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船 - 历史,经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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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1939 - Chapter 10

(2006-09-13 12:08:05) 下一个

“请笑一笑,上尉。笑一笑。” 闪光灯和相机快门的喀嚓声中,传来战地记者的要求。

流川仍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上尉,你看宫成中尉和角田都笑得很自然呢。”

流川转头看了看几个车组人员。宫城冲他挤挤眼。

“有什么可笑的吗?” 流川并没有作出刻意的冷脸。但穿着单薄的坦克制服,站在户外象猴一样被人拍照,他心里的不耐烦谁都可以看出来。

攻陷卡尔科夫后,流川的虎II坦克车组成了技击榜上的状元:88辆俄国坦克在他的炮口下炸作废铁。田冈特意命令河田把其骑士勋章的授勋仪式制作成一个宣传度极高的新闻事件。三天后,这块师部门前的空地上挤满了记者,充当仪仗兵的卫兵和军官们。

3月底,雪层一点没有化掉的意思。不过凌晨时的小雪已经是成片的雪花,而不是两个月前单调的粉末了。为了相片的效果,四个车组人员不得不身着黑色的坦克制服,在那辆老宝贝儿前面搔首弄姿。照相的时间并不长,但几个人对记者要求这个角度,要求那个队形的指手划脚都很反感。

河田,牧和神等一些军官已经在一边等候了。等到人员到齐,他们才能依次讲话,和坦克王牌们握手,合影等等。正午时分马上就到了,还缺一个人。

一辆卡车扭扭歪歪的在不远处停下来。在雪地上开习惯了,所有的司机都有这个毛病。一个人从卡车后箱跳下来。帆布里立刻探出几个脑袋,闹轰轰的和那人道别。人缘不错的家伙。流川百无聊赖的向那边瞟了一眼。

那人穿了件半旧的军大衣,领子竖着,歪戴着大沿帽。他没有沿着扫开雪的路,反而自己一脚深一脚浅的开辟出一条最近的路线,向这边走来。待他走近,流川才认出,原来是三井。

三井是出场最晚的一个,几乎迟到。几个军官马上叫他过去。三井只好向流川挥挥手,然后插在兜里,缩头缩脑的晃着肩膀去向河田和牧报到。棉大衣的后襟上面有一大片醒目的白色划痕,好象他刚在地上作了一次“平沙落雁式” 似的。

是的,不到两年的枪林弹雨,已经让这个SS总部的第一小生副官变成了一个丘八。

流川看着他的背影,赶紧把腰板挺了挺。仪态,仪态,还有人在照相呢。

落魄归落魄,三井在火线上还是很神气的。两周前的别尔哥罗德一战,听说三井又违反了牧的命令,不要命似的冲破了伊万的防线。有团部收到的两封电报为证:

1100点钟:敌军出现在别尔哥罗德西南8公里的干道上,摧毁敌坦克2辆
1135点钟:已进入别尔哥罗德,摧毁敌坦克8辆

据说河田只能一拍大腿,用啧啧声作回答。流川不由想,再跟这种人一起多打几场仗就好了。

流川最不欣赏拖泥带水的人。好在营长泽北是开Stug突击火炮出身,也是一点就着,专爱以牙还牙的脾气。早两年的时候,闪击战术是很让他们解气。但俄国人越来越有准备,真正的闪电战已经日渐稀少了。

这次授勋,泽北却跑回本土休假去了。算来算去,能暂时代理泽北位置的,也只有三井。於是三井被临时叫来“照相” 。

虽然流川不笑,很对不起长官们的热情洋溢,但好在他很上相。记者们就没太计较。河田,牧,神等等依次到车组人员面前祝贺,流川和宫成佩戴的骑士十字勋章在闪光灯下灼灼发亮。

下一个是三井。流川习惯性的立正敬礼。三井脚跟一磕,很漂亮的回了个礼。难怪他们说参谋部来的唯一的专长是敬礼呢。三井已经脱了大衣,戴正了军帽,身上居然是一套笔挺的黑色坦克制服,上面挂着零零总总若干个漂亮勋章,颇有摇身一变的感觉。他上前和车组人员依次握手。

