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真实的记载如梦的一生---
正文

电影剧本

(2019-11-04 05:55:58) 下一个

                                             电影剧本

(小白鞋儿)

                           根据【红旗下的小鬼儿】片段改编

一九七一年的初春,乍暖还寒。京西北郊一个村落的晨曦。

画外音:

我惋惜我的少年没有机会读书,我庆幸在少年时就认识到人性的复杂,社会的悲哀。

画面昏暗由远渐近,打出字幕:

小白鞋儿——海青饰

小五群儿——潘长江饰

玻璃花  ——冯远征饰

常二    ——常戎饰

秃子    ——姜武饰

任泉    ——邓超饰

导演——赵宝刚

(以上只是设想,外表接近这些演员的人都可)

天色朦胧中一个知青在井边打水。他(任泉)笨拙、认真地荡了几次都没能将水桶荡入井底。

一个体态轻盈、穿着利索、神情风骚的农妇担着空桶走来。她(小白鞋儿)见到此景诡媚、轻佻地笑。

小白鞋儿:呦!人儿看着挺让人稀罕,可打个水咋像二、八月的刍狗——瞎在这儿杵吧呀。

任泉抬头看着小白鞋呐呐地,

任泉    :阿姨, ------

小白鞋儿:啥,阿姨?我有那么老吗?叫大姐!

任泉    :啊哦---对不起大姐------我第一次打,不会使那劲儿。

小白鞋儿:这还差不多。来,看着!

小白鞋儿伸手抢过任泉手中的扁担将水桶提起后又向下放,在水桶沾到水面的刹那轻盈地一抖扁担满满的一桶水打了上来。

小白鞋儿:看清啦?得呵,再试试。

任泉接过扁担打了两次勉强打了个多半桶红着脸提了上来。他匆忙担起扁担向知青点儿边走边回头,

任泉    :谢谢阿姨---

小白鞋儿:嘿你个没良心的啊,打不上来时叫大姐刚打上来就阿姨啦!

任泉    :噢,噢---大姐,谢谢,谢谢!

依次来了几个村妇,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其中一个还趿拉着鞋,那粗糙的脚跟裂口中囤积着陈年黒渍。看到小白鞋后露出强装不屑、实则妒忌的表情。几个人窃窃耳语。

村妇甲  :这骚娘们儿又向知青犯骚呢------

乙  :幸亏秃子病死了,就是活着也得被她这骚劲儿熏死------

丙  :破鞋就是破鞋,打上掌儿可管不住脚趾头------(此声渐高)

小白鞋早已习惯了这些,不屑一顾地担起水桶向家走。听到这句她停了下来泼辣刁蛮地大吼。

小白鞋儿:对!我是破鞋,我这破鞋专暖那些觉着自己屋儿里的不温存的汉子。有本事就看住了你们那些臭男人,别一见了我就像馋猫似的。

看着母狮般怒吼的小白鞋儿人们纷纷转过头去下意识地荡起了水桶------

日出、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大队场院猪圈旁。

指导员玻璃花倒背着手,端好架势、轻咳两声使劲睁大那只好眼对着社员们训话。

玻璃花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以粮为纲!社员同志们,一年之计在于春。咱们要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战略部署,抓紧春耕送肥------

队长常二从旁形似小声地对玻璃花,

常二    :行了,把时间多用在活儿上吧。

玻璃花劲劲儿地、欲说语塞。

常二随即转身向大家喊,

常二    :今儿个往地里送肥,五十以下的挑挑儿往地里送,五十以上的在地里撒。得呵,干活吧!

人们各司其职,抄起家伙向地里走去。

一个背看似个孩子,容貌已过中年的男人拿起一把铁锨刚要转去撞上指导员玻璃花。

玻璃花  :小五群儿,你多大岁数啊?谁派你撒肥啦?

小五群儿神情委琐、略显哆嗦,

小五群儿:俺也不知道俺多大了,就是觉(读Jiao)着挑不动那挑儿。

玻璃花瞪圆好眼喝道,

玻璃花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你不瘸不拐,不聋不---不、不、不老不小你他妈给我挑挑儿去。

玻璃花一脚踹在小五群儿屁股上。小五群儿踉踉跄跄地挑着挑儿肥向地里走去。

玻璃花转眼看到小白鞋儿正挑起一担肥,耀武扬威的神情立时变得淫邪、谄媚,

玻璃花  :哎呦我的---,你不用挑挑儿了,就在地里撒吧。

小白鞋儿乜斜着他哼道,

小白鞋儿:这么会儿就把毛主席的话忘啦?你指导员敢我可不敢。

说罢挑起担子向地里走去。玻璃花恼羞成怒、欲急又罢。那只好眼紧盯着小白鞋翘起的屁股,面色由恼怒转淫亵。

常二指着路边儿停着那第三辆马车让任泉过去,任泉拎起铁锨走了过去。

王春    :队长,你给我换个人儿。弄个知青这一车得装多半天啊。

任泉还没走到那儿,停住脚步不知道去还是回来。

常二脸红脖子粗地冲王春儿嚷道,

常二    :王春儿,每次派活儿你都挑挑拣拣。今儿我就不给你换,你还敢不干了不成。你再这样儿捣蛋,我就换了你这车把式。我不信没你这臭鸡子儿——还做不成槽醡糕了。

王春儿看常二动真的了忙冲任泉招招手,

王春    :得合,就是你了。过来呀!

说罢他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儿“啪——”那枣红马两只小耳朵竖起,脖子一梗大车向前冲去。

任泉急跑两步将铁锹扣着往车上一扔就势一蹿站到了车上。王春儿回头看任泉站在车上大喝一声,

王春    :坐下!摔着你赖谁呀。

看任泉坐下了神色转缓,

王春    :行,有两下子,今后出车就是你了。

“喔喔”王春让马慢了下来,轻轻的拍着马屁股亲昵地,

王春    :大红啊大红,他常二要让咱俩分开,你说我能干嘛?就是你也不干呢。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份差使,我是舍不得你呀。你说我是不是鞭子甩得山响可从来没抽过你一下儿?

大红马回头看了看他喷了个响鼻儿。

王春面色得意,

王春    :真懂事儿!我是怕别人接手后让你挨打受气呀。

看王春跟马那亲热劲儿,任泉自语,

任泉    :这个人怎么对人说话还没有跟马亲呢,有毛病。

任泉一锹接一锹地紧忙乎,王春儿却不紧不慢地悠闲得很。王春在车头任泉在车尾,任泉暗暗用眼睛在车厢正中偏车头的地方儿做了个记号儿,拼命地往车上装着粪肥。汗水顺着脖子流着,任泉再看那记号时找不到了。车前半部已装的又高又满,还用铁锹拍得方方正正。任泉怀疑自己的眼花了,眼睛转向王春。

    王春儿双手掂了掂车辕子,拿起铁锹往后边儿装了几锹,又走到前边儿掂了掂车辕子对大红马说:不沉啊,得呵,走稳着点儿。

马车稳稳地向田里走去。王春儿走在车辕子旁边儿,与大红马并行。走到上坡儿时嘴里还“得儿得儿”的右手抠住车梆使劲儿地向前拉着。

任泉看王春是真爱这大红马,恐怕累着它。连忙用双手抵住后车梆使劲儿帮大红向前推着。

过了上坡儿后王春儿回头瞟了一眼,

王春    :行了,歇会儿吧,不用推了。

    王春掏出烟袋装了锅儿烟紧巴哒几口,

王春    :你往后干活时不要那么猴儿砍椽子(手淫)——紧挛。那样儿又累又不出活儿。要把劲儿使匀,一个劲儿的不紧不慢这才有长劲。你又不是干一天半晌儿的就走。

王春儿说这话时根本没看着任泉,像是自言自语。

    听了王春的话任泉似乎若有所思。

王春儿显得很高兴,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调,

王春    :柳叶儿那尖又尖呢,桃花儿就布满了园,诸位(那)众乡亲听我细来言呢。说的是,京西的蓝靛场啊。京西的蓝靛场儿有个宋老三。提起那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盐。一辈子无有儿养了一个女婵娟呢。女儿呀,年方(那个)二八一十六。取名儿叫大莲儿就叫(那)宋大莲儿。提起(那)宋大莲儿,长了一副好人才儿,不擦胭脂不抹粉儿小脸儿自来白。人人那个见了人人爱,几十年的老和尚见了也发呆。远看(那)罗锅儿桥哇,一个登儿比一个登儿(的)高。站在(那)桥头上,往那水中瞧,只见那,公鱼就衔住了母鱼的尾,公蛤蟆就抱住了母蛤蟆的腰------

玻璃花从后面走来,

玻璃花  :王春儿,你又唱下流小曲儿是不是?

