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小鬼儿（下四十一）

                                     四十一

说起虎子，我俩真是有缘。他第一次来我公司是抢我而来的。他判了十年徒刑，六年前从延庆监狱保外就医出来，在北京市杀手界中是赫赫有名的人                                       物。此人心狠手辣，却很讲义气。

那天公司里只有我和曲大妈，我正在就一家钉子户的安置问题和朝阳区拆迁公司的老梁通话，小金子带着他和另外两个人走了进来。那两人中一个叫黑子，也是黑道中有名的杀手。

这小金子是新街口儿的，在茶淀时因为给了队长一镰刀，被加刑到死缓。那是八零年，要是赶上八三年严打非给他毙了不可。他也被送到了新疆，还是我帮他办的保外就医才回来的。

一见他我还挺亲热地和他打招呼，可他话一出口我就感到他们是来者不善。

“听说你丫现在煽起来了，还认识我呀？”小金子晃着膀子斜楞着眼说。我马上话里有话地说：“嗨，你要是不这么说话，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一听就是七八十年代玩主的口气呀！这都什么年代了，咱是不是该跟着变变啦？”

“你丫是变了，有钱了，大款。我今儿带哥儿几个来倒真是想变变，变不了大款小款也行啊。”他带着挑衅的目光坐在了我办公桌上。

“学学香港黑道上的大哥，干点儿惊天动地的。金子，盗亦有道，你要想砸我公司，咱俩先单挑，玩什么随你。你让我服了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是汉子就来吧，别屁眼里搁按钉，吓唬肏屁股的。”我说着站了起来。

虎子冷笑着用枪顶住了我说：“这像不像香港的黑社会，把你干了算不算惊天动地啊？”

“哈哈哈。”我冷笑几声说道：“就知道你们今儿没憋好屁，告儿你吧，我沈猛什么都怕，就是一样不怕。”

“什么？”虎子有一米八二的个儿，把脸贴近我脸问。

“死。”

“我数三下，你给我跪这儿。”他小白脸一沉，阴森森地说。

“别那么麻烦，搂机。”我平静地直视着他。

屋里一片寂静，曲大妈已瘫在外屋的沙发上，黑子掏出枪说：“虎哥躲开，看我的。”

虎子忽然一转身把枪对准了金子的脑袋，金子从桌上一下出溜在地上说：“虎，虎子，别开这玩笑啊，小心走火。”

“这一下我就知道以后跟谁干了。”他把枪揣进怀里，神情严肃地对我说：“沈哥，我虎子自打出道以来没佩服过谁，今儿我算是服了你了。我没少用这把枪抢人家，拿枪对着人谁都敢，可面对着枪敢叫板的我至今就见过你一个。从今儿起，我就是你兄弟，谁敢和你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我这把五四绝不是吃素的。”

我刚想婉言谢绝，一想当着金子不能这样说就笑道：“你就是虎子啊，早听说过。来来，坐下咱好好聊聊。”

金子尴尬地站着没动。我知道肯定是他给虎子他们点的道，就连看都不看他递给了虎子他们烟，坐在那儿和虎子聊了起来。

金子灰溜溜地说：“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从和虎子的聊天中，我知道了近来我已经在北京这帮黑道大哥眼中成了块带刺的肥肉，不少人想吃又怕扎着。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对虎子说：“我现在做的是正经生意，不想在公司里动刀动枪。你要来也可以，但在公司里不准带枪。也不要带黑道的人上公司来，凡是与公司生意上无关的事都不要在公司谈。你可以学着做点生意，不会别的搜集点散房信息还行吧，和三秋学学就会了。另外，绝对不许吸毒，凡是吸毒的我公司一概不要。”

“沈哥，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做得到。”

打这天起虎子就成了我公司的一员，他信守着自己的诺言，果然没在公司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在与三秋小顾等人的接触中还学会了收房，干得还蛮踏实。

曲大妈自那天受到了惊吓后就再没来上班，她对三秋说：“小沈是能人，也是好人，可他接触的人早晚会给他带来灾祸。这公司我不来了，以后你也小心点。”

三秋和我说了这些后说：“老沈，曲大妈的话咱不可不听，我也有这感觉。虽然咱现在生意是蛮红火，钱也像流水似的进，可心里不踏实，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一天晚上，我正和瑞云看电视，门咣当一下就开了，只见几个人推搡着一个手被反绑着的人闯了进来，那被绑的人一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哭丧着说：“沈哥，你救救我，我欠他们两万块钱，今儿要是还不上非把我手脚剁了。”

跪在地上的是牛立新，是在新疆时和我一个班呆过的难友。他去新疆时才十八九岁，如今也是大老爷们了。我看那几个人手里都有家伙，想到我一个人是救不了他的。钱是不能给，这伙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问牛立新：“你怎么欠的钱？”

“欠钱就是欠钱，你他妈哪那么多废话？”一个大黑个子恶狠狠地说。

“谁家里没事放这么多钱？我倒是刚给我弟弟拿走三万块，你们早点来他还在这儿。我这连一千都没有，要不先给你们这点，你们把人放了，明儿上我公司去拿好不好。”我装作很害怕地说。

“别他妈废话，赶快给你弟弟打电话叫他送来！”另一个冬瓜脸气势汹汹地嚷道。

正中下怀，我本想打给虎子，可一想虎子有勇无谋，还是打给老靳，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弟呀，我欠了人家两万块钱，你赶快给我送来。你什么也别问，乖乖地给人家---什么？你没在家？那就赶快回家去取，快点啊，人家哥几个这儿急等着呢！”

