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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仙之心葬(第二十五章)

(2017-05-06 12:34:12) 下一个

  阿念一直屏气凝心,全神贯注于周围的任何异动。但这缕蓝光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她猝不及防,她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更不会料到莫予会去而复还。然而此刻无须回头,阿念知道他就在那里——在她身后不远处,而且以异常缓慢的速度,向她慢慢靠近。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之中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气体流动。没有体温,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如同融合在了空气之中。

  很多时候,阿念觉得这个少年和她心意相通。刚才坠落坑底后他迅速脱去外袍,裹着雁瑶飞身离去。但只匆匆一瞥之间,他已经明白,阿念在洞中所要对付的是怎样一只魔兽。所以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更没有给阿念任何拒绝的机会。

  但凡是九焰山上任何一个认识莫予的同门,都会知道,此番境遇,哪怕阿念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莫予也不会弃他于不顾。而独独阿念却从未曾想到这一点。她自幼受伏若赢教诲,耳濡目染,自以为天下人皆和伏若赢一样,淡漠无情。

  不论她身处何等险地,又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只要她心意已决,伏若赢都不会强加干涉。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由阿念独自承担。哪怕是遭遇足以要去她性命的威胁,伏若赢也不会伸手阻挡,更不会出手相救。除非这危险,是因为听从他的命令而造成的。

  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江湖,阿念早已记不清曾有多少次,她在生死边缘挣扎,而伏若赢就站在边上,面露微笑,却冷眼旁观。他只给过阿念一个承诺:“你若丧身神手,我会杀了神。你若丧身魔手,我会灭了魔。你若丧身人手,我会将人间变成地狱。”

  这让她从小就学会在充满危险的世界里如何保命生存。天下虽大,山长水阔,她却只能踽踽独行。任何时候都不会心存期待,有人会帮伴身旁,助她一臂之力。但这也无形助长了她天地不怕任意妄行的性格:“即便我杀不了你,我死了之后,伏先生也会灭了你为我报仇。”

  当莫予抱着雁瑶离开并将她一人独留在深坑之下,若是其他女子,或许会心生懊恼。但阿念不会,她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一切。她心中所气的,只是这两人无端坏了她的好事。如今要砍杀魔兽,其艰难程度不知又增加了几分。

  如今看着蓝光离她越来越近,阿念的心中无比愤怒羞愧,却只能努力控制住,使她的呼吸和心跳不要骤然加快。然而最难掌控的,却是因为赤裸的上身暴露在莫予面前引起的羞愧。她的脸上已然微微泛起红晕,体温也隐约有些上升。

  但她却一动也不能动,更不能伸手护住身体。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咒骂了莫予千万遍:“莫予,你可知晓,相去咫尺便是地狱,一旦踏入就是一条不归之路。这次你是试图将我拉回还是甘心陪我一起下去?此番你若再坏了我的好事,你我一起死在这里倒还罢了。但凡有一丝命存,休怪将来我依旧从你身上加倍讨回!”

 

  好是多年幽闭独处,抄写经书,阿念的心境非普通女子能比。倘若此时站在这里的是雁瑶,早会因为在心上之人面前赤身裸体而失去理智。从而引起蛰伏在深处魔兽的察觉,命丧当场只不过瞬息之间。

  莫予再度出现引起的心绪起伏,只在片刻之间就平息了下去。除非现在选择放弃,否则无论如何是无法说服莫予离开。且不说身处险地,两人都无法开口说话。即便能够以言语自由交谈,他既然选择回来,又如何能够劝说他一个人离开?既然不能改变事实,那就坦然接受。想通了这点,阿念再次迈开缓慢的步子,朝幽黑的深处慢慢走去,脸上的潮红也渐渐退了下来。

  莫予在黑暗之中的视觉没有阿念敏锐。这个洞穴,他更是初次进来。洞中地面石壁,四周情景,他并不熟悉。与其落脚处一个不小心,哪怕弄出再细微的动静,也会瞬间要了阿念和他的性命。所以他也不再顾忌男女有别,幽幽的蓝光依旧将他的周身上下包裹,身体无声无息闪到阿念前面,将她挡在了身后。

