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白羽 （1-3）

`<一>
心中一阵羽箭穿心般的刺痛， 我猛然睁开眼。

这是哪儿?

目光所在， 是白色的屋顶， 一盏圆形的顶灯。 有一丝光从右边进来， 我将头转过去。  一扇窗， 微蓝的窗帘， 极简单的设计， 一大幅布只拿几个圆环挂在一根铁杆上。  布质很厚， 那丝光线便是从两片窗帘间的小缝隙钻进来的。

嗅觉先恢复了， 我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突然一个激灵，  这是医院的味道。

医院， 我在医院里?！

我想坐起来， 却发现身子虚得不行。 又用了几次劲， 身子仍一动不动， 最后只有手抖动了一下。 而我的手刚一动， 床边便有个东西像被突然惊动的动物腾然跃起。青色身影，是个人。  他把上身扑过来， 定眼看了我一会儿。 “你醒了? 你醒了! 她醒了! 她醒了！医生医生，她醒了！” 他旋即从床边蹦起来， 一路嚷着， 冲了出去。

过了一回儿， 进来一群人， 灯开了， 很刺眼， 我重又闭上眼睛。

一个轻柔却带点命令的声音， “能睁开眼吗？” 我慢慢抬起眼皮， 一束光射过来， 眩目之极，晃得我连眨了几下眼皮， “眼光试着跟着我的灯光走。” 光束慢慢在眼前上下左右地移动， 我转动眼珠追逐着。

光束消失。

“这是几？” 我看着前面比着的两个手指， “三”。 “医生！”， 旁边 一个声音惊呼。 我噗地一下笑出来。 “二，
二！好啦， 是二。”

一大群人又消失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觉得身上的劲回来了一些， 我又想动。

“别乱动”， 他制止道， 用手按在我的身上。 “你昏迷了三天， 才刚醒， 医生刚让你好好静养。”  我抬眼看床边的他，  还是那样清秀的五官， 只是唇上下巴上冒出了一片浅浅的胡茬。 他看着我， 眼里有丝蕴怒，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知道别人有多紧张， 有多着急！” 他闭上眼睛， 轻轻吸了口气， 再睁开时声音缓和了下来， “你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

“我是哪样的人? 我怎么了？ 怎么会在医院里？”  我很是不解。

“要惩罚我是吗? 你是要我愧疚， 你想我永远不安心。” 声音里一丝痛苦， 却同时有一些冷意。 他没有再说话， 身子往后， 靠倒在椅背上。

所有意识都回来了， 心却揪着般的痛起来。 眼前的他， 我已经在三个多星期前失去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看到那条信息， 没有后来碰巧有的联想， 没有对他的质问，  一切会有改变吗?
亦或然， 我其实早已失去他了。

<二>

那天是我请了假。 公寓里厨房的洗碗槽坏了好几天了， 洗菜洗碗都得用卫生间的。 我们嫌麻烦， 已经几天不做饭， 面包加泡面地撑着。 房主答应过来帮我们换，我得在家等着。 正在客厅收拾着， 突然听到“噗噗”加上震动的声音。望过去， 是海明的手机， 躺在门边的鞋柜上。“这家伙， 怎么把手机忘了?”  现如今的社会，谁还能没有手机在江湖上行走一天? 第一反应是从兜里掏手机打给他， 刚要拨自己都笑了， 手机在家里， 他怎么接?
从鞋柜上拿过手机， 不小心碰了’打开’键， 手机表面的荧光屏里显出一串字母。 我握着手机进了卧室，坐到计算机前。

“在干嘛?” 我飞快地打着字。

“开会。”

“今天忘什么了？”

“有吗？ 我忙， 有事一会儿给你电话。”

“用办公室电话?”

“？？？”

“ 啊， 手机， 忘手机了。” 稍停片刻，他又回一句。 

我给了他两个哈哈大笑的脸， 便要起身走了， 刚站起来， 却听到 “嘟”的一声， 我低下头看屏幕。

“我现在回来取。”

“你不是在开会吗？”

“今天约了见客户，没有手机不好联系。”

“好啊， 反正我又xn”我敲出 xn， 下面的字框跳出’想你’， 正要选，  头脑里突然电光火石般地一亮。  

我拿过手机， 荧光屏上六个字母xnxnxn。

<三>

忘了过了多久，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关了， 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由远即近。 钥匙撞击的叮噹声后， 钥匙插进锁口， 转动。

然后， 门开了。

海明轻轻喘着气， 反手关门时用眼睛找寻着。 他看见我了。

我坐在靠窗的餐桌边。

我已经这样坐着好一会儿了。真奇怪的感觉， 仿佛心被抽空了， 没有知觉， 也没有痛。

他停在门口， 看着我。 然后过来了， 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你知道了?”

“知道? ”我身子一颤， “谢谢你帮我确认。”

他叹口气，没出声。

两个人静默良久，空气也有了分量似地重起来，慢慢地压下，越来越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浑身胀得要爆裂开来。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你不应该骗我， 当初说好的， 如果不爱，  一定要先说再见。”

“可我还是爱你的。”

“你爱上她了吗？”

“我不知道。”

“动心， 你，动心了吗?”

他看着我， 而我知道， 我的眼睛里此刻空洞无物。

“有。” 声音踌躇， 但话音落处， 我终还是听到一丝肯定。

我站起来往卧室走，“你走吧。 过两天再来拿你的东西。”

我趟在床上， 听着他走到门口， 门开了， 门关了， 脚步远去， 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关了。

我就这样，失去了他。

泪下来了。

心痛， 痛得让人发狂， 痛得让人想去把它掏出来，将它撕碎。而我却没有力气做什么了， 就让泪流着， 心痛着， 痛到麻木。

。。。

海明再来时， 我已经把他的东西都收在两个大旅行箱里了，放在门口。 他知道我的意思， 我希望他就在门口搬走。 但是他还是推开挡在门口的箱子过来了。 他的疲倦是显而易见的， 一抬头， 我看见他额上两道深纹。

“我爱过你。”

我没有说话。

“我也还爱着你。”

我还是没有说话。

“可我还是辜负了你。 ”

我仍然没有说话。

他叹口气， 转过身， 把箱子拖到外面。 门关了一半， 他又推开进来。

“你会好好的， 对吗？”

我没有回答， 他等着。我点点头。 

“在一起， 还是要努力的。”

他往后一退， 关上了门。

他， 他是在指责我吗，怪我没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