老靳拿起电话一听我叫弟先是一愣，跟着就明白了，故意说不在家要回去取，是想争取点时间。

我放下电话结结巴巴地对他们说：“哥儿几个别、别急，我弟弟回家取……取了就来。请坐……请坐，抽烟、请抽烟。”

我挨着个给他们递烟，看瑞云哆哆嗦嗦地站在里屋门口，怕待会打起来伤着她，就对她说：“你进去睡觉吧，没事。”

看她还不动，我走过去，对她使眼色后推她进去关上了门，嘴里说：“你放心吧没事。”

老靳分别打了电话给虎子、采三、老五、于路，叫他们不管在干什么立刻到小西天路口。他自己带上枪开车急速地向小西天奔来，他到时虎子、于路已到了，一看老五、采三还没到，他说：“不等他们，我怕来不及。”

“弟哥，对不起我打的慢了一步。”只见老五从一辆出租上跑下来说。

正这时采三的车也到了。老靳急切地说：“能不开枪就别开枪，这是在老沈家里。每人从我车上拿根垒球棒子。虎子，我不开枪你不许动枪。你这可是第一次和我们办事，做任何事得掌握分寸，别帮倒忙，给老沈添麻烦。我不管你以前怎么玩，到这公司了就必须听我的。”

“放心，弟哥。我懂。”

两支烟都抽完了，半个多小时了那冬瓜脸觉得不对劲，问我道：“你弟住哪儿，怎么这半天还不来？”

“你急着上阎王爷那儿报到去呀！”随着话音老靳的枪已顶在了冬瓜脸的脑门上。

那黑大个刚拔出刀来被虎子一棒子楔倒在地，虎子跟着拔出枪来喝道：“都别动，谁动崩了谁！”

采三，老五，于路上前将那几个人的家伙收了过来。于路喊道：“都他妈跪下，把手抱头上。”

一个小子动作慢了点被老五一棒子杵在肋岔子上哎哟一声卧在了地上。那黑大个晕倒在地上，额头上被虎子楔出了血。老靳用脚踹冬瓜脸说：“把你自己衬衣裹他头上，别脏了这屋子。这绑的怎么回事啊？哎，你，叫什么来着？”

我忙过去给牛立新松了绑，一看绑得一点都不结实，再看刘立新脸色煞白，浑身哆嗦。怎么得救了他倒哆嗦上了？噢，明白了，他这是玩的苦肉计。我真他妈够面（傻）的，愣没往这想。

“牛立新，你现在赶快说实话，要是让他们先说了你今儿可就死定了。”我气得指着牛立新鼻子说。

牛立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沈哥，饶……饶了我吧，这全是我的主意。”

“你怎不直接抢我啊，何必想出这个费事的脏簒（坏，低下的主意）呢？”我不解地问。他斜眼看看老靳颤抖地说：“其实我知道跟你要也能给我一两千，又觉得太少。我本想抢可怕你报案或报复我，一想你最爱帮人，讲义气，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这我扔地上一根棒子，谁第一个拿起这棒子给他一下，狠还得不出血，可以放了谁。”老靳话音刚落，冬瓜脸蹦起来抄起棒子照着牛立新的屁股狠狠地砸去。牛立新扑嚓就趴在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你背着他可以走了。于路、虎子你们俩开车把他们俩送到积水潭医院门口就甭管了。”老靳指着黑大个对冬瓜脸说后，又对老五、采三说：“你们俩把这几个送到路口。一出院门开始让他俩抽牛立新的嘴巴，一直抽到路口，谁不使劲抽就把谁带回来。”

待他们都走了后老靳看到瑞云那紧张样笑道：“这不赖别人，是你老公发善心发的，别看他做生意挺精，和这帮人打交道时就是车子（自行车，谁逮着谁骑）。”他又对我正颜厉色地说：“老沈，你不能在这住了，赶快找套房搬过去。和谁都不能说，包括我。不然你没事你老婆就神经了。”

“行，我看有合适的先搬走。”我点头说，他又一挤眼透着坏劲说：“得，我先走了，你抓紧时间在你老婆身上多趴会，给她压压惊（轧轧精）。”

“装他妈什么孙子呀，你是不是就这么给你老婆压惊啊？”我笑骂道。他一缩脖冲瑞云说：“我这轧精机质量不行，灌不进去，没人爱用。是吧？”

瑞云扑哧笑了出来：“我看你们一个儿赛一个儿，一帮坏蛋。”

躺在床上瑞云说：“老靳说得对，咱得赶快搬家了，你不能老让我睡觉还为你担心。”

“我是想让你住得舒服点，最近我正和六里桥乡谈用他们的地合建住宅楼的事，我想在那建住宅区，盖几栋高档出宅，到那时咱来一套多好。十分钟就进市区，离三环不算远，又没有市内的喧嚣干扰，多棒啊。”

“那不是还得等一两年嘛，眼前这情况不允许咱再住这了。我要的是安定，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住什么房子都行。”

“那好，明儿我从公司挑一套三居，你觉得什么地好？”

“我看别从公司里挑了，老靳讲最好连他都不告诉。今儿下午小杰子跑咱家来找你，说健翔桥那有一套两居问你要不要。我看这地就不错，守着三环边上，趴车也方便，两居够咱住了，你直接给收了不是谁都不知道吗？”

她说的这小杰子是我家附近的一小孩，经常给我报点信息，小不溜地从我这也挣了几万块。这孩子跟我挺实在，不胡侃价，想从中间拼缝都明着和我说。

“行，只要你不嫌小就行，明儿你和他去看看，你给办了就得了，我没工夫，告诉他包过户啊。