  三年之前,莫予只不过比阿念高出半个发髻的高度,如今少年人已经比阿念整整高出一头有余。他的外袍已脱去包裹雁瑶,如今亦赤裸上身,只在后背腰间斜插着一柄鬼面森森的独钴杵。先前匆匆一瞥,少年人修长消瘦。如今看他裸露出来的胳膊臂膀,上面肌肉块块凸出,显然也卯足了劲,蓄势待发。

 

  阿念的目光没在莫予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越过他肩膀上方,看向黑暗的前方。突然,莫予的右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了起来。阿念一愣,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先前从衣袍之中掉落在地的石片。两片石片原本用布条紧紧捆绑,如今布条已被拆去,石片相互错开一丝狭小缝隙,被他紧紧捏在手中。他的左手下垂,手中缠着一卷用布条编织的绳索,看其长度,约有十多丈。

  看到石片和布绳的瞬间,阿念已然明白莫予要做什么。此时早已容不得二人有任何商榷的时间,只能相信心意相通,互相信任对方。

  莫予捏住石片的手指猛地一错,破空之声顿时响起,两片石片脱手之后,立马错开了一个角度,沿着两个方向贴着洞中石壁朝内疾射而去。就在破空之声响起的同时,一股腥风带着一条巨舌从深洞之中席卷而出,迎面扑击而来的气流带起的冲击之力,不亚于置身于龙卷飓风之中。

  流光瞬息间,阿念和莫予的身形相续而动。莫予张开双臂腾空跃起的瞬间,阿念的身形从他的臂膀之下穿了过去,右臂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地扎入了魔兽席卷而出的那条完好无缺的舌尖之上,直没到剑柄,再深深扎入洞侧的岩壁之中。她的身形并不停滞,继续朝前急冲而进,左手握着的利斧,以闪电之势砍出,沿着蛇信子两条舌尖中间的分叉处,直砍而入。

  莫予在阿念身形从他臂膀之下穿过的同时,他伸手往后背上一捞,已将斜插腰间的鬼面独钴杵握在手中。身体不做丝毫停滞,紧随阿念身后朝前疾射而出。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鬼面独钴杵全力挥出,正好迎上先前被阿念砍掉舌尖的半条断舌。独钴杵本钝而无锋,然而在大力作用之下,刺在断舌厚厚的肉身之上,其势如破竹直贯而入,将正欲收缩回卷的断舌定在了岩壁之上。

  魔兽浑身坚甲又与岩石融为一体,身上最为柔软敏感的部分就是这条灵动自如变化无方的信子。如今遭此重创,自知想要保命,须亟刻将信子缩回口中。届时只要将嘴紧紧闭上,蛇头之上覆盖有坚硬鳞片,任凭神兵利刃也不能再伤它分毫。然而被上古宝剑钉住的巨大舌尖挣扎蠕动,沿着锋利的剑刃,生生撕开一道切口,血肉横飞,几欲挣脱之即。另一半断舌却又被独钴杵钉在了另一侧的洞壁之上,只在眨眼之间,莫予的手已经按在了古剑剑柄之上。

  莫予手握剑柄的瞬间,身形并不停滞,以迅猛之势紧随阿念的身影,沿着她切开的巨大血口,迎着腥风血雨朝前飞去。上古宝剑何等锋利,剑尖依然没在石壁之中,只是随着莫予的手大起大落,在石壁上切下了一道上下起伏的深深刻痕。同时剑身所触之处,血肉横飞。如此硕大的一条蛇信子,就被此二人,一前一后,如切瓜剁菜般,段段切碎。

  直到一个巨大的青黑色蛇头,展现在两人的面前。两颗乌青色的巨大獠牙,堪可比得上藏经洞中支撑洞顶的石柱,露在大张的巨口之外。映着幽蓝之光,周遭的一切仿若幽冥地府。血水不断地从巨口之中翻涌而出,四周的洞壁都剧烈抖动了起来,从岩层深处传来细细的石头破裂声响。面对如此森宁可怖的血盆大口,阿念毫无惊惧迟疑,从獠牙中间的缝隙直飞而进,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魔兽的咽喉之中,如同被魔兽活生生吞噬了一般。

