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坐牢的日子－－－狱中几需：衣食住行拉撒睡（2）

食篇
 

都 说美国的看守所羁押系统有这样一个好处: 这就是无论如何, 他们不能不给你吃饭，虽然饭食往往少得可怜, 质量差得连狱方自己都管它们叫“狗食”（chow)。但我刚到莫狱, 就赶上一次例外: 没有人给我任何晚餐, 这也许是警方给我的下马威：先饿你一顿。那狱中第一夜，饥寒与耻辱, 焦虑与失望, 由天堂到地狱的痛苦无法以言语来表达。第二天早上如厕，偶尔窥镜, 右侧头顶的头发已白了一束, 由此才信, 世上真有一夜愁白头的。谈起狱食的细节，先来一个白描：一块拆去骨头的发着灰白颜色的鸡肉, 如一片快用光的肥皂大小，泛着水光, 很可能来自水煮的火鸡胸。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吃水煮的火鸡肉, 味很腥，盐放的很少，吃进口中味如嚼蜡。配菜为每日必见的罐头装的水煮豆角，主食是两片面包, 再加一块1／3手掌大的棕褐色的玉米面甜发糕：这就是感恩节”大餐“了。那”圣诞大餐“呢？火鸡胸肉换成熏火鸡肉而已。平常呢？下面咱们就聊聊，为了增加 兴趣和简单起见，我给狱中的食物都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看 守所的食物都是由囚人们自己烹制，除了厨头是狱方的，其余的伙计们从采买到灶上全是由轻罪的囚人充当，不需要有做过厨子的经验，做的都是大锅饭，主要的工 作也就是打开罐头等食品包装，热一热，切一切，分进餐盘就可以了。因为是“非专业人员”，做的食物糊口尚可，绝没有色香味的。卫生也不好，饭食里经常吃到 毛发，碎石子，甚至玻璃茬子。有人还咀嚼了避孕套，一整只，混在了意面里，乍一看像个宽面条。早餐一般在6点整, 中餐在11点左右, 晚餐在5点。盛食物的容器是一种粗重的，硬塑料制的深棕黑色的盒子，40x20x8厘米大小，没有盖子，但有4个格子，对角对称。盒子四周的上下有对应 的凹凸槽，上下两个盒子码在一起，凹凸相扣，上面的盒子既为下面的盖子，既保温又能将多个盒子码在一起，方便运送。这种＂餐盒＂英文叫＂plate"，直 译则为＂盘子＂。餐具则是一把前面带齿的勺子，浅黄色塑胶质地，英文叫"spork",即＂spoon + fork"，勺子与叉子的组合：勺叉。这个东西每餐后要被狱卒清点，如有一个遗失，整个囚区都会被戒严关禁闭，直到找到为止。为什么这么紧张？因为这样的 勺叉可被用来作＂家作＂凶器的刀柄，所以狱方不得不清点。不仅勺叉这样，餐盒本身也要被清点，因为这东西本身厚重，时常被囚人用来当砖头使，一击之下头破 血流是最轻的了。狱中的规矩，大家排队到监区铁门口领餐，囚人需从狱卒手中亲手接过食盘，一人一份，不得代领，以防强悍者夺人食物。这条规则要严格执行， 无论 身体情况如何，爬着也要自己拿食物。只有两种特例，狱卒会送食物到囚室：一是关禁闭，二是极其罕见的特例，生病下不来床。自己说生病不行，一定要有狱医的 条子。每餐过后，勺叉与餐盒都需囚人亲手退还给狱卒，以便逐人逐具清点。这在早餐时是很烦人的事，因为囚人们在6点起床早餐之后，不能回床休息，需要亲手 退完餐具才行。此规颇得囚人抱怨，亦有人因再次入睡，拒绝退盘子而遭紧闭三天的。另 外一条规定是食物不能过夜，必须当天食尽，违者关两天紧闭。狱方给出的一个原因是囚室里有食物会招老鼠与蟑螂。但因为种种原因，很多囚人都会从少得可怜 的＂狗食＂里省下一些食物，以备深夜饿醒之需，或居为奇货，以之易物。于是将之到处隐藏：枕头里，床垫下，甚至裤腰里都是一片面包或是一块玉米发糕的潜藏 之地！

 

