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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艙錄音》講美籍華人回中國調查四十多年前的懸案。揭開林彪一家死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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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舱录音 - 几个业余侦探挖出一件空難原因的故事 (3)

(2016-09-06 16:24:14) 下一个

第三章 危机

 

在美国,何仁义已经变成了有个九岁女儿的父亲。女儿小的时候,何仁义只有周末有三个小时可以与别的男人一起踢足球。金咏诗那时正在争取升副教授,因此工作很忙。夜晚常常都是何仁义带着女儿在家里。后来何仁义的主要爱好变成了可以不出家门的活动:写林彪传。隔着浩瀚的太平洋,与林剑寒一样,何仁义也在调查林彪死亡的真相。

 

奥克兰是旧金山湾东边的城市。再往东则是一条南北向的山脉。女儿出生后不久,何仁义夫妇在奥克兰的边缘,一个山脚下,买了一幢独门独院的房子。前院有棵宽阔得像把巨伞的橡树。后院有两颗很高的柏树。带殖民时期风格的两层楼房子在绿树的环抱之中。七十年前建的房子。外观依然漂亮。进入客厅,你才会感觉到这是个老房子。客厅和餐厅的屋顶上可以看到漆了桐油的横梁。白色的屋顶镶嵌在横梁之间。那大概是七十年前时髦的屋顶装饰。

 

每个星期天,何仁义全家都去新生命教会做礼拜。几年前,金咏诗曾问过何仁义什么时候受洗。何仁义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最近几年,金咏诗已经不再问他了。

 

一个初春的星期天,从教堂回家之后,金咏诗心里有些不快。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夜晚,一家三口在餐厅吃晚饭。何彩华的桌边放着她的Kindle。她一边吃饭,一边读Kindle里的小说。金咏诗说:「吃饭的时候不许读书。」何彩华似乎没有听到妈妈的话。金咏诗大声地说:「你听到没有?」何彩华这才不读了。三个人无话。

 

晚饭结束之后,何彩华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何仁义收拾桌子。把剩下的食物分别放进大小不同的保鲜盒里。金咏诗洗锅洗碗。金咏诗不高兴地说:「今天早上你到教堂一坐下就瞌睡。」

「昨天忙了一天。挺累的。」

「昨天夜里你几点钟睡觉的?」

「不记得了。」

 

何仁义其实是知道的。昨天夜里在书房里读林彪「死党」之一邱会作的回忆录。读到两点钟。为了不打扰在主卧室里睡觉的金咏诗,他一个人在客房睡了一夜。这些年他经常这样过夜。金咏诗知道何仁义在读邱会作回忆录,于是说:「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坐在电脑前面。身体要垮的。花那么多时间读林彪的东西。白天怎么会有精力?」

何仁义没有回答。

「这样也会影响你工作的呀!」

何仁义把装了食物的保鲜盒一个一个地放进冰箱。然后一边离开一边说:「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身体,工作都很好。」嘴上虽这么说,但何仁义心里知道,金咏诗已经是教授了。在名校里教书育人,做她喜欢做的事业。而自己工作这么些年了,仍然只是个软件工程师。况且现在经济不景气,不少公司已经开始裁员。

 

看着何仁义往他的书房走去,金咏诗叹了口气。似乎在看着一个不用功的学生离开。当学生不用功的时候,再好的老师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早晨,何仁义穿了件衬衣去公司上班。他已经很久没有穿那件黑皮夹克了。那双黑皮靴也很久没有穿了。何仁义现在每天都穿普通上班族穿的皮鞋。那辆蓝色越野车也消失了。他现在开的是面包车。进入公司后,何仁义走进自己的格子间。刚坐下,白人同事马克路过他的格子间。马克边走边说:「早上好。」何仁义机械地回答:「早上好。」马克突然停下,退回几步。对何仁义做个怪脸。 「我还不能确定。」说完后,马克神秘地笑一下,走了。

 

何仁义开始读电邮。他打开一封人事部发出的电邮。当读到「请每位雇员待在自己的格子间里,你的经理会与你们一个一个地谈。」何仁义的心一下子沉下来了。今天是裁员的日子。难怪马克刚才行为诡异!

 

与经理在一个会议室里单独见面,何仁义被告知他需要在今后几天里把工作交给接手的人。然后就可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回家,不用再来上班了。何仁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恨公司的头经营不善。恨自己在工作上没有投入足够的精力。美国经济在衰退之中。找新工作的前景非常黯淡。何仁义不知道怎么告诉妻子。如何开口?

