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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 妖言水浒之一:林冲传(二十)

(2015-07-07 05:44:36)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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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东京城,漫天的风沙把人淹没在里面。历朝历代的京都附近都是这样,原因是皇上的宫殿老失火,重建的时候需要就近砍点木头救急。这样的情景让林冲很怀疑是不是能走到沧州。同样持怀疑态度的还有那两个公差——根据《水浒传》我们得知,他们一个叫董超,一个叫薛霸。高俅指使他们在半道杀掉林冲。
杀人这种事在要道通衢上干不得,而据他们所知最近的合适地点还要走很远,因此两人的心情就变得很恶劣,具体表现为爱拿棍子跟林冲说话,打得他一瘸一拐。他们选的地点我们也都知道,叫做野猪林。
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林冲并没有死在野猪林。鲁智深及时赶到,在棍子落到他头上的前一秒钟救了他。这件事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不过在那之前,林冲还干了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他离婚了。水浒传上的解释是,林冲觉得离了婚可以保护妻子不受高衙内的骚扰。这个解释实在牵强。除非林冲认为高衙内看上的是自己又不好意思表白,否则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时的情况是他的丈人张教头来给他饯行,林夫人也披头散发两眼红肿地来送他。
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娘子,是陆谦……”
你还不相信我们俩是清白的?
你千万别再见陆谦……”
……好!我谁也不见!我出家当尼姑去!
林冲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你为了我……居然敢去刺杀高俅……”林夫人想到丈夫这一去凶吉难料,心又软了。
林冲本来想解释一下,然而听到后半句,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又活了过来,觉得自己还有妻子、父亲、家庭,不能就这么放弃人生。他决心一定要从沧州回来。
有件事我要拜托你……”林冲下定决心,镇静地说道,咱们和离(协议离婚)吧。林夫人被惊得连退几步。
我问过衙门里的人,我这罪名是要没收家产的。咱们离了,房子归你。只要房子在,咱们这些年的苦就没白吃啊……”
林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大哭着离去。
走了走了。这时候两个差役不耐烦了。林冲被拥着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冲着妻子的背影喊道:别去找陆谦!
我找你大爷!林夫人带着哭腔的回答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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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头,我们要睡一会儿,要是你趁机逃了,我们哥俩不好交代,所以委屈下,让我们捆一捆吧。董超在野猪林对林冲说。然后薛霸不由分说把他捆在树上。
林教头,殿帅府给我们兄弟带了个话,捆完后,薛霸笑嘻嘻地说,高殿帅觉得你这人是个不稳定因素,必须除掉,你就牺牲一下吧。
什么?!林冲浑身一震。不!别!听我说……”
别说了,我们不杀你,自己就得玩完。
我不能死!我还有老婆,我还有爹!我不能死啊!林冲泪如雨下。
别废话了,赶紧干完回去。
这个……薛哥,其实……呆会也行,大中午的,往回赶太热。
也是啊,不让人把遗言说完,冤魂缠身却也不太好。董超薛霸商量了一下,然后席地而坐,对林冲说,好了,有什么遗言,说吧。
 
林冲明白这是自己在世上最后的一点时间,他定了定神,开始诉说。他告诉妻子,好好活下去。他告诉丈人,自己对不起他的托付。他告诉陆谦,我死到临头,却也不再恨你,只希望你能好自为之,放过我的家人。他叮嘱自己的父亲,别太伤心了,我下辈子还当你儿子。他还想告诉家乡的娃娃们,好好在山里呆着吧,外边的世界,不属于咱们……
林冲絮絮说完,闭目等死。等了半天却不见董超薛霸动手。睁眼一看,俩人全哭了。
楼主说得好啊!
顶!
俺也是山村里出来的,妈的混来混去,在东京人眼里就是一条狗!
“+1
后来林冲回忆说,假如那天再给他点时间,三人说不定就一起上梁山了。
但此时,一个雷霆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个贼鸟!敢动洒家兄弟,俺就砸死你们!一个胖大和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三人面前。鲁智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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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从庙会回来,没几天就被开除了。
为什么?让方丈那个老秃驴出来解释,为什么辞退洒家?!
结果方丈没出来,开封府的衙役倒出来二百多个:就是他!他说要打死高殿帅!他跟那林冲是同案!
具体到这个罪名,鲁智深倒也不是完全冤枉。早些时候,高衙内逃走以后,他让手下的流氓抓住了几个腿脚慢的跟班。这些人都是东京的小流氓,跟着高衙内一起玩球遛鸟,混个饭钱。他们看见远近闻名的凶神鲁智深站在眼前,都吓得魂不附体。
贼你娘的,知不知道这是谁?这是洒家兄弟林冲!
……佛爷,我们不知道啊……我们只是跟着高殿帅的公子玩玩……”
高殿帅?高俅?一听这个,鲁智深更火了,他算个球啊!老子就不算?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无论是你也算个球还是你球都不算,都很容易被打死。好在这些混混还算聪明,都闭口不答。于是鲁智深亲自给了这些人每人两耳光,让他们滚蛋了。
高俅要是不服,告诉他,尽管来跟洒家定个点,妈的单挑群殴、荤练素练,随他选!鲁智深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
 