下 面来简单说一下在莫郡看守所囚人都＂享用＂些什么。食物总的原则是很少很清淡，淀粉很多，蛋白质很少。清淡是怕有心血管疾病的囚人将来告狱方饮食太咸致 病，淀粉多是让囚人混个饱，至于营养吗？对不起，不一定有，谁让你倒楣吃官司！想吃的有滋味些，吃得饱？自己花钱从狱方另买吧。高价食物，一小袋一次性使 用的盐巴就要花一角美元，其它 类推。早餐一般是七种东西于一周内轮回: 白水煮鸡蛋，甜发面饼，燕麦粥，玉米粥，白米粥，炒鸡蛋，肉末白面糊。偶尔有两片来自听装罐头的黄桃，这就是唯一的水果了。总跟着三餐食物的，很具有美国 特色的是一桶冰块, 时而夹杂些由自来水冲淡的甜水, 最高级的时候是甜红茶，这就是饮料了，但量总是不够，先到先得，偶尔会有囚人因一杯冰水而吵架，甚至流血冲突。

 

午 餐: 中午的东西在量上明显少于晚餐, 一般也是在几种固定的东西间轮转, 如热狗(二根小得可怜的豆蛋白香肠), 三明治(只有一片薄薄的粉肠，bologna), 玉米面热狗(只有一根), 牛肉末烩菜(牛肉末少得竟可以用手指数清, 所烩的菜也只是为罐头装的豆角和西红柿), 墨西哥饼卷豆(britto)，和臭名远扬的豆子餐：绝大多数的狱中人一听到这名字都会做出鬼脸来，而我的感觉则是泛酸水儿与胃疼。豆子餐的主要成分是淡 而无味的煮云豆, 配上我们都怀疑为过期的罐头芥菜, 以及一种美国特产的如大个玉米粒的东西，英文叫hominy, 是普通玉米经过石灰碱化的奇怪的东西，煮熟后看起来是普通玉米粒儿的三倍大，给人的感觉很多，再配上玉米面饼, 整个餐盘给人的观感是苍白而肮脏, 味道则是淡而无味, 如嚼蜡, 如食木, 难以下咽。但这不是最难过的事, 豆子餐最难过的是: 豆子在囚人们的碌碌饥肠中消化分解, 产生出含硫化氢很高的难闻的气味, 于是乎在每周两次的豆子餐后, 整个囚区之内放屁之声隔室相闻, 臭气绕梁久久不散。甚至有一次, 囚人“MT”放屁不慎，数次在囚人“黑八”近旁爆发。最后一屁之后，黑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胸前衣领，如拎小鸡般将其拎到滑门旁, 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小子再胆敢在我旁边放臭气, 我会打得你肠子外翻, 再也不能拉屎, 更别说放屁!”此时人人俱危，狱卒也闯了进来，警戒异常，幸亏当事人到此为止，于是囚区再归平静。这是我此生见到过的第一例因放屁而发生的暴力冲突, 此豆子餐之深恶痛绝过分如此。

 

