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真实的记载如梦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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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小鬼儿(下四十四)

(2018-10-01 05:02:37) 下一个

 

                                           (四十四)

她伸手截了辆车,说“长城饭店” 。

看她如此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我便尽力显得很殷勤,满足着她的傲慢。吃饭时她说:“你是不是在女人面前总装得很有耐心,木呐憨傻的讨女人欢心啊?”

“那得看是谁,在石榴面前我就不装了。”我一本正经地说。她没反应过来,不解地说:“石榴?‘三笑点秋香’那石榴啊。哈哈哈,原来你这么幽默。”

“你那么严肃,我再不轻松点,一会儿就被安全部的盯上了,一对特务在接头呢。”

“真让他们抓走我才高兴呢,美国的监狱我呆过了,可自己国家的监狱倒没呆过,正好看看。”她这玩笑话说得挺认真,我问道:“你进过美国监狱?”

“是啊,你不相信?那是八六年,我到美国的第二年。那时我刚二十岁,在国内结完婚,我和先生就去了美国。他在麻省读研,我上大学。他大我十岁,在国内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到那儿他爱上一个比他至少大十岁的白人女子,同样爱得死去活来。一次我在饭店把他俩堵在床上,那白女人的裸体恶心死我了,松弛得有皱褶的干皮粗糙得像砂纸,两个干瘪的乳房甩到背后能打到第十二胸椎。肚子上的皮耷拉着盖住了肚脐,前胸后背还满布着黑癍,卸了妆的脸像带葡萄干的黑面Bagel(美国的一种食品)。此刻我才看清这女人至少有四十七、八岁,她在我面前毫不遮掩地半躺在床上。我指着这老女人问他:‘你爱她什么?’他竟厚颜无耻地说:‘她能使我尽快拿到绿卡,几年后成为美国公民’。我说那你以前为什么爱我?他说‘你能帮我解决温饱、安心上完大学,更重要的是能出钱让我来美国,进世界一流的学府读研,这还不够我爱得发疯吗’?我气愤地给了他一记耳光。那老女人立刻打电话报警,使我有幸尝到了异国监狱的滋味。虽然只有一天,可我终身难忘。在美国讲法不讲理,无论男女,动手打人就会被立刻抓走,倒真是男女平等。”她自我解嘲地说后喝了一口酒。

“后来呢?”我想听下文。

“当时我们在波士顿,我为自己和这样一个有学问没人品的无赖一起生活了两年深深地痛悔。我不想上学了,一气之下我到了纽约。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我放纵自己,白天蒙头大睡,夜晚出入夜总会酒吧。我被美国小伙子们包围着,享受着他们阶段性的狂爱。连女人们也喜欢我,第一次面对她们的示爱,我的惊异使她们大笑不已,她们为得到我,展开了疯狂的角逐。我接受不了同性的爱,对异性又失去了信心,便断绝了和一切人的来往,沉溺于赌场。大西洋城的百家乐赌台陪我度过了在美国的孤独岁月。

九零年我在律师的怂恿下拿到了89绿卡。九一年我离开美国,到香港又呆了一年才回到了北京。”

“你喜欢美国吗?”我想知道异国它乡不同的人文风貌给她的印象。她苦笑说:“在美国和中国我都不用为钱发愁,两地我都可以花天酒地尽情玩乐,只是在美国心里总不充实,可在国内心里又不踏实。”

“你公司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

“我回国后本想重新上学,但我爸说让我成立合资公司。我说我不会也不喜欢做生意。他说不用我做生意,在香港立个账户,为他的公司周转资金。有些生意需要我的公司出面时,合同内容和运作方式会有人帮我拟好的,我只需在上面签字。签了几次名后我才知道我这名字这么有价值,哦,是有利用价值。我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都是国际贸易,主要是中东国家,动轨就几千万上亿甚至是几十亿的生意,交易的货物都是有代号的商品。我心颤,后来我不看了,需我签字的我签上就得了。”她停住了,向我笑笑又喝起了酒。

我猜测这些生意交易的是什么,石油?这好像不需要代号吧?高科技产品?这有可能。军火?对,很可能是军火。这些东西本身都有代号。我不想问了,我觉得国安局的就在附近盯着我。我不觉向四处环视了一下,正好看到右侧方隔着一张桌上一个人眼角似乎扫了我们一下。我站起身对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一直斜瞄着那人走到洗手间,看到他毫无反应,笑自己道:“说是做贼心虚,这还没做贼就心虚了。不过小心点好,谁让自己身份特殊呢。”

从洗手间回来我已没了食欲,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看她已微醉,好家伙,这一瓶酒我没喝两口就剩四分之一了。幸亏是红酒,不然她撒起酒疯来更胡抡了。我对她说:“咱走吧?”

