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三 十)

第五章   成长的烦恼（6）

       
     “克马”事件在班上只流传了半天便匆匆结束了，没有人在意。我也没写什么检查，李老师也没找过我，一切不了了之。不过，我却赢得了同学们好感。

走廊里，“七毛”碰见我：“真看不出，老板娘还挺义气，傲！”“憨子”也附言：“这还差不多，够意思。”连平常不太理我的那两个家伙都说我好话，这顿尅没白挨。

寝室几个同伙那马屁拍得：

“我早看出来了，老板娘有大将风度，以后是干大事的人。”“师长”的阿谀之词听着真舒服。

“老板娘，今后有么事整不起的，我侪绝对帮忙。”好你个“猫眼”，趁机叫我绰号。

“这在我侪乡里，算个么事？只是打不成牙祭了。”“尺八”心有不甘，还在想“克马。”

是呀，无可奈何，冇得口福。

 

 期中考试来了。

 学生最怕考试。对于成绩好坏，我们那年代，只担心两点：一是自己面子；二是如何向家里交代。“为革命而学习，做时代先锋。”那是口号，唱高调，无人真信。但考试真正来临时，大家还是很重视的，人人都想考个好成绩。

 

昨天已考完两门：语文和外语。自我感觉还不错，应该冇得问题。九点正，数学考试开始。我拿起卷子先扫了一眼，不算难。我仅用了半个小时便做完前面一大半的题。最后一题是一元一次方程应用题，初看很简单，好像将提问设为X就可列出方程。其实不然，题目搞了点玄机，设了两问，设错X，结果就不合题意……

吔，这题出的，有点绕人哦。此时，我一抬眼，看见“师长”已第一个交卷，正走出教室，真厉害！起码还有十几分钟呀。

 

经过五分钟思索，我终于列出方程，解出结果，通过验算完全正确。我轻呼口气，把卷子从头至尾检查一遍，正待交卷，不经意扭头看见同桌苏雅菲焦虑、祈盼的目光。我迅速扫了她的试卷一眼，在最后一题答题栏处，一个字没写，知道她卡住了，在用眼光向我求救。

 

我天生性格软弱，最不愿见人有难处，何况苏雅菲挑沙时帮过我，近来对我态度大为和蔼、关心，还有她那双美脚太吸引我了。只是她年龄比我大，那方面的想法不太强烈。但是，现在她遇到难处，我岂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我假装检查、整理试卷，把第二张卷子放到面上，推到桌子右上角。苏雅菲感激地点点头，飞快瞄了最后一题X设法，埋头疾书。从眼神交流到完成操作，整个过程自然、隐蔽，无人发现。

在别人有困难时，敢于出手相助，而且有能力帮助，我觉得自己挺“仗义豪侠”，有点男子汉大丈夫扶危济困的感觉。

   三日后，各科成绩出来了：我语文95、数学96、俄语90。总成绩年级第四，全班第一名；祁秀兰第二。张宗甫数学100分，另两科70多分。左九瑛排名十名以外，“猫眼”语文考了86分，难怪有人说：“字好一半文。”

 

“憨子”数学55分，我看你还傲不傲。
   

半期考试是要记入本学年成绩单的，对我来说，意义远不止如此。入学第一次正规考试，总成绩第一，基本奠定了我在班上的地位。我深信自己冲出来了，无可争议。 

李天明的师生关系近来不太融洽。李老师出生农民，和班上农村同学走得较近。平时见了饶有蓉、夏桂珍、邹容清，还有刘水田等同学，态度亲切，有说有笑。而对城里学生，却是严肃有余，热情不足了。尤其对班上几个 “刺儿头”更无好感。

“涂炳胜，注意点课堂纪律，老讲话也影响别人吧。”李老师下课后，在走廊当着“样子”面批评“七毛”，有点“一箭双雕“的意思：他俩同桌。这让“七毛”很难堪，又不好发作。看见“憨子”走过来，也没好话：“郑菊生，罗老师说你经常不交作业，么回事哦？”

“几么暂啊？ 我从来都交了的。”“憨子”还敢狡辩，鬼才信。

“交了的……”李老师知道他打扯，不再理他。

孝感方言：打扯（闪烁其辞，有意回避问题）

      有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李老师发电影票时，对站他面前的童丽梅视而不见，把一张2排10号的票給了离他老远的胡翠兰。胡也是近视眼，来自农村。气得童丽梅差点掉眼泪，私下对华润兰说，李老师一只眼是狗眼，不会动，另一只肯定是远视眼。

李老师会拉两下二胡。有次上晚自习，他教大家唱歌，自己拉二胡伴奏。歌词是这样：

贫农、下中农一条心

天南海北一家人

共产党领导我们闹革命

翻身当家作主人

……

开始，大家兴致很高，热情学唱。农村同学更是激情饱满，声音洪亮，特别投入。

李老师也就大大来瘾，就这么几句简单歌词，唱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没有叫停的意思。到底是教唱歌，还是听他拉二胡呀？其实他的水平实在难以恭维，比杀鸭子好不了多少。

时间一久，大家热情大减，一部分人闭嘴不唱了。杨楚峰、“七毛”、刘强几个竟然隔着桌子谈论起篮球来。

李老师很不高兴，站起身来，语辞严厉：“么样搞的？扯哪去了？跑调了啊……有人不在乎啊！这里面有个感情问题，对贫下中农的感情……”李老师开始上纲上线！过头了吧？

“七毛”坐不住了，先跳起来：“李老师，请讲明白点，哪个对贫下中农感情有问题？”