鲁智深逃跑了。然而他的徒弟们全被抓了。第二天,鲁智深乔装打扮,在刑场看着他们的脑袋被一个接一个地砍下来。鲁智深眼睛通红,却无能为力。他跌跌撞撞出了东京城,仰天长啸,一拳砸断了一棵小树。一片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刚到东京的那天。
当时他刚刚花了两个月,从五台山走到东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因此敲开大相国寺大门时,引起了一点误会。
废酒瓶子没有,易拉罐没有!
鲁智深也觉得自己找错门了——这么有名的寺庙,怎么会门口连块匾额都没有?他在东京绕了半天,到处打听大相国寺在哪,结果还是被指点回原处。这时鲁智深才注意到,写着大相国寺这四个字的匾额是有的,只不过被掩盖在几百个更大的匾额之中。
其中有大宋佛学研究中心
大宋一级文化保护单位
玄奘西游研究中心
首都计划生育先进单位兵
……
 
大雄宝殿内,大相国寺主持智清方丈召开了一次高级僧人紧急会议。在本次会议之前,方丈一早上没闲着。东京各大衙门听说大相国寺添了和尚,纷纷第一时间前来收费。支付了外地民工进京费、、京城增容费暂住文书办理费市坊管理费,预支了养老金医疗金丧葬费之后,方丈有点不太高兴。
这个生育费咱们以前不是不用交吗?还有这个结婚证印制费是什么玩意儿?荒唐!
方丈师兄,他们说了......”
阿弥陀佛,交就交吧。方丈涵养还是不错的。
说实话,方丈不怕花钱。他最怕钱花不出去。每年大相国寺的帐目都是巨额亏损,哪年不亏损,年底之前方丈就要吩咐大家突击花钱。亏损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向朝廷要补贴,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一些关系不够硬的人来出家的要求。
方丈唯一担心的是鲁智深这人背景不明,会给他惹麻烦。
你说俺这个师弟,真他娘的是个鳖孙!看完介绍信后,方丈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忍不住在会议上直抒胸臆。智真和尚在信里用黑话简单介绍了一下鲁智深。大意是说,此人不但是个无赖,而且是个刺头。我这里安排不了,你来吧。
你们说说俺怎么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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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当个掌香僧人?大相国寺的高僧们开始各抒己见。
当时智清方丈发明了一种特制佛香,有一米多长,一扎多粗,售价2000文钱,带来不少收入。但这玩意儿缺点也是很明显的——足有几十斤沉,非彪形大汉拿不动。
不妥不妥,这人性情粗鲁,跟香客打起来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上个月跟马勒隔壁的禁军家属打架吃亏了,正好来个练家子,壮壮我们的寺威!主管公共关系的殿头僧人很振奋。但是没有人附和他。
 
要不,让他来管塔林——反正那里埋的都是死人,出不了事吧?主管塔林的塔头说。
不好说——我师弟说,这人嗜酒如命,一醉就疯,你让他一个人呆着,弄不好要把俺师父挖出来下酒……”
大殿里响起一片善哉善哉的低语。
 
要不,给方丈师兄赶车?一个楞头青提议。
方丈的马车可算是东京一景,车身黄金镶嵌,四匹马全是辽国进口的特级军马。每天傍晚,方丈最大的享受就是坐在马车里,抓阄决定今晚去给哪个女施主开光。
我日你娘!方丈火了,抓起经书扔在那人脸上。你想让老子死是吧?我死了你师父那个老鳖孙在坟里就高兴了是吧?!
大伙赶紧上去劝住方丈。
 