“你着什么急呀,回家找你那能干的好老婆去啊?”她喊道,这回真有人看我们了。我小声说:“我没说回家,怕你喝多了,你说话这么大声就知道你喝醉了。”

“我一人能喝一瓶XO,怎么会醉?好,我小声点。你坐下,我知道你刚才是成心当我面打电话,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老婆,你也不必自作多情,我又没说嫁你,别以为你多棒,多少高干子弟追我,假借做生意约我,我都不去。他们做生意,没有他爸爸和那些马屁精们,他们做得成吗?他们哪一个不是把国家的财产吞为己有?包括邓家的人,光在深圳搞房地产就霸占侵吞了多少地呀,更甭说有些人出卖国家利益换取个人巨资了,我爸爸不也是靠的我爷爷嘛,没这些关系狗屁也做不成。”

“咱说点别的吧,你太激动了。”看她声儿又高了,我拦住她说。她像没听见一样说:“我喜欢你,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和他们不同,你就是凭自己干出来的,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今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难道你在国内心里就踏实吗?我的不踏实和你的不踏实虽是原因不同但根源都一样,都来自这个社会。只不过你要想摆脱这不踏实比我难得多。我明白你和你公司是怎么回事了,尤其是那几个人一看就是黑社会,你们这种做法既危险又麻烦,很可能会壮志未酬身先死。”

我腾地站了起来,拉起她向外走去。服务员过来说:“对不起先生,您忘记买单了,还有小姐的包忘在椅子上了。”

“谢谢你,多少钱?”我付钱后拿过她的手包,递给她说:“走吧。”

她不动,我拽着她来到街上截了辆车问她:“你回哪儿?”

她像个孩子一样使劲向后退着说:“我不回去,我想去歌厅呢。”

“去歌厅也得上车啊,上车,我们去歌厅。”我刚关上车门,她对司机说:“天上人间。”

“你喝多了,去天上人间还用打车?对不起,师傅,我们下车。”我扶着她转回坐电梯到了顶层向歌厅走去。

“你相信吗?我虽不会做生意,但我能帮你成功。”她搂着我一只胳膊无比真诚地说。

我相信她的话,但我不愿意这样接受。如果她没说出来,只是在行动上帮我, 或与我合作,我会就坡下驴,这样讲出来使我下不了台阶,在今后的相处中位置就倾斜了,好像我是为了得到她的帮助。

她婚姻的失败很可能就在这里,爱一个人时不用自己天生的条件和内在的魅力让对方倾倒,而是过分仰仗了自己拥有的权势、财富。她永远不会明白是什么剥夺了她的幸福,抹煞了她的魅力。从小优越的条件害了她,她不懂得用眼睛和羞赧来向雄性表示爱意,更不知道温柔和顺从是征服男人最锐利的武器。

一进“天上人间”,那值班经理就很熟悉地对招呼她:“郎小姐您好,欢迎光临,老包间?”

“好,把我的存酒拿来。”郎蕾说着尽直向里走去,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那经理紧走几步在前边带位,把我们引进一个豪华的包间,自己退去了。

一会儿那经理亲自端着大果盘,和一瓶开过封的几乎是满的XO走了进来。他放好后笑容可掬地说:“需要什么请随时吩咐。”

我没想到郎蕾的歌唱得这么棒,低沉委婉、圆润柔美的嗓音震人心弦。难能可贵的是她演唱时富有情感,完全沉浸在歌曲的意境中。尤其是一首《涛声依旧》,每一句歌词像是从她内心里飘出,伴着灵魂在回荡。