王春儿一惊稍纵即逝,不慌不忙地,

王春    :你听见我唱的是什么吗?张嘴就说是黄色小曲儿。

玻璃花一步跨到他眼前,

玻璃花  :还用问吗,一听就是那宋老三的调儿。你还想耍赖?

王春儿依旧不着急地,

王春    :我是说你听到我唱的是什么词儿吗?

玻璃花一脸严肃地,

玻璃花  :什么词儿,你还能唱出革命的词儿来?

王春儿突然提高声音,

王春    :我就唱不出革命词儿来吗?就你革命?你听着啊“提起那毛主席啊,真是那了不起呀。把那蒋介石就赶到了台湾去啊”你敢说这是黄色的吗?

    玻璃花翻瞪了半天那只好眼儿没说出话来,气得一甩手儿走了。

下午,阳光明媚。人们挑着担子继续往地里送肥。

小五群儿走在前边儿。他个儿小担沉,压得他不时地换着肩膀儿。小白鞋儿在后边儿看着他矮小的身子笑道,

小白鞋儿:怪不得五十来岁的人了都没娶上媳妇儿,谁嫁了你还不像带着个小儿子儿似的,出溜出溜地整天在人家裤裆底下钻。

小五群儿回头傻笑。

忽然一个亮亮的东西从小五群儿的身上掉了下来,阳光一照挺耀眼。小白鞋儿拣起来一看是一把断掉一大半儿的钢锯条,有一头儿磨得挺尖挺快。小白鞋自语,

小白鞋儿:这小地里迫子兜儿里装着这玩意儿干啥?

她心里想着嘴上喊道,

小白鞋儿:小五群儿,掉东西了。

小五群儿歪着头儿看了看那锯条,

小五群儿:这---这不是我的。

小白鞋儿急道,

小白鞋儿:我眼看着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怎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敢----

她突然停住,

小白鞋儿:哦,原来是你!怪不得窗帘儿都拉开了你还用那窗纸上的小洞洞儿,你够不着玻璃!

看着小五群儿脸红红地低了下去,小白鞋儿怜悯之心悠然升起,

小白鞋儿:你活这么大岁数也许连女人的滋味儿都没尝过,也怪可怜的。我小白鞋儿只喜欢两种人,要不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使我被你融化,征服了我;要不你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连娘们儿都不如的可怜虫,伺候舒服我。

她把锯条塞在小五群儿手里,

小白鞋儿:拿着。我院里有个树墩子,想看就站在树墩子上从玻璃那儿看。不许再舔窗户纸。

说罢挑起担子大步走去。

    小五群儿看着小白鞋儿优美的身姿越去越远,抓耳挠腮,捉摸许久。

黄昏,任泉卸完最后一车粪肥和王春儿分手各自回了家。刚到知青点儿门口碰上二婶儿和她的三个孩子,俩闺女(爱娃十六岁、妞妞三岁)一小子(建娃七岁)。一看到任泉建娃儿就跑过来拉着他的手,

建娃    :大哥,今儿晚上演电影,你还不早点儿跟我们去,要不占不着好地儿了。

任泉奇怪,

任泉    :今儿晚演电影吗?大喇叭怎没广播?

二婶儿笑道,

二婶儿  :队里喇叭坏了,是指导员儿挨家儿通知的。我说我来告儿你们就不用他跑一趟了。

任泉    :咳,现在的电影除了样板儿戏就是地雷战、地道战。我都能从头儿到尾演一遍了,我真不想去。我明儿六点就得和王春儿出车,我怕起不来。

二婶    :唉,好不容易演回电影儿咋不看呢,没关系明儿早上我叫你。这回还是新电影儿是外国的---

二婶儿侧脸儿问爱娃,

二婶儿  :叫什么---什么电线?

爱娃儿红着脸声儿低低的,

爱娃    :瞧您净露怯,是朝鲜片儿叫看不见的战线。

任泉盛情难却,

任泉    :那好吧,我回去吃点东西就去。其实看不见的战线我也看过两回了,只不过我对那首歌儿很喜欢,那是首抒情歌儿。在国内的电影里是根本听不到的。

看任泉答应去爱娃高兴地,

爱娃    :妈,我找大妮儿她们去了啊,有任泉他们您还怕我弟我妹看不见呀!

爱娃儿说着拔腿就跑了。

二婶儿冲着爱娃儿身后喊,

二婶儿  :这丫头,你就知道和那帮死丫头野去,连你弟弟妹妹都不管。

任泉忙对二婶儿说,

任泉    :没关系,让她去吧。待会儿我帮您照顾建娃。

二婶儿抬起手中的马扎对任泉说,

二婶儿  :那好,我们先头里走了。你到最前边儿找我们就行了,正好儿我多带着个马扎儿。

任泉    :行,我马上就到。

任泉急忙回去吃饭并告诉同屋四个知青。廖雷听说演电影兴奋的,

廖雷    :嘿,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上电影儿。

黄昏,大队场院。

电影在大队场院里放映。社员们个儿个儿像过节似的那么高兴。老早就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一院子人,(只是看不到小白鞋、常二、玻璃花)。后边儿还有不少站着的,最后边儿的土墙上还有许多半大的小子们干脆骑在了土墙头儿上。最前边儿基本上是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妇女,任泉看了看觉得自己坐在这儿不太合适就对二婶儿说,

任泉    :二婶儿我上后边儿去吧,这里都是老人和孩子。

二婶不想让任泉走,

二婶儿  :就在这儿看吧,这儿看得清楚。没事儿。

小五群在一群妇女当中串来串去。

常二在队部儿的里屋坐在桌边给社员们记着工分儿,听到外屋有人来头儿也没抬说:

常二    :先在外屋等会儿,我这就记完。

小白鞋儿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嗲嗲地,

小白鞋儿:噢,你就这么怕我,我进里屋儿来还能吃了你。

常二抬起头看是小白鞋儿一愣,

常二    :是你呀,我还以为月娥呢。有事儿吗?

小白鞋儿站起来走近常二,斜靠在桌角儿上,

小白鞋儿:照你这么说没事儿就不能来队部儿,想看看你算不算事儿啊?

常二把腿往回收了收,

常二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有事儿快说,我这儿正记账呢。

小白鞋儿低下头,俩眼冒着光儿压低了声音,

小白鞋儿:都说我是破鞋,可他们谁穿试过我?还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要真吃上了,还不天天守着葡萄树怕别人来吃。这全村儿的爷们儿我就看上了你,你要想吃就快点儿,别等熟透了掉在地上猪啊、狗啊都给吃了。实话跟你说,我早看出你是个馋猫儿,你看我的眼神儿和那些色胎子没什么两样儿。只不过你还顾着点儿老爷们儿的脸面,能遮着点儿罢了。今儿晚上我不插门儿,等着你。从明儿开始,就是老公猪我也让它舔舔这儿。

说着她撩起了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胸脯儿。

妇女队长指着小五群儿喊,

妇女队长:小五群儿,你又在老娘儿们堆里蹭什么呢?逮着空子你就钻。放着男人堆儿你不走尽在娘们儿群儿里蹭痒痒儿。

小五群儿赖皮赖脸地,

小五群儿:我没有啊,我---我在找人儿。              

妇女队长瞪眼装作凶样,

妇女队长:你找人?来,老姐们儿们抓着他。今儿咱就给这胎里坏压屁股底下看电影儿。他不是爱闻骚儿吗,让他闻个够,闻到电影完了算。

妇女们哗——地笑了起来,几个女人真地去抓小五群儿。吓得小五群儿东躲西藏地乱钻,他果真是扎在老娘们儿的堆里,往哪边儿跑都有人在作势地逮他。他嘴里喊着,

小五群儿:奶奶们饶命,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一个高大的女人一下儿把小五群儿挟在了腋下,小五群儿拼命一挣从她的腋下钻出就跑。那女人往前一扑拽着了小五群儿的裤子,哧啦——小五群儿的裤子分了家。原来他里边都没有内裤儿。他回头捡起那半截儿裤腿儿,两手捂着开了裆的屁股玩儿命的奔出了场院儿。

哈——哈——哈整个儿场院儿笑成了一片。笑得人们前仰后合,还有的笑出了眼泪。

    这几年任泉从没看到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如此开心地大笑过。他们笑的是那么无畏无惧,笑的那么开怀,肆无忌惮。不由得任泉也会心地笑了。

    电影在笑声中开始了,整个儿大院里立刻鸦雀无声。偶尔有人咳嗽一下儿,立刻会招来吁声。人们聚精会神地看着,连小孩子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既不哭也不闹了。电影都演完了,人们仍不肯离去,似乎还在等着下集。

在回家的路上小伙子们相互压着嗓子说:

你拿的什么书?

