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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急就章(12)

(2024-03-05 05:01:10) 下一个

現今談到關東作爲滿清朝廷犯人的流放地,大多都是説的寧古塔,實際上最早的流放地是盛京地區。爲什麽這様説呢,因爲順治九年七月才“命梅勒章京沙爾虎逹、甲喇章京海塔、尼噶禮統官兵駐防寧古塔”。而順治五年季春初夏之交因挾違礙書籍被發流的韓宗騋已經到逹了盛京。提及韓宗騋可能很少有人知其名,但提到釋函可則有些暸解瀋陽歷史的人大體會知道,他還有一個更為人知的名號,稱“剩人和尙”。函可是韓宗騋出家後的法名,因之常見書中提到時前綴“釋”字以示身份,他原藉爲廣東人,其父爲明朝南京禮部尙書韓日纘。函可最爲人知的事情乃是他爲滿清從中原流放到東北的第一人,而且還是滿清文字第一獄。盛京早期的文化界流人及本地文人雅士,大多都與函可有交往。函可被逮時身配洪承疇的印牌,辦案者“拷掠至數百,絶而復甦者屢,但曰某一人自爲,夾木再折,血沒趾無二語,觀者皆驚顧咋指,嘆爲有道。”從記載中知道函可眞是個骨鯁强硬之文人,旣使流放到盛京亦不改其色,不但仍然吟詩不綴,著有《千山詩集》傳世,而且還組織文人進行文化交流。函可曾在詩中描繪了初至畱都盛京的景象,“開眼見城郭,人言是舊都。牛車仍雜沓,人屋半荒蕪”,見字如觀盛京當年的荒凉景象。他還聯絡了盛京的流放文人、本地詩家及朝鮮到盛京的文人們成立了詩人組織“冰天詩社”,參與者達三十三人。這個“冰天詩社”還是歷史上有記錄的關東第一個文學社團,好在那時流人組織結社並不受官府轄管,也不需衙門審批。

“冰天詩社”的重要成員是左氏家族,左懋泰、其族兄弟及子侄。左氏是在順治六年被流放到鐵嶺的,這説明東北的流放地是隨著年代而逐漸從盛京向東北方向擴展的。左懋泰暸解了張春的事跡後,爲其作《張公傳》,是今天研究張春的重要文獻之一。朝鮮人也寫過張春的傳紀,但今人很少提及,我想可能一者是外國人寫的,文獻查找有點難度;二來朝鮮人寫的那個傳紀與左氏之文大同小異,不參考亦無大礙。從朝鮮人書寫張春傳紀上看,説當時朝鮮看不起滿清還是有些道理的。

提到“冰天詩社”中的朝鮮人,今天的人可能有些奇怪。這就涉及到一個歷史事實,朝鮮自古就使用漢字,至於今天所通行的韓文的歷史並不很長。滿清時的朝鮮官員及文人仍然使用漢字爲官方文字,雖然每個字的字義沒有不同,但其讀音卻不盡于中原相似。這一點並不難於理解,華夏之地寬閎,各地方言百調千腔,但使用著同一種文字體係,因此漢文字符本身是脱離語音而存在的文字,這是很基本的常識。明清兩代朝鮮派來中國的士夫(官員)不管是高階還是低級寄回朝鮮的信件都是使用漢字,用字及語法一無差別。硏究明清歷史的人要讀的一本書是《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這是硏究明史的吳晗所輯錄的。輯錄的意思就是編輯,換句明白的話就是摘錄原書的一部分編成一書。因爲原《李朝實錄》就是用漢字書寫的,而且是完全遵守漢文文法及語意的,不用翻譯。現代朝鮮及韓國的歷史研究者及學習者如果不懂漢語,想有出色的成果,是不太可能的,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吞人家嚼過的饃。我這裏所説的“漢語”可不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今天實施的簡體字及口語文,而是指以前使用的漢字和書面語。這種歷史與現實在文化上的脱節的情况在越南也是一樣存在的。

清崇德二年正月,皇太極在漢城(今改名首爾)東南之三田渡接受朝鮮國王仁祖的三跪九叩之禮,正式解决了進軍明朝的後顧之憂。接著作爲人質,昭顯世子、鳳林大君等朝鮮王室成員偕同一批朝鮮官員來到了盛京。官員中有一人名叫金尙憲的,是朝鮮有名的官宦,曾作詩:“鼎水龍沉隔上賓,滿朝冠冕盡逋臣。欲求前後從容死,共説張春第一人。”這“逋臣”二字用得實在是委婉,而“共説張春第一人”卻又極得深味。可見其漢語文學素養及歷史知識的深厚。

與移民和流放人員不同的是,朝鮮來盛京的官員所打交道的主要目標是滿清的皇室、貴族、上層官員以及社會上的各族精英。為使朝鮮王室政府能有效地維持與滿清朝廷的良好關係,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打探各種信息,然後事無俱細地匯報回去,以使朝鮮王室政府能及時調整對待滿清的政策。這樣就使漢文化經過朝鮮官員之媒介與八旗上層的交流成為了可能,這是發生在滿清入關之前的事情。這樣也就證明了一個歷史事實,在關東朝鮮人也對滿清貴族的漢文普及做出過貢獻。為了雙方的利益,滿清官員在自覺和不自覺中也從朝鮮方面得到了漢文化的浸淫,而因爲地位和習俗的原因,在儒家禮教方面朝鮮人的影響相比當時在八旗内的漢人而言應該更大一些。

而移民,更主要的是流放人員對關東地區所起的影響則是從漢文化及儒家道統上對當時的社會産生影響。這從詩僧函可的《千山詩集》及他在當時與被貶謫到奉天地區的其它清廷官員,如李呈祥(盛京)、魏琯(遼陽)、季開生(尙陽堡)、李裀(尙陽堡)和陳心簡(鐵嶺)的詩歌唱酬往來可得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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