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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海带 (第十一章)

(2017-12-03 06:12:54) 下一个

  大四学期一开始,我就同时做三手准备,托福GRE,考研班和找工作。其实关于考研我就是随口说了一下,自己都没当真。听我提到考研的所有人里面,就只有关洁当真了,她似乎很希望我留在国内考研而不是选择出国。从某种意义上说,考研班似乎是和大四捆绑打包在一起的,好像在大三的时候,你根本就听不到有这个词的存在。然而就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某一个特定的转折点,一下子耳朵里面充斥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考研班。关洁听说考研班有用,就通宵帮我去排号报名所谓的政治班,数学班和英语班。基本上都是几百号人一起上的大课,几乎所有的上课地点不是某个大学的大礼堂就是体育馆,这样的上课环境对于我来说就是去找个凉快的地方睡觉。

  陈文灯数学,林代昭政治,朱泰祺英语,基本上是那个时候的标配。好像只要你能报上这三位专家的课,考试的时候就会行云流水如有神助,差不多就算一脚踏入了研究生的行列。那些没有报上名的同学们,甚至不惜花费高价去购买这些人的上课笔记。当我坐在芸芸考子中间昏昏欲睡,心中也曾闪过一丝愧疚,尤其是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关洁那么认真地记笔记,恨不得把老师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用笔记录下来的样子。这些上课的地点多数只有椅子没有可供抄写笔记的桌子,几乎所有人都是把本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弯腰埋头记录。中学的时候不曾发现,关洁专注学习的样子,其实还蛮好看的。尤其是当她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挡住她的视线,她边埋头抄写边用左手将碎发撩起夹在耳朵后面,纤细的手指会不经意间顺着碎发的末梢划过光洁的脖子,每当这时,我的心总会似有似无被拨动一下…

  考研班结束后关洁给了我一份课堂笔记的复印件,厚厚的三大本。说实话,我非常感动,但同时我也在心里默默说道:“对不起,估计我要辜负你了。”

  其实考研班开始之前,我就在心里放弃考研了。我不是一个爱好学习的人,尽管一直试图用老爸的理论来给自己的思想觉悟提高一个档次:知识是财富,学习是在给自己积累财富。可似乎多年来,“不理女”才是我学习的唯一动力,失去了这个动力,我觉得呆在我所属的世界里挺好的。

  最终我和关洁两个人都没有参加考研,她家里早就替她找好关系安排好了首钢里面的职位。大学生,国企,正式编制人员,对于大街小平房里长大的家庭,已经足够满足了。她只是陪我去上考研班而已,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要考研。

  我出国前那阵子殷杰一直陪潘家园玉器店的老板在云南看货,他托他爸给我带来一把刻有一条金龙鱼的瑞士军刀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定制的牛皮刀鞘。刚上初中的时候,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和他都对刀具和武器有着无限的迷恋,或许是来自男孩子骨子深处埋藏着的某种英雄豪侠的情节。只可惜当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的网络,造成了我们对教科书以外的知识了解异常贫乏。我们对军刀的概念仅仅只是局限在肤浅的字面意义上,而且在我们的知识结构中,提到军刀,似乎能想到的最有名的就是所谓的“瑞士军刀”。等出国了之后,才知道瑞士军刀的家庭使用价值远远超过作为一种可适用于野外生存武器的价值,几乎所有瑞士家庭的厨房里面都有一把瑞士军刀。

  只是中学时期,九十年代,像瑞士军刀这种舶来货即便是在北京也不是轻易能够买得到的,只有在使馆区那一片外宾专卖商店才能找得到。价格是二十四美金,但是不能用美金或者人民币结账,必须使用一种叫做外汇券的特殊票据付款,票面上一般印有类似长城之类的图案,面值写的是“人民币”的货币单位,有一百的,五十的,还有十块的。在外宾专卖商店,里面所有的商品都用美金和外汇券这两种价码标价,但是却不收任何形式的真实货币包括美金,只收外汇券。就好像以前在食堂里面吃饭,虽然贴的是人民币的价签,但只收饭票不收人民币。一般这种外宾专卖商店是不允许中国人进入的,服务对象只限于外宾。

  殷杰送的这件别有意味的出国礼物,让我想起初二时有一次在和他骑车在北京城里瞎逛,晃荡到使馆区的一家外宾专卖商店,在他们的橱窗里面看到过这样的一把瑞士军刀。当时我们两个毛头小子想要进去看一眼,被门口的保安给拦了下来。要不是殷杰拦着,我差点和保安动起手。我们两个都是不点大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是人家让着我们,估计还真得吃不完兜着走。只是那时气愤的心情如今仍然记忆犹新,被赶走之后我对殷杰说:“等我以后出国了,这玩意我他妈买一堆回来砸死他们。”

  殷杰只淡淡笑了一下:“切,等以后咱祖国强大了,这玩意咱还真他妈的不稀罕。”

  其实到了2000年以后,这种只服务外国人的特权商店对中国人的限制就不那么严格了。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进口奢侈品已经不再属于稀缺物品,即便是外国人也很少光顾这种商店。对于中国人来说,真想要买进口商品并不一定非得去这种商店,所以门口的保安以及柜台里店员都很识时务,只要你给人民币,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将商品卖给你。而且比较中肯的说,这种特权商店里面舶来品的价格比外面的专卖店要低一些。当然再过了几年之后,这类型的商店在北京已经几乎绝迹了。

  只是上了大学之后,我的兴趣移到了别处,军刀和武器早就不在我的兴趣范围之内了。我不知道殷杰是怎么找到当年我看中的那把瑞士军刀,因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留意过瑞士军刀,哪怕到了瑞士之后,也曾有意无意去店里看过瑞士军刀,都找不到上面刻有金龙鱼的款式。殷杰说你他妈的什么眼光,那上面刻的不是金龙鱼,是一种蛇头鱼身的怪物。当然最终我俩也没有达到统一意见,到底上面刻的那玩意是鱼还是蛇。这把军刀随着我飘扬过海来到了欧洲,不论我去何方,它永远呆在我的重要物品盒内随我一起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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