歌曲集。

是什么歌曲?

阿——丽——拉。

大队柴房,昏暗无光。

小五群儿从场院逃回队部库房的柴垛上,用队里缝麻袋的麻绳将分成俩半的裤子连上,第一次早早躺在了柴垛上。想起小白鞋儿赤身裸体叫喊扭动,拧手搓脚,小五群儿再也睡不着了------

傍晚,一个在当时来讲较整洁、宽敞的农家小院。(队长常二家)

常二回到家,杜月娥喘着给常二洗脸洗脚。洗涮完毕常二披上衣服走至门口看到杜月娥弯着腰咳着端饭进来,犹豫了片刻又回头坐在桌边。

喝了点儿二锅头,常二脱光衣服露出黝黑的肌肉躺在了炕上,两眼火辣辣地盯着月娥。月娥不敢迎视常二的目光手脚无措地转了一圈去刷碗。常二颤声道,

常二    :刷什么碗呢,还不快上来!

杜月娥像老鼠见了猫,怕得连上炕的劲儿都没了,愈发咳了起来。好容易上了床却躺不下去,一躺便咳喘得透不过气来。常二又气又急,

常二    :娶你算我倒霉,俩三月的一回还喊受不了。

看着欲火难耐的常二月娥惭愧地低下了头,强装笑脸地躺了下去。

常二头重脚轻地从老婆杜月娥嘿儿喽带喘的身子上扫兴地翻身下来,四角儿八杈儿地仰在了炕上气急败坏地冲月娥嚷,

常二    :你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早晚让你断了我常家的后!

杜月娥连咳嗽带喘无可奈何地,

杜月娥  :不是---咳咳—我不让你---咳咳---是我真---咳---喘不过气来呀。

月娥不再说话心甘情愿地等着常二骂她。常二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平平如鸡的胸部,惧怕这事儿瑟瑟发抖的神色,小白鞋儿勾魂儿摄魄的風騷体态又浮现在眼前-----常二起身穿好衣裳向外走去。

天色已黑,村中土道上。

指导员儿今儿晚上洗得干干净净还换了身儿衣服,一股无比兴奋的心情躁动着。他嘴中喃喃着:

今儿个我非把你小白鞋儿弄到手,这机会太得劲儿了。我可以放心大胆无所顾忌地玩儿了你这骚货。

他仰着头使劲儿地睁大那一只好眼,向小白鞋儿家走去。

晚上,一个干净利落,有着五间在当时算高大的瓦房(北三、西二)的农家院。

小白鞋儿今天洗得异常仔细。她先洗净了头发,用毛巾擦干。把头发向后拢齐顺手儿在后脑勺儿上挽了个吉儿,用一把小拢子别住。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她走到屋门口儿想出去,看到大门儿敞着,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到院里,从柴灶中掏出了一小块儿灰炭转身回到了屋里。她坐在镜子前用那灰炭的尖角儿小心地在眉毛上轻轻地画着,又拿出一张大红剪纸对折叠好,用舌头将双唇舔湿,把大红纸放在双唇上用力地抿了一会儿,又在脸上扑了点儿粉儿用胭脂在脸颊上轻擦了几下儿。镜子里的她竟变了一个人儿。弯弯的细眉下一双桃花细眼透着迷人的火花,粉面桃腮中薄薄的红唇妩媚妖娆。面对自己的杰作,她绽开了得意地笑容,站起来顾盼着自己颇为满意地身材。她用眼角儿向窗外瞟去。

一九四零年,河北省乐亭县一个村落里。

六岁的小白鞋儿趴在因饥饿而死亡的父母土坟上哭泣。姨妈将她领走。

一九六零年。

黄河流域逃荒讨饭、挖野菜、包树皮比比皆是。姨妈眼看着被活活儿饿死的亲友乡亲,搂着已长成大姑娘的小白鞋儿伤心地,

姨妈    :姨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妈。为了全家能活过去,俺转了八圈儿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把你嫁到了北京近郊。你婆家能给咱五十斤棒子面儿。

男方(秃子)来认亲了,时值夏日,出着满身大汗的秃子放下面口袋后俩眼就没离开过小白鞋儿。姨妈三次请他坐他都没听见,帽子上都湿了一大圈儿了死活也不肯摘。他走后姨妈故作欢喜地对小白鞋说,

姨妈    :人家不摘帽子是懂规矩,人儿老实。

小白鞋儿老大不乐意的,

小白鞋儿:懂啥规矩呀,那俩贼眼盯得我没处儿躲没处儿藏的。

姨妈生怕这五十斤棒子面儿飞了,一个劲儿地撺掇小白鞋儿,

姨妈    :那明摆着是爱你嘛,嫁过去错不了,他准知道疼你。听你二姑妈的娘舅的外甥媳妇儿说曾去过他家,有五间大瓦房,可气派啦。而且那儿是北京,你非放着好日子不过在咱这穷地方儿等着饿死呀。

小白鞋儿嫁到了北京。青砖大瓦房是不假,可晚上秃子一摘帽子可把小白鞋儿给恶心死了。这一脑袋的秃疮嘎巴儿,整个儿头顶也就星星点点地髭出十来根儿毛儿。总算秃子还老实,真拿她当回事。怕她嫌弃恶心晚上就在她脚底下打横儿睡,憋得不行时就抱着她俩脚。白天更是问寒问暖的,连地都不让她扫。一收工从地里就往家跑,进门就做饭。给她吃干的自己吃稀的,让她吃粮食自个儿嚼野菜。洗完盆儿碗儿就坐在炕上看着她傻笑,让摸就摸一下儿不让摸就不摸。

小白鞋儿被感动了,不忍看他躺在脚底下那可怜相儿。就在他上工时用白布缝了一个帽罩儿,晚上睡觉时戴在了他头上罩住了他的秃疮。她羞怯地钻进秃子的怀抱,秃子僵在了炕上。抱又不敢搂紧,松又舍不得。看着他那憨相儿,小白鞋儿第一次冲他笑了。秃子明白了,疯了似的一下把她压在身下,扯光了她的衣裳,不顾她的叫嚷,接连做了五六次。直到筋疲力尽地趴在了炕上,小白鞋儿也是气喘吁吁瘫在了炕头儿。第二天,当小白鞋儿第一次做好了饭等着自己的男人回来时却等来了噩耗——秃子死了(白血病)。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白鞋儿便拿出那白帽罩儿轻轻地蹭着自己的胸部,不时地拿在嘴边闻着。她怀念那丢魂的一夜,后悔着为什么不在第一天就把自己给了秃子,

小白鞋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给了他他就是自己的男人,我凭什么拒绝他呢。早一天给了他兴许现在能有个娃儿陪着我,可能还是个小秃子呢。如今孤苦伶仃连个说话儿的人儿都没有,闻着秃子的帽子都是这么得(读Dei)劲,这么亲昵。直到现在我都舍不得洗一回,恐怕洗掉了你的香味儿。每次那男人的气息都沁入心底,让我醉融融的沉入梦乡。那白帽罩儿在胸前一蹭就能使我一阵阵的颤抖,好像小蚂蚁在心尖儿上走过,让我心旌摇动。