方丈,有了!管后勤的寺头忽然一拍大腿,可以让这人去菜园子!
大家一听,纷纷赞同。
好计!好计!真是变废为宝,化粪为肥!
方丈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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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子,是个好单位啊。空气好,活清闲,年假多,一般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次日,负责领着鲁智深去报到的小和尚一路上嘴没闲着,把菜园子夸得跟天上人间差不多。
您一进寺,就成了菜头——一个独立部门的主管啊,这运气,这才干……”
鲁智深也很高兴。
快跟洒家说说,我手底下管多少人?
——不少,有二三十人吧……”
到了菜园子,鲁智深开始怀疑这人是在骗他。菜园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贼娘的,怎么也没人来欢迎洒家?
 
前边介绍过,菜园子是大相国寺产业链上重要的一环。有人还不起房贷,这个部门就会出面,赶人收房。没介绍过的是,在鲁智深来之前,这个部门实际上是个空架子。这一方面是由于全国各地的群众对首都和尚特别能战斗的精神早有耳闻,一般人不会没事跟他们过不去,因此常设没必要。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把人从家里赶出来的过程不会很和平,很容易出人命。大相国寺不会用编制内僧人来干这种脏活。因此,在这里的工作的都是周围的无赖流氓。这伙流氓有事时就给大相国寺打工,没事时就来菜园子偷菜偷鱼——菜园子里有两个鱼池,养的都是高级观赏鱼,偷出去每条能卖好几千文。
这伙流氓——施大爷还特地点出两个中层干部的名字: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听说自己忽然多出来一个顶头上司,很是不爽。于是决定连夜去给丫一个下马威,往被窝里扔个马蜂窝什么的。结果当天晚上,二十多个人刚翻上墙头,全都愣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岸上一堆鱼骨头。
据目测,第一个鱼池里的伙计们都已经被糖醋了。
另一个鱼池里也不安静——一个胖大和尚正打着火把在里边捞鱼。
流氓们都心疼得从墙上摔下来了。
 
张三冲着鲁智深喊道:你干什么?这种鱼不能这么捞!你这样会把池底的甲鱼踩死!
鲁智深的反应出乎意料:什么?还有王八?快来帮把手,捞出来做汤!
张三李四实在无法对这种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熟视无睹,于是扑上去,要跟鲁智深拼命。结果被鲁智深一拳一脚,打翻到鱼池里,几乎被淤泥呛死。
师父神力!我们愿意拜你为师!
 
从那天起,这群小流氓就成了鲁智深的跟班。鲁智深教他们习武,给他们讲江湖上的故事。他本来以为,自己根本瞧不上这些人渣。但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
现在,一想起当初在席间讲过的笑话,在练武场上一起挥洒的汗水,他的眼眶就会湿润。
直娘贼,洒家这是怎么了?!鲁智深骂道。
鲁智深又想起当年自己被迫离开五台山的事。那天他回禅房后摔摔打打,然后被跟同屋的和尚劝去吃散伙饭。席间,他对五台山破口大骂,声称早晚有一天要烧了它。然而下山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对这里恋恋不舍。在这里,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气味相投的同伴,跟他们在一起,他可以破口大骂一切不顺眼的人而又不用担心有人打小报告。
虽然那些朋友只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倒霉蛋,法号还都是面字辈的。
这群秃驴......” 每次想起一起赌钱喝酒捣乱骂娘的事情,鲁智深都会这么笑着骂道。很多年以后,鲁智深对人说,那是他一辈子最好的时光。
如今,鲁智深发现自己的心肠好像不像以前那么硬,有些情感不知什么时候趁虚而入。他终于懂得,对男人来说,陪你一起度过最空虚无聊的时光的人往往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就像是当年武学的同窗。文殊院的同屋。住院时的林冲……
林冲!对了,他们说我是林冲的同案!贼他娘的这关林冲什么鸟事?于是他又溜回东京,到张教头家打听了一下。
沧州?野猪林!道上的人都知道,假如你要弄死个人,只要给官差点钱,他就会在那里动手。鲁智深已经明白了要发生什么,拔腿飞奔。
洒家是关西五路按察使鲁达!洒家是东京花和尚鲁智深!洒家至少要救下一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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