我会的歌太少了,好容易找到一首《牵手》和她合唱起来。快唱完时我才发现,我那文革歌的嚎法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放下麦克风后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就听我一人的了,把你给淹没了。”

“淹没?那才好呢,我真想化在你的体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的眼里居然有我希冀的那种目光,这是使男人亢奋的目光。我兴奋地说:“我还会一首《绿岛小夜曲》,现在就让我把它献给你。”

我这首歌唱完后,她扑到了我的怀里,忘情的热吻把我俩带进了伊甸园。不过我们没偷吃那禁果,就在我那儿勃起的瞬间,我被她带有醉意地举动提醒了,她醉了。

时间在激情面前胆小如鼠,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十二点了,我几乎是抱着她上了车。

“去哪?”司机回过头来问我。对呀,去哪儿呢?我正在想时听到她说:“华威大厦。”

她住华威大厦?她没有醉,她知道自己的住所。

到了华威大厦我把她抱下来问道:“你能走吗,知道房号吗?”

她搂着我脖子说:“抱我上去,1112。”

我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脱去她的鞋后给她盖上了毛毯说:“你睡吧。”

她那大卧房在门的右侧,中间是客厅,客厅的另一侧还有一个房间。我坐在客厅抽了支烟,这宽大客厅的一侧有个吧台,一高脚凳对着的台面上还有一杯没喝完的酒。看来她常常在晚上黯自神伤,借酒浇愁。她并不快乐,我在她身边也没有温馨的感觉,没有在瑞云身边时轻松随意。

我悄悄地推开她的房门向床上望去,看她闭着眼便不想打扰她,轻轻地关门走出了华威大厦。

初夏的夜晚格外凉爽,繁华喧嚣的西单大街上这时已寥无人迹。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向西四方向走去。这个世上不知有没有幸福,我还没看到谁浸泡在幸福中,却看到了各个的不幸。这各种的不幸将伴随着人的一生,而幸福只是一时的。

我是幸福的,因为我能战胜摆脱不幸,追求幸福本身就是幸福的。

摆好了自己的位置,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家时已经一点半了。屋里灯还亮着,这贴心的女人,还没睡。我轻轻推开门,她正坐在对门的桌子旁,见到我马上站起来说:“你干嘛去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给你打还关机,我都着急了。”

“咳,陪一人喝点酒,着什么急呀?”

“院长来了,给你办保外就医的那个。”

“哟,是吗?在哪儿呢?”

“等你到十一点半,我只好先把他安排在紫禁城饭店了。”

“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怎么,你想让他俩个人啊?想你那高丽娜啦?”她笑着说。

“没有。你看,当故事听就完了,提她干嘛?”

“逗你玩儿呢,她真来了我也会对她好的,她对你那么好,我还得感谢她呢。”

“院长知道你是谁后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就问了你现在的生活和身体情况,他说他只呆三天就回去。”

“那这三天你要好好陪他,开车到长城、十三陵去玩玩。反正这三天你就是他的司机兼导游了,另外你再准备二十万现金,等他走时给他。”

“你不陪人家,是不是显得没诚意?”

“这两天公司很忙,又出了点事,真没时间。要不这样,明早上我们去饭店看他,然后我去公司你带他去玩,每天晚上我陪他吃饭,带他去歌厅洗桑拿。”

早上九点我们到了紫禁城饭店,院长见到我高兴地说:“我没看错人啊,你这么快就做出了成绩真让人难以置信。好好干吧,等我退休到北京来找你。”

“好啊,到那会儿我一定让您好好享受享受。我听瑞云说您这次只呆三天,可这几天我公司很忙,只能让她来陪您各处逛逛了。晚上我陪您,您需要什么就和她说,她全能办到。”

“好好,忙好,说明你生意好,你忙你的吧。”

刚到公司,接到了庄姐的电话。她说:“打你手机关着,只好打你公司。”

我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关着机,赶快打开了。我问道:“您和尤勇、坛子的事谈妥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才找你的,有时间吗?”

“您说什么时候在哪儿。”                       

“我想就现在,我去你那儿好吗?”