她掀开被子看着自己那趾骨分明瘦溜溜的双脚,不禁笑道,

小白鞋儿:村儿里那些老娘儿们儿那双大脚又黑又糙、脚跟儿上布满裂缝,恶心死人。怪不得你能抱着我俩脚亲个没完呢。

看到大门儿不但没插还敞开着,玻璃花急切闪入转身插上了院门儿,轻手轻脚地扒在了窗户上。

小白鞋儿躺在炕上,深信常二今晚必来。想着常二那高大的身子,耳边传来人们对常二那事儿的议论。这猛汉子真那么厉害么?她不停地摸挲着自己的周身,寻找着能有异样儿感觉的部位。忽然她听到了男人那粗重地喘息声。是他,他终于来了。小白鞋儿斜眼儿望去,窗户上果然出现了人影儿。她情不自禁自语,

小白鞋儿:心肝儿,你可来了。对,先在外边儿好好看着吧。

她微微闭上双眼在那最使人心痒难熬的地方儿不停地抚慰着。

    玻璃花看傻了,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景儿。这回他真知道了一只眼的孤单,拼命地用它顶着墙。刚要拉门儿扑上去,看到还没拉灭灯还是忍住了。他极力想克制自己,可下边儿那玩意儿真不饶人儿,兴奋得直往墙缝儿里插。没办法,玻璃花只好用众兄弟帮助了它。

阵阵激流撞击着她高度紧张的神经,从心底到脚尖儿又冲上头顶。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这种感觉真奇妙,它让你又难受,又勾魂,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着你的心头。小白鞋儿努力保持着这种感觉,哦,不行了。当最后一轮地冲击来到时小白鞋儿投降了,身子急剧地弹起后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化成了一滩泥。

屋内屋外同时安静了。

小五群儿实在是睡不着。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小白鞋儿怎么会设套儿抓我呢?不行,我还得去看看她那莫名奇妙的像蛇似的扭鼓去,太招看了。小五群儿从柴垛上出溜下来朝小白鞋儿家走去。

小白鞋儿从那飘飘缈缈中还原回来时马上想起常二还站在窗外。笑道,

小白鞋儿:这憨子,咋还没进来呀。嗯,兴许是不拉灭灯他不好意思。

小白鞋儿懒懒地下了炕,怕常二不好意思,就故意不往窗户那儿看。她趿拉着鞋走到窗前拉灭了灯。想了一下儿,怕常二以为插着门儿,索性推开,来个大敞门儿,爬到炕上等他进来。

灯灭了,门儿开了,玻璃花乐死了,

玻璃花  :小白鞋儿呀小白鞋儿,你急啦,我可不急了。今儿我要可着劲儿的享受一个通宵儿。我那兄弟刚乐了一回了,它也得歇歇儿。等姑奶奶您迷瞪喽,我抱个睡美人儿多省劲儿。

玻璃花还真沉得住气,这边儿却急坏了小白鞋儿,

小白鞋儿:这憨子,门儿开这么半天,灯也拉了还不进来。原来也是个色大胆儿小的色胎子。你呆会儿进来我也不理你,谁让你把我那兴致给弄没了呢。

小白鞋儿气的翻身向里闭上双眼假装睡去。

小五群儿掏出小锯条轻巧地拨开大门儿,开了个小缝挤了进来。他一眼看见窗下有人转身要跑,

小五群儿:嗯,这也是个扒窗根儿的呀。我小五群儿窗下多年还从没碰上过对手,今儿我倒要看看是谁。

他一个鼠钻躲在了灶台后边儿,微露左眼仔细观看。看到窗下的玻璃花小五群儿好奇怪,

小五群儿:好你个玻璃花,原来你手里不离红本儿本儿;嘴里开会就嘚儿嘚儿;肚里装的全是坏水儿呀。

    看到小白鞋拉灭了灯,玻璃花坦坦然然地走进屋儿直奔炕上。昏暗中只看到小白鞋儿绵白的肢体蜿蜒起伏,肩臀两部好似高山流水,腰肢脚踝恰如湖泊港湾,光白的肌肤犹如锦缎,盘起的发髻儿高耸云端。玻璃花那只好眼也迷迷糊糊了,就像蒙上了晨雾一般。他手脚无措,不知是先抚高山流水还是去吻湖泊港湾。轻触不解饥渴,重揉又怕惊醒美人儿。昏暗中感到脸对脸的很快就会被认出来,饥不择食一掉头儿抱着小白鞋儿双脚啃了起来。

小白鞋儿一听他上了炕就欣喜起来。表面儿上依然装睡,自语说刚你不快进来,现在我得熬熬你。当她感到常二的手触摸她的屁股时,觉得常二还挺温柔,

小白鞋儿:谁说你野驴似的折腾杜月娥呀,这不是挺温存嘛。呀嗬,咋这男人都一个德行哇,秃子第一天也是抱着我俩脚丫子不放啊。

玻璃花不出声也不掉头继续亲摸小白鞋的腿脚。

小白鞋儿:怪痒痒的,不行,就不理他。看他还干啥。吁,咋那使劲儿呀,咬死我了。忍着,就不吭声儿。

    小五群儿蹲在炕沿儿下,只露出半个头将这一切都看得正着儿。他心里是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早来,让玻璃花占了个大便宜。急的是眼看着玻璃花像猫捉到老鼠后肆意玩儿弄一样的在小白鞋儿光洁如玉的身上乱啃,小白鞋儿却一声儿不吭,自己又不能出面阻止。咳,就是自己真敢站出来玻璃花也不会怕我的,他还不一脚把我踹出去。再说了,小白鞋儿这分明是乐意的嘛。不然她咋不动弹呢。

小白鞋儿在玻璃花疯狂的紧抱热吻中动情了。虽然抱的是腿,亲的是脚,可那股爱意点燃了小白鞋儿的情欲。他抱着我脚都这么亲热,要是亲个嘴儿那还不---小白鞋儿情不自禁地翻过身儿来紧紧地抱住了玻璃花的俩腿喃喃着,

小白鞋儿:嗯,我的亲亲儿。可把人儿想死了,你个该死的可算来了---

    小五群儿气疯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小白鞋儿说的话,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的缠绵亲昵。原来小白鞋儿心里的人儿是玻璃花!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如果单单是玻璃花搂抱啃噬小白鞋儿他还能凑合往下看着。他甚至希望玻璃花是来强奸的,那也比眼前他看到的,听见的强。他不知为什么很伤心,这是他从没有过的一种情感。他看不下去了,他要走,躲开这令人伤心的地方儿。

    小白鞋儿的娇嗔加上搂抱可把玻璃花给灌晕了,他哪儿受过这个呀。他忘记了小白鞋儿以为自己是常二,猛然掉过头儿来飞快的脱掉衣服压在了小白鞋儿的身上。

这憨子憋不住了,小白鞋儿骄傲幸福地闭着双眼,任凭那硬邦邦的玩意儿戳着自己的小腹。虽然他那俩手攥的自己奶子生疼,那牙齿快把奶头咬掉了,小白鞋儿仍然是兴奋的。她伸手抱住玻璃花的脸往嘴边儿拽着,想和他亲个嘴儿。

玻璃花把脑袋挣开,急切地将小白鞋儿的两腿搬起劈开,把那硬物使劲儿插了进去。

小白鞋儿:瞧你急的,我偏要先亲个嘴儿。

小白鞋儿轻巧地一抬一褪使那玩意儿拨楞蹦了出来。

小白鞋儿坐了起来一下儿搂住了玻璃花的脖子,

小白鞋儿:我就要你先和我亲亲嘴儿。啊?怎么是你!

小白鞋儿看着玻璃花愣住了,想不到自己陶醉了半天任他胡摸乱吻的竟是玻璃花。她又气又羞抬手给了玻璃花一个耳光,怒不可遏地吼道。

小白鞋儿:滚!

“我滚?”玻璃花左手捂着脸刚要发怒,又笑嘻嘻地说,

玻璃花  :别介呀,我走了谁来陪你啊。你放心,常二不会来的。有一回我跟他开玩笑说月娥受不了你找小白鞋儿去呀。他说‘蒙瞎子,刨绝户坟,骗傻子,踹寡妇门’,这四损的事儿我可不干。你想他还能来吗?

小白鞋儿拽过被子捂在了身上说:

谁说我等他了,你快出去!

