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

结识天下朋友,寻找世间真情,聆听至上智慧。
正文

《海阔天空》第五章 雾里分不清影踪 (1)

(2013-06-11 22:22:14) 下一个
 
这是吕林写给好朋友阿云的信。
这也是他春节回来后写给阿云的第一封信,两个星期前写的,信封上姓名和地址都写好了,但却没有及时寄出去,过了这么长时间,连他自己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短短的两页信纸里,除了自己工作上的一些近况外,吕林主要是告诉阿云他当前的心情,说自己认识了夷陵师专的一个女孩子,感觉挺不错的,但一想到将来,又很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投资这份感情。
这的确是吕林当时的心情。表面上看他似乎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其实在感情方面他是一个保守到骨子里的人,那些玩弄感情欺骗感情的事永远不会去做也永远不想去做。他不会不自量力,对爱情好高骛远;也不会图一时之快,对女孩子来者不拒;更不会不择手段,把爱情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在他心里,爱情是感情之事,但也不能总是感情用事;爱情是男女之事,但男女之事也不总是爱情;缘分到了,两个人可以轰轰烈烈地相爱一场;缘分不够,还能坦诚相待互称朋友,没有爱情还有友情;缘分尽了,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好聚好散,不要彼此之间造成心灵伤害。当然,他也渴望拥有一份真正的爱情,一份浪漫的刻骨铭心的真感情,两情相悦的那种爱情,能给两个人的人生都会带来美好享受和回忆的那种爱情。 吕林现在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子,渴望能跟她拥有一个美好的爱情,可一想到个人前途未卜,一想到明天和将在,他立即就像陷入无边无底的黑暗之中,感到自己被莫明的迷茫、困惑、甚至恐惧所围困。他知道在这种心境所诞生出来的爱情,注定是没有光明没有前途的,即使是能得到一些暂时的欢愉,也只怕欢愉之后是更大的空虚,或者是不可避免的创伤,最后落得个伤心收场。而这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也正是他在信中流露出没有信心不知何去何从的原因。
要命的是,吕林这信封没有来得及封口,就那么一直躺在书桌上那堆书报杂志里。今晚郑兵过来,在翻阅吕林桌上那些书刊杂志时,无意中发现了它。她一看这信中使用的称呼“云妹”,就明白收信人和吕林的亲密关系不同寻常,忍不住看了一遍。吕林信中流露出来的对她犹豫不决的态度自然让郑兵感到不快,但真正让她怒火中烧的却是这个云妹!因为她随后从他抽屉里竟然发现了十几封都是来自这个叫阿云的女孩子信件,她据此就坚信,这个阿云就是吕林的女朋友,而吕林却对她刻意隐瞒了这一切!怪不得她如此生气,要跟吕林分手了。
对于郑兵如此敏感的神经,吕林只有哑然苦笑的份儿。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光后悔没有锁好抽屉或没有收拾好信件是没有用的,要小心谨慎地给她解释清楚才行。好在吕林已经知道她要分手的原因所在,心想只要他自己能自圆其说地解释一番,过关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吕林就连夜给她写了封信,不长不短的四页纸。当然,这信太短是不行的,并不是要向她炫示自己的洋洋洒洒龙飞凤舞的语言和书写技巧,只想借这纸数来表明她在他自己心中的份量,——自己的确没有三言两语地敷衍她。吕林信里先是以调侃的口气对她说,他没有想到给她的第一封信不是情意绵绵的情书,竟然是一封道歉请罪书;然后解释这个云妹是他结拜的情同手足的妹妹,根本就不是他的女朋友,因为她早就有男朋友了——说到此处吕林还不忘添加一句“关于阿云的事,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的(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和好了)”。他在信中接着又说明他那时态度为什么举棋不定,是因为他不想糊弄自己和别人的感情,是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渴望得到一份真感情——写到这里他反问她“在我写那封信的时日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明确的态度,你自己不也是模棱两可吗?”。当然最后吕林没有忘记在信的结尾把刚刚对她说的那番雨中表白又添油加醋地修辞渲染一番,排比加夸张,肉麻处让他自己都感到快吃不消了。第二天吕林就把这封信和给阿云的信都寄了出去,封缄前又检查一遍,确保两封信没有放错信封,同时也没忘记给阿云加了一句“情况有变,下回分解”的附言。然后他暗自盘算了一天,要不要主动去找她,最后还是决定先守株待兔,静待她的反应。
 