 

下午,人事部的玛丽,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与何仁义在一间会议室里单独谈话。玛丽向他解释公司给的遣散费是多少,医疗保险怎么延续,等等问题。何仁义似乎这时才真地懂了。我被裁了。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下班后,何仁义照例先去接女儿何彩华,然后回家。想到老婆昨天所担心的事情,今天竟然发生了,何仁义很沮丧。神啊!为什么裁员的刀会下来得这么快?裁员的幅度会这么大?何仁义没有答案。只有悲哀。

 

晚上,金咏诗听到坏消息后并没有说什么。还好!何仁义在心理对自己说。第二天,何仁义开始修改简历,找工作。

* * * * *

何仁义被裁员之际,也是经济大衰退之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每隔几天就有大公司裁员上千人的新闻。有些行业,比如建筑业,全面停业。失业率节节高升。申请救济的人越来越多。股票市场哀鸿遍野。何仁义发现几乎没有公司招人。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有些公司在「招人」。但一经接触,那些公司便说:「我们忘了把旧的广告撤掉。谢谢提醒!」所有的公司都在忙着裁人,有谁在招人?

 

金咏诗是大学教授。她无需为职位担心。很多年前,何仁义就感觉到神已经把金咏诗的人生道路铺成了阳光大道。自己的人生道路则是弯弯曲曲的山路。现在,本来还有的月光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前面没有目标。即使有的话,何仁义也无法看到。

* * * * *

夜晚十一点,金咏诗穿着睡衣走进何仁义的书房。何仁义刚刚查找了一遍硅谷的聘人广告。他在电脑前呆坐着。金咏诗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问:「有回音吗?」

「没有。现在是经济萧条,我也不抱太大希望。」

「还是有地方招人的。」

何仁义已经没有兴趣与金咏诗再说下去了。他一边伸手收拾桌子上的耳机和麦克风,一边说:「我天天都在看,还要怎么样?」

先生用这样冲的语气讲话,金咏诗很火。告诫你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听过?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金咏诗低下头,同时压下心中的不悦。她用手扶着额头,难过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说:「我只是问一问。难道问一问也不行吗?」何仁义没有说话。金咏诗转身走出书房,回主卧室睡觉。

 

「难道问一问也不行吗?」金咏诗的这句话在何仁义的脑子打转。何仁义无从回答。为什么妻子口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自己这么不舒服?何仁义知道金咏诗在大学里教书,做研究,工作压力大。他理解金咏诗的辛苦,也支持她的事业。平时在家里多做些家务。何仁义都没有怨言。但何仁义感觉到他的状况与金咏诗对他的期望有太大距离。而且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差距。更糟糕的是,何仁义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前途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改变现状。

 

何仁义在武汉有个表妹叫宋慧敏。他们偶尔会有电邮联系。过去一个月里,联系比较频繁。宋慧敏希望何仁义能够去武汉,与她合伙开公司。

 

两天后的傍晚,何仁义全家在餐厅里吃晚饭。何仁义说:「宋慧敏又送电邮来了。她说有好几个政府机构需要新的软件系统。在招标。」这是何仁义第三次在金咏诗面前谈这件事了。金咏诗说:「她还要你回去啊?」

「她老公是武汉市公安局长。在武汉有很多人际关系。」

「嫁了个跟她爸年纪一样的老头子!你跟她联系个什么呀?」

「差十几岁。也不算什么。」

「差十八岁还不算什么?」

何仁义没有回答。何彩华说:「你们不要吵,好不好?」

 

金咏诗与何仁义都沉默了。等到晚餐快结束时,何仁义说:「现在美国经济衰退。我去中国还能做点东西。」

「那你就在家里休息。」金咏诗说。

「这一次经济衰退跟萧条差不多。拖个三年,五年都是可能的。」

「不会那么久的。不可能的。」

「你的思路也要宽一点啊!」

「中国现在那么乱。你回去干什么?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吗?」

何彩华这时用双手抱着头,发出「啊!」的一声长叫。金咏诗知道女儿非常不喜欢听到父母吵架。马上说:「对不起。对不起。」

 

三个人不说话了。何仁义知道金咏诗对中国的看法是非常负面的。可是做生意的人,哪有不用关系的?美国人做生意也用关系啊!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呀!