  魔兽自知此番命已休矣,但垂死之际心有不甘,哪怕生生将舌头切断,也要合上双颚,将闯入口腹之中的女子困在其中活活闷死,非得弄个同归于尽方才罢休。

  就在蛇头巨嘴大张着的上下颚将要闭合之际,莫予手中两物同时疾射而出。其中一物,锋利尖锐,正是阿念的上古宝剑。宝剑飞入巨口之中的瞬间,剑尖朝上,剑柄朝下,如一根柱子般,在将将要闭合上的两颚之间撑开了一条缝隙。另一物,却是一条用柔长的红色头巾编成的布绳,绳子的末端拴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带着布绳沿着古剑撑开的缝隙飞穿进了魔兽的咽喉之中。莫予感觉到绳子一紧,便顺势一拉一拽,从蛇嘴之中,拖出了一个血淋淋湿漉漉的人形血团。

  鲜血和粘液,如潮水般喷涌而出。从蛇口之中拖出的人形血团,在穿过獠牙中间的缝隙之际,从血肉一团之中伸出一只手,将扎在巨蛇口中的上古宝剑拔了出来。

  瞬间地动山摇,莫予只来得收紧布条,将人形血团卷入怀中。一股腥臭无比的血流,如地下突然爆发的洪流,将他俩的身躯,沿着长长的岩洞甬道,直冲到通往藏经洞的深坑之下。眼看甬道尽头的石壁已近在眼前,莫予身形一转,他的后背重重撞击在了身后的石壁之上,怀中的阿念轻哼一声,但却并未受到撞击。

  莫予已然顾不得背上传来的剧痛,在漫天血水将他俩淹没之前,他抱着阿念,借着血水沿着深坑喷涌而上之力,双腿用力摆动双脚快速蹬踏,一路窜行而上,眨眼工夫已游进了藏经洞中。他的身形虽快,但血洪喷涌而出的速度更快。片刻之间,血洪卷着泡沫冲刷过藏经洞的地面,找到了另一侧狭小的宣泄洞口喷涌而出。

  莫予抱着阿念从洞口游了出去,很快落到了石室岩下面干枯的河床之上。此时他还惊魂未定,紧紧搂在怀中湿滑粘稠的人儿却一动不动。莫予心中一沉,伸手抓住阿念的手腕欲探她的脉搏。此时阿念轻咳了一声,紧贴在莫予胸前的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莫予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血水,如同喷泉般,从藏经洞狭小的洞口汩汩喷涌而出。顺着石室岩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分流成了数条激流瀑布直泻而下,流到了下面干枯的河床之中,很快被干涸的沙土吸收殆尽。只在白色的河床之上,流下了一道道向四面八方蜿蜒爬行的血色印迹。

  莫予将阿念抱回到先前存放牛皮经书的山洞,用地上的驼毛地毯将阿念赤裸的上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她苍白的脸。洞中的石台之上,依旧留有半罐清水。莫予从裤脚上撕下一块布片,蘸着清水,给阿念轻轻擦去脸上血污。

  山洞之中并未点燃火烛,阳光从狭长的洞口斜照进来,在阿念和莫予身前约一尺处留下了一道光与尘飞舞狂欢的痕迹。

  阿念静静坐在地上,她苍白的脸隐藏在阴影当中,毫无表情。双眼却冷冷地盯在莫予的脸上,一张同样污秽不堪的脸。洞内静寂无声,突然从驼毛地毯之下伸出一只手,狠狠甩出一巴掌,打在了莫予的脸上。比起三年之前,在九焰山蠡湖之边甩出的那一巴掌,这次打在莫予脸上的,并不如当年的那一巴掌吃痛。但却也是用出了阿念现在能够使出来的浑身力气。