玻璃花怎么肯走呢,他嬉皮笑脸地说:

这两年你越发漂亮迷人儿了,简直就是个狐狸精。想娶你,你还不甩我,软磨硬泡你不理我这碴儿。派活儿分粮难为你吧,你不睬。其实你哪么稍稍儿地给我个笑脸,我都会派给你好多甜活儿的,咱就有这点儿权利。谁知你偏偏的好赖不知,香臭不懂,家门口儿挖坟地——死要近(劲)。我真以为你是朵莲花儿呢,耐得住寂寞,年轻轻儿的能为结婚没三天半的秃子守一辈子寡。敢情你是个多情的母狗,专拣个儿大的来。今儿要不是碰巧儿听到你勾搭常二时说的话,等那葡萄熟透了掉地上时,我就真得吃剩儿了。得了吧您呢,今儿我就大筐里拿桃子——抢鲜(先)儿吧。

小白鞋又拉又拽的尽力想将身体捂严。玻璃花淫笑着,

玻璃花  :这会儿再盖晚点儿了吧,你开着灯在这儿自己鼓捣时我全看遍了。你这细皮嫩肉儿我亲了个够,就连我那大兄弟都上你大妹子那儿串过门儿了。来吧,你试试我不比常二差。

他眼里露着淫亵地目光伸手去掀被子。小白鞋儿啪地打掉他的手,

小白鞋儿:我压根儿就没等常二,你快滚!

玻璃花依旧赖着不动,

玻璃花  :没等常二等谁呢,你刚才哼哼着叫那小亲亲儿是谁呀?

  小白鞋儿抬腿踹了他一脚,愤恨地大喊,

小白鞋儿:你管不着,我就是等小五群儿也不会等你。

她说等我呢!小五群儿激动得差点儿蹦炕上去。

小白鞋儿这句话乐坏了小五群儿却激怒了玻璃花。只见他那只好眼射出凶光,腾地一下儿蹿了过来。他一把扯开小白鞋儿身上的被子把她按在炕上,掰开她的双腿就往里塞他那大兄弟。嘴里还骂着,

玻璃花  :你他妈敢说我还不如小五群儿,今儿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怎么样。

  小白鞋儿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反抗着。虽然她挣脱不开玻璃花对她的压迫,但却使玻璃花的兄弟怎么也插不进自己的下体里去。气急败坏的玻璃花双手疯狂地抽打着她骂道,

玻璃花  :给你脸你不兜着,今儿我-----

看到小白鞋儿死命地不依,玻璃花却强行甚至殴打小白鞋儿时小五群儿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这种怒气使他陡然身高万丈。他一步窜到门儿外,从院儿里抱起他认为是小白鞋儿特意为给他垫高儿用的树墩子站到了玻璃花的背后。不知是哪里迸出的胆量,何处窜出的力气,小五群儿憋足一口气双手举起树墩子“卟”裆下崩出一个响亮的屁,同时手中的树墩子向玻璃花的脑袋上狠狠砸去。

“扑通”一下儿玻璃花仰面倒在了炕上。小五群儿双手抱着一个树墩子晃了几晃,由于用力过猛让沉重的树墩子带倒在玻璃花的身上。

  小白鞋儿万万没想到当此之急救了自己的竟是这小人儿。听说过无数个英雄救美女的故事,哪一个英雄不是英俊挺拔超凡出众的呢?眼前这个英雄却这样卑微弱小丑陋不堪。

  不,英雄不是在外表,在心。尤其这个英雄是村儿里最让人瞧不起的男人。除了人们开玩笑要拿他做笑料时想起他,平时有哪一个人能理会他的存在?是什么力量促使他敢为我举起平时他搬都费劲儿的这沉重的树墩子,砸向往日他看见就远远躲避的玻璃花呢?

  他爱我。虽然他嘴上说不出,但他做到了。

  小白鞋儿凝视着横卧在玻璃花身上瞪着俩眼看着自己傻笑的小五群儿,伸出双臂把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小五群儿安静地躺在小白鞋儿的怀里。五十岁的人了,又回到了不知是他从没有过的还是遗忘了的童年,吃到了自己曾夜夜幻想的妈妈。他昏昏沉沉地享受着这无比的温暖,似睡非睡像孩子似的赖在小白鞋儿的怀里。

躲在窗外的常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瞅着如花似玉的小白鞋儿那么温柔地搂着能从自己当下钻着玩儿的、自己从没拿正眼看过的小五群儿,一股醋意悠然升起。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来,让这个小东西占了便宜。也别说,来早了那玻璃花会抓住这事儿大做文章,晚一点儿看到玻璃花像发了情的野驴似的那么糟蹋欺负小白鞋儿自己管是不管?管,为个破鞋不值当,既得罪了玻璃花还把这事儿传出去弄自己一身骚。这倒是歪打正着儿,来得正好儿。虽说没沾上小白鞋儿一下儿,咳,这还不是早晚儿的事儿。

常二拍了拍裤裆,

常二    :今儿咱就委屈你一下儿吧,自当看了场电影儿。

常二猫着腰儿悄悄地从那半掩着的门儿走了出去。出去后刚想把门儿带上,一想这事儿让全村的人儿都知道才好呢,便伸手将两扇门儿全推开了。

搂抱着小五群儿小白鞋儿想起玻璃花,

小白鞋儿:这半天了,玻璃花咋还装死儿啊。

小白鞋儿轻轻放下小五群儿穿上了衣裤用脚蹬了蹬玻璃花的屁股,

小白鞋儿:还不快滚蛋,想赖死在这儿呀?

玻璃花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儿。

小五群儿:我先走吧,回头他醒了我在这儿怎么说啊?我说的走是在外边儿糗着,等玻璃花一走我会麻利儿钻回来的。

    小白鞋儿风眼一瞪,

小白鞋儿:你走啥呀,走也得他走啊!有啥不好说的,说你是我老爷们儿。说你要搂着自己的娘们儿睡觉了,让他走。

小白鞋儿的话让小五群儿听得心花怒放。他跳到玻璃花的身边儿,使劲儿踢着他的大腿,

小五群儿:听见没有,我娘们儿说了,要我搂着她睡觉。你要看也得偷着看呢。学学我,扒窗根儿底下看。

    见玻璃花不动小白鞋纳闷儿,

小白鞋儿:别是真死过去了吧?

小白鞋儿弯下腰儿去把手放在玻璃花的鼻子上,

小白鞋儿:哟,怎么没气儿呀?

    赶紧扒在他胸口上听,

小白鞋儿:啊?真死啦!

    小白鞋儿吓得猛地抽回了手叫了起来,

小白鞋儿:不好了,他死啦!

    小五群儿扑通坐在了炕上。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玻璃花的胸口上一摸,

小五群儿:妈呀,可不是嘛!一点儿动静儿没有。

    小五群儿出溜滚下了炕,没命地向外奔去,鬼哭狼嚎地喊着,

小五群儿:玻璃花死啦!

    这一声嚎叫在夜空中似一声惊雷,响彻在村庄的上空,惊醒了沉睡的人们。他们虽没听清喊的是什么,但已感到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一些人披上衣服走了出来,在自家院儿门儿外观望着。

常二刚走到家门口儿,听到这喊声站在了那里。玻璃花死了?不会吧。可这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小五群儿喊的,我去看看。可要有人问这大夜里我怎么没睡,咋听这么清,我咋说呢?他犹豫起来。不管怎样也不能说自己去过小白鞋儿那儿。他看到已有人陆续到了路边儿就走过去问,

常二    :咋回事儿啊?