吕林不得不承认自己跟阿云真是有缘,他们在高中是同校不同班的同学,到了大学又是同系不同专业。阿云聪慧无比,在高中时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也是学校红人,所以吕林知道她;可她那时并不知道吕林,因为他成绩太一般,稀松平常,默默无闻。谁知道一场高考下来,他们却到了同一所学校,确实是因为吕林有超水平发挥而阿云却大失水准——而她原本是想去北大的。这样的结果连吕林都为她感到不公平,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该吃那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以至于每次碰见她都觉得有愧,低头不敢正眼看她,这种情形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在大学前两年,吕林对她一直是敬而远之,特别是在知道阿云的家深居地区行署大院里之后,就认定她跟自己是不同道上的人,而那行署大院戒卫森严的门岗铁门和高墙就是专为防止他这类小民的接近而设置的。所以,除了同学聚会,吕林跟她少有来往,只是平时抄过她几次作业、考前借过她几次笔记而已——她那一手娟秀韵致的好字,永远工整漂亮的笔记和作业,让他自叹不如、钦佩不已。当然,他也帮过她几次忙,譬如在她的体育达标卡上签名之类的。
其实,一开始阿云对吕林也带有一种优越感,不用正眼看他。阿云当初在武大读的是物理专业,翌年后转到了生物系,跟吕林接触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到后来,阿云了解到吕林的仗义为人,他的积极乐观和他求学的不容易,慢慢对他产生了同情和敬佩,甚至有了帮一帮他的想法。真正让他们开始走近是在毕业前后。阿云成绩优秀,直接保送去了武大旁边的中科院病毒所读研究生。后来吕林才知道,阿云不想靠父母,她只想靠自己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点着实出乎吕林的意外,也让吕林对阿云多了一份敬服。在他的毕业留言册上,阿云除了贴上自己的照片外,还给他留下了洋洋洒洒满满两页的赠言,关切爱护之情溢于言表。这让吕林倍受感动,以至于在毕业分别前夕,吕林单独约她去了校外的一家小酒馆痛饮了一次,视她为小妹,从此跟她也就无话不说了。吕林初到宜昌那阵儿,跟阿云通信十分频繁,请她帮忙准备一些复习资料,甚至向她索要了她以前的课本和笔记。武汉是吕林出入湖北的中转站,每次吕林路过,吕林也都会尽可能地去看看她。
 
