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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囚徒 (52)--- 风景人生

(2010-02-14 20:04:55) 下一个
     晚上许波一个人来到月伶住处,垂头丧气的样子,手里拎着一瓶红葡萄酒。
     月伶曾经请人吃饭时并不怎么讲究酒具,形状不同的杯子凑合着。当孟添还在时,细细给她说起过喝酒时酒具的讲究,不同的酒配上不同的酒具才能够品尝到酒纯正的味道。细长的笛形杯是盛香槟酒的,半球形高脚杯盛装红葡萄酒,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形高脚杯则是用来装白葡萄酒的。饮用的时候,应注意避免手掌直接接触杯身而影响酒的温度,因为葡萄酒的最佳饮用温度是在18摄氏度左右,其中红酒高点,白酒低点,如果手掌把酒杯捂热,那可就大杀风景了。于是月伶后来置办了四只半球形高脚杯专门用来喝红葡萄酒,这在留学生的生活里,算是比较奢侈了。
    “文捷呢?怎么没一起来?”月伶接过酒对许波说。
    “咱们喝酒吧,别提她了。”许波自顾自坐下来,月伶先递给他开瓶的工具,然而拿出两只酒杯,蛋糕放在一边,几碟超市买的现成小菜早就准备好了,摆在桌上。
     许波开了瓶,月伶接过来给二人斟上酒,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和她没戏,她就快毕业回国了。”许波把酒一饮而尽,然而又给自己斟上。
      月伶手持酒杯轻摇着,看着那红色的液体一层层润湿着透明的杯壁,微笑地看着对面这个英俊的男人:“不努力怎么知道,没开始就放弃了?”
   “我和文捷其实都是事业型的人。她是一定会从政的,仕途将会一片光明,她会永远生活在时代的聚光灯下,在大家的簇拥里。而我还是希望能够踏踏实实做学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走不到不块的。况且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许波苦笑了一下。
   “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看来我是跟不上时代了,我一直以为婚姻和爱情是一体的。”月伶自嘲着。
   “笑话,你见过多少婚姻里是有爱情的?那是亲情! 爱情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在剧烈燃烧后化为灰烬,要么在平淡婚姻中转为亲情。让爱情永恒的办法有两种方种,要么根本不要开始,要么用死亡使其成为永恒。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泊与祝英台,爱情千古流传,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好结局,都死了。”许波抬起头,有点激动地说着这些话。
   “有点道理,虽然还是不太认同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月伶笑着,用了一句萧磊常说的话。
   “说点别的吧,先祝你生日快乐。”许波拿酒杯轻碰了一下月伶的酒杯。
   “说什么?感觉你心情很不好,仅是文捷的事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不开心的事?”月伶小小地喝了一口酒,看着许波。
   “最近越来越烦,感觉在现在的研究室里没有出路,活干得让人窝心。”许波皱着眉,低头吃了两口菜。
 
     许波的研究室和月伶的不同,研究室里一半都是中国人,做博士后的,读博士的,硕士的,做研究员的。这些中国人之间关系非常微妙,彼此之间不怎么联系,冷冷淡淡,客客气气的样子,一般都是穿插在日本人里面去。许波初到研究室时并没注意到这些微妙不同,跟谁都还像在国内时一样热情,但总处得不顺畅,后来渐渐发现,整个研究室的中国人基本分为两派。
     首先是如许波这样做博士后,助手或助教的,拿着固定工资,具体工作就是做实验,写文章,向公司汇报科研结果。这里面助手或助教算是学校正式教职工,薪水最高,其次是JSPS(日本学术振兴会)博士后,然而就是普通的博士后,许波属于最后一种。
     第二派是读学位的这些人,博士,硕士(日本叫修士),本科生(学部生)。博士分为国费和私费生,但在日本,既然是博士,私费生也可以很容易申请到各种名目的奖学金,经济上不用过分担心,基本不需要打工也能维持生活。但是对于硕士生,申请奖学金很不容易,一般需要打工来维持生计,即便有个别奖学金名额也会因为研究室里竞争的激烈让大家关系紧张。许波的这个研究室,私费硕士生就有5个,其中4个是漂亮年轻女孩。相同条件,相同身份的人,自然便会存在利益方面的冲突和竞争,表面上看不出来,却在暗地里使劲。比如一个国际会议只能带一个人去,是带A呢,还是带B呢?其实日本人并不知道中国人这种窝里斗法的本事,选择比较随机,尽量做到公平,但是人数太多,哪里公平的过来?于是就会有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上演,中国的这些年轻80后漂亮姑娘们便时常在老板跟前上演一出出争宠的好戏。
 