“祝贺祝贺。” 在快门喀嚓声中,三井突然展开了一副无邪的笑颜,热情而自然得让流川有些发窘。他的手挺有力道,手心温暖而干燥。

“谢谢。” 流传作出官样回答,然后介绍身边的小个子:“这是我的炮手宫成良太。”

“是你啊!” 三井惊叹。他想起那摧毁机枪点时精彩的一炮。宫成大概是全军唯一一个不用光学瞄准,就能在移动中计算提前量的炮手。“我看过报道,你干的太漂亮了。”

宫成面对由衷的赞叹回之一笑。“我只是有点感觉而已。”

三井微笑着继续祝贺装弹手角田和驾驶员潮崎。

官样文章已经作足,大家开始随意聊天儿。流川一边有的没的和其他人答话,一边注意三井。后者正和牧面对面,很严肃的讨论着什么。作为旗队师第一批仪仗兵之一,身着昵子大衣的牧向来气度不凡。他偶尔微笑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三井则背着手,皱着眉头说什么。因为没穿大衣,他在牧的面前显得很单薄。

好象在发牢骚。据说经常违反命令的不就是你吗?流川暗想。牧那个架势,几乎是纵容的感觉。几个不明就理的记者还给他们抢拍了几张照片。

最后三井泄气了,向牧低了低头,然后离开。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冒出来:“头儿,终於找到你了!”

清田一蹦一跳的窜到了本来想和流川说几句话的三井面前。角田最先认出来这个当时用杀鸡抹脖子的手势叫他对表的中尉。

“他们说你着急到师部,就搭士兵的卡车过来了。我刚找到车,要不要回营?” 清田说话的神态口气,完全是“看我待头儿多好” 的意思。虽然不再是14连的NCO了,清田还经常在闲暇的时候围着老上司转。

“呆会儿。” 三井微笑,穿上大衣。他一仰头,正看到流川的坦克炮管上的很多白圈。

“88个,乖乖。” 三井感叹,“不会就用这辆老虎吧?”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换了两辆了。不过都没有废弃,修了继续用的。” 流川有些得意的回答。杀敌固然重要,能保护自己的宝贝老虎也很重要。

人们逐渐散去。没有记者了,这个残冬的下午成了自由活动时间。

潮崎跑过来:“头儿,我们下午要把它开回501营重新刷漆,现在走吗?”

“把圈都刷掉?干吗把成绩都刷掉?” 清田插嘴。

宫成笑道:“留着让伊万瞄准吗?挂着88个圈上战场,铁定是找死。”

大家都笑起来。三井没作声。88比1,概率都不能保证他们下一次的存活率。他突然希望这不过是宣传部制造出来的数字。

骑士十字勋章是用来奖励有卓越领导能力的中高级军官的。虽然流川的战术指挥能力无可挑剔,但把这次授勋仪式作成一个单兵作战的坦克王牌的表演,就未免有些古怪的味道。三井眉头一皱,难道安西现在就开始用“造神” 这个老伎俩来鼓舞士气了吗?

三井的目光正对上流川。后者如水晶般纯净而执着的眼睛镶在一个很有个性的T字中间:一对和王牌称号不太匹配的秀致眉毛加上一根细鼻梁。

只要你能幸存下来,就真的可能在信号杂志上流芳千古呢。三井想。

流川被盯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躲开对方的目光,转头命令潮崎:“行。先把坦克预热,我们马上就走。”

清田意识到刚才打断了三井的话。“热那大家伙需要十分钟呢。我的车就在旁边,要不送你们回去?”

流川看了看宫成,宫成耸肩表示无所谓。“好,那就多谢了。”

角田和潮崎先行去送坦克了。宫成从坦克里掏出自己和流川的大衣,跟随三井几个人离开了师部大门。

几个人在雪地上走了一段,不见清田的车的踪影。清田只好指着几百米远处:卫兵不让我就近停车,我就只好停在那边了…

宫成和流川只好暗叫上当。

雪地被不同式样的靴子压得格格响。正午的阳光把地面照得甚是晃眼。清田觉得理亏,三井若有所思,流川话不多,宫成低头也不知在寻找什么。几个人都没说话,只好专心走路。

为了打破这个窘迫的局面,三井不得不用陈词滥调打破沉默:“你可真了不起啊,刚学了两个月的老虎,就赛过豹III的成绩了。”

“不是我的成绩,是我兄弟们的。” 流川虽然回之以陈词滥调,但语气是很真诚的。

三井好奇的转过头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伪装这种口气了?

