上了这社会主义好日子了,不由得你不信。当时和日本结盟的法西斯德国,以闪电战横扫欧州大陆,所向无敌,三个月就打败法国。但侵入苏联却碰了钉子,被苏联打的步步后退,即将失败,我当然认为:社会主义好!

还有一些书,如毛主席的《新民民主义论》、洛甫(张闻天)的《论青年修养》、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俞铭璜的《共产主义世界观》、以及小说《钢铁怎样炼成的》等等,使我非常鼓舞。本来恨鬼子汉 奸,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现在发现了社会主义,而且有根据地这个雏形摆在那里,和我的家乡一比,真是好坏鲜明,黑暗中看到光明。

当时不知道苏联的负面问题,把社会主义想成非常完美,就像《国际歌》唱的“这是最后的斗争”,认为杀条血路,到达社会主义,人类从此就和谐相处,没有勾心斗角,也无尔虞我诈……我要把自己交给这最壮丽的事业,于是1944年夏(18岁)一咬牙,参加了县独立营,哪里想过什么 '合算不合算’!

 二,  当八路最不合算,却使我脱胎换骨。

若用合算不合算的观点看,当八路很不合算,因为随时会掉脑袋,而且苦不堪言。

1945年春,我的两个战友曲洪志和郭焕章,在下吴家村(离我村一公里)和鬼子遭遇被杀害。若不是我在前几天被调到青干校,必然一同遇害,可知死亡和八路是形影相随。为了使人们不再受苦,我们不把生死当回事。

苦,倒使我脱胎换骨。

每月只给几分钱的津贴费,买不起牙膏,用牙粉刷牙。三个月发一双布鞋,我两个月就穿的底掉,只好大赤脚。起初踩地有点刺痛,渐渐脚底磨起很厚的老皮,连棘刺都刺不进,这时不仅不感到刺痛,倒觉得不穿鞋舒服,所以,我一年近5个月不穿鞋。解放战争是运动战,常常一天行军五六十里,很累很苦。有一次竟走了一百二十多里,从下午三点走到第二天太阳出来,睡一觉醒来,脚一沾地,像万针刺进般的难受。

在华东军大的训练,真把我搞的够呛:每天24小时,排的紧紧,刺杀、班排进攻训练等等,吃饭规定5分钟;虽然吃不完也不硬逼,但人家都走了,剩你一两个人,总有点不好意思。最苦的是早操,要武装整齐(包括步枪、背包、手榴弹)的来回跑24华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熬到下午4点钟,课程表上写的是“自由活动",   心想可以喘口气了,跑到操场(其实是农民的打麦场)坐着看热闹。值日分队长跑来责备说:“操场如战场,怎么好坐?”我说“自由活动呀!”分队长说:“自由活动是要你、单杠、双杠、木马之类选一样练,不是要你到操场上坐!”练就练吧,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好容易一跳抓住单杠却翻不上去,人们轰笑说:“卖猪肉的来啦!”嘲笑我挂在那里,像一片待售的猪肉……

在军校严苛的训练下,没有人愿意当狗熊,我咬牙逼着自己完成了这些运动项目,单杠不但能翻上去,还能大车轮、小车轮的玩些花样;木马双杠更不在话下。对于跑廿多华里的早操,也从苦不堪言,变成习以为常。这时我完全变了,从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变成体魄强健、身手敏捷的军人;而且练出了不怕危险的勇气、和艰苦奋斗的毅力。无论是战争中的危险、或'文革'挨批斗、蹲牛棚,都未使我惊惶失措。'文革'中我被停止工作接受审查批判,抗压的办法就是天天坚持游泳,逮着机会就游黄浦江,那个夏天黄浦江我游了十多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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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海蓝蓝-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缩头乌龟' 的评论 :

刚刚收到老人家的email:
不是牙山根据地,牙山根据地是胶东的总根据地,以回龙夼为中心。
不是栖霞县,是黄县(现名龙口市)。独立营是黄县独立营。

谢谢!
缩头乌龟 回复 悄悄话 首先, 向革命老前辈敬礼!
您写到:
"就在此时,离我家很近的山区,出现了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
请问前辈.这个抗日根据地是不是牙山根据地?
另外,您参加的县独立营,是不是栖霞县的抗日独立营?
祝老革命健康长寿

注册很麻烦 回复 悄悄话 真了不起,这么大年纪还发博客,谢谢真实记载
每天一讲 回复 悄悄话 向所有在上海的山东籍的离休老干部致敬!!!!
海蓝蓝- 回复 悄悄话 下丁家老乡好,认识占学忠吗?
polar_bear 回复 悄悄话 谢谢老人家,我们是同乡,俺是下丁家大队的。非常希望您能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写出来,还历史以真面目,别涂脂别抹粉,直笔流水账的形式最好。要加议论的话,可以单列。您的历史经历会非常有价值的……期待中……
海蓝蓝- 回复 悄悄话 谢老乡。老人家在上海写一些过去的经历,我看着不错,就拿过来发了。
匆匆客 回复 悄悄话 上海宁?老乡好!
写得很真实,谢谢!
海蓝蓝- 回复 悄悄话 谢谢,第一次发博客没有经验,刚刚修改了。

黄浦江大概只有400多米宽吧,但是对上海人来说是最大的江了,一般单位组织横渡时必须通过千米测验才让参加。
芦笛悠 回复 悄悄话 黄浦江有多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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