  莫予依旧没有闪躲,如同当年一样,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之后同样支吾了半天,只说出了两个字:“我…我…”

 

  阿念知道,和三年前一样,少年依旧不知为何她会出手打他。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他还是不躲不闪。

  刚才藏经洞下那惊险一幕,倘不是两人配合得紧密无间,哪怕其中一方有半丝犹豫迟缓,两人都会成为魔兽的腹中之餐。

  莫予受了一巴掌之后,也不敢再用清水,去帮阿念擦去头发上残留的血污。他将布团和清水往阿念身前的地上一放,轻声说道:“我去找老僧人讨要两件衣裳。”

  话音一落,他人也已闪出了洞口。

  片刻之后,一件红色僧袍,从洞口外轻轻推入。阿念轻叹一声,起身取走僧袍,回到洞中,面对着石壁换上。

  当她走出洞口的时候,看到远处石室岩藏经洞附近的河床之中,血水已经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湍流,沿着河床向更空旷的远方蔓延。干涸了几百年的大地之眼,终于噙满了血泪,在刻有深深沟壑的脸上,肆意横流。

  洞口不远处的沙地之中,老僧人将脸色苍白的雁瑶,扶到了驮经的黑骆驼背上。雁瑶所受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反倒是受到的惊吓不轻。莫予本想让她在此处修养两日,等伤好了再走。但她却执意不肯,大概此生是恨透了沙漠。

  此时莫予也已换上了一身红色僧袍,他朝着阿念站立的方向慢慢走来。

  骄阳之下,蓝天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之声。一只巨大的白色鹰隼,张开巨翅,朝石洞所在的位置俯冲而下,落在莫予和阿念中间。

  硕大的鹰爪,落地之后击起的沙土,漫天飞扬。莫予和阿念就隔着沙土相互对视。

  鹰隼自是等的不耐烦,扑扇着翅膀,卷起一阵阵飓风,风沙更是迷茫了两人的眼。

  阿念默默转过了身,低下了头,朝鹰隼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形一跃,已然坐到了鹰背之上。

  莫予向前疾走两步,伸手欲拉阿念的衣袖,却抓了一个空,他只能轻声呼唤了一句:“阿念!”

  然而鹰背之上的人并没有回头,鹰隼巨翅振动,双足一蹬,已然朝天宇间翱翔而去。片刻之后,只在蓝天和黄沙之间,留下了一个模糊细小的白点。渐渐的,连白点也消失不见。

  莫予依旧呆呆立在原地,眺望着鹰隼远去的方向。不知是否该恨风急云乱,带走了她的身影迷失了他的心…

 

  多年之后曾有传说,沙漠之中流出了一股血泉,泉水绵绵不息,染红了数百里的河床,形成了一条血河。直到三个月后,血泉的颜色才渐渐变淡,最后形成一股清澈的甘泉。文明沿着河水画出的生命之线,在沙漠之中重新孕育。

  流出泉水的巨石岩洞,洞顶之上凿刻有三个大字。除了当初刻下大字的老僧人,无人识得那是什么字。老僧人弥留之际,对着重修之后热闹昌盛的神庙之中一众僧人,喃喃重复三个音节:“莫念仙”。

  僧人们虽不明所以,但口相传唱,这片河域,从此流传着关于莫念仙的传说。只是老僧人去世后,无人知晓,他口中的莫念仙,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名叫莫念,另一个,他并未来得及问出他的名字,只知道那是一位如仙人般的英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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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梅上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eikor' 的评论 : 现在这样写挺好的。喜欢莫予和阿念。喜欢看他们俩的互动。伏若赢太冷酷,做男配挺好 :)
Leikor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梅上雪' 的评论 : 谢谢,故事构思之初的时候,莫念仙确实为三个人。边写边改就偏离方向了...
梅上雪 回复 悄悄话 原以为“莫念仙”是指莫予,阿念和伏若赢,现在才知道“莫念仙”的来由,是指莫予和阿念。看来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主角。喜欢莫予的温暖。阿念的成长挺可怜。希望莫予有朝一日能温暖阿念孤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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