流川当然没有伪装。“师部叫我去培训新的坦克学员,我不干。我的打法太…叫什么来着?”他转头想从宫城那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

宫城头也没抬,继续在随身的帆布包里翻弄:“机会主义。”

流川耸耸肩:“就是太冒险。没有这帮兄弟,我早没命了。”他伸手楼过宫城,揉了揉后者的肩膀。

三井淡淡一笑。原来你也清楚啊。

宫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两瓶裹在水壶套里的白酒。他递给流川一瓶,另外一瓶给了清田。“本来是等什么授勋完了后,我们自己好好庆祝一下的。对不住角田和潮崎了哈。”随即转头对正在用牙咬瓶盖的清田说:“算你运气好。”

流川随手把瓶子给了三井。后者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摸出多用刀,起开了瓶盖。流川示意请对方先来。三井就对着瓶嘴灌了一口。

不是伏特加,好像是当地叫不出名字的三六烧酒,浓度几乎赶得上工业酒精。三井的第一反应是咧开嘴,鼻子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倒抽一口凉气:“好厉害!”

清冽冰彻而肃杀的无色液体,给人却是一团火的灼热,一如现在正注视着他的流川的双眼。

流川接过瓶子,夸张的仰头一口----很不幸,这一口几乎呛死他。流川猛然向前一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告诉过你,不能喝就别逞能…”宫城只好翻白眼。这才是白痴的行径呢。

清田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不妨脚下一滑,立刻演出了一招标准的“屁股朝前平沙落雁式”。宫城哇的一声叫出来,那瓶宝贵的白酒在清田手中顿了几顿,居然只撒出几滴。他赶紧从清田手里夺过瓶子。

三井只好飞快的捶了捶流川的背,然后弯腰捡起清田的帽子,给他扣回头上。后者坐在地上,屁股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片兵荒马乱中,只有宫城笑得喘不过气来,真高兴这酒没有给角田那两个闷葫芦。

“白痴,”流川刚刚恢复说话的能力,就哼道。想起刚才的闹剧也包括自己,低声加上一句:“一群白痴。”

剩下两个人笑成一团,而三井的笑容却转瞬即逝。流川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这个当时对着他意气风发的高喊“帕纳缪”的家伙怎么啦?

见识了烧酒的利害,大家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起来。还没走到车前,小半瓶已经空了。

“听说你到柏林给SS总部作过报告了?”三井问。

“是。”流川回答。他知道三井在总部的根很深。既然自己不是搞政治的,对方如果拿他打探上面的消息,他觉得还是照实说轻松些。

“见到HJ那帮家伙了吗?”

“见过。赤木,仙道,福田,樱木…都在。”

“他们怎么样?组建娃娃兵的进展如何?”

流川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没有看见新兵。听说他们四月就要转到法国去训练新兵了。”

“嗯。”三井的目光转向雪野的远处,抿紧了嘴。雪地反射的阳光在一瞬间暴露了他的眼神。

流川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那种神态他很熟悉。每每宫城,角田或者潮崎放下刚读完的家信,就是这么一种落寞的样子。那首歌,叫莉莉玛莲,那种神色,叫思念。

原来如此。

流川忍不住作了一件自己很不擅长的事情:试图安慰一个人。他拍拍三井的肩:“HJ和我们是兄弟部队呢,很快就应该见到他们了。”

三井又淡淡的苦笑一下。“马上就是大决战了。看咱们能不能熬到吧。”他伸手握成拳头,在流川胸前一捶,流川脖子上挂的崭新的十字勋章就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流川,要小心。这玩艺儿挂多了,最后只有木质的喽。”

宫城在地上啐了一口。“呸,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快敲敲木头!”

流川就歪着脑袋,在自己头上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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