王春儿迎着他走过来,

王春儿  :谁知道呀,这大夜里的真瘆人。

常二    :走,跟我兜一圈儿看看去。

常二假装没目标儿地朝着小白鞋儿家那边儿走去,王春儿跟在了后边儿。

看到小五群吓得又喊又叫地往外跑,小白鞋儿飞快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小白鞋儿:别喊别喊我的小祖宗。

小白鞋儿连推带抱地把小五群儿弄进屋儿里,

小白鞋儿:你别怕,这会儿越怕越坏事儿。

小白鞋儿此刻到镇定下来,她跑到屋门口向外望了望,

小白鞋儿:这事儿不好办,要是自己打死得倒好说,要照实说反说不清。光为什么你大夜里的在我家就说不清,干脆就说是我打死的。

小五群儿慌作一团,长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

小白鞋儿:五群儿,你是为了我才打死了他。虽不是打心里就想打死他,但打死了就是杀了人。杀人偿命这是天理,谁也逃不过。今儿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记住了,不管到啥时候儿你也是啥都不知道。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也甭管,我死了你想着给我烧柱香,逢年过节送上俩饼子,别让我在阴间饿着,来生我还是你的娘们儿。我没死的话,无论蹲多少年大狱只要你还在这世上,出来后我就是你娘们儿。就伺候到你死。咱俩都从小就没了爹娘,今儿咱就相互磕个头也算拜了天地。

小白鞋儿含着眼泪跪在了小五群儿的对面儿,小五群儿虽惊魂未定却也明白小白鞋儿是为了救他宁愿自己去死。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小五群儿:从我记事儿哪儿听到过这么暖心窝子的话。

说着他扑通一下儿跪在了地上,两个人群儿之中最低下人格儿当中最高尚的苦命人儿百感交集地相互磕了一个响头。小白鞋儿站起来从大条案上拿起剪子咔嚓一声从鬓边铰下一绺乌发,她搀起小五群儿将这绺头发塞在他手中拉着他就往外走。

小白鞋儿:我知道你活到如今也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儿。本想好好儿地伺候你一回,谁想那短命鬼儿用命来挡着咱俩。还是先保命要紧,这绺头发就是我的身子也是我的心,见着它也就是见到了我了。啥时想我你就抱着它,无论我到了天上还是活在地角儿我都能觉着。万事儿都逃不过命,老天会可怜咱的,今世不成有来世,转世脱胎成虫鸟儿我们也会成双成对的。

常二走到小白鞋儿家故意放慢了脚步,他想让王春儿先发现这事儿。谁知王春儿却连小白鞋儿家大门儿那儿看都没看就走了过去。

常二    :哎,王春儿,这大夜里的小白鞋儿家咋敞着大门儿?咱看看去。

王春儿扭头儿走了回来,和常二前后脚儿进了小白鞋儿家。                                                                                                                                        

小五群儿此刻悲喜交加。

小五群儿:我活这大半辈子从没敢想过娶媳妇,如今我也算有了老婆。可谁知这么好的老婆马上就会失去。

他一只手拽着屋门框不往外走,抬起攥着那绺头发的手用袖子抹去满脸的泪水坚定地,

小五群儿:这头发我永远带在身上,但我不走,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小五群儿背地里偷看你时曾说过,能吃一回你的奶子死了都不冤,更何况你已是我的老婆了。这已是我这一辈子中最大的福分,到头儿了。带着这份儿福分走,我死时都是笑着的。若是攥着这绺头发亏心地活着,我会羞得扎茅坑儿里去。

常二、王春闯进院里,一进院儿常二就喊,

常二    :这大夜里的你俩咋跑一块儿来啦。嗯,这炕上是谁?

常二几个大步就窜到了屋门口儿,说话的同时已看到了赤身裸体死在炕上的玻璃花。他挤进门儿去一摸玻璃花的胸口,真死了。故作惊讶地,

常二    :咋回事儿?指导员儿咋死在这儿了,是你俩谁把他打死的?。

王春儿已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看小白鞋儿和小五群儿又看看炕上光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玻璃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突如其来的常二和王春儿使小白鞋儿措手不及。她本想说服小五群儿让他照自己的话去做,现在已来不及了。她稍显惊慌但马上平静地说,

小白鞋儿:玻璃花想糟蹋我,我把他砸死了。就是用这树墩子。小五群儿夜里睡不着在村儿里溜达,听见响动跑进来。看到我打死了人,他喊叫着要跑,我把他拽住了。我求他别说出去,帮我把这尸体埋了,往后我就是他的了。怕他不信,还剪了绺头发给他作信物。他不敢,我正求他,你们就进来了。

小白鞋儿借着向常二回答的机会把话说给了小五群儿,一个劲儿地向小五群儿递眼色。她多么希望小五群儿永远按今儿她说的去说啊!

常二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小白鞋儿。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小白鞋儿口中说出的。他万万也想不到这女人竟是如此的狭义刚烈。能为这么一个平时自己一咳嗽都能吓得发抖的小东西,把这杀人偿命的事揽在自己头上。小白鞋儿一定是吓疯了,

常二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小白鞋儿一字一句地,

小白鞋儿:是,杀人偿命,这我知道。

常二惊得几乎坐在地上。常二明白了,人要是凭着良心做事儿时是那么坦然无畏。霎那间,他再不觉得自己是全村儿最高最俊的男人了。

王春儿看常二愣在那里不说话便提醒他,

王春    :队长,咋办啊,要不要叫民兵把他俩先捆起来查清再说呀?

常二反应过来,

常二    :对对,叫民兵叫民兵。哦,哦,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叫。

常二忙不迭地走出了小白鞋儿家。他真不想再站在小白鞋儿的面前,小白鞋儿看着自己的目光如同万根芒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当民兵把他俩绑走时,村儿里除了酣睡中的孩子全都出来围观。

两个星期后一个下午,公社大院。

小白鞋儿、小五群儿从公安局看守所被拉回公社开批斗大会。公社书记先在大会上发了言。他简单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小白鞋儿如何与小五群儿搞破鞋,被指导员儿发现后怕事情败露将指导员儿打死。定性说,

公社书记:更恶劣的是,二犯在将指导员儿杀死后将其衣服扒光造成强奸假象。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是阶级敌人极端仇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向无产阶级疯狂反扑的具体表现。广大的革命群众,共产党员队干部儿一定要念念不忘阶级斗争,时刻提高革命的警惕性,严防阶级敌人无孔不入的破坏行动和极其残忍的报复行为,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成果。同时向优秀的共产党员、无产阶级的忠诚战士、我们的好干部甘强健(玻璃花)同志默哀致敬三分钟。

社员们个个儿义愤填膺,高呼口号儿。

妇女队长:两个狗男女为了做那事儿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干部。太可恨了!

群众    :打死他们这一对儿不要脸的东西,打死他们!

枪毙了他们,毙了这丧尽天良的狗男女!

革命群众纷纷要求着。人们蜂拥着扑上前去踢打抓挠着他俩。小五群儿吓得缩成了一团,这可比在地里那帮老娘们儿整治我厉害多了,这是真的呀。

小白鞋儿的表情真让人捉摸不透,她似笑非笑挺胸昂头,任人们的拳脚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失去了感觉,不知道疼痛,只是看到小五群儿可怜的样子时一丝酸楚掠过眉梢。她脸色苍白,仰面向天,渴望青天白日的明亮,厌恶这世间的晦暗。她心中升起了一个愿望,

小白鞋儿:老天!如果来世能够挑选的话,我愿作那山中的野花儿,林间的小鸟儿,再不要回到这个世间来。

    小白鞋儿和小五群儿被抓走后,全村一片沸腾。

村里无论白天夜晚地头儿炕上人们津津乐道,

群众甲  :小白鞋儿和小五群儿乱搞------

群众已  :咋就那么巧让指导员儿抓住了--------

群众并  :他俩可胆子不小,敢把指导员儿杀了------

这是中心意思,要是说情节那村儿里传的可就多了,各种版本都有,唯独没有正本。

常二从那儿以后似乎变了个人儿,寡言少语、干活儿吃饭。关于小白鞋儿的事儿他更是一字不谈,就是别人儿当着他面儿提起时他也借故躲得远远儿的。他得了小白鞋儿过敏症,听见这几个字儿他的脸就羞,心就痛。

骄阳似火,麦浪滔天。金黄色的麦秸儿禁不住沉甸甸的头,缀得个个儿歪着脖子向人们求救着。繁忙的麦秋暂时堵住了人们勤劳的嘴,这两天人们为了收割把闲聊的时间用来磨刀了。一年一度的麦收,在农家就像个节日。所有的人都紧张忙碌着,每人都至少准备出两把镰刀,磨的锋利无比。不但场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路面儿院内房前房后以及一切可以晾晒麦子的地方都打扫出来准备着晾晒麦子。每到这个时节人们最怕的就是下雨。