晚 餐时狱方给吃的东西是一天中 量最多的，但所谓多也就是够正常人一半的食量。轮转＂食谱＂包括: 汉堡三明治, 意大利面条, 牛肉末面条, 牛肉末西红柿酱(sloppy joe)，鸡肉饼三明治, 辣牛肉末米糊, 三明治，长意面和牛肉末短粗意面。这些东西听起来很好听, 但实际上真正的营养成分很少，淀粉是主要成分，非常不搪饱，吃完三个小时就又饿了。 说说汉堡三明治，看官要问了，何为汉堡三明治? 大家都知道汉堡包,  通常是圆圆的切成两半的小面包，中间加个牛肉饼。但莫狱给我们的是两片普通切片面包, 中间夹块半厘米厚，人造植物蛋白“肉饼”，旁边给上几丝洋葱, 有时给上一小片西红柿, 一点芥末酱, 这就是狱中最值钱的晚餐“上品”：汉堡三明治。这里需要需要加个说明：食物是莫郡看守所中普通囚人心中最珍贵的东西，每每被当作流通货币使用。因为大多数 的囚人没有家人朋 友定期汇钱，在狱中所需的种种必需品如烟丝，咖啡信封邮票等等均须要从一日三餐口中食物中与富裕的同狱囚人换取。每一样＂正餐＂中的东西都有大约的标 价，如玉米发糕为一角钱，一个整个晚餐为两元等等。 这样的一个”汉堡三明治”居然可以换一整包价值1.5$的烟丝。于是亦有没钱的囚人不惜绝食一天用三餐换取烟 丝与咖啡的。鸡肉饼三明治中的鸡肉饼实际上是火鸡肉, 是一种炸成的东西, 怎么吃都没有肉的味道, 很多人相信这所谓的鸡肉其实也只是一种人造植物蛋白肉。sloppy joe 是一 种古怪的东西, 其实就是将西红柿酱和牛肉末放在一起煮成的一种颜色发红的稀烂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正确的吃法， 只是用勺盛起倒在面包片上吃，往往滴撒得到处都是。最古怪的其实还是辣牛肉末米粥：这说明美国人真的不会吃米饭。这米粥就象某人胡乱地将米饭, 西红柿, 红辣椒末, 洋葱, 和切成小块的绿青椒煮在一起, 然后撒把盐就端上桌来。其味道之怪异, 难以名状。囚人们每吃此物就问我是不是中国人都吃这个， 因为在他们心目中中国人是吃米饭的。每次我也只好哭笑不得地回答＂其实不然＂。我敢肯定这是莫狱中某个”天才”囚厨的发明了, 和我们中国博大精深的烹调技艺风马牛不相及。长 意面和牛肉末短粗意面就是煮熟的面条，前者放些西红柿酱，后者有些奶酪渣和牛肉末，总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于是囚人们给它起个外号叫＂狐臭面＂ （armpit spaghetti)，非常贴切。偶尔在午餐和晚餐时有发糕，肥皂大小，披着一层糖霜，很被囚人看好，＂流通＂价值可以高到2美元，可谓＂奇货可居＂矣。 狱中最棒的伙食是每一个月不定时会有一次的鸡腿，制作非常简单，即先用水煮十分钟，再放进烘箱烤半小时，撒上盐就成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带骨肉呀，饥肠辘 辘的囚人们视此为珍馐美味，一个要值三包烟丝哪！曾经有个囚区因争夺这样一个多余的鸡腿而发生群殴，一个倒楣的囚人竟然被打瞎了一只眼，可见它有多珍贵！ 看守所的餐盘里从来没有任何新鲜的水果，偶尔供应的零星的西红柿片，切碎的洋葱就是所有的新鲜蔬菜了。在此给狱食做个总结：主要成分是淀粉和糖份，极少量 蛋白质，没有纤维素，没有维生素，更别提什么不饱和脂肪酸。在此文中我如此不厌其烦地，尽量美化地记录下这看守所里的饮食，主要就是让自由光明世界中的人 们看看 这里的黑暗：关在莫郡看守所的囚人们其实吃的还不如狗。美国市面上出售的狗食尚富含蛋白质，维生素以及纤维素，据说也有好的味道，而我们这些被关押候审 的，没定罪前即是无罪的活人们却每天吃着高糖高淀粉，低蛋白低营养的不如狗食的东西，一吃就是几月，几年。在里面很多人身体都“吃“坏了，以我自己为例， 入狱前身体不错，看守所呆上几个月后得了好几次发烧感冒，迁延不愈，几天大便干燥，痔疮奇痛，然后几天腹泻，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人被折腾的很虚弱。我尚 处壮年，其他囚人有老有少，如此食物，如此折磨，难怪狱中有80%的囚人需要药 物治疗。莫狱每天从每个囚人身上自联邦政府至少赚取35美元的补贴，而每天花在囚人身上的伙食费不足5元，经济效益不能算低了。但这还不够，看守所食物低 劣，难吃 与减量供应的背后实际上是有莫郡的＂阳谋＂：逼着囚人另外花钱买狱方供应的食物！这是一条回报丰厚的生财之路，100%狱方垄断，100%卖方市场。每一 样东 西，从不值几厘钱，在自由世界到处白给的小纸袋包装糖，盐，番茄酱，芥末酱，到方便面，糖果，巧克力，小塑胶袋密封的金枪鱼，都被狱方以超出市价3到10 倍的价钱向囚人们兜售。＂这里的食物不好尺不够吃？可以买我们提供的零食嘛！＂什么是赤裸裸的剥削，这就是赤裸裸的剥削！囚人吃了官司，政府不仅拿走囚人 的房子，汽 车，冻结了银行的帐户，没收其它的浮财，还要夺走囚人的健康和自尊，最后还要通过这些猥琐手段搜刮囚人可能仅剩的小钱！此所谓司法系统实际上是个利润极高 的公 司，每一个犯人其实都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哪里管是真罪犯还是假罪犯，抓起来就有钱赚！难怪莫郡，以及全美的看守所，监狱人满为患，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