在去年夏天的某个下午,一切都毫无征兆,阿云带着一个女孩子突然出现在吕林面前,然后就不容商量地要吕林第二天陪她们去游三峡。见面时阿云很轻松地说:“怎么样,给你一个惊喜了吧?”
吕林苦笑,答道:“惊喜是惊喜,但也有点措手不及。你真该早点告诉我,也让我事先得有个准备才行,安排一下工作换班什么的,也让我有时间再去约个朋友同游吧。”
吕林是早就有想法去游三峡了,但那时他还在化验室上班,不能说走就走。好在找人顶几天的班倒不难,刘琼很爽快地答应帮他了。但吕林却没能再约个同游的哥们,来平衡一下这个旅游小分队的性别比例,因为大胡、小乔和安仔这几个家伙无一例外地非躲即闪,不肯同去,借口都是太仓促,没法请到假。“去你们的,都是在找些什么破借口,到了关键时候全靠不住。”吕林心里暗骂他们,心知这些家伙都不想去趟混水。无奈之下,吕林只好硬着个头皮,自己一个人陪阿云和她的同事去闯夔门关了。于是就跟她俩定下次日上午出发的船次时间和行程安排。 
更让吕林感到意外的是,当天下午阿云对他说,她还要去拜访她爸爸在市府工作的一位老朋友,晚上不过来,约好第二天大家直接到码头会合,并让吕林照顾一下她这位叫阿黎的姐妹,还说阿黎是她在所里形影不离的死党。阿云说完了,向吕林故意地挤一挤眼睛,搞得他莫名其妙。
当晚吕林和跟阿黎一起吃了晚饭,聊得也很轻松愉快。阿黎有一对女孩子很少见的浓眉,两颗眼睛也被衬托得格外有神,显现她不一般的聪明和主见。在阿云离开后不久,阿黎就告诉吕林一个消息,说阿云有个男朋友,是她们病毒所所长的公子,已经去了美国读书。接着她还讲了很多阿云男朋友的情况。吕林听了,很是吃惊,因为阿云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些的,——他心想,以他俩的交情,她这么大的事儿应该会让自己也知道的啊。但吕林又转念一想,凭什么以前一定要告诉自己呢?谁都可以有自己的隐私啊——再说,现在不正是在告诉自己吗?而且是通过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口,还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吗?这样也好,省却了自己去询问证实的必要,只要她以后不主动提起,自己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的,继续维持兄妹友情,也挺好的。其实,吕林心里真的很为她感到高兴,心想这个以前只知道读书学习的小妹妹现在也终于长大了,在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止于此,吕林还在往歪处猜想:——冰雪聪明的她,把她的亲密姐妹以这种方式介绍给自己,尤其是以后几天还要朝夕相处,结伴同游,是不是也在暗示什么呢?
 
 第二天三人顺利在码头回合,逆流而上,开始了充满快乐、欢笑、美景、惊叹、刺激、争论、别扭、郁闷、猜度、劳累、疲倦的四天。他们先从长江三峡逆流而上至夔门,然后一路沿江向下游,登奉节白帝城,游巫山小三峡,漂巴东神龙溪,每处停留一天。沿途尽观悬棺栈道民宅风情,惊叹飞岩险壁峻峭深幽鬼斧神工,饱赏急流险滩飞燕走猴葱茏馨香,猛尝麻辣火锅风味小吃。三峡不愧是天下第一美景,这大三峡神女峰已经是美不胜收,但小三峡更胜一筹,神龙溪却独具其上了。真是不虚此行,就连游遍黄山庐山泰山的阿云也一直惊叹,说“自己愿意做这溪边的一颗青草”。青草做不成,人还是要回到这世俗中的,而在途中吕林已经饱尝做人的为难了。
按讲说陪靓女游美景是人生一大享受的,但那肯定不是像吕林这种陪法。一开始吕林的确还可以感受到路人羡慕的目光,飘飘然感觉很不错,但很快就被现实所击到——很多时候他不得不背上三个旅行包,当然有两个是这两位千金小姐的——那时他更像是这山区小城里的一个专替客人挑东西的“棒棒儿”。其实这点体力活对他也算不得什么,最多就是个汗流浃背而已,太累的话他还可以在路边找个阴凉地透口气,最让他感到别扭的是三个人之间的交谈方式。看来交谈注定是两个人的事情,因为吕林跟她们在一起,不管怎么周旋,怎么协调,总觉得三个人中有一个人轮流着受冷落——当然是吕林自觉地被凉在一边的时间更多些。大家讨论行程、时间、住宿等安排时,也常常出现二对一的局面,让那个“一”显得很有些不情愿——当然也是吕林勉强自己更多“一”些。还有,受了阿黎那些话的影响,跟阿云说话时,吕林总是小心翼翼百般谨慎,还不得不跟她保持普通朋友一样的距离,跟与阿黎之间的距离几乎一样——这实际上是相对地拉近了他和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的阿黎的关系,尽管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阿云所希望的。不管怎样,吕林都在努力地不想让她或她看出来自己言谈行为的异样,做到对她们一视同仁般的公平。唉,做男人难,做陪游的男人更难,做陪两个女孩子游玩的男人最难,体累加心累,到后来吕林都快支撑不住了。
乘船从巴东返回宜昌已经是第四天的凌晨四点了,他们三个人都像刚从前线溃退下来的败兵,灰头灰面,垂头丧气,精疲力竭,完全没有几天前在宜昌登船时的那份气势和劲头。看那依然漆黑的夜空,吕林再三建议她们下了船先到他宿舍去休息一下,下午再回武汉。可她们却执意要在坐早班车直接回去。吕林脑袋发麻,心里叫苦,因为这最早的班车是六点的,也就是说还得再等两个小时,而自己又不可能撇下她俩独自离去。无奈,吕林只好带着一股严重受挫感在候车室再陪她们等车。坐在候车室长椅上,个个都疲惫不堪,睡意朦胧,可吕林仍强撑着说:“你们睡一会吧,我帮你们看行李。”过了两分钟,阿黎就睡着了,头慢慢地倒到他的肩膀上,而吕林实在不忍心弄醒她推开她,就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半眯半睁。他注意到阿云从身边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独自一个人走到靠窗的椅子边,却没有立即坐下来,而是依靠在窗前,向吕林这边投过来一种异样的眼光。那眼光让他不寒而栗,终身难忘,因为里面写满了怨恨、不屑、鄙视、厌恶、恨铁不成钢、冷漠和愤怒。那目光是那么地明显那么地刺眼那么地坚毅,直刺得吕林如坐针毡,脊背发凉,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他以前的那个活泼顽皮的小妹了。
 