常二更是异常紧张,明天就开割了,只要老天你给我三天时间不下雨,我就能带着全村儿的人把地里的麦子全部抢收回来。三天,只需要三天。头天晚上常二观望着天气,心中默默地祈福。

天公作美,第二天依然是艳阳高照。晨雾一落,人们就像准备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一样争先恐后地干了起来。只见刀起麦落,听不到人喊马鸣,唰唰唰到处都是这一个声音。五个知青在这要劲儿的时候可就显出来了,手劲儿拿不准,镰刀走不稳,麦秸儿放不拢,扎捆也不实。就连割过去的麦茬都高低不平。速度就更不能提了,人家一弯腰儿这一猛子就扎到头儿。几个知青是三步一直腰儿五步一抬头儿。好容易凑够一捆儿捆半天捆上了,过一会儿不放心回头一看又开了,赶快跑回去再捆。常二割完一趟往回返时在中途看到了他们,

常二    :干什么有什么窍门儿。你们看着。

他说着把镰刀舞了起来。只见他左腿在前伸出左手一揽,将麦子似紧非紧的拢在一起,斜抹碴儿的一蹭一搂麦子就倒在地上。顺手往左脚面上一捋,同时左脚向前一趟右脚随着跟进,左手又已伸出,三下儿两下儿就已够了一捆儿。右手放下镰刀左手已把麦子卡在了左手与左脚之间,右手从中掐出一撮麦秸的下半截儿,左脚尖儿向上勾起的同时右手掐着那撮麦秸已在中央绕了一圈儿,左手又一掐出一撮麦子的上半截儿,右手围着左手绕了两绕儿,将右手的麦秸折在左手掐出的那一小撮麦子下,左手向下一压,一捆麦子结结实实的躺在了地上。这一系列动作轻松熟练有条不紊,他连续做了三遍让知青完全看明白了才离去。知青照他的指点做了一会儿速度加快了许多,半天儿下来似乎已像一个老农。

连续三天不但没下雨,倒是一天比一天晴一天比一天热。麦子顺利地抢收完了,老乡们松了口气。

傍晚,知青们向知青点儿走。看到老乡们今儿个家儿家儿都跑到大门儿外吃饭来了。小孩子每人儿端个蓝边碗,大人们那碗可真吓人,不是端着是整个儿手托着碗底儿。那碗是大海碗,像个小脸盆儿。知青们正在纳闷儿,二婶儿端着一个大盆走来,后面跟着建娃儿和小妞妞。

二婶    :今儿麦子抢收完了,家儿家儿都乐得吃过水儿面。这新麦子有着落了,人们才敢吃白面。不然都留着新年春节才能动,万一碰上灾荒就过不上个好年儿了。我给你们擀了一大盆儿,不知够不够?走,到你们屋儿里去。

她说着径直地向知青点儿里走去。

侯和平  :我明白为什么今儿乡亲们都高兴地托着大海碗跑外边儿来吃饭。那是告诉你我家吃白面了!不吃是不吃,一吃就吃个死儿。

    建娃儿捧着几根儿黄瓜一溜小跑儿抢先进了屋儿,小妞妞手里端着一小碗儿芝麻酱漓邋歪斜地跑着想抢在前头。幸亏那是没兑水的芝麻酱,要是兑过水攉好的准得洒满世界。

进屋儿一看,好家伙,二婶儿擀了这一大盆面,得有四五斤。二婶儿把面盆放在炕上转身对知青们,

二婶儿  :快烧火下面。再上井里挑挑儿水来,刚打上来的凉好过水儿用。

知青们按照二婶儿的吩咐分头儿做了起来。二婶儿把妞妞手里的芝麻酱拿过来放上盐后一点儿一点儿的边兑水边攉了起来。侯和平把黄瓜洗净刚要拿刀去切,

二婶儿  :这是刚摘下来的,你没看还顶着花儿呢。别切,就整根儿的攥着吃吧,一沾刀儿就去了鲜味儿了。你们也尝尝这这四鲜儿里的一鲜儿。

刘驰在院儿里烧着火,

刘驰    :这四鲜是什么啊?二婶儿。

二婶儿手里搅着芝麻酱,微笑,

二婶儿  :顶花儿的黄瓜,谢花儿的藕,新娶的媳妇,头一宿。

刘驰回过头儿来说一句掰一个手指头地,

刘驰    :顶花儿的黄瓜,谢花儿的藕,新娶的媳妇头一宿,这才三个呀还差一个呐。

二婶儿尝着芝麻酱头儿也没抬地说:

二婶儿  :后边儿那一句就是俩。

刘驰一边儿烧着火一边儿琢磨还是觉着不对。他平时不爱说话,但要是碰到不明白的事儿是非要打破沙锅——纹(问)到底儿不行,

刘驰    :二婶儿我还是不明白,这新娶的媳妇头一宿,不就是一回事儿嘛,怎么就算成了俩了呢?

二婶儿站在屋门儿那儿也对着刘驰掰着手指,

二婶儿  :你看,新娶的媳妇儿这娶媳妇是不是一个新鲜呢?那这头一宿---嗨,跟你说不明白。不说了,咱走了。

二婶回头儿拉起扭扭低着头儿走了,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刘驰茫然地看着二婶儿离去不知自己错在那里,他若有所思地烧着火,锅都开了还添着柴火不下面。蓦的,他站了起来喊道,

刘驰    :咳,我怎么这么笨呢。不行,我得找二婶儿解释一下儿去。

他抬脚就往院儿外奔去。

任泉大声叫住了他,

人群    :刘驰,回来!你没必要为这事儿特意跑去解释,那倒越抹越黑。再说二婶儿也没说你什么啊!

刘驰慢慢地走回来,

刘驰    :我就怕二婶儿以为我明知故问呢。

看锅哗哗地开着。

侯和平  :锅都开这么半天了还不下面?

侯和平把面放进锅里。刘驰又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李金林挑水回来了。任泉倒了一大盆凉水把面捞在盆里又换了两次水,捞了五大碗面递给每人。

刘金林  :嘿,真他妈地道!第一口一吃下去就像冰镇过的一样凉到心儿里。

廖雷    :你再咬一口黄瓜就口大蒜,我操,真他妈香。那黄瓜鲜得直窜屁眼儿。

廖雷鼓着腮帮子。

任泉    :二婶儿擀的面条又细又筋斗。怪不得农村人吃不着什么好东西身体却很好,这和总是吃新鲜东西有很大关系。就说这芝麻酱凉面,在家时也没少吃,可从没吃出过这味道。

每人儿都吃了两三碗,直到撑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放下了筷子。屋里太热了,大家吃饱了就跑到外面凉快。嘿,小风一吹真舒服。

    常二手里攥着把鱼叉背着个鱼篓子从家里出来正好和知青们走了个对面儿。收完了麦子他脸上有了笑意。

李金林向他打招呼,

李金林  :队长,您这是干吗去呀?

常二今儿一反皱着的眉头,

常二    :叉鱼去,你们去吗?会水吗?会的话可以游泳。

侯和平  :会倒是会就是没游泳裤衩儿。

     常二边说边向村外走,

常二    :你们城里人儿就是事儿多,这荒天野地的穿啥裤衩儿啊。马上天儿就黑了,女人家谁跑那儿去呀。就是真去了不扒你跟前儿也看不见啊。

    知青们一想也是便追了过去。

    知了“热呀——热呀——”那起着哄地欢叫随着西沉的老爷儿刚刚停息,青蛙便为了婵娟姑娘的盛装出现争相“呱呱呱”地放声歌唱了。油呼噜“噜噜噜噜噜噜”像银玲儿,蛐蛐“嘟嘟嘟——嘟嘟嘟——”似金钟儿。就连芦苇丛中早已归巢的水鸟儿也被它们的合唱激起了施展歌喉的欲望,“咕呱——咕呱——”毛遂自荐地承担起高音部分。大自然巧妙地把它们糅合成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月亮姑娘站在云端腼腆的指挥着,清澈的河水“哗哗哗”低声伴唱。微风吹过,茂密的芦苇随风扭动,在这美妙的歌声中翩翩起舞。稻地里的禾苗儿为它们精彩的演出热烈鼓掌,小河边儿上一片欢悦的海洋。