“要唱到几么暂才冇得问题？”杨楚峰不紧不慢来了一句。

“感情是靠唱出来的吗？”蔡怀货马上紧跟。

  “就是，李老师么样这么说……”众人开始七嘴八舌。

  顿时，教室里气氛紧张起来，李老师骑虎难下。

“叮铃铃……”下课铃响得真及时，李老师阴沉着脸，什么也不说，拿起二胡，匆匆走了，身后传来一阵嘘声。

开学还不到三个月，李老师就和大家关系处成这样，这是我没想到的，今后还怎么干啊？虽然李老师对我不错，可我也认为他对待同学有偏向，身为班主任，就应该做到一碗水端平。不管城里的、农村的，都是你的学生，应该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否则，很容易造成更大师生矛盾，影响同学之间团结。

李老师和大家搞不好关系，还有一个原因：他只顾抓学习和纪律，不太关心同学们的课余活动，搞的大家一天紧张兮兮的，活泼不足。

一进中学，全校各班都组织了篮球、乒乓球队，相互间常搞比赛，十分活跃，很有生气。班上几个体育积极分子早就按捺不住，要求李老师也效仿，成立班级球队，安排时间训练、比赛。文体委员郑东安也向他提了不少建议。可李老师却不太热心，让“样子”看着办。这就大大打击了部分人的积极性，也进一步拉大了与同学们的感情距离。

老师不积极，同学们自己干。在“样子”组织下，班篮球队成立了。五个“主力”队员是：

中锋—刘强，前锋—涂炳胜、殷昌言，后卫—郑东安、郑菊生。

“七毛”真有板眼儿，虽然球技不怎么样，但他不知从哪买到一双“回力”篮球鞋，穿在脚上耀武扬威，抖足了威风。我在二中三年时间，在全校没见第二个人穿过。  方言：有板眼（聪明、能干）

只是篮球队技战术太臭，打比赛见谁输谁。

一（五）班乒乓球打得好的人不多，像我这种三流水平都能当班队。另一个打得好点是郭桂芳，我们经常在教室外面的水泥球台上打，互有输赢。因为都爱打乒乓，我俩关系一直不错。有一次，我和郭桂芳代表一（五）班和一（三）班打比赛，一（三）有个姓刘的左撇子有点厉害，会滑板，结果我大败，郭桂芳却赢了他。

三（一）班篮球队是学校的冠军队。队长叫凡小敏，是校学生会主席，父亲是孝感专区副专员。凡小敏为人热情、谦虚，从不摆高干子弟架子，这很难得。教导主任李汉杰多次夸他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榜样，评价很高。

凡小敏篮球打得好，乒乓球水平不行。我和他打过两次，都赢了他。大概他听赵小春提起过我，或者我父亲是军人的缘故，我们常在一起交谈，挺投缘，他还把他的“顺风”牌乒乓球拍送给了我。

可惜，凡小敏没到毕业，就随他父亲工作调动转学了。

从汽车站向北走300米，就是孝感行署。王曼莉、华润兰、刘援朝

的家都在行署大院住。刘援朝爸爸是行署卫生局长，王和华的父母是一般干部。有个星期天下午，我、刘水田、“师长”去体育场看篮球比赛，路过行署大门口时，王曼莉正骑自行车出来。她见到我，下车招呼，手指她家方向，请我们去玩。我们急于看球，礼貌谢绝了。

“我晓得，今天是地区钢犁厂和县商业局比赛，一定精彩，快去吧。”王曼莉说完，转身对我微微笑了一下，飞身上车，消失在人流中。看着她那轻盈身影，我怦然心动：刚才的王曼莉，怎么和在校时判若两人？今天看上去给人一种清新婉约的感觉。 ? ?

她明眸大眼，雪白皓齿，身上散发出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要是脸盘子再小点，腰再细点，那就是班花啊。她自行车骑得很溜，挺时髦的。还有，刚才对我那莞尔一笑，是什么意思啊……

 

“嗨，老板娘，往哪踩？”“师长”拉了我一把。好险！我差点踩到一堆牛粪上。

“在想大眼睛吧？”很少开我玩笑的刘水田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

“冇得这回事，不要乱说哟。”我嘴上当然一口否认。华润兰好像告诉过我，王曼莉是49年出生的。怎么搞的？又比我大。我怎么老围着大龄女生转？刘汉玉、苏雅菲、王曼莉……

 

中学了，按说男女学生正处青春妙龄，情窦初开的懵懂阶段，但在我们那个年代，思想是非常封闭、守旧的。每个人生理、心理的蠢蠢欲动，会自觉不自觉地受到传统伦理道德的约束，以及强烈的自我抑制。相互接触非常谨慎，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流言蜚语，成为众矢之的，为人不齿。要是哪天在班上传出“老板娘”和“大眼睛”如何如何，岂不让我丢人现眼，声名狼藉……

 

嗨，这才刚开始同学呢，我就想入非非，太龌蹉了吧。可刚才她那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诱人的微笑老在我面前晃悠，挥之不去。

下午的球赛，我看得稀里糊涂，最后谁输谁赢都不知道。

 

我开始注意王曼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