“那好,您现在在哪儿?我叫司机去接您。”

“不麻烦你了,我打个车。”

“您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了,没什么麻烦的”。

“那好,我在局里。”

小吴很快把庄姐接来了,我正和一个客户交谈,是位在职军人,四十几岁,戴着大校军衔。他叫菊引平,是第二次来,要买四合院。他没穿军装,驾着一辆凌志车。我感到他身份不一般,因为他在谈话中无意地说道“首长如何如何” 。看到庄姐来了,我抱歉地说:“庄姐,不好意思,您先坐一下,我马上就谈完。”

我对菊引平说:“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叫吕经理带您看几个院子,您看好哪个咱们回来再谈好吗?”

“可以,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他同意道。听他说话不是纯正的北京口音,似乎带点胶东味。我叫三秋带他走后,对庄姐说:“对不起,让您等了。”

“看你这么忙就知道你的生意做得不错,真为你高兴。”庄姐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笑得很诚恳。我说:“谢谢,今后少不了麻烦您,请您多多帮忙。”

“没问题,不过今个可是我先麻烦你来了。”

“不客气,大姐,小弟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您说。”

“和尤勇、坛子这事局里没批,说两个公司混在一起出了问题会互相扯皮,我其实也怕他们在利益上发生冲突,看到你的公司是市总工会的,可信度高,所以到你这儿看看。”

“庄姐,承蒙您抬举,其实招牌只是外表,主要看办事漂亮不漂亮。我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和任何人合作都是本着精诚守信、不欺不诈的原则。您的考虑是正确的,不然您很可能在进行到一半时弄得自己很被动。”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内幕呀?”她警惕地问道。我不想说太多,就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根据他们的为人作风和一贯的办事手段推测的。”

“那如果我请你们公司与我们合作,你能在多长时间内解决这四百户的拆迁问题?”她说话时看着门的方向愣了一下,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郎蕾微笑着站在门口,急忙向她招手说:“进来坐吧。”

“不方便吧?没关系我在车里等你。”她说着就要退去,我拦住她说:“你在车里我倒谈不踏实了,你就坐这儿吧。我们这生意都不用代号,没什么保密的,你坐这儿听我脑子会更集中。”

她笑笑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拿起了一张报纸。

“是一次性的签订四百户吗?”我想证明一下自己对坛子的判断。庄姐说:“当然是一次性的。怎么,你也想像坛子似的分成两次签订吗?那也行。”

我看到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微笑道:“那倒没必要。我想知道您要求最长时间是多久?”

“当然越快越好,最多一年半。”

“您拆迁的地段立项是商业区还是住宅区?”

“是商住兼有,这和怎么拆迁有关系吗?”

“实在太有关系了,我要知道投资方计划这住宅楼何时竣工,允不允许回迁?”

“这没问题,到时我整理一份资料给你。”庄姐进一步问道:“这么说你有把握喽?”

“没有。因为我要知道的东西您还没提供给我,我要知道回迁率的百分比才能给您肯定的答复。”

“你能告诉我你知道了这些情况后采取的具体拆迁安置方案吗?”

“肯定会告诉您,不然我们怎么合作呢?但在我们没正式签约前不能讲。没有签约,讲了也没意义。您最好在两天之内就把这些情况给我,您如果没时间送来,可以传真给我,或者我叫人去取。在您给我资料后两天内,我会报协议条款给您,您看好后我们就可以签约。”

“太好了,就这样。我回去整理资料,争取明天给你。这事就不要和坛子他们讲了吧?”她说后边这句话时有点犹豫。我立刻说:“这和他们有关系吗?您局里不同意和两家公司签一个合同,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不够意思?”她为难地说。

“这又不是您的家事,根本谈不上够不够意思,您不能拿着几百户的安置问题用够意思来办理吧?”

“那倒也是,可我这人脸皮薄……”

“这样吧,我们签约后,我给您十万现金您赔偿一下他们。如果不够我再给您拿,至于您应得的,我会另外付给您。”

“你误会了,我又没要他一分钱。十万,你吓死我。”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也使我惊讶,她居然没利用这机会来肥了自己,我不得不另眼相看了。我尊敬地说:“庄姐,我误会您了,既是这样您就更没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了。”

“那我心里就踏实了,好,不占用你时间了,你们聊吧。再见。”庄姐起身向外走去。我叫道:“小吴,把庄姐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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