这小河里有座水中桥,在建这座小桥时它是在水面之上的。不知是地基不实还是近几年水涨了,如今已浮在水中离水面有半尺了。

常二在水里来回游了两趟“狗刨儿”后光着屁股站在了桥上。几个知青舍不得离开这清凉凉的河水,尽情地畅游着。任泉有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玩儿水了,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直到没劲儿了才站到了桥上。这时他们几个正围着常二的鱼篓子看,原来常二已叉到了两条鱼。任泉也围过去看,常二眼睛扫向他们几个下体,

常二    :你们城里的小子这玩意儿怎么个个儿都那么小,缩缩着往上支楞着。咱村儿里的小子个个儿都低拉当啷的。

廖雷看看自己和几个知青又转向常二, 

廖雷    :都像你那玩意儿跟条死蛇似的在那儿当啷着多不方便呀,穿裤子都得三条腿儿。

几个知青哈哈笑了起来。常二正在往他自己做的一个鱼钩儿上放鱼饵,他笑着骂道,

常二    :就他妈你小子嘴能说,看我不把你---

他俩手拿着东西腾不出来便抬腿去踹廖雷,廖雷急忙一躲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常二也因小桥上面儿布满了青苔滑倒在桥上,逗得知青们都笑坐在水中桥上。

扑棱——扑棱——可能是廖雷掉入水中的动静惊动了一支水鸭子,它惊恐地飞了起来。常二把他手中的鱼饵鱼钩儿给了任泉向水鸭子飞起的地方儿摸了过去。

任泉接过鱼钩儿仔细地一看,他这个鱼钩儿很特别,一根牛筋绳儿上拴了许多带倒刺儿的小钩钩儿,一端缀着一个铁坨子。才知道原来叉鱼是用这个把鱼引来的。这时常二捧着三个水鸭蛋回来了。他把水鸭蛋给了任泉,将鱼钩儿拿起上好鱼饵把它放在水中的桥面上,左手拿个手电筒照着,右手举着渔叉目不转睛地看着。

“嚓”的一声常二手中的鱼叉剟向了水中,扑棱扑棱水面翻起水花儿,常二一只手把不住鱼叉大叫,

常二    :快来帮我拿着点儿手电,大鱼,一条大鱼!

任泉急忙跑了过去接过手电一照,好家伙,这条鱼得有四、五斤,它正玩儿命地挣扎着。

常二俩手摁着鱼叉向下捯去,用双手抠住了鱼腮,眼睛瞧着廖雷,

常二    :扶着渔叉跟着我的劲儿走。

一条大鱼抱在了常二的怀里。鱼篓里放不下,常二用一根芦苇杆儿穿过鱼的两腮然后递给刘驰,

常二    :别松手啊。

    能叉到这么一条大鱼使大家兴奋不已,常二心满意足地和知青们坐在水中桥上休息。光着屁股在河里坐着,知青们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清凉的河水将将没过屁股,捧起一捧河水往头上一撩凉爽无比,十分惬意。

廖雷    :哎,那小鱼儿还剟我屁股呢,真好玩儿!

可不是嘛,当你静静的一动不动时会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儿地刺着你,不疼只是让你激灵激灵的。任泉开玩笑地对常二说,

任泉    :怪不得你们爱光着屁股游泳呢,又减轻阻力又能招徕鱼虾。

    常二听后半晌没言语忽而唉声叹气地说,  

常二    :是啊,光着身子是这么舒服。可要把心光出来就难受喽。唉!

    知青们不明白他为何有此感叹,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接这话茬儿。

常二脸看着天忽然提出一个似乎不应该是问题的问题,

常二    :你们说这有良心的人是不是就是好人?

廖雷理所当然地,

廖雷    :这还用说,当然是好人。坏人哪儿来的良心呢!

刘驰    :要我说没良心的人都是坏人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有良心的人就是好人很难说,至少他不一定会被别人说是好人或者说是社会不见得说他是好人。再或者是还没有给他一个能让别人或社会看到他是好人的机会。

侯和平  :别看刘驰平时很少讲话,可一说出来还总带着几分哲理。

常二对刘驰的见解很感兴趣,继续问着,

常二    :那你说这机会是自己找的还是社会或别人给的?

刘驰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任泉    :人对任何一个事物都会产生反应的,这个反应所得的效果好与坏主要看事物的本身与他人和社会有没有利益冲突。比如说你在地里坐着时怕脏了衣服或是怕地上潮湿就随手拔掉一些草垫在屁股下。这就不存在与他人和社会的利益关系,对他人和社会也就无所谓好与坏。但如果你为了自己的衣服不脏,或是为了自己的屁股不凉而坐在别人身上或是拔掉地里的麦子稻谷垫在屁股下,那么人和社会就会对你的举动给予好或坏的定义了。

廖雷    :那我就去远点儿的有草的地儿拔草。

任泉    :如果草很远你还是去拔草来垫而没有去拔麦子稻谷,这块地儿只能坐一个人儿你让给他人坐或主动坐下面那你无疑是好人。所以我觉得不存在什么机会不机会,自找或是谁给的。对任何事儿人都会及时自然的露出本相的。

常二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撑着腮帮子侧躺在水里望着夜色不再说话。

    夜色是那样的模糊,大地笼罩着茫茫夜雾。任泉眼望着家乡的方向轻轻地唱了起来,

任泉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古城呵,庄严雄伟的北京我的家乡。啊,壮丽的天安门多么雄伟闪烁光芒,宽广的长安街晚如白昼灯火辉煌。

    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进入历史的记载,一去不再来。啊,今后的道路是多么曲折多么漫长,生活的花朵开放在僻静的异乡。

    当我吻别了你心爱的姑娘,擦干你脸上的泪去掉你心中的忧愁,千万别把我忘。啊,心上的人儿离别了你去向远方,爱情的花朵永远开放在心房。

    迎着太阳起伴着月儿归,繁重的体力劳动是我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修遍地球改造宇宙,一日的劳累半夜的辛酸哭湿了枕头。

    亲爱的爹娘请您莫悲伤,孩儿离家远去再不能陪伴着爹娘陪伴在您身旁。啊,爹娘想孩儿孩儿想爹娘凄惨又悲伤,何年何月才能够见面才能够重聚一堂。

寂静的河边,漆黑的夜色。悲凉的歌声,迷惘的心灵。这一切使几个知青不自觉地走进了任泉的歌声,眼含热泪,想着各自的家庭和前程。

忽然廖雷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哇哇恸哭起来。他哭的是那么伤心,泪水哗哗地顺着两腮流到身上与河水融合在了一起。刘金林劝他。

任泉    :让他哭吧。从六六年到现在有关他父母的情况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就是死了也应该告诉他一声儿啊。这是插队以来他第一次哭。每当咱们在一起聊天儿时只要一提到父母他立刻绕道而行,今天他能为父母流泪也算是尽了一点儿孝心吧。虽说寸草之心难报三春之晖,但这痛苦的泪水多少诉出了一二。让他哭,让他把在平时像酿酒的坛子一样封闭得严严实实无法倒出的那心中不知是谁造成的苦痛、酸楚、委屈,就从这好不容易憋破的裂口儿中喷出吧。

这时村里喇叭响起,传来公社广播员的声音:

现在宣读北京市公安局布告

------判处反革命杀人犯苏雨生(小五群儿)死刑,立即执行。

从犯白左华(小白鞋儿)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革命群众们,社员们,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威力,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但我们切记要时刻提高革命的警惕,阶级敌人是不会死心的,不是吗?小五群儿是咬着小白鞋儿那绺头发五花大绑上的刑场,致死他还抱着小白鞋儿。小白鞋儿宣判的当天晚上就畏罪自杀了。这不正说明------

常二突然从沉默中发出声儿来,而且一声儿比一声儿大,一声儿比一声儿高,状似蟾蜍声似狼嚎:

常二    :唉,让贫下中农教育你们?我倒是贫农呢,我拿什么来教育你们呢?我就是那个怕凉怕脏为了自己坐在别人儿身上的人啊,况且那人是死人呀。我真是昧了良心,我那良心让狗吃啦!

知青们全被他异样的神情惊呆了,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他见知青们这样看他,似乎想起什么。尴尬地穿上衣服,拿起鱼叉,背上鱼篓,什么也没再说,独自向村里走去------

(背影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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