她们回到武汉后不久,两个人都先后给吕林来信,感谢此行对她们的照顾,还寄来了这次旅游的照片。看到这些单身照片,吕林就禁不住暗笑,因为这几天下来,他们三个竟然没有一张合影照,更不用说跟他的两人合影了——这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因为大家彼此间都免除了将来某日给某个重要人物观看影集时大费口舌进行解释的可能性。阿黎知道了吕林在备考研究生,信中还特意问他是不是准备报考武汉的,不是武大原校的也可以选择武汉其它院所和学校的,因为关系熟,她们都可以帮帮忙的,可以让他更有把握被录取上。吕林回信说,在武汉呆了四年,已经足够了,想换个新环境,因此打算去报考广州的学校。随后几个月,吕林与她俩也偶有书信,却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到了那年国庆节,吕林从广州收集考试资料返回时路过武汉,送给她们两个他在广州特别挑选的小礼物。他送给阿云的是那时正流行的沙画,就是一个密闭透明的玻璃盒,半装着彩色的细沙,每次颠倒或倾斜盒子都会形成一副具有抽象意境的画面,有时像空旷的沙漠,有时是苍莽的高原,有时像血色的黄昏,有时是风后的流云。美丽,但不确定;感动,也不失冷静——这就是吕林想对她说的。送给阿黎的则是一盆颜色艳丽的仙人球,是他在华南植物圆偶然碰到的。这仙人球真的很漂亮,饱满的球茎,上面已经开有几朵金黄色的小花,那满布着的长刺不但反衬了花的温柔,却也在不遗余力地提醒它那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触的属性。回到宜昌后不久,吕林就写信给阿黎,希望以后各自走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她书信来往了。去年春节前吕林回家路过武汉,见到阿云的时候谈起她,只觉得那是一个令人尴尬的误会,彼此苦笑一下也就罢了。
 
可是从那以后,也是吕林忙于考前复习的缘故,吕林和阿云的信也少了许多。尽管有些误会,但在心里,吕林是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来信赖的,一个可以分享喜乐忧愁的好妹妹,一个可以共享一生友谊的好妹妹。所以这次春节回来,吕林抽空给阿云写了这封信;只是他没想到,这封没有及时寄出的信现在竟然给他闯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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