 

何彩华吃完饭后站起来。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 * * * *

女儿走后,金咏诗说:「星期天,我爸还在电话里问我。仁义怎么样了?我说挺好的。淑霞也问我。我只能说『他挺好的。』」金咏诗一边说一边哭起来。淑霞是同一个教会的教友。而且住的也很近。

何仁义说:「你在美国习惯了。我还是不习惯。没办法。」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不习惯?」

「你是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我是农村来的。太土了,没办法。」

「那不是原因。」

虽然这么说,可是金咏诗一来到美国,就觉得很适应。何仁义来美国,花了很长时间才觉得比较适应。这也是事实。何仁义的父亲是乡中学老师,母亲是农民。金咏诗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两家的文化背景的确有些差别。

 

沉寂了一会儿。金咏诗说:「你要回中国的话。回去多长时间?我们这个家怎么办?你不能回去。」何仁义叹了口气:「你又给我下命令了。」

「你去中国干什么呢?」

何仁义很平常地说:「去办公司啊。」虽然说的很平静,但何仁义感觉自己是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金咏诗说:「你是不是要去调查林彪事件?」何仁义心里一惊。他知道金咏诗是反对任何冒风险的事情的。何仁义说:「也许吧。但我不会做有危险的事情的。」

 

金咏诗没有说什么。何仁义也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金咏诗起身。何仁义也起身。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金咏诗自言自语地说:「不能回去。」

 

又一个月过去了。星期六的上午,老万开车来到何仁义家。老万比何仁义大十岁。也是新生命教会的老教友。何仁义家除了正门外,还有个侧门。侧门外是条车道。车道通向在后院的车库。老万把车停在了侧门边。侧门开了,何仁义出现在门口。何仁义的行李已经都整理好了。他今天要一个人去中国,去办公司。何仁义没有告诉别人的是,他还要去调查林彪事件。去完成他的书。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了去中国的想法后,他必须要去。

 

何彩华在门后抽泣。何仁义顾不及女儿。他对老万说:「我去楼上。一会儿就下来。」老万说:「没问题。」老万看着何彩华 。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他轻轻地把何彩华抱在自己的怀里。何彩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 * * * *

在二楼的主卧室离,金咏诗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何仁义走进来,手放在金咏诗肩膀上。金咏诗没有动。何仁义把手收回来。转身要走。金咏诗突然站起来。何仁义回身和金咏诗拥抱。

「保重身体!看好彩华。」何仁义说。

「你早点回来。」

何仁义放开金咏诗,点点头。金咏诗热泪盈眶。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对于离开妻子和女儿,何仁义心里有万分的舍不得。作为男人,连个工作都没有。要离家万里去奔波,他心里十分愧疚。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何仁义说:「老万在等我。」金咏诗点点头。何仁义转身走了。

 

老万把何仁义的行李从侧门边搬进车的行李舱。何彩华已经不哭了。何仁义走到女儿面前。何仁义弯下腰。 「听妈妈的话。」何彩华懂事地点点头。何仁义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女儿搂着爸爸的脖子。好久才放手。何仁义进入老万的车。车走了。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何仁义每天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现在离开家了,他发现自己真地舍不得家人。想到妻子和女儿马上就要面临的困难,他觉得自己像个罪犯一样。

 

傍晚,何彩华跑到二楼的大窗子前看着一架一架飞机在远处的奥克兰飞机场起飞和降落。金咏诗在屋里与好朋友丹瑛通电话。丹瑛是金咏诗的大学同学。现在住在华盛顿特区。丹瑛说:「我认识的人里,有五家的男人回国创业。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意思?」

「都被那边的小姑娘俘虏了。」

「什么意思?」

「跟原配离婚。那边的小姑娘赢了呀!」

金咏诗以前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但她觉得那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丹瑛刚才讲的不再是故事,而是这么惊人的数字。金咏诗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

「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男人四十是个宝啊。」

金咏诗几乎要哭了:「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给他下跪吧?」

「夫妻十几年了,下跪有什么难为情的?」

「啊?!」金咏诗吃了一惊。

丹瑛平淡地说:「是啊。」

金咏诗觉得头痛。我是不是有太多的骄傲?真是个傻女人!金咏诗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丹瑛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东西:「你没事吧?」

金咏诗摇摇头,勉强地说:「没事。」

丹瑛知道自己说过头了。于是安慰地说:「不过何仁义肯定不会的。仁义就是有仁有义。不会走邪路的。」

金咏诗摇摇头,痛苦地说:「天晓得!」

 

金咏诗看了一眼阳台上的何彩华。她对丹瑛说:「我要做饭了。」丹瑛说:「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

电话里传来一声「再见!」金咏诗缓缓地回答:「再见!」

金咏诗走到何彩华身边。 「走吧。」母女两人往楼下走去。

* * * * *

在飞机抵达中国后,何仁义感到了一个人的自由和轻松。他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是怎样的。但他有对新的生活的盼望。盼望之中有内疚。内疚之中有盼望。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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