     许波看多了她们的这些把戏,笑笑也不说什么,毕竟自己和他们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专心致志做实验,写文章就好,表面上大家和和气气,不招惹她们就是。但不久发现,拿工资的这些人里面的矛盾更多。
     其中有一个深得老板赏识的大师姐,据说是打算不久后回国发展,趁现在有条件想在日本多积累一些科研资本,回国后才能谋个好职位。于是老板真诚地找许波谈话,大意为我们现在要集中帮助大师姐,让她多发文章,多出成果,等她回国了,我们再集中帮你,反正你还很年轻,有的是机会,等等。老板一脸真诚,态度和善,许波也不好说什么。但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大师姐还在日本,许波的许多科研数据都给了大师姐写文章,自己至多只是个第二作者。而且在科研上经常做着一些帮助别人的辅助工作,接触不到太多核心技术,更得不到更多锻炼和提升,以许波国内名校的能力,他可是想在科研上真正做出些成绩来的,不能总这样做别人的垫脚石。
     而且大家一起做的工作,写出的文章,署名前后始终会产生争议。毕竟都是需要靠这些文章以后混饭吃,不能不计较。
 
     许波的这些情况月伶以前知道一些,月伶的科研都是自己在做,没有涉及到署名问题,所以月伶感觉自己其实一直是置身世外的。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月伶听许波一阵唠叨后说。
 “想换个地方了,要么到别的城市去,要么到美国或者欧洲去,再赌一把,仙台只是我的一个人生驿站。”许波眯了一下眼。
 “只要有利益冲突存在,只要还在做科研,即使在国外也无法避开中国人圈子,无法避开这种种矛盾。也许到哪里都一样。”月伶看着他。
 “感觉现在老板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妥,干活的人很没有积极性。空口许诺以后帮我,我可等不起呀。”许波疑惑着。
 “也是,当老板也是学问,不同老板处理问题的方式会差别很大。”月伶同意着。想着她们的依藤教授,什么时候都是从学生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用心指导自己在科研和学术方面一点点进步,而且学生们写的文章,学生便是第一作者,研究室的气氛始终非常融洽,没有什么斗争和冲突。而且依藤教授积极鼓励学生们参加各种学术会议,让学生们能够借助大大小小的学术会议公费到日本各地旅游。比较起许波来,月伶感觉能够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干活,自己实在非常幸运。
 “现在这种状况实在不喜欢,人挪活,树挪死,改变就有机会。变总比不变要精彩。”许波笑了笑。
 “说变就变?你也得多考虑下现在老板的态度?还有你今后长远的发展方向,慎重一点会比较稳妥。炒了老板的鱿鱼,今后落下个不好的名声,到别的地方恐怕也不好混了吧?”月伶说。
 “呵呵,没有多少时间会给我考虑的,再这样耗下去,我都老了,年龄优势也没了。不过好名声还是需要的,所以这个过程还是需要认真考虑周到才行,不能得罪了老板,日本各地的老板彼此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能犯了他们的忌讳。”许波又大口喝了一口酒。
 “说的就是呀,想周全些,稳妥些,总是不错的。”月伶把蛋糕拿过来,本来就不大,索性一分为二,一人一半,也不讲究什么蜡烛,什么许愿的,大口吃起来。
 “就这么吃,真不说点啥?毕竟是生日。”许波看着月伶有点吃惊。
 “有蛋糕吃,有酒喝,有朋友在,很好了,咱不讲究那些虚的,吃吧。”月伶接着吃她的蛋糕。 
  许波笑笑,不再说什么,大口吃起蛋糕。
 
  月伶把那4200日元拿给许波,许波告辞出门。
  目送许波远去,月伶感觉到更加深层的孤独,文捷和许波,两个朋友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又要离开了。
  在国外,能够交到真正的朋友其实非常难。大家都太独立,太坚强,坚强到不需要别人关心,独立到常常忘记关心别人,大家只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地方,搭伴看着相同的风景,又会在人生的另一个地方,遇